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聖看着唐亦東只是沉默吃豆腐腦,抬起了法令紋,笑道:「看我,這年紀大了,就喜歡說些過去的事,過去有過去的好,也有過去的苦,現在有現在難以避免掉的毒瘤,同樣也有豐碩的果實,不管怎麼樣,我們看待事情,都不能一味的全盤否定又或者是全盤奉承」。
老爺子話裏有話,如果不是因為這忽然的人生轉折,他想,他不會和蘇家牽連上的。
唐亦東放下了碗,只是淡淡道:「老爺子的話有道理」。
不肯多說。
蘇姚聖往那剩了半碗的豆腐腦看了一眼。
蘇老爺子看着唐亦東依然沉冷又淡然的臉龐,心裏暗嘆一聲。
到底是老首長的學生,聽懂了,卻用着唐老虎的態度。
如果不是孫女,他想他也不太願意有個聰明至極卻偏偏冷硬至極的孫女婿。
蘇老爺子又笑道:「多吃點,這一天之計在於晨,你是年輕人,早飯得吃好才行,夾了一根油條放在他的豆腐腦上。」
唐亦東沉默了下,還是端起了碗。
繼續吃早飯。
蘇姚聖笑道:「好了,這人一老就愛絮叨,這齣了機關,不談工作的事,是組織原則。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愛聽什麼,亦東不會覺得爺爺也是像其他老人一樣絮叨吧?」
唐亦東望過來,笑道:「不會,我是受過我爺爺訓練的」。
沒想到這小子還會開玩笑。
蘇姚聖哈哈的笑了。
吃完在外面站着的司機,看着老爺子,心裏想到,老爺子這麼笑,可是很少見。
又望向了唐亦東,暗道,難道老爺子還這麼給這名滿京城的唐六少面子?
唐亦東不着痕跡的看了下時間,正好十分鐘了,聽到腳步聲。
一會,蘇筠進了門,看着蘇老爺子笑的暢懷。
進來道:「爺爺在笑什麼?」
蘇老爺子就打趣道:「剛才亦東夸爺爺呢」。
蘇筠看了看那坐着吃飯,還酷着的臉的人,淡淡解釋:「我說的是實情」。
蘇老爺子又大笑了起來。
&真想看看,要是你爺爺在這,現在就該對你發火了」。
這挑撥和幸災樂禍的口氣。
蘇筠默默的小聲咳嗽兩聲。
忍不住小聲對自己爺爺道:「爺爺您小聲點,唐家人可護短」。
兩個爺爺真的是不對付。
不像之前自己先遇到了唐爺爺,有唐爺爺先入為主對她的喜愛,這以後兩個爺爺不知道會不會見面就掐。
以自己之前認識到的唐爺爺和唐亦東的關係,這對祖孫在某些方面是有想像的地方。
唐亦東看了眼蘇筠。
她倒是了解。
對着蘇姚聖微微笑道:「我爺爺只是脾氣過於外露耿直的霸道,聽不得其他聲音,但是我覺得這樣反而比一些隱忍不發的人,讓人更容易尊敬喜愛」。
蘇老爺子仍然笑着,笑意充着法令紋,看上去有種嚴苛的溫和。
&司令是有讓人尊敬的地方」。
&筠好好吃飯,爺爺老了,要出去遛一圈消食」。
看着爺爺走出去,蘇筠在他和唐亦東身上看了一圈。
這一老一少說話,像是陽光反射進眼裏的刀光,有種燦然晃眼的冷鋒般溫暖。
明明是暖的,卻感覺有兇悍的寒意閃過。
&爺要我陪你嗎?」
蘇筠站了起來。
她是選擇陪爺爺散步。
哪怕他在這坐着,讓她吃飯。
蘇老爺子阻止道:「你好好吃飯,剛才我聽亦東說了,他說的很對,爺爺是不忍心管束你,卻不能看着你不為自己考慮,難得你肯聽,我這還是要麻煩亦東才能看着你」。
蘇老爺子朝唐亦東看去:「這丫頭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儘管說」。
&有,以後也都麻煩你看顧着她」。
唐亦東站了起來:「應該的」。
蘇筠拉着他的袖子,搖了下,「爺爺」。
和以前一樣的託付,可是這次,卻讓蘇筠有點想哭。
她的爺爺難道是覺察到了什麼?
蘇老爺子握住她的小手,看着她低聲慈祥的道:「都是要做別人家媳婦,做孩子媽媽的人了,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孫女沒有寶貝夠,就要託付出去。
蘇老爺子心裏只是嘆息。
&爺只是出去散步呀」。
蘇老爺子笑了起來。
蘇筠也有點臉紅的收回了手,都是自己爺爺這態度讓自己想多了。
&您去吧」。
又對司機囑咐了句:「陳叔,不要走遠了」。
蘇老爺子對司機笑道:「看看,我這孫女把我這老頭子看成了老三歲」。
司機笑:「是筠小姐孝心」。
兩人走出了院子。
在附近的公園道上慢慢散步,公園裏小廣場上有吃過早飯,活力四射的跳舞的大媽們。
&爺子是在擔心大少嗎?」
司機是蘇姚聖以前的秘書。
聞言,蘇老爺子只是嘆息:「斌召,你說人活一世,有什麼是捨棄不掉的」?
&孫」。
&了,不管是名或者權,普通人想到的是最終想留給的人只有最親近的兒孫吧」。
&名利祿,封妻蔭子,華夏人的種族習性,幾千年來都沒變」。
老爺子嘆道:「而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司機勸道:「蘇老想的太悲觀了,既然咱們家和唐家聯姻了,這以後只會更順暢,沒有受阻撓的」。
蘇姚聖看着他,沒有點明:「唐家那孩子太過聰明,聰明又堅持着原則,這樣的人,像是一塊堅硬的碑石,立在天地間的神針,任是宦海風雲變幻,波濤洶湧,自巋然不動,不然你以為一號老首長為什麼會選擇他?」
&加上他的出身和能力」。
蘇老爺子望向公園裏平靜喜樂的普通老百姓,這裏的生活安然祥和。
可是他的語氣卻有風雨欲來的擔憂:「這場暴風雨,恐怕停歇日,不知道會颳走多少人,我蘇家能否保全……」。
司機有點不解:「既然唐六少是聰明人,他難道看不出這裏面的門道?」
蘇老爺子看着他失笑:「要不我說他難得,我們通常說的聰明人是什麼樣的?」
司機想了下:「利用自己的聰明和能力,努力獲得更多的權勢和富貴」。
老爺子點頭:「可是斌召,我昨天去查才知道,這些年,他被抹掉的軍功有多少」。
&然,影響力今天已經難以想像了,甚至會影響到全球的局勢」。
&當知道一場戰爭會帶來的,不止是災難,還有權利的洗牌」。
司機失聲有點不可思議:「怎麼會!」
&敢!」
老爺子看着他笑而不語。
司機的臉色慢慢變得有些白,不敢相信:「不會是那……」
老爺子直接回答了:「那倒不會」。
&過你當知道,咱們上下幾千年來,從春秋戰國時期,就上演着各種縱橫捭闔,陰謀陽謀」。
老爺子笑了起來:「華夏人,就是輸在太聰明上了,成也『聰明』,敗也『聰明』」。
&然不是他,可也有一句話,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沒有默視,就不會有下面人的行為。」
&外西方社會認為權利的合法性是因為它的民|主性,領導者包括政|府,只不過是工具,通過到達彼岸的工具。而我們華夏人,則是認為權利的合法性,只因為他擁有權利,是既定事實的仰望感」。
&樣的種族特性,有好處也有壞處」。
老爺子說了這麼多,司機消化不了。
看着司機眼裏仿佛有暈眩似的。
&以我才說他難得」。
司機也是做秘書的人。
漸漸回過味來。
&樣的人也許對普通民眾來說是一種幸運,可是對於我們這樣的家族來說,就不一定了。」
&老,難道沒跟筠小姐說?」
蘇老爺子坐在了木椅上。
&這個孫女也是很通透的人。」
蘇老爺子想着蘇筠說的是未來自己對她的教導,才會使她改變。
老爺子想到自己的小兒子和兒媳。
對於蘇筠從未來回來這一點,更是毋庸置疑的了。
&惜是個女孩子,女孩子不是不好,但是註定會有一定的局限性。」
&如兒女情長,悲歡離合」。
&說,我也不希望筠筠卷進來,只要她幸福就好。」
&有就是……」。
&召,真的是我們錯了」。
&於蘇笠,我漠視太久,這是我的錯啊」。
&時候,不作為,不駁斥,不痛罵,這本身就是一種默許」。
&我們這樣的家族裏,這種默許,就會慢慢擴散發酵,直到無可挽回」。
司機扶起蘇老繼續往前走。
安慰道:「蘇老,您也別想太多,這幾天我見您因為筠小姐回來,多年未這麼開懷高興過了,我看着也跟着高興」。
&些沒發生,也十之九成九不會發生的事,您就別操心了」。
&肯定會兒孫繞膝,頤養天倫,榮養天年的」。
司機安慰了一會,又疑惑道:「難道這些,唐司令不會跟唐六少說嗎?」
蘇老爺子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了,不愧是唐老虎訓練出來的啊」。
&唐老虎那護犢子的性格和霸道作風,怎麼可能會不說」。
&是……」
&然,現在我要跟着唐老虎一起頭疼了」。
&不過頭疼的原因有一樣的也有不一樣的」。
&樣的都為孫子,不一樣的,他是沒度透那位的心,我是度透了那位的用意,卻依然不能阻止那孩子」。
蘇老爺子出去後,蘇筠就坐在他對面。
瞪着水水的眼睛,「兇惡」的看着他。
唐亦東把早點取出來,放在她面前一杯豆漿和一籠水晶蒸餃。
&剛才是不是氣我爺爺了?」
唐亦東給她一個奇怪的眼神,淡淡辯解:「你進來時看到的應該是蘇老爺子在高興的笑吧?」
這個人就是會辯解,還是那種會讓你自己覺得自己特別無理取鬧的那種。
&不許欺負我爺爺」。蘇筠不高興的微微鼓起了臉頰。
&飯」。
他只是看着她面前的早點。
看到她不動。
唐亦東夾起一個小蒸餃,放在她唇前:「張嘴」。
蘇筠依然瞪着他。
大有不說話,就餓死你孩子的意思。
&老很睿智,我怎麼會有本事欺負他老人家」。
&嘴」。
唐亦東的眼神停在她粉嫩嫩凌翹的唇上。
像是一朵菱形花瓣,很漂亮的唇形。
有點肉嘟嘟,還有點粉嘟嘟的……
上唇中間有唇珠兒,看着很可愛。
蘇筠知道以現在這個人對她的感情,雖然仍只是冷淡着嗓音,可是耐心已經達到了巔峰值,都是因為她肚子裏的。
還有啊,她不是故意利用她的寶寶。
她也是要做一個合格麻麻的人。
於是強忍着這蒸餃的肉香,張開了嘴,然後沒品味道,就一口給咽下去了。
再然後就被噎到了。
趕緊捧起手邊的豆漿大口喝下。
豆漿很醇郁,如果是她正常的胃口,肯定會特別喜歡喝。
可是現在……
強烈的反胃。
接着就是猛衝向垃圾桶,華麗麗的又吐了。
又狼狽了。
蘇筠正想轉身抽一張抽紙。
就看到眼前被人遞過來的沉藍邊的手帕。
看到她沒接,唐亦東把她拉了起來,然後給她擦了下唇。
再然後就又把她拉着坐在了桌邊。
蘇筠苦着臉求饒:「現在不吃了好不好?」
信誓旦旦保證:「我一會兒再吃」。
想起剛才在她房間角落裏看到的方便麵袋子包裝,唐亦東壓了壓心底的火。
換了一樣韭菜的素合子,看着沒有多少油,又顯得麵皮金黃脆嫩,他剛才吃了,味道挺好的。
遞到她面前。
&會兒吃是一會兒的,現在吃現在的」。
&是我剛才吐了啊」。
&以才要吃」。
蘇筠:「……」
看到眼前的人兒頗為要和自己死死作對似的。
唐亦東解釋道:「我查了下,孕吐沒什麼好的方法,只能多餐少吃,吃細,吐出來,再去吃就是了」。
蘇筠想翻白眼給他看。
他怎麼不去試試一遍遍吐的滋味。
唐亦東看着她的腹部:「只是你這孕吐反應有點太強烈了」。
太讓人頭疼了。
&是因為某人,我才會這麼難受,現在還要被逼着更難受」。
蘇筠在唇邊,小聲的怨念。
卻沒想到抬眼看到他沉沉的鳳眸,卻有着幾縷歉意轉而淹沒在一片漆黑的神色里。
手裏拿着的韭菜餡的合子仍然一動不動的舉在她面前。
她和他像是在對峙拉鋸戰似的。
蘇筠把頭偏向一邊。
唐亦東舉了一會兒.
站了起來,朝對面坐着的她走過來。
看到他高大的身影過來,蘇筠趕緊認輸:「我吃還不行嗎?」
爺爺,您在哪啊?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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