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我想下樓,但這裏這麼黑我有點怕。」
「剛剛猛地看到你,我還以為有妖怪呢……」
秋芷跪在自己的床板,將腦袋枕在胳膊上,沖樓下的龍神小小地嘀咕了一句。她想到剛才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可能被他瞧見了,就臉上一陣陣地發燙。
「不會的,有我在這宅子裏就沒東西能傷害你的。」
「下來吧,我陪你。」怪魚抱臂趴在缸沿上望着秋芷,眼裏盛着的是水一般盈盈的笑意,他開口時語氣也溫和,那極富有磁性的聲音順着風進了秋芷的屋子,哄孩子一樣地輕輕撫着她的背。
樓上的少女被他捋順了毛,乖乖地應了聲,也就揣上枕邊的手電走下了木階。月亮在雲後隱去了身前,前廳只有蒙蒙亮的一點光,偌大一團陰影盤踞在那裏,像是頭靜默的巨獸,只待將誤入的來者吞噬。
秋芷扶着牆站在半截樓梯上,東張西望沒看見魚影,心有疑惑,剛準備出聲喚他就聽見腳底傳來細細的喊聲。
「秋芷,秋芷,我在這裏。」
她拿着手電順着聲音往下照,挨着牆根的地方有一道一拳寬一拳深的水道,潺潺流水中一條柳葉大小的黑魚正沖她昂着腦袋,見她望來便歡喜地激起一陣水花。
那魚便那樣順着宅內的水道將她送到了別院的廁所,在秋芷捏着捲紙不安走進了那個小小的房。那門檻是鄉村與城市的分割線,奶白的牆面,深棕的瓷磚,蒼白的電燈懸在她的頭頂上,金屬灰的淋浴頭下擺着一列的洗漱用品,這些東西就這樣突兀地撞進了她的視線中,待她坐下,等在這個幽閉冰冷的小空間裏,看着眼前那面鏡子,害怕絞手指。
「你還在外面麼?」
「我在。」她忠誠的守護者正等在屋外的那盆茉莉邊,他重新化成了人魚的模樣,用蒼白的手掌撫着石桌慢慢直立身體,垂下眼眸輕輕地回應着。
等到秋芷從屋裏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安穩地坐在石凳子上了。這是秋芷第一次看見怪魚全身的形態,像是用上好的象牙雕琢的那樣,龍神屬於人類的上身皮膚光潔而美麗,其上水珠未乾,在月光下幽幽泛着些藍色,他漆黑的髮絲沾滿水汽,黏附在他性感的後背上,蔓延開來,遠看着就像是什麼神秘的圖騰那樣。
他像是一位手工精湛的藝人的傑作,五官深邃而迷人,美麗卻不顯女氣。因為身體的限制,他坐在石椅上有些吃力,那條漆黑如墨的大尾巴又濕又滑,若不用雙手撐着椅面常常會一不小心溜下椅子。
於是龍神僵硬的堅持着,身體因為緊張緊緊繃着,顯出些肌肉的線條,不似電視上常放的健美先生,他身材更像是只矯健的豹子,隨纖細了一些但充滿了爆發力,視線一滑就能瞅見他隱藏於幾縷發下,性感窄腰上的人魚線……
當他用濕潤的眼睛望着秋芷,沖她哀求「秋芷過來幫幫我,我坐不穩」的時候,她這個純情少女簡直要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啦。
這魚平時都泡在缸里,誰知道這麼有料嘛!
秋芷心裏雖然有點糾結,但是動手卻是利索,她艱難地推動石桌周圍的椅子,將它推到了龍神的身後,而這時他正好手滑,一個魚沒坐穩就往下溜了過去。秋芷顧不得害羞,連忙伸出雙手摟住了他的腰,奮力往後一拉,利用慣性一屁股坐上身後石凳的同時,也把人魚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龍神上身躺在秋芷的懷裏,尾巴擱在前頭的石凳上,這下終於坐穩了,心情愉快地晃了晃尾巴尖。不過抱着他的秋芷倒是沒那麼愉快,她身上壓的是涼冰冰的肌膚,手下的是硬硬的肌肉,這個人是相當懵逼的,臉上也寫了個大大的「慌」字。
好在這個糟糕的姿勢並沒有保持太久,秋芷把龍神放穩後就退到了另個石凳上,但龍神一見她離得遠些了,便像只粘人的小狗那樣移動着身體纏了過來。他用動人的聲音央求着想要一起說說話,溫順的樣子讓人看着實在心軟,秋芷怕他再次摔倒也是沒辦法,只得搬了凳子挨着他坐下,時不時還要伸手扶住他因為興奮而東倒西歪的身體。
「謝謝你下午送來的石子,我很喜歡。」秋芷看着他眉眼彎彎的樣子,在腦子裏搜集着睡前的話題,在此時為收到的禮物向他道謝。
「是嘛,你喜歡就好。」怪魚沖她擺擺手,正笑着,卻因為她下一句叮囑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
「不能不經過他的允許就進入房間?」
「為什麼?」美麗的人魚歪歪腦袋,像是個不諳世事的純真孩童一下輕聲發問。再接着,他那雙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眉眼間弧度柔美如故,卻在此時隱隱透露出了一些危險的味道。
「在他回來之前,那裏明明是我的。」
「這個家都是我的。」
龍神語氣間儘是被寵壞的任性,秋芷思索着解釋的話語,正要開口辯駁卻被他放軟的態度堵了回去。
「不過秋芷這麼說了,那我聽秋芷的吧。」
「我只聽你的。」
他撒嬌一樣地蹭了過來,跟秋芷信誓旦旦的保證着,臉上笑容明媚動人,仿佛在說在輕輕說「表揚我吧,表揚我吧。」那般索要獎賞。
「你的房間,如果秋芷不請我的話,我絕對是不會進去的。」
「我也爬不上去……」龍神最後一句話聲音極小,極輕,低的像是一句夢囈,很快便在她的耳邊散去了,讓人覺得不真切。
這個話題不太愉快,人魚輕鬆將它扭到了一邊,繼續與秋芷說着,幾句話後便談到了她中午見到的那壇藥酒。
「誒誒,秋芷你喝麼?」
「唔,沒喝比較好,那個是用我的鱗片磨粉混着血做的,太腥了。」
「我想你也不會喜歡。」
「若說香味的話,我是有別的……」
「只給你聞哦。」
龍神這麼說着,在兩人分離前輕輕地伸出雙臂摟住了秋芷的脖子,時間不到一秒,他便很快退開。
而她像是在春時擁抱了一朵嬌艷的花朵,讓它細細的藤蔓纏綿地攀住了自己脖子,用柔軟的花瓣印上自己的嘴唇,鼻尖縈繞的香味低沉而充滿魅惑,讓人想到蜂蜜,琥珀,檀香或者其他的東西。
那味道伴着秋芷一直回到了二樓的臥室,若有若無的環抱着她的身子,痴痴纏纏不肯離去,讓人心裏頭湧起一種非常奇怪的悸動。屋內明明是極為涼爽的,卻有濕濕的熱氣盤踞在她的小腹周圍,而胸腔之中那顆心臟劇烈地跳動着,怎麼都無法安靜下來。
她起身用屋內銅盆里盛放的井水,細細地擦了幾遍沾了些粘液的手臂才漸漸冷靜,找回了些睡意。
少女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若有若無歌聲,那是人魚還未睡去,他就坐在一樓的階梯上,安靜地透過那黑暗向上凝望,輕輕地哼着些悠揚的愛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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