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笑生很珍惜來之不易的生活。
發現信物的那頭是一位貴人,連續承受大人物們的羞辱貶低與欺壓,甚至出現了燕王府,如果換成其他人,只怕早已鬱悶憋屈到死,甚至精神快要崩潰,但他沒有憤怒的時間,沒有尋死覓活的時間。
現在他唯一的目標是要報復那位剝奪他一切的貴人。
對於沒有權勢甚至還沒有洗塵成功的他來說,這個目標實在太過遙遠,不亞於痴人說夢,但顧笑生沒有任何動搖,反而因為這個目標太過遙遠,他越好在乎沙漏里的每一顆流沙,觀辰石柱在地面留下的最細微的陰影筆畫。
敵明他暗,況且這裏還是令東京城裏的達官貴人甚至皇族郡侯,都要避之不及的天獄司。
顧笑生從石床板上起身,套鞋穿衣,用餘光看了眼觀辰石柱,明白現在是五時一刻,正是天光初放的時辰,他不禁搖搖頭,不去幻想看不見的東西,轉身將一旁放着的天獄司官衣拿了起來。
那是一件深諳如血的大紅袍,在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光華照耀下,妖異的像是神廟壁畫裏刻着的古老凶獸,讓顧笑生的心神都差點被攝入其中。
他的臉上看不出那是什麼表情,有悵然有迷茫,或者兼而有之。然後在這種複雜的情緒里,他照着銅鏡慢慢的穿上了大紅袍。
很合身,就像量身而裁一樣。
顧笑生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方才悠悠嘆了口氣,離開了石室,準備找到人後馬上開始自己的官宦生涯······
半個時辰過後,他按圖索驥,獨立在昨日的石室前,滿目儘是青幽石板,隱有微不可聞的鐵索摩擦音,形單影隻,四顧茫然。
他沒能找到人,一個人都沒有找到。先前他被男子領下來時尚還有稀鬆數人,讓他以為天獄司的確清冷破敗,所以現在至少也應該有些留守的典獄或是看門的獄頭,誰能想到,他把整間官員宿舍翻遍,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所以顧笑生打算繼續往前深入。
石道兩旁是兩三丈高的銘畫石壁,上面刻着巍峨壯觀的連綿成片的建築群,然後在某一個階段,忽然變成陰森的廢墟,建築垮塌,殘破不堪。並且在石壁上有些無數道殘痕,讓所有事物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甚至到了最後那副畫面處,轟然斷絕。
這裏離地表還遠,很明顯不是不是風雨留下的痕跡,與時光也沒有關係,應該是十餘年前或是更早,這裏發生了一場慘烈的戰鬥,建築群受到了波及,才會變得如此慘烈,甚至連帶着壁畫都被人生生抹去。
這應該是天獄司的歷史,顧笑生默然想着,搖搖頭不去好奇最後那副畫面到底是什麼,走向石道的最深處。
然後在石壁的一側他發現了一道大石門,高到與穹頂平齊,上面印刻着幾個模糊不清的古字,他辨別很長時間才認出其中的一個字,確定應該是與書籍有關。
石門很厚重,他用了全身力氣才將它推開不大的縫隙,借着夜明珠綻放出的柔和光華,他順着縫隙向裏面望去,光線有些昏暗,但能夠看清楚,裏面的書架上密密麻麻陳列着很多書籍,他有些吃驚,沒想到天獄司里居然有這麼多藏書,都可以與號稱浩若煙海的國學院藏書閣相提並論了!
對於顧笑生來說,書籍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渴望的東西,重要程度可以與食物比擬甚至更多,不然也不會考取到朝試百子之名。此時隔着縫隙看着這麼多書,沒來由,他這幾日低落的情緒微微向陽起來。
他走到正門前,正欲推門而入,一道渾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他的腳步生生停下。
「再往前一步,我保證你會死的很慘。」
聲音里透着的意味並不是威脅,而是勸告更多的是害怕。
顧笑生轉身看向走過來的大漢,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大漢眼睛微眯,滿臉都是凶煞的橫肉,認真的說道:「這裏是咱們天獄司藏書的地方,但也同樣是禁地,不信你自己看。」
順着大漢的目光延伸,顧笑生才注意到離自己腳下不遠的地面,銘刻着晦澀難懂的繁複紋路,就像是鬼畫符一般,更重要的是,當大漢來臨時,紋路里隱隱傳出極強大的氣息。
那裏應該是隱藏了一個很強的陣法。
「既然是藏書的地方,為什麼還要用陣法鎖上?」
顧笑生很是不解,書籍這類神聖的東西既然被先賢們創造出來,就應該被人們閱讀乃至研習通透,是文明史上不可或缺的共有財富,但那不應該是黃金白銀一類被珍藏,而是需要拿出來分享。
大漢搖搖頭,說道:「裏面有些書籍不是咱們這些人可以觸碰的,據說是被某個咒命師下了世間最惡毒的詛咒。在你之前有很多人試圖去觸碰那些書籍,其中不乏心動上境的修行人,然而他們都死了,所以這裏被神廟裏的大神官們用神降術封印住了。」
聽到咒命師這個詞,顧笑生忽然間變得非常難過,想起了書籍里的記載,才知道石門背後藏着的便是傳說中的咒命之法。
當今世上,修行以秉承昊天意志的神廟為主,真元來源於天地間的元氣,改造着凡人的身軀神魂,命壽大漲,這便是修行的最終目的,而咒命師卻是作為其中的另類存在。他們身上帶走的詛咒之力能夠將修行人命壽毀於一旦,其中佼佼者甚至可以與教宗大人比肩,所以這與神廟真理相衝,於是世上的咒命師在神官們清剿下,隱藏在了陰暗角落,惶惶不可終日。
若要不是第四代教宗看在多年前與鬼族的那場驚世大戰中,咒命師紛紛奔赴戰場,前赴後繼,戰死沙場者十有**的面子上,只怕所謂傳承便會斷絕。
就是不知,天獄司怎麼會惹上咒命師的。
大漢看着沉默不語的顧笑生,認真說道:
「沒有大神官的真元修為,是不能夠碰觸那裏面的書籍的,你若是真的想要觀閱,我可以帶你去其他地方。」
顧笑生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天獄司的人都去哪裏了?」
他現在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觀辰石柱上標明的時辰,以至於所有人都還沒醒,造成了現在這種尷尬的局面,甚至他開始覺得天獄司里是不是只有那寥寥數人掛在花名冊上。
大漢臉上明顯升起了幾分尷尬,說道:「天獄司的清晨,你是不會看到任何同僚的,至於原因嘛……你未來日子裏自然會知曉。現在,我需要帶你去解決溫飽問題。」
顧笑生眉頭微微蹙起,即便是胸有很多疑惑好奇,卻還是忍了下來,誠懇說道:「謝謝。」
大漢擺了擺手,滿不在乎說道:「都是同一屋檐下的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我叫屠放,你可以叫我屠大哥!」
說完,大漢便是向着石道某一個方向走了去。
顧笑生楞了一下,感受到腹中傳來的飢餓感,不禁加快了步速,跟了上去。
······
石道最深處,也是最大的那個房間裏,有很多骨頭,其中最多的是人骨,有頭骨,有胸骨,有腳骨……有嶄新帶血的,有腐朽不堪的,更多的則是晶瑩如玉的,仿佛人體所有的骨骼,都能在這裏找到一般。
幽室光線暗淡,更是將這裏映的如九幽一般。
在骨林深處,是一面刻着人體器官分佈的大型壁畫,畫前是一方極大的書案。
先前給顧笑生蓋璽那名官員站在書案前,神情滿是焦慮,額上滿是汗水,很明顯,不像在顧笑生面前表現出的那般沉穩,他說道:「大人,那位朝試百子該分配到哪裏?」
事實上,以他的職位權限完全可以做這個決斷,但事關於燕王爺親手簽署的薦書,讓他不得不慎重對待。
「首座親自交代下來,那少年拜欽天監典獄之職。」
一名中年男子從書案後方站起來,眼神冰冷,從穿着的紅袍制式來看,應該是位掌獄使,這也就意味着,他是除了天獄司首座之外最大的存在。
聽及「欽天監」這個詞,官員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顫聲說道:「大人,欽天監……不是塵封多年了麼?」
他的面色很惶恐,像是想起當年那些血腥而陰森的故事一般,連額上的汗都在極速下降的體溫中,冷卻蒸發。
掌獄使東方霸道,看着自己的親信,冷漠說道:「當年的事早就過去了,那名少年是什麼來歷無所謂,能成為新的欽天監第一位典獄也無所謂,有所謂的是,首座重啟欽天監這件事代表了什麼?」
「是要為多年前的那樁舊案翻案嗎?」
「如果是真的,我們這些下屬應該怎樣配合?」
「是抓着犯人呢?還是……別的什麼呢?」
「這些,你都要好好領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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