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這門藝術在中國源遠流長,從最早期的百花齊放到如今也就剩下了大致兩門:其一為丹道修行,其二是劍仙導引。 .
劍仙導引這一路對身形影響是最大的,不用練太久就會精神飽滿,神采奕奕,體型修長而有仙家之風。不過修煉起來也是最辛苦的。練劍的道士天不亮就要起床,伸展筋骨、壓腿、跑跳熱身,然後一遍遍行劍。
至於導引,看看徐小樂就知道了,每一回都是挑戰自身極限,天天練得吱呀亂叫。這讓金枝玉葉的貴人怎麼練?
於是貴人們自然相信丹道修行。丹道又分了內外丹。相比練劍導引,丹道最為高明的地方就在於優雅!尤其是內丹,只要垂簾趺坐、吸香飲露就行了,豈是汗流浹背的粗魯活計能比的?
只可惜內丹見效太慢,修心太難。心猿意馬不小心就神馳天外了,坐着坐着就能睡着,你說多尷尬。所以就有些道人販賣外丹,這東西雖然貴是貴很多,動靜也大,又是築爐又是暖鼎,一整套流程下來花錢如流水。不過外丹吹得也厲害,三元大丹各有功效,一粒入腹超凡脫俗,這豈不是比所有的修行都簡單麼?
售賣外丹的騙子能從海量的銀錢消耗中得到利潤,不差錢的貴人們也能很輕鬆地圓自己的成仙之夢。
這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張清風想到這裏,就情不自禁地想歌頌祖師功德不可思議。直到在大同遇到了徐小樂。他看着徐小樂跟戴和通離去的背影,心中無比哀怨。如今已經不是考慮該如何騙下去的問題了,而是得想想該如何全身而退。
跟徐小樂走在一起的戴和通也是滿心複雜。他一開始對徐小樂是看好的,不過也夾雜着羨慕嫉妒恨。直到徐小樂露了一手,解了醫者的尷尬,他內心中已經不自覺地將徐小樂視作了「靠山」。不管怎麼說,天下醫者是一家,大家都是拜藥王醫聖的嘛。
然而徐小樂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修士!
這算不算欺師滅祖啊!
戴和通一嘆七詠,終於忍不住道:「徐先生年輕有為,醫術通玄,想必是名門之後吧。」
徐小樂常因出身卑微被街上人輕視,對這方面最為敏感。戴和通這話真是撓到了他的癢處,頓時好感叢生,道:「家祖本是前宋的醫官,曾祖從龍,供事於太醫院。我的醫術卻是跟師叔祖學的,他老人家才當得起醫術通玄,我是萬萬不敢認下這四個字的。」
徐小樂這話說得謙虛卻不低調,一個家門一個師門,字字句句彰顯出自己「根正苗紅」,「源遠流長」。這正是戴和通這樣醫生的痛處。就算再努力,沒有投進好胎,家裏沒有醫案傳承,又因此耽誤找個好師父,學得絕妙神技……豈不是只能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戴和通想想自己當上這個良醫正,與其說是醫術高明被人抬舉,不如說是官場磨勘升上來的。他嘆道:「這是天命,羨慕不來。徐先生既然得此眷顧,焉能不行正道?若是令祖、令師叔祖知道先生竟然以邪門粉飾醫道,該做何觀想啊?」
徐小樂腳下一滯,心中頓時有句「冊那娘」想說。他看看戴和通的花白頭髮,終於還是忍住了,道:「我沒有假託邪門,只是假託道門罷了。」他頓了頓又道:「醫道同源,我說的都是大道理,想來我祖宗和師叔祖都不會怪罪我的。」
戴和通見徐小樂冥頑不靈,不由頓足:「醫道大光,在乎我輩,豈能弱於那些山人!」
徐小樂斜眼看他:「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叫弱於那些山人?我曾祖拜的師父就是道士。我師叔祖也是道士。我就不懂為什麼醫道要涇渭分明。」
戴和通一噎。
徐小樂語重心長道:「咱們做大夫的,醫人病痛,實乃天職。至於用什麼手段,那算什麼事?誠如用藥,難道因為人中黃、人中白噁心,咱們就不用了?一切都以治病救人為準,戴道冠還是戴儒巾有分別麼?」
這本該是戴和通這樣的老醫者對徐小樂這樣的年輕大夫說的話,如今顛倒過來,場面就有些尷尬了。
徐小樂教育完戴和通,道:「你呀,要好好琢磨醫術,別老是把心思放在你高我低上頭。就說代王妃這事吧,你要是隨手就料理了,哪有那個張清風張牙舞爪的機會?」
戴和通開始還有些不服氣,被徐小樂揭了傷疤,心痛得臉上擠出一條條溝壑。
徐小樂一奇:「你鬧肚子?」
戴和通連連搖頭:「不不不,小老兒醫術不精,故而痛心疾首。」
徐小樂道:「哦,這其實也沒什麼。反正天下庸醫不止你一個,而且你能做到良醫正,說不定比庸醫還強些。」
戴和通這回是真的肚子疼了。
徐小樂繼續道:「我也覺得咱們朝廷體制有問題。醫官怎麼能跟文官似的一任任磨勘呢?文官是靠嘴皮子筆桿子吃飯,越老自然越厲害。咱們是看手藝的,難道手藝能跟着歲數往上走麼?對吧,戴醫正?」
戴和通深吸一口:「徐正科,咱們到了,這就是王府藥庫。您自己進去找吧,我先告辭了。」他說着轉頭就走,也沒打算跟庫房打聲招呼。
徐小樂撇了撇嘴,還覺得這人有些不聽教育。不過他對王府的藥庫更感興趣,轉頭就鑽了進去。庫房不知道他的來歷,只好先跟在一旁,見他拿什麼就記下來,反正是良醫正帶來的人,總不能是小偷。
徐小樂取了一籃藥材,主要是給代王妃熬藥的。不過也有幾味是大同這邊難買,他打算貪墨下來的。價值雖然不大,而且也不是為了賺錢,但這種久違的偷雞摸狗興奮感還是叫徐小樂心情愉悅了許多。
正等徐小樂簽字畫押要走的時候,顧清蘿卻來了。
徐小樂跟顧清蘿出了藥庫,就聽神仙姐姐問他道:「你倒是能扯,還赤龍逆行,難道經血能從鼻子裏出來?真是亂來。」
徐小樂急了:「姐姐怎麼能不信我呢?這病真是經血倒灌!婦科里有個名堂,叫做『倒經』,我是半點沒有胡謅啊!」
顧清蘿臉上一紅:「卻是我錯怪你咯?」
徐小樂一本正經:「正是!」
顧清蘿臉上紅暈更甚,道:「我才不與說這些。」她道:「我只問你,如今你打算怎麼哄騙娘娘喝藥?」
無論前面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到了喝藥這個關口,還能如何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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