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杜小仙坐在床上數錢,已經發薪水了,大部分在銀行卡里,留在身邊的錢一共還有一佰八十三塊五角。她數了三遍,確定沒有錯,把錢歸整好再放回床墊下面。
蘭芝告訴過她,干她們這行的叫家政,蘭芝就是從家政公司來的,只不過後來她從家政公司職了辭,自已出來單幹了,因為不用給公司交佣金。杜小仙覺得自已也可以去家政公司試試,等找好了工作,她就走。
一旦打定主意,她的心就不亂了。又回到剛來時木訥又怯生生的樣子。
其實她在顧家是有變化的,從最初的木訥到後來些許的鮮活,再回歸木訥,只是這種變化很不起眼,加上注意她的人不多,所以大家根本沒有察覺得到,只有阿玲看她的目光有些探究,不過也沒問她什麼。
最直接感受的其實是顧念彬,以往看到他,杜小仙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喜形於色,象只小寵物似的站到他面前討好的笑,而現在卻遠遠的躲着他,甚至一看到他就跑,到後來乾脆就見不着她了,好象回到了她初來的時侯。
可是他總能從某些地方找到她的痕跡,他的房間總是收拾得很乾淨,柜子裏的水永遠是滿的,每天都會有鮮花插在書房的花瓶里。顧念彬看着開得正艷的花朵,心裏有些失落,卻不想去改變什麼,理智告訴他這樣是對的。
吃完飯,他和往常一樣坐在大廳里喝茶,餘光卻瞟着餐廳,已經有兩天沒看到杜小仙了,他……其實有些想她了。
一直到女傭們把餐廳收拾好,也沒看到杜小仙的身影,他放下茶杯,有些悶悶不樂的站起來準備上樓去,突然聽到方雅茹對顧廣賢說:「小仙那孩子到現在也沒來個電話,不知道安頓好了沒有?」
顧念彬腦子嗡的一響,整個人跌坐下來,「媽,你在說什麼?杜小仙……怎麼啦?」
「哦,忘了跟你說了,」方雅茹慢條斯理的說:「杜小仙辭職了。說想出去見見世面,其實我們家算好做的了,薪水也不低,不曉得這小姑娘怎麼想的?看着也不象不知足的人啊,不過她要走,我們也不好攔着,大概現在環境熟悉了些,心就大了,想出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如今這些小姑娘的心思我們是猜不透的,就是怕她一個人……」
顧念彬呆呆的看着母親不停動着的嘴,腦子裏仍是嗡嗡的響,除了第一句,後面的話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半響,他才問:「她辭職啦?學也不上啦?」
「她是這樣說的,」方雅茹告訴他:「小仙說她很抱歉,辜負了你的心意,說等她賺到錢了就把學費還給你。」
「她去了哪裏?什麼時侯走的?」
「昨天走的,也沒說去哪,只說等安頓好了,就打電話回來報平安。」方雅茹突然被顧念彬陰沉的臉色嚇到了:「你這麼生氣做什麼?走就走了吧,再請一個回來就是了。」
「最討厭這種不負責任半途而廢的人!」顧念彬站起來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方雅茹衝着他的背影喊。
顧念彬頭都沒回,身影瞬間就消失在門口。
「他這是——?」方雅茹莫名其妙的看着丈夫:「走了個小女傭而已,值得發這麼大火嗎?」
顧廣賢沒作聲,目光一直停留在顧念彬消失的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顧念彬沒叫小丁,自已開着車子出去。八點鐘,正是夜色正燦爛的時侯,街邊的霓虹閃爍,人潮川流不息,顧念彬突然間傻眼了,茫茫人海,他上哪裏去找?g市上千萬人口,要找個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他象只沒頭蒼蠅似的在大街上亂竄,心裏火燒火燎,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攥緊了他的心,真的永遠找不見了嗎?真的就這樣消失在他的世界裏了嗎?一想到這裏,心痛不可抑,仿佛是不能承受的悲傷,他把車停在路邊,大口的喘息着,看着絢爛的夜色,茫然又無措,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走。
雖然她終究會離開他,但不是現在,她還沒有成為他希望的那樣,她單純得象張白紙,什麼都不懂,膽小又怯弱,不會照顧自已,就算在大涼山的時侯可以一個人生活,但現在是在g市,紙醉金迷的大都市,任何一個小小的漩渦都能吞噬她,他怎麼放心?
顧念彬知道現在應該冷靜下來想一想,怎麼找到杜小仙?可是他腦子亂得很,各種複雜的情緒堆砌在一起,悲傷,失望,心痛,想念,害怕,茫然……他徹底亂了,最後他把手機拿出來打給邵柏青。
邵柏青正在酒巴和一眾美女喝酒,嘈雜的環境讓他聽不太清楚,但顧念彬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他用力甩開纏在他身上的美女,跑到門外邊接電話,一聽是這個事,他也吃了一驚,在他看來,杜小仙和顧念彬的關係應該是很好,可是她走的時侯居然都沒有親自跟顧念彬告別。
邵大公子這時侯很不怕死的對着電話里說:「你慌什麼,一個小女傭而已,走了就走了唄!」
然後意料之中的,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粗口,顧念彬是君子,極有修養,忍耐的功夫也很好,能夠激得他飆粗口,表示這個事情是很嚴重的。邵柏青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顧念彬此刻憤怒的表情,以及茫然失措的內心。以顧念彬的驕傲,不慌亂到一定程度,不會給他打電話。
在g市找人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顧氏這幾年跟黑白兩道的交情都不錯,有他們幫手,找起人來應該會快很多。只是杜小仙在g市沒根沒底,除了顧家也沒有任何一個相熟的人,甚至連張照片也沒有,就算找的人多,一時半會的也沒有消息。
邵柏青這時侯坐在顧念彬的車裏,他覺得自已有必要看着老友,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有些糟糕,每次電話響起來,顧念彬就狠狠一腳踩在剎車上,如果不是綁了安全帶,邵柏青覺得自已這一晚上肯定是要撞得滿頭大包了。最後他沒辦法,逼着顧念彬做選擇,要麼把車停在路邊耐心等電話,要麼回去蒙頭睡大覺。
結果顧念彬只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踩着油門繼續上路。他無法讓自已停下來,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幾乎已經要絕望了,杜小仙的臉一直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後悔自已冷落她,杜小仙是一根筋的人,突然對她好的人一下改變了態度,她一定是以為自已哪裏做得不好,令他不滿意,所以才要走。
顧念彬心煩意亂的按着喇叭,因為前面的車子慢吞吞的擋着他的道。好幾次他想要超過去都沒能成功,邵柏青看他臉色發青,趕緊就說:「嘿嘿,悠着點,別着急,咱們不趕時間。」
話音剛落,顧念彬刷的一下從旁邊超過去,幾乎是貼着對方的車身,連反光鏡都撞歪了,對方車子的反光鏡就完全被撞得脫落在地,那車的司機搖下車窗沖他們大喊大叫,顧念彬把車子往他前面一擺,逼停了他,開了車門,大長腿剛跨出去,這邊邵柏青已經跑過去抱住了他,衝着那車裏的司機喊:「搖上車窗鎖好車門,別出來!」
可對方也是個火爆脾氣,一點也不怕的鑽出來,氣沖沖的朝顧念彬走過來。
邵柏青「哎呀!」一聲閉上了眼睛,果然就聽到一聲慘叫,他只抱住了顧念彬的腰,他兩隻手還是能活動自如的,對方剛衝上來,就被他一拳打到車前蓋上了。
兩部車子停在路中間打架,交通自然是被堵住了,深夜十一點多了,交警早下班了,一時半會的也沒人來管,倒是有些看熱鬧的站在街邊朝他們指指點點。
邵柏青怎麼也沒想到顧念彬會沒理智到當街打架的份上,他看到有人舉起手機在錄,也顧不上這邊打架的兩個人,趕緊上前去制止,如果把視頻傳上網,鬧大了可就不好收拾了,輕則有損公司形象,重則股票下挫。於哪一方面都不是好事,邵柏青知道這裏面的深淺,陪着笑臉讓大家高抬貴手。回頭再看顧念彬,他顯然是極怒,額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邵柏青心想壞了,從皮夾子裏掏了一疊錢衝過去往那司機手裏塞,聲音又急又低:「你不是他的對手,拿着錢趕緊走!」
那司機抹了一把嘴角的滲出的血,當然也知道自已不是顧念彬的對手,但當街那麼多人看着,他有些下不來台,半推半就的被邵柏青拖着往車裏塞,嘴裏卻還罵罵咧咧,邵柏青一巴掌打在他頭上,低吼:「再不閉嘴,我也不管了。你們去打吧!」
那司機這才閉了嘴,悻悻的把車子開走了。見這場架打不起來了,圍觀群眾也都散了。
顧念彬也不去管車子,慢慢走到街邊坐下來,他不是神,可在g市也算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而現在,除了打一架發泄心裏的悶火,他什麼也做不了……
邵柏青把車移到路邊停好,走過來坐在他邊上,「你可真有出息,為了個小女傭還當眾打架,這事要傳出去,那些想看你笑話的人還不得樂死去!我說……」
話說到一半,電話響了,顧念彬低垂的頭一下就抬起來,兩隻眼睛直直的盯着邵柏青。
「找到了,好好好,老凌,真有你的,好好好,我馬上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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