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道 第三十四章 捏住你的心臟的我的手

    易川從來不會做主動把自己放至不可逆轉險境的蠢事。

    敢對這位他想殺了很久的仇人說出蕭騰老人的名字，自然是因為他知道任天行已必死，所以他覺得有必要讓仇人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

    若是仇人死的不明不白，何談報仇？

    西西還沒有拔出黑葫蘆的塞子，易川也沒有亮出藏在袖袍中的刀子。

    刀是一把子母刀，朴刀早已在來觀的路上報廢，但易川相信即使只是這把短小的子母刀，殺死現在的任天行已經足夠。

    事實上他都沒打算動刀子。

    說完這句話後，他冷漠看着瞪大了眼睛的任天行，沒有立即便動手，仿佛先前只是說了一句很普通的話。

    一陣劇烈的震驚後，任天行漸漸恢復了平靜，神情萎靡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西西，然後看向神情冷漠的易川，苦澀笑道：「原來……如此。」

    易川沒有說話，疑雲開始更加濃郁起來，因為前者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虛假，似乎……他並沒有認出自己？

    任天行突然開始咳嗽起來，顯得很虛弱，又很撕心裂肺，過去好長一陣才略有平緩，然後微微嘆息道：「六十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的底細會被人發覺，因為我不是潛入了道天觀，而是我本來就是觀里的人，當然這得在拋開那個身份的前提下。」

    「幼時便入觀，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為觀里做過很多事，將畢生時間奉獻給了道門聖地，但我始終沒有忘記，也不能、不敢忘記我的使命……」

    易川低聲說道：「你對觀里做的事都有目的性，所以算不上什麼奉獻，畢竟這種奉獻……不純。」

    「所以老夫心甘情願。」眼中忽然閃爍着一陣微光，任天行低笑道：「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懷疑我的身份，我一直隱藏得極好。因為很多時候，老夫自己都想不起我只是那個地方派來道門的間諜。現在終於有了答案……誰能想到，當年蕭騰拼死護着的那個孩童，竟然真的還活着，而且還來到了道天觀？」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自己也不知道。」易川提醒道：「所以你被人懷疑，不關我的事，我只不過是單純的想殺你，為蕭騰爺爺報仇。」

    任天行微微一笑，顯然沒有相信易川的話。

    從易川跟着明理煉藥，有意無意接近他那時起，他就意識到自己隱藏的身份已經露出水面。縱然使命幾乎已經完成，但也還不是真的完成，所以他一直在極力替自己洗脫嫌疑，為了消掉觀里的疑心，他甚至不惜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副模樣。

    因為他本不必負傷，卻在殺掉山下那些自己人的同時，也讓他們重創了自己。當然，為此他還做出了一些額外的取捨。

    然而在兩人跟着他回來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苦肉計沒有奏效。於是這一整天他都很疑惑，直到易川說出這幾句話，他才想到了問題的根本原因。

    如果真是那個僥倖活下來的孩童在中間攪合，他又怎麼可能洗得白？

    ……問題，遠比身為當事人的他們想的還要複雜，至少不是他們想的那麼單一。

    易川不想在這個充滿不可知的地方想太多問題，所以給任天行足夠的時間將那年那天的事情回想起來後，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察覺到他準備動手，任天行微微一笑道：「對於那個地方，我的使命已經算是完成；對於道門對於觀主，我始終心懷愧疚。但對於當年那個從都城逃出來的小男童，對於叱咤都城近百年的蕭騰，我始終沒有覺得不應該。」

    易川目光開始變冷。

    「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會讓你死得好看些。」

    一個還未摸到修行門檻的人，要讓一個洞玄大修行者死得好看些？顯得似乎很滑稽。因為垂死的老虎，終究也還是老虎。

    任天行笑了笑，表示你問。

    易川想了想，問出一個纏繞了他很多年的問題：「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要殺我，為什麼我有知命強者保護？」

    任天行皺着眉頭想了很久，忽然笑道：「看來你果真不知道。」

    停頓了一下，他又饒有深意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便什麼都不要知道吧。殺掉我，你也算是為蕭騰報仇了，相信我……這對你有益無害，否則以你一人之力，它只會害了你。」

    「那……你死吧。」易川陰沉說道。

    「儘管你已經對我下了毒，儘管老夫已決心已死謝罪，但……」

    任天行眼神微微眯起，綻放着精光說道：「……我還是想看看你要如何殺我。」

    易川面色變了變，隨即明白過來，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沉了。

    前者話說得很明白，願已死謝罪。所以即使知道他在湯藥稀粥里下了分量很大的藥，也心甘情願服下。這同時意味着，就算他不下藥直接動手，任天行也或許不會反抗。

    然而現在任天行改變主意了，因為易川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因為前者覺得當年圍殺他和蕭騰老人的事，做得很應該。

    既然時隔十餘年還覺得很應該，那麼現在反抗自然也理所應當。

    易川沒有再猶豫，驚醒過來便飛快亮出了子母刀。右手握刀直往任天行腦門插去，同時左手飛快動了起來，形成手刀之勢插向他的胸膛！

    綻放着微弱精光的瞳孔一凝，任天行身體中猛然迸發出一股無形威壓，身體同時往旁邊挪了挪，腦袋一偏，躲過了插向腦門的子母刀。

    然而他雖然躲過了刀，卻沒能躲過易川的左手。

    易川選擇的位置很準，左手狠狠地戳在任天行距離心臟部位最近的那條傷口上，堅硬的手指，連着附在傷口上的紗布藥膏一塊，順着肋骨已斷掉的傷口插.進他的胸膛！

    緊接着，他的手掌一陣大力蠻橫攪動，隔着紗布抓住了那顆距離手掌很近的滾燙心臟，然後狠狠一捏！

    任天行身軀猛然顫了顫，隨即狠狠一掌拍在易川肩膀上。

    砰的一聲響，易川身體轟然爆退，左肩的剛合上的傷口再次裂開，胳膊也因為這一掌而脫臼。

    忍着劇痛伸出右手將胳膊勉強投上，易川沒有過多猶豫，握着子母刀向胸膛已然多了一個血洞的任天行再次撲去！

    洞玄大修行者的生命力果然很頑強，縱然是心臟被易川捏了一下也沒有就此死去。在易川撲向他的同時，他已經坐了起來。

    整個身體，乃至半個床榻已經被噴涌而出的血染紅，口鼻也不斷有鮮血往外冒。這一刻的任天行看起來分外狼狽，分外猙獰。

    凝神望着撲過來的易川，他眼神中迸發一陣殺機。

    無形威壓驟然席捲而出，於榻前形成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將易川擋下。

    接着眼神一凝，易川便再次潰退。

    然而終究被下了大量**，還受到了真正致命的重創，所以原本可以將易川瞬殺，至少也是重創的凌厲一擊，起到的效果也只是讓他退了幾步。

    固然效果很微弱，但他已經對易川動了殺機，所以自然不會就此放棄。

    易川還未徹底穩下身形，他的身體便飛了起來，然後大力一掌當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