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志 第1237章 出城

    神族畢竟和龍族不同，神族是盤古神王的後裔，視地曜為祖脈，為家園。龍族號稱鱗蟲之長，卻跡近野蠻，文化在四靈中最為低劣。神族選擇避其鋒芒，未必不是想待其多行不義，自取滅亡。

    雖然天人五衰，神靈不免。三界之中還沒有長生不死的種類。強大如盤古神王尚且歸於大化，放眼寰宇何物能免？

    古神的凋落和退隱是不容諱言的事實，但是神族也沒有世人想像的那樣孱弱。共工、祝融不過是八神之一，已經能打穿天穹，何況太元聖母、四象天尊，毀滅地曜也是須臾間事，何況區區龍族呢？

    用不了多久，天界便會捲入戰火紛爭之中，蜃樓城已非安居之地，惟今之計，只有先送殷花露回華陽軍，再作打算。

    顧盼道：「墨公子，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勸勸杏兒姐妹，她們非要去龍族大營解救秦神醫，這和送死有什麼分別？」

    「我阻止不了她們。但有人可以。」

    明欽和杏仙姐妹非親非故，兩女要救師傅亦是份所應當，他沒有理由阻止，也攔擋不住。

    「誰？」

    「普救寺的觀澄尊者。」

    明欽知道杏仙對觀澄大有情義，如若觀澄出面，或許能讓杏仙冷靜一些。而且觀澄應該也不希望杏仙這樣飛蛾撲火，破壞他和龍族議和。

    按照杏仙的計劃，三更以後會混入難民一同出城，然後飛道揚鑣，帶領豪傑、賓客潛入龍族大營救人。只要觀澄截住杏仙，其他人便鬧騰不起來。

    「這樣豈不是出賣了她們？」

    顧盼微吃一驚，隱隱覺得有些不妥。觀澄是金光丈人座下弟子，若知道杏仙有意和龍族為難，未必會顧念兩人的交誼。

    「觀澄是金光丈人的得意弟子，就算他和杏仙姑娘有些來往，這個時候還不一定會幫我們。」

    顧盼的顧慮也不無道理，不過明欽覺得觀澄為人還算坦蕩，應該不會借題發揮，致眾人於死地。

    「對了，怎麼不見你表妹蕭姑娘？」

    顧盼還不知道蕭菖蘭遭到西社高手圍攻，自盡而死。驪山神女醒轉後，明欽隨她出城前往神庭也沒顧得上跟顧、洛兩女道別。後來遇到龍族大軍，又往普救寺向金光丈人示警，顧盼對他的去向全然不知。

    「蘭蘭和神女往華陽軍搬取救兵了。」

    明欽不願說起蕭菖蘭魂魄不完的悽慘模樣。

    「墨公子，難為你還記得我和洛姐姐，現在城中這麼危險，我們也不知逃不逃得掉，萬一遇到強敵，生死有命，公子也別受我們的拖累。洛姐姐，你說是吧。」

    顧盼和洛玄音都不通術法，再加上殷花露，如果路上遭遇強敵，明欽分身乏術，保全她們確非易事。

    「是啊，」

    洛玄音微微苦笑，「離開蜃樓城我也不知能到哪裏去，大戰一起，天界已經沒有寧居之地，死在哪裏都是一樣。」

    「快別這麼想。」

    明欽暗暗皺眉，寬慰她道：「殷小姐的父親是華陽軍都統制，神族赫赫有名的中興四將。咱們先到華陽軍去，龍族殘暴不仁，所到之處屠城滅國，流血漂杵，天界各族早晚會戮力同心，共御大敵。」

    這時，杏兒前來敲門，看着顧盼道：「顧姨，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出城了。」

    顧盼見杏兒一身勁衣，雖然年歲不大，卻有幾分英風銳氣，牽着她的縴手道：「杏兒，你真的要和杏仙姑娘前往龍族大營嗎？」

    杏兒輕噓了一聲，繃着小臉嚴肅的道：「顧姨，此事關系所有人的生死，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可在外面提起。」

    顧盼又是好笑又是傷感，「那你多加保重，顧姨預祝你們成功。」

    「當然。」

    杏兒傲氣十足的道：「我們此去定會救得師傅出來。」

    眾人一起來到前庭，杏仙和一眾豪傑已經結束停當，杏仙看到明欽等人，揮了揮手道：「出發。」

    杏仙挑選的豪傑賓客都是值得信賴之人，還有一些則是醫館的僱工和救助的難民。

    杏仙已經向守城兵將打點過，三更以後將這些人放出城去，杏仙的一干豪傑賓客混雜在其中，出了城直撲龍族大營。

    眼看着逼近城門，雜沓的馬聲忽然從後傳來，一隊騎兵快速而至，手裏擎着龍旗。

    明欽抬頭瞄了一眼，認出為首之人正是龍族使節敖力。

    眾騎兵來到近前，一勒馬韁，齊齊停定。

    一個騎兵大聲道：「使臣在此，讓你們統領過來。」

    一個軍將快步從城頭跑了下來，上前行禮道：「末將王遠參見使臣。」

    敖力鼻頭輕哼，坐在馬背上顧盼自雄，搖着馬鞭指着道旁的行人道：「這麼晚了，這些人難道還等着出城？」

    蜃樓城是天界名都，人煙阜盛，財力雄厚，龍族當然不希望進駐蜃樓城之後，得到的是一座空城。

    「這」

    王遠微一遲疑，見敖力臉色不善，忙道：「回稟使臣，這些都是外地逃來的難民，平常也這樣。」

    「是嗎？」

    敖力皮笑肉不笑的道：「從現在開始，蜃樓城只許進不許出，不管是本城的百姓，還是外地的難民，一率登記造冊，本使要親自查看。阿難，你留下來協助王遠將軍，本使去去就來。」

    敖力說完帶領騎兵打馬而去，只留下一個叫阿難的親信，目的自然是監視王遠執行他的命令。

    王遠不敢怠慢，大聲道：「關上城門。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城，若叫走脫一人，本將惟你們是問。」

    阿難接過話頭，「王遠將軍，不只是今晚，以後不管是什麼人，只能放進，不能放出。使臣大人令出如山，將軍可不要視作兒戲。」

    「豈敢。」

    王遠恭了恭身，陪笑道：「這裏露重風大，阿難兄賞臉到城樓坐坐如何？」

    「將軍太客氣了。請——」

    阿難翻身下馬，王遠看他相貌和天族沒有太大差別，心中頗感意外。龍族混一四靈，各族相貌差異頗大，天族是神族的後裔，神族和昆蟲一樣，兼具四靈血脈，但是隨着血脈傳承，普遍具有人形。龍族雖初步混一四靈，形貌演化卻還遠不如神族。

    天族的世家貴族多是從地界遷徙而來，和神族狀貌無異。下層平民則是天界土著，大多面目扁平，膚色偏黃。

    這個阿難卻頗為高大，五官分明，放在天族也是個漂亮的人物。

    蜃樓城本由慎家世襲統治，慎家是蜃龍血脈，神族後裔。是以蜃樓城的道術、文字也和神族無大差異。不過這些年由金光丈人主持，西方教傳承頗盛。

    王遠試探道：「我看阿難兄的相貌，莫非是天族之人？」

    阿難笑道：「將軍目光如炬。不瞞將軍，我是崑崙聖城人氏。」

    「原來是神族人，失敬。」

    王遠恍然而悟，龍族攻陷崑崙神庭，俘獲的神族子裔定然不少。神族諸神為了保證神族至高無上的地位，對於神獸尚且不肯承認，更別說四靈之族。這種觀念根深蒂固，即便在亡國之後，提到神族人仍然讓人心生敬畏。

    「祖龍皇帝威加海內，三界一統，大家都是龍族的子民。過往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話雖如此，阿難仍難掩得意之色，他若不是神族人，敖力也不會對他另眼相待。

    王遠和阿難拾級而上，守城的兵卒便下來驅趕難民。

    杏兒心慌道：「師姐，怎麼辦？這個龍族使臣真是多事，現在咱們出不了城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杏仙本已打點好一切，想不到敖力會深夜出城，而且勒令守將王遠不得放難民出城。王遠怕是不敢抗拒敖力的命令，冒着生命危險放他們出城。

    杏仙娥眉深蹙，心念電轉，如若硬闖出城，恐怕會打草驚蛇，敖力匆忙出城，即便沒有深想，他已經下了嚴令，以後難民出城將更加困難。

    「大家闖出去。」

    杏仙不但醫術高明，她和觀澄上過戰場，不是不知龍族的強大。金光丈人一心求和，她在城中孤立無援，找不到任何幫手。只有逃出蜃樓城，以秦越和扁鵲門的名聲，以及和羽族的淵源，不難找到幫手幫秦越解圍。

    今晚趁着守軍尚未加強戒備，已是惟一的機會。

    「我們要出去，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城。」

    醫館的豪傑賓客夾雜在難民之中向城門奔涌。眾人聽了敖力的命令，心頭都泛起恐慌之感，更加上杏仙等人推波助瀾，身不由主往城外擠去。

    王遠將阿難引到城樓中置酒款待，聽到喧呼聲連忙出來查看。

    阿難冷笑道：「將軍，這必是有人心懷不軌，想要趁機闖出城去，不得讓他們得逞。」

    王遠精神一振，拍着胸口道：「阿難兄放心，有末將在，定不教難民走脫一個。」

    王遠扶着城牆叫道：「給我關好城門。誰敢帶頭鬧事，格殺勿論。」

    守城兵卒得了命令，立即架起鹿角，端起槍銃嚴陣以待。

    「退後，都退後不然老子就開槍了。」

    守城兵將眼見群情激奮，勢頭不妙，連忙扳動機括望空放了一槍，嚇得難民驚呼四起，抱頭躲避。

    一個粗豪漢子大罵道：「你們這些孬種，手裏有槍不敢去對付龍族人，反而要殘害自己的同胞，無恥」

    杏仙心知這樣對抗下去必會招致更多兵馬，從包袱里摸出事先準備好的雷火，飛擲了出去。

    相傳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大戰，怒觸不周山，使得天穹出現空缺。女媧娘娘煉五色石補天，才修復好地曜，拯救了億萬生靈。

    盤古開天闢地，輕清上浮者為天，重濁下凝者為地。是以天為積氣，地為積塊。

    盤古降生之初，天地混沌如雞子，即包含陰陽二氣。盤古用巨斧劈開陰陽，天地判分。但陰陽相互包藏，相激相盪，而生金木水土及天象、地動諸般變化。

    經過億萬年的陰陽離合，天地才逐漸穩定下來，成了億萬生靈繁衍生息的樂園。

    天穹出現空缺，就意味着地曜重新出現大的動盪。地曜的每一次大動盪都是生靈的劫難，雄強如神族、四靈，在自然之威面前也相形見絀。女媧採石補天，功績不在盤古開天闢地之下，不愧是諸神之母。

    但天為積氣，本非土石可補。這五行石實合乎五行之質，五行相生相剋，化合成氣，這才能彌補蒼穹的空洞。是以五色石實含有巨大威能。

    之後煉製五色石的方法便被道家傳承下來。俗說的黑火藥便是其中之一，中夏稱作四大發明。實質黑火藥只是五色石威力最小的一種，但用於兵事，已經非常可怕。

    泰西精騖化合之法，確有不少發現，結果卻比地曜環境造成很多破壞。陰陽兩氣相激相盪，而有雷電風雲。古初天地初分，情景要比後世惡劣百倍，好在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經過億萬年的分離，才有了藍天白雲。人類不知利害，使離者複合，炫為奇獲，這豈非自尋死路？

    共工和祝融大戰，天穹殘破，女媧娘娘迫不得已，才使用化合之法，鍊石補天。後世卻將五色石作為殺人之技，必非女媧始料所及。

    起初還不過是一日，其他幾種五色石也次第發現。雖未必即是女媧鍊石的舊法，威力卻和傳說中相仿佛。

    龍域之中，煉製五色石的方法雖未齊備，威力已頗為可觀。當初共工和祝融爭霸，帝俊和刑天爭帝，祖龍和夸父爭勝，哪一戰都是驚天動地。共工撞斷不周山，即便不摧毀地曜，也會有無窮生靈喪生。

    是以神族首戒不插手世間紛爭，也是因為神族力量太強，真要斗個你死我活，必然會危及地曜，損傷根本。

    地曜是盤古神王苦心孤詣，一生心血所寄。盤古是諸神之父，地曜是神族共同的家園。

    即便神族奢侈腐化，兵備廢弛，太元聖母和諸神並非沒有抗拒龍族的能力。但是如若太元聖母之流親自出手和龍族對抗，整個地曜必將陷入無邊浩劫，介時不知多少生靈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