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懷一愣,書房重地,平日裏就算是方若薇都不會輕易到訪,也只有大夫人和這幾個掌柜以及一些身份尊貴的客人才有資格進入。
若是以往,方若素膽大包天地來到書房方文懷一定會好好地罵她一頓讓她吃不完兜着走,可如今方若素的身份不同了,她是從二品郡主,哪怕沒有實權官位也比他這個戶部尚書高多了。
雖然上面傳出風聲來要把他升為尚書令,卻也只是風聲而已,升遷的聖旨一天不下來,他就一天是三品的戶部尚書,嚴格來講,他見到方若素還要行禮呢。
當下,他合上賬本衝着那幾個掌柜使了個眼色,這才笑眯眯地打開了門。
「素兒,有什麼事嗎?」
雖然方若素已經被封了爵位,卻總歸是他的女兒,倚老賣老,他不行禮,繞開她的身份談話方若素也不能說什麼。
果然,方若素並未在意這些,衝着屋內瞥了一眼,待看到幾個掌柜規規矩矩地站在裏面的時候,她粉唇勾了勾,卻是對着方文懷道:「爹爹,是這樣的,如今女兒也算是朝中的官員了,女兒的母親自然也不能再那麼寒酸下去。
今早女兒看了一下娘親的梳妝盒,裏面的首飾少的可憐,就想着為她置辦點兒首飾。正好女兒聽說父親的鳳翔珠寶行上個月新進了一支綠翡翠紅寶石金簪,聽這名字就很適合母親,就想厚臉皮地跟父親討來。」
說起來,方若素如今已是有爵位的人,過不了多少時日,她的生母也是要被冊封為命婦的,至於品級的高低就要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了。
不過,就算是最末品的命婦,也比方府後宅一個被人欺凌的小妾要好的多了。
方文懷想了一下,覺得用一支金簪賣個方若素一個人情是很划算的買賣,於是點點頭,應道:「沒問題,正好鳳翔珠寶行的邵掌柜也在這裏,你問問他吧!」
當然要問他!若不是衝着這個邵掌柜,她還沒必要來這一遭呢!
唇邊的笑意更深,方若素悠悠看向邵掌柜,卻見他面色有些發白地轉動着眼珠,一看就知道是在打什麼主意。
疑惑地挑挑眉,方若素對那邵掌柜問道:「這位掌柜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白,難道是生病了?」
那邵掌柜聞言,眼珠子頓時不敢再亂動,生怕被老奸巨猾的方文懷看出什麼端倪來:「回老爺,回小姐,小的只是有些肚子疼!」
方文懷疑惑地皺皺眉,責怪道:「怎麼早不疼晚不疼,偏偏這時候疼?!剛才還是好好的呢!」
方若素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輕撫着從肩膀上垂下的墨發,關切道:「肚子疼啊,該不會是吃錯東西了吧?還是來時吃多了?要說起來,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貪吃了可不好!」
她說的若無其事,那邵掌柜卻聽的滿頭大汗,這個三小姐莫不是看出了什麼?否則的話,她為什麼什麼東西都不要,偏偏只要那隻綠翡翠紅寶石金簪呢?
方文懷浸銀朝堂十多年,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物,聽了方若素的話,再看看邵掌柜的反應,瞬間就聯想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
沉吟片刻,他不顧邵掌柜蒼白的臉色,對着門外的人吩咐道:「來人,去鳳翔珠寶行找一支綠翡翠紅寶石金簪來,老夫有急用!」
門外小廝聽到老爺有急用,哪敢耽擱,一溜煙就跑出了方府。
方若素開了個頭就不說話了,只垂首把玩着她的墨發,看起來無辜而純潔。
方文懷倒是沒有想到她會知道什麼事,畢竟,鳳翔珠寶行這邊的生意一直是他最賺錢的產業,也是比較秘密的產業,關於珠寶行運轉這一塊兒一直都是由大夫人親自打理,方若素想要了解這其中的蹊蹺除非是在裏面安插了人。
可是,從前的方若素一窮二白,有可能從裏面安插人嗎?這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在方文懷的心裏,方若素只是根據邵掌柜的情況恰巧說了那麼一句帶有歧義的話,而邵掌柜卻因為這句話而表現的可疑了起來。
約莫一刻鐘後,那個小廝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老爺,珠寶行的人找遍了所有的存貨都沒有發現那支金簪,小的怕這其中有什麼誤會,所以把這兩個月的進貨賬單都帶來了。」
一聽這話,方若素樂了。
這個小廝真是太識趣了,她原本還想着怎麼才能說動方文懷把所有進貨的賬單都找來,沒想到這個小廝卻替她辦了。
一支金簪而已,以她現在所擁有的財富還不至於買不起,也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地來找方文懷要。
她之所以來這裏,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好好打擊一下大夫人的士氣。
據她所知,大夫人掌管着方府的經濟,方府的所有產業都是她在監管着的。她前世曾經調查過這些店鋪,發現這些店鋪多多少少都會存在一些不能見人的銀錢往來,這其中要數鳳翔珠寶行最嚴重。
鳳翔珠寶行的每個月純盈利大約要在兩萬五千兩銀子左右,可是邵掌柜每個月只上報一萬多兩,剩餘的那一萬多兩去哪裏了就值得推敲了。
再說大夫人那邊,身為正妻,她的月例其實每個月也就幾兩銀子而已,可是她和方若薇房間裏的擺設,隨便拿出一件來沒有個幾百兩銀子根本就下不來。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些錢是從哪裏來的?
兩相聯繫,答案就出來了。
這些灰色的東西每個大家族都會存在,而且一般不太嚴重的情況下家主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換一個掌柜就要重新調查人品背景什麼的,很麻煩。
可,問題是每個月都損失一萬多兩銀子,方若素不相信以方文懷的性子能夠容忍,估計在他的心裏,邵掌柜每個月昧下的錢也就只有幾十幾百兩。
有這樣的好機會,方若素要是不利用的話,就枉費了老天讓她重來一世的苦心了!
一見到那賬本,邵掌柜的臉色更加白了,雙膝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老爺,這賬本……這賬本……」
他搜腸刮肚地想要找藉口阻止方文懷打開賬本,可是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到合適的說辭。
而他這奇怪的表現頓時引起了方文懷的疑惑,方文懷冷冷掃了他一眼便打開了賬本。
其實,單看賬本他是看不出多大問題的,那是進貨的賬本,桌子上放着的則是所賣出的貨物的賬本,就算他把兩個賬本合起來看也看不出多大的問題。
這是因為邵掌柜昧下店裏的錢的主要手段都是偷拿店裏的東西出去賣,這樣一來賬房先生無法記賬,而且店裏一般都不會去盤點剩餘的庫存,這樣就給他製造了很大的便利。
想清楚了這一點,邵掌柜的心定了定,臉色也沒那麼難看了。
前世暗中調查過這一切的方若素自然也心知肚明,看着方文懷越看賬本越疑惑,她裝作好奇的樣子走到方文懷身旁朝着那賬本瞥了一眼,驚奇道:「咦,爹爹,這支碧玉琉璃簪聽起來好漂亮的樣子,這個穿花蝴蝶手鍊也很好聽,這兩樣東西爹爹送給我可好?」
方文懷一愣,忽然想到了什麼:「素兒啊,你先等爹爹一下,爹爹有事要出去一下,等下一定給你帶比這兩樣東西還要好的!」
說完,他對那幾個掌柜冷聲道:「走,帶我去店裏看看!」
邵掌柜頓時面如死灰。
目送幾人離去的背影,方若素水眸亮亮的,粉唇更是勾起了好看的笑容:「見過貪的,沒見過你這麼貪的,一個月一萬多兩銀子,就算要給大夫人一半,那也還有五千多,嘖嘖嘖……
不過話說回來,你要是不貪,我又怎麼找大夫人麻煩呢?」
「小姐,五皇子來了。」
蘭兒忽然尋到了書房,方若素應了一聲,出了書房就把房門給關上了。
軒轅玥此時正在素蘭軒的客廳里飲茶,雖然素蘭軒簡陋不堪,與他一襲尊貴的裝扮格格不入,他卻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環境有多差一樣,飲茶的模樣看起來悠然自得。
「蘭兒,你好好照顧娘親,我和五皇子去花園賞會兒花。」
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情來的,方若素乾脆將他越到了花園,畢竟娘親一般都喜歡在房間裏呆着,萬一被她聽到什麼事情而艹心就不好了。
軒轅玥張了張嘴,見方若素乾脆利索地轉身出了門,他頓時將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裏。
他想說,他不是來要那半張山海關圖的,他只是想要看看她而已。
但是,方若素已經走遠了,根本就聽不到他的心聲。
靜謐的花園裏,方若素環顧四周,半個人影兒都沒有看到,她轉身看向身後磨磨蹭蹭的人,從袖子裏拿出剩餘的半張圖來遞給了軒轅玥。
「五皇子,謝謝你昨晚的相助,從今往後,我們誰也不虧欠誰了!」
冷眼瞧着摺疊的整整齊齊的地圖,軒轅玥若有所失。
好一個誰也不虧欠誰了,她把他的心都偷走了,現在卻告訴他,誰也不虧欠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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