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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多爾袞這些堅定而陰狠的話語,躺他懷裏的布木布泰,卻是沒原由從心頭泛起一陣寒意。
她當然不懷疑多爾袞的心機與手段,也深知此人心腸狠毒冷酷無情,只不過,對於多爾袞對豪格發動突襲一事,她在心頭,不知為何有種不好不好的直覺。
這樣折騰內鬥下去,受到嚴重損害的,也許只有大清吧……
只不過,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相反地,在多爾袞已然明確表態的情況下,布木布泰知道,只有迎合這個心腸狠毒睚眥必報的傢伙,才是自已與順治皇帝,得以保持現有身份的最佳手段。
於是,她沉默良久,最終只是淡淡地叮囑了他一句:「豪格之勢甚大,多爾袞你若行事,務必小心謹慎,以免打草驚蛇。」
聽了情人的叮嚀,多爾袞全不以為意,他冷笑着回道:「大玉兒你放心吧,本王必會力求快刀斬亂麻,手尾我都會操弄乾淨,絕不可能出差錯的。」
僅過了一天,清廷上朝之際,被豪格視為親信的固山額真何洛會,悄無聲息地走出朝班,隨即伏跪於地,向龍椅上的順治小皇帝、簾幕後的布木布泰,以及坐在小皇帝旁邊虎頭椅上的多爾袞,各各打扦拱手拜會,隨後便說了一句,震驚整個朝堂的話語。
「奴才稟奏陛下,奴才要彈劾肅親王豪格。」
何洛會此話,有如一滴滾油濺入冷水之中,立刻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朝堂上所有的臣僚,都用一種吃驚到極點的目光,看着地上伏跪的何洛會,仿佛從未認識過此人一般。幾乎所有的臣屬,都在聚精會神地等他說出下一步的驚人之語,這朝堂上的一瞬間,竟是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只有龍椅上的小皇帝,原本就在神遊八極,一心想着下了朝班後,要與太監一起斗蚰蚰。現在見到,這盛京朝堂上忽然變得這般肅穆安靜,一時間,吃驚不小,不覺呆怔。
他下意識地扭身回望珠簾後面的母親,卻只見到珠簾低垂,蘇幕掩摭,什麼都看不見。
而聽到何洛會這話,多爾袞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微笑,卻兀自忍住。但朝班中的豪格,聞得此語,簡直有如五雷轟頂,臉色瞬間氣得蠟黃,渾身都在不停發抖。
而同在朝班中的索尼,這名豪格的親信部下,亦是神色震怖,一臉惶然,幾乎無法相信自已的耳朵。
這一時間,豪格心如刀割。
不是吧?!
自已的親信手下,四大部將之下的何洛會,現在竟已被多爾袞這奸賊暗中買通,反過來指責彈劾自已,成了一條反咬主子的惡狗,這可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
「何洛會!你這無恥小人,你昔時何等卑賤,都是本王一手將你提拔重用,你如何現在竟敢忘恩負義,血口噴人,竟編造謊話誑語,來彈劾本王!」
豪格控制不住心下潮水般的憤怒,他象一頭受傷的豹子一般,從朝班中衝出,一邊厲聲高罵,一邊狠狠飛起一腳,將正伏地跪稟的何洛會踢翻在地。
這等賣主求榮的小人,縱然千刀萬剮,亦難解本王心頭之恨!
「大膽!「一聲怒喝,從珠簾中迅速傳出。
」這朝堂之上,豪格你身為親王,竟如此無禮!你還有沒有把皇上與本太后,給放在眼裏了!」珠簾之後,布木布泰的怒斥滿是憤怒。
「太后說得是,這何洛會,尚未說出何等彈劾原由,肅親王又何必對他拳腳交加,以至自失儀統耶?實在大可不必如此啊。不如且先聽其講述原由,本王自會為肅親王稟公決斷,絕不偏私。」多爾袞見他這般失態,心下暗樂不已,臉上卻猶作出一番嚴肅公平的模樣。
豪格自知失儀,心下十分惱恨,他那有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在地上蜷成一團的何洛會,將心頭的那口惡氣吞了又吞,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已的情緒。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向來自信滿滿的自已,其實有多麼失算。
就連何洛會這樣向來引為心腹的親信,都突然發難來反咬自已,可見多爾袞這廝,對自已的勢力與部下,滲透得有多麼深入。
這一刻,他有種無可言說的孤獨與悲涼。
豪格哏了一聲,恨恨一甩袖子,方悶悶地回到朝班之中。
「何洛會,你為何要彈劾肅親王,快快從實說來!」珠簾後面傳來了冰冷而威嚴的聲音。
原本癱軟在地的何洛會,有如打了雞血一般,迅速從地上爬起。
他隨即又作出一副卑切的跪稟模樣,方大聲稟道:「稟皇上、太后、右攝政王,奴才想要彈劾肅親王言語狂悖,出言犯上,目無尊長之罪也!」
此言一出,朝堂之中頓時又是掀起了軒然大波,群臣交頭接耳,紛紛各抒已見,朝堂上有如萬過一萬隻蒼蠅,嗡嗡地響起一片。
見到何洛會對舊主的撕咬這般有力,這般無情,多爾袞心下的欣喜,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表面故作嚴肅的他,不停地深呼吸,才抑制住了內心的無比激動。
而身為當事人的豪格,聽到何洛會這般血口噴人,這般反咬舊主,頓是有如萬刀插心,心下的痛苦與憤怒,簡直難以用言語來表達。
熱血上頭的他,忍不住又想衝出朝班而去,這時,衣袖卻被人悄悄拉住。
他回頭一看,原本索尼不知何時已站到自已身邊,他悄悄地拉住自已衣袖,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已不可衝動。
豪格一聲輕嘆,痛苦地閉上眼睛。
「大膽,豪格乃是一國親王,豈可由你信口雌黃,妄加污衊?!你若不說出實據,定斬不饒!」
未等珠簾後的聲音傳出,多爾袞故作怒容,假扮公正之狀,對何洛會沉聲怒問。
他當然知道,這樣裝模作樣的與何洛會一起演雙簧,作為當事人的豪格,心下只會愈發痛苦。
「攝政王息怒,奴才若無實據,怎敢彈劾肅親王。」何洛會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道寒芒,他的話語,有如漫天飛舞的刀子一般,繼續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陛下,太后,攝政王,奴才記得,在當日攝政王議立新帝之際,肅親王就曾報怨過,說現在雖然兩軍和解,大清內部消彌了紛爭,但我乃先帝之長子,向有戰功,故天下人心向我,乃是定數,豈可由多爾袞來分權耶?……」
「肅親王還說,睿親王雖身份尊貴,但年少多病,至今都無子嗣,這般弱體之軀,實非有福之人,乃是殘疾之狀也。似此人等,安可撐起大清帝國,安可成為一國之攝政乎……」
「肅親王還說,本來按大清制度,先帝駕崩,理當安排長子繼位,若非睿親王野心勃勃,橫插一杆,欲陷大清於戰亂之中,而自已不忍大清軍民百姓橫遭兵燹,才抑自委屈,不得不與多爾袞分掌權柄,共同擁立年僅六歲的新帝。現在想來,何其悔哉……」
「住口!何洛會你這混蛋,信口胡編,謗我清譽,本王一定要殺了你這條噬主之惡狗!一定要宰了你這無恥之輩!」
豪格臉皮漲得通紅,他怒吼一聲,從朝班中急急衝出,因手中沒有武器,他只能又狠狠一腳踢出,復將何洛會踢翻在地。
「大膽!豪格真真猖狂放肆,可惡之極!你當視本宮如無物耶!衛士安在,速在豪格拿下!」珠簾後的聲音,有如刺骨的寒冰一般噴濺而出。
布木布泰如此憤怒,一半是由於激憤,另一半,也是為了徹底去除豪格這個影響自已孩子帝位的最大敵手。
畢竟,何洛會所言,縱是捕風捉影,難有真憑實據,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豪格身為皇太極長子,其繼位的可能性與正統性,倒是比順治皇帝還強得多。況且此人手下勢力又如此強大,今天若自已不與多爾袞一唱一和,趁此機會徹底扳除豪格,只怕以後,倒還真沒機會了。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必要至對手於萬難翻身的死地!
布木布泰,這個往日裏看似平靜沉穩的女子,在今天毫不猶豫地向眾人展示了她殺伐決斷的一面。
十餘名荷刀持戟的宮廷衛士,身上鐵甲嘩嘩直響,荷槍持刀衝上朝堂上來,一把將豪格捉住,按跪於地。
此時,原本嗡嗡作響的朝堂忽然安靜了下來。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用一種驚訝至極的目光,看着這位大清肅親王豪格,被這一眾甲士,象按一條活狗一般,毫無尊嚴又極其卑屈地按跪於地。
豪格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但手腳被牢牢按住的他,卻絲毫動彈不得。
他依然有如野獸一般用力掙扎,紅寶石帽頂的三眼雀翎官帽,在拼力掙扎中,滑落於地,骨碌碌地滾到一邊,落出了剃得發青的頭顱與一根細小而醜陋的髮辮。
豪格繼續掙扎,讓整根髮辮扯散開來,絲絲縷縷地覆蓋面龐,讓他整張臉孔,顯出一種奇異的猙獰。
大清肅親王豪格,此時此刻,狼狽無比,屈辱無比,有如一隻等待宰殺的羔羊,更象一名無可奈何的小丑。
見到自已最大的政治對手,在朝堂上被這般羞辱,多爾袞心下的快慰,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真真大快人心啊,豪格,你這不自量力,強要與本王作對的傢伙,今天嘗到了被了當眾羞辱光環盡失是何滋味了吧!
哼,本王就是要用這般手段,折磨你,羞辱你,讓你顏面盡失,讓你生不如死,讓你徹底明白本王的手段與厲害!
此時此刻,龍椅上的小皇帝,見到眼前這可怕又近乎荒唐的一幕,幾乎徹底呆了。
他沒到想,這位平日在朝堂上,說話做事與那位叔叔多爾袞幾乎同樣有份量的長兄,怎麼竟在這裏,被人當個囚犯一般,迅速拿下。
小皇帝徹底糊塗了,這,這到底回事?
整個朝堂上,靜得連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豪格漸漸地不再掙扎,他微微抬起頭,用一種黯淡無神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伏跪於地的何洛會。
豪格明白了
『何洛會,你老實說,多爾袞這廝,給了你多少好外,竟能讓你這樣毫無廉恥地賣主求榮。』
豪格嘴巴瓮張,喃喃低語,卻讓何洛會忍不住渾身一顫。
他終不敢抬頭與豪格對視,只能低聲回道:「奴才往日,雖多受肅親王恩惠,但終不敢因私廢公,更不敢忘掉人臣之責。肅親王你這般背謬不道之語,奴才思慮多日,還是決定要在朝堂上當眾告發為要。奴才此舉,望肅親王恕罪。」
聽了何洛會的折辨,豪格忍不住慘笑連連。
他的笑聲,有如梟鳥低鳴,悽厲而恐怖,讓朝堂上的皇帝、太后、攝政王、以及所有群僚,皆是聞之色變,心下不覺發憷。
「你們,你們這些混蛋,統統聯合起來算計本王!你們這些無恥之輩,你們這些勢利小人!本王一世豪傑,豈會向你們這般宵小,投降乞饒!呸!」豪格痛聲怒罵,臉皮紫漲,額頭青筋條條綻起。
「豪格,何必如此啊。唉,你知道,本王向來不喜強人所難的。」多爾袞終於發聲,擺出一副公正無偏的模樣:「只不過,何洛會這番話,你可有證據反駁其言麼,若有證據,則本王定當為你作主,還你一個清白。」
「清白個屁!這般信口雌黃的誣陷之詞,這般全無實據的卑污之語,明眼人皆知其謬,你多爾袞又沒眼瞎耳聾,如何會看不出來!分明是你,狼心野心,居心卜測,想要獨攬朝政大權,方指使這等無恥小人來污衊陷害本王,現在反來假扮好人,實是無恥之尤!你安的什麼心,真以為本王不知道麼?告訴你多爾袞,你這廝的黑心腸,已然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
豪格破口大罵,絲毫不給多爾袞一點面子,他這般猖獗放肆之態,讓一心想假扮好人的多爾袞,臉皮再也掛不住了,一股無名火從他內心騰騰竄起。
他再不顧身份,騰地從虎頭椅上站起,厲聲喝道;『豪格你好大膽,本王給你機會闡述辨白,你卻給臉不要臉,反而口出狂言,肆意辱罵本王,真真咎由自取,罪無可遣也!』
「來人,將豪格押入獄中,嚴加審問,定要將此案查個明明白白,給天下人一個徹底的交待!」
『嗻!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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