瀆道 第五十九章 少年嬉水

    地池第五層末端，西西靜靜盤坐在地，小臉微微有些發白。旁邊擱着一個碎花小布包，裏邊裝着水囊和乾糧。

    再旁邊是一個食盒。食盒是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明沖親自帶來，不過裏面的飯菜紋絲未動。

    易川說得完全沒錯，除了出現在西西面前，她不相信任何人的話。

    在接到易川甦醒過來的消息後，明沖便立馬趕了過來，途中還給西西帶了些飯食，不過很讓人無奈，西西不僅不信他的話，就連他帶過來的飯菜都不肯動。

    事實上在他昏迷的這些天裏，明沖囑咐弟子送來的食物她都不吃。

    明沖沒有介意西西這種甚至有些傷人的戒意，他此時想的，是如何讓眼前小女孩相信自己的話，安心回去休息，至少也好好吃點東西。

    這個地方呆得久了，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

    想了許久，明沖也沒能到要怎麼說。就在他準備用知命意識給下邊的明理傳信，讓他最好把那小傢伙放出來讓西西看看時，前方的空氣忽然顫動了起來，緊接着，將斷裂的第五層第六層之間連接起來的石階上，憑空浮現出一層水波紋般的漣漪。

    最後，背着易川的明理從石階下走了上來。

    西西眉尖一揚，抬起了一直低着的頭，她感覺到了易川的氣息。

    明沖沒來由的微鬆了口氣，向明理苦澀一笑，很無奈的意思。

    易川仍舊很虛弱，雙眼飄渺無神，但他還是看到了抬起頭來的人兒，看清了那張小臉上浮着的一抹蒼白。

    「越來越不聽話了啊，快告訴我，你在這兒等了多久了。」

    抿了抿略微乾燥的唇，嘴角勾起一絲淺淺弧度，西西輕笑道：「不告訴你，還有你都沒給我留話，要我怎麼聽啊。」

    「那現在已經有話了，趕緊回去吧，不然家裏老沒人的話怕要遭賊。」

    兩個老傢伙微愕了一下，隨即暗暗苦笑。他們自然看得出來這是兩人養成了很多年的對話方式，其實他們對兩人這種平靜極為讚賞，或者說欣慰，只是那句遭賊卻免不了讓他們有些不習慣。

    堂堂天下道門聖地，哪會有偷碗摸瓢的蟊賊？

    「嗯。」西西很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拿起一旁的小布包站起來輕聲問道：「你要在這兒多久啊。」

    「十天半個月吧，是有點久。」易川微笑說道：「既然來了，就要把傷徹底治好。」

    「那我每天來這兒等一會兒吧。」西西輕笑道：「其實我已經可以自己走來走去了。」

    「不行。」易川果斷拒絕道：「如果非要這樣也行，我每天去接你送你。」

    「那我還是在家裏等你回來。」西西搖頭拒絕道。

    知道他是真的醒了過來，西西也不再堅持，兩人平靜說了一會話，又向兩人致謝後，便背着小布包緩緩離去。

    明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發現她步履竟絲毫不顯凌亂後，也放棄了跟着把她送回去的想法。

    沒有那種險些天人永隔後的大悲大喜，就跟吃飯嘮家常一樣，話不多，也沒有多少實質內容，甚至連關心都沒有表現得如何明顯強烈，最後還首先離開……這一刻，明沖對西西原本就很高的心理評價提到了頂端，因為少女這些天的固執，他都看在了眼裏。

    極為關心的目送西西離開，直到消失不見，易川才出聲向明沖致謝，隨後又由明理背着回到了地池底下。

    三月入靈師？易川很期待。

    …………

    …………

    三天後，易川恢復了行動能力。在這三天裏，明理除了把那些古神擺在他身體各部位，便沒有再對他做什麼，只是呆在一旁隨時監測着地池，以便出現變化時及時反應。

    恢復行動能力後，明理又將三顆古神給了易川貼身攜帶，面對這種價值極高的天然寶物，他也當然不會拒絕。

    再過了兩天後，易川便恢復了大半，甚至連昏迷前魂識不穩的情況也在以極為喜人的速度恢復。這一現象，不由讓明理大為意外，只道是他的機緣實在太好。因為他很清楚那些手段，並不足以讓易川恢復這麼快。

    而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後，易川那顆心也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他同樣想知道水潭底下有什麼，同樣想得到下面的東西，但他也知道，就算那東西他拿得到，明理也不會同意他拿。然而要讓他想個法子把前者支走的話，他也不會幹，不敢幹——這些天他已經猜到下面的東西對酒鬼的重要性，很難說在得手後，它會不會對自己做點什麼。

    經過這一次後，他已經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起了極大的戒心。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沒法知道下面到底有什麼，所以他一直很糾結。

    這種不安分情緒自然瞞不過明理的眼睛，任由他無所事事抓耳撓腮的在這地方來迴轉悠許久後，老傢伙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既然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為何不繼續折騰你那些東西，而是要像只坐不住的猴兒一樣轉來轉去？」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情緒，明理不希望易川再胡亂折騰下去，但又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折騰出花樣兒來。同時也有些想不明白，這個才恢復沒多久便坐不住的傢伙，往常是怎麼靜下心來把自己作成那樣的？

    聽他把自己形容成猴，易川先是楞了一下，然後撓頭乾笑着道：「這麼些天沒洗澡了……渾身有點癢，所以靜不下來。」

    身子癢是假的，心裏癢才是真的，不過明理再能洞察人心也不可能看得出他心底的真正打算，蹙着眉頭想了片刻後，指着幽綠潭水道：「那便洗吧。」

    說完他便看見易川臉色變得尷尬起來，不由沒好氣道：「怎麼？還怕被我老傢伙看？」

    「不是這個原因……」易川尷尬笑道：「這裏不是很重要的地方麼，既然如此，弟子又哪敢在這裏洗澡，褻瀆道門崇高聖地。」

    「想洗便洗吧，哪有什麼敢不敢的。」明理微笑說道：「這裏是很重要，但這麼多年以來，你卻是唯一一個能被這裏環境治癒的人，既然如此，那便說明你與這兒很有緣，如果能在水裏多泡泡的話，想必對你的好處會更大，所以也就不用再忌諱那麼多……」

    沒等他說完，易川便飛快脫着衣衫快步往潭邊沖了過去去，迫不及待毫不客氣到了極點。

    見他如此猴急，明理無奈一笑，隨即在他俯身準備跳進水裏的瞬間釋放出精神力，將他禁錮下來。

    「急什麼急？你以為這是澡堂子想怎麼洗就怎麼洗麼，這般唐突跳下去，萬一引起了變化，老夫都沒辦法救你。」

    略帶斥責的語氣，使得易川微微一愣，下意識問道：「什麼變化？」

    「這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等我準備一會兒再下去吧。」

    明理微笑說着的同時，精神力釋放而出，將整個深潭包圍了起來，最後在距離水面數寸位置停下——任何修行力量，都有引起地池變化的可能，相反對沒有修行之力的易川來說，便沒有這種危險，不過他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還是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

    「下去吧。」

    笑着說出三個字，還沒等易川有所反應，將他束縛的精神力便輕輕一震，把他拋向水中。

    隨着噗通的一聲響，水花霎時四濺，這平靜了不知多少年的深潭也變得活躍了起來。

    連嗆了好幾口水，易川才從水中冒出頭，看着明理怪吼幾聲後，浮在水面等了片刻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後，便肆無忌憚地開始戲水。

    而就在這時，一絲細微黑氣悄然從他體內透出，形成一條黑色長線潭底深處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