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槍聲響過,眾人猝然上前。
傅夜七離黎曼不過幾步,每一步極其沉重卻又虛浮,她甚至忘了怎麼邁步,看着黎曼抱着瑾兒倒地,大腦一片空白。
藍司暔依舊雙眼緊閉,一手還捂在自己大衣里,胸口卻染了一片污血。
黎曼的喘息急促而粗重,胸口的血跡蔓延。
跪在兩人面前,傅夜七終究被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沖得暈眩,伸手想按住兒子胸口出血的地方,可手剛接觸溫熱的血,意識便徹底陷入黑暗。
「夜七!」
「丫頭!」
「嘀嘟、嘀嘟」……
悠淺的意識里,那些嘈雜攪在一起,令人無力<="l">。
過去的日子裏,她這樣失去意識的時間太多了,那種壓抑的黑暗,種種悲戚閃過模糊的意識。
她依舊能感知恐懼。
父親跳樓,母親殉情時,她也被那一攤血衝擊得失去知覺,可再醒來,依舊是那個事實,父母走了,她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更隨着母親割腕。
傅天成昧着良心霸佔她所有應得財產時,虛弱的她爭過,最終被人一巴掌扇暈,再醒來,事實不改,她已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流落街頭那些日子,被人欺辱、毆打,她數次渴望被打暈再醒來後,會有好心人將她就走,可從未實現。
因而,她更恐懼,恐懼再醒來,瑾兒真的沒了。
瑾兒胸口那一灘血,在夢裏揮之不去。
沐寒聲在她床邊守了整整兩夜,可她一直不肯醒來,昏睡中卻時刻柔眉緊擰。
醫生說,她的體質特殊,看似冷硬,卻很脆,最受不得壓,平日裏她自我調節情緒的能力一定很強,但出事那一晚,她整整熬了半天一夜,壓力驟然沖頂,她醒來需要時間。
或者說,她害怕醒來。
陸婉華在聽到重孫出事時,哪怕拄着權杖也差幾分虛晃在地,拖着虛浮的腳步令洛敏將她攙到醫院。
藍司暔還沒醒,小小的身子在那張病床上顯得尤其心疼,看慣了他精明、活躍,陸婉華一見重孫那樣的安靜,便是老淚縱橫。
「老夫人……」洛敏小心點撫着她的背,不斷的安慰,「少夫人和小少爺都會沒事,醫生說,這兩天會醒的。」
陸婉華哪聽得進去?握着藍司暔的小手不肯松。
「黎曼呢?」良久,陸婉華擰眉,「虧老太太我對她還存友好,她怎麼能對孩子下得去手?」
洛敏想了想,說:「聽古楊的意思,黎曼與那起案件是關聯的,哪怕她只挾持小少爺,未能得手,但這罪是逃不了的,何況她中了一槍,性命攸關,也算老天有眼了!」
哼,陸婉華緊了權杖,她那種人,死是便宜了,生不如死才是歸宿!
至於那個青少販食毒品案件,由於兩夜前的軍勢浩大,案件不得不引起高度關注,當然,大多繁瑣落到了莊岩手上。
但也有人開始注意沐寒聲的身份,不過一個商人,何以能夠一聲令下,為一個失蹤的兒童,調動四方駐軍?且是急調急收。
這些人里,多是沐寒聲密切合作的商人,想着能否尋找更優合作方式;再有,便是蘇曜這樣的中上層軍政客。
沐寒聲從莊岩那兒聽聞了外界的好奇,卻置若罔聞,毫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是床上的人何時醒?
如今各個新聞頻道,哪怕角度不同,報道之事都與那晚有關。
教育台從早到晚討論着當今經濟的發展,是否真的影響到了監護人對下一代的教育?政府是否該適當變換政策?
法律頻道一定翻來覆去琢磨着青少年販食毒品一案會如何處理?
而金融頻道,卻依舊由沐煌佔據頭條,那個財務漏洞一事,還未過去<="l">。
清晨總算迎來一縷陽光,沐寒聲幾乎一夜沒有合眼,半夜都在處理文件,這會兒剛從藍司暔的病房,回到妻子這兒。
抬手捏了捏眉間,滿是疲憊,立在窗前,迎着幾許陽光,只覺得眼瞼泛疼。
「沐總,早餐。」古楊方靜腳步進了病房,壓着聲音提醒。
男人終於從那頭轉身,目光卻先往病床看。
古楊以為他會坐下用早餐,畢竟兩天沒有好好吃過一口飯,可男人卻走到病床邊,仔仔細細替妻子梳理頭髮。
一旁的桌柜上擺着那隻簪子,也不知她怎麼把簪子一直帶在了身上,卻在見到簪子時,沐寒聲才想,那時她那麼無謂的走向黎曼,想過用簪子做武器的吧?
他卻後怕,為了保兒子,她會把簪子扎向自己。
古楊看了會兒,又一次開了口:「顧准之昨夜在出國的航班上被遣回,這會兒,連同他的同夥,大概在局子裏了。」
沐寒聲依舊不說話。
若不是將注意力放在這些事上,瑾兒不會出事。
黎曼是了解他的,了解對公務的關注,哪怕他愛家人,也一定難免疏忽。
「對了,安玖泠也出院了,昨兒好像把孩子接回家了。」古楊低低的一句,一邊幫他打開了食盒。
顧准之過去的那一晚,安玖泠被抓着頭髮往低沉撞,手臂輕微骨折,頭上破了個口子,好在許南的人破門及時。
要說起來,安玖泠還算半個功臣,因為她出賣了黎曼,從始至終,也並未對他或妻兒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沐寒聲對她做了一定的援助。
至於所謂財務漏洞一事,既然顧准之已經被捕,這戲也沒必要再演下去,當日下午,言舒讓人外傳的通稿里,便是沐煌短時間內恢復有序,財務漏洞並未對沐煌造成任何損失。
也只有沐煌最高層知道,根本沒有財務漏洞一事。
沐寒聲總算安穩用了點兒早餐。
古楊知道他此刻無心顧及太多,但也提了一句:「顧准之此前去找過傅孟孟,也許還見過蘇曜……日後再論?」
沉吟片刻,沐寒聲點了頭。
但凡商界之人,誰不對沐煌有所覬覦?尤其步履維艱的傅氏,和與沐家淵源深厚的蘇曜,顧准之的確不傻,還知道聯繫這些人,難得他能探到個中關係。
可惜,顧准之一夥於沐煌,便是方寸小錐對蒼天大樹,還沒能鑿弄分毫,哪怕蒼天大樹放棄一枝往下砸,也能把小錐砸得粉碎<="l">。
……
傅夜七醒來時,不知時間,但知地點,這是她討厭的味道。
連日來的焦心,於沐寒聲來說,最難之一,便是煙癮,越是煩越是難忍,終究出去抽了一支煙。
再回來,猛然見了半坐床頭的人,修長的步伐頓了一瞬,又柔得勾了唇。
看不出激動,也不見興奮,只柔聲一句:「醒了?」
可沐寒聲這樣的男人,越是如此沉靜,心底越是波濤起伏,他更想的是擁着妻子『打』她、『罵』她,為何幾天不肯醒?
但他不捨得,只這樣一句,早已化解連日來的沉重,坐在床邊,直直握着她的手,來回磨着手背。
他替她端上溫度適中的水,看着她喝下去,又列了一串她喜歡的食物,低聲問:「想吃哪一樣?」
傅夜七抿了抿唇,開嗓時不見嘶啞,反而清淨異常,卻又飄飄忽忽,她說:「我要瑾兒。」
我這她的手頓了一下,沐寒聲低眉,與妻子相視,卻在那雙純淨褐眸之下,鷹眸微閃,轉了視線。
他柔聲哄着,說:「七七放心,瑾兒很好,要緊的是你。」
可她就那麼直直盯着他的眼,良久,悠悠低語:「你騙不了我。」
哪怕他眉眼再深邃,依舊能看清她的影子,所以他騙不了她。
「你告訴我,瑾兒呢?」她問。
在沐寒聲躲避視線那一秒,胸口生疼,疼得嘴唇微顫,她說過的,瑾兒是她的肋骨,單出來的肋骨,不能拆,更不能碰。
「寒聲。」她動了動唇畔,「瑾兒若沒了,我也活不了。」
也許在別人看來,她生下孩子之後便撇給了藍修,可那是她身上的一塊肉,是她在用命早產而來的孩子,誰能比她心疼兒子?
當初返回榮京,每日漲奶時,她腦子裏全是瑾兒紅彤彤的臉,擠掉漲出來的奶水,盛積的是她對兒子的虧欠,倘若瑾兒再有事,她這個媽還有什麼資格活得舒心?
沐寒聲蹙了眉,依舊握着妻子的手,薄唇微動,無聲。
無從說起瑾兒的情況,最終也只一句:「瑾兒會沒事。」
她很固執,「我想去看看……就現在。」
她的要求,沐寒聲向來都不會拒絕,哪怕是現在。
藍司暔的病房極其安靜。
他昏迷的時間,比傅夜七還久。
那一晚,槍聲響起,大概誰也看不見,那是藍司暔開的槍,那把槍是他趁那些少年不注意私藏的,也僅一發子彈。他的小手捂在自己大衣里,擺在胸口,對準的是黎曼左胸處。
槍聲一響,李曼瞳孔呆滯、渙散,可最先皺眉的是他自己<="r">。
畢竟是三歲不到的身體,哪怕他再身強力壯,也受不住槍支的後坐力,何況,空間有限,槍後座正對他的心臟。
子彈從距離黎曼心臟八毫米的地方穿過。
而藍司暔,在後坐力急劇衝撞下,胸腔嚴重出血,傅夜七當初見兒子胸口血液模糊,那是黎曼的血,他自己的血,在十分鐘後,大口大口往外吐,口腔、鼻腔全是血。
那樣血腥的場景,莫說她,便是沐寒聲也一閉眼,恐懼猶在。便是藍修與莊岩都被嚇得沒了主意。
醫生說:「孩子身體稚嫩,力量太突兀、太劇烈,心包外膜破裂,胸腔肌肉充血嚴重,此後,心臟功能受損是一定的,但看他的恢復能力,只要非極度劇烈運動,正常生活不成問題。」
傅夜七就那麼蹲在兒子床邊,泣不成聲。
是她的錯,是她的疏忽,她對兒子太放心,太不夠關注。
「夜七……」沐寒聲將她抱起,擁在懷裏,像安撫一個孩子,「不怪你,不怪。」
該怪的是他。
從那天開始,名為住院着,可她一直呆在兒子的病房,兩耳不聞窗外事,甚至忘了追究黎曼的惡毒。
藍思暔醒的那天是三月十六,陽光里可見的春意微暖。
可更暖的是藍司暔數日后蒼白乖巧的笑。
傅夜七紅着眼,不敢問兒子哪裏不舒服,只是握着他的手,不曾眨眼。
反而是藍司暔知道自己躺在床上,面前有媽咪、老沐,心裏就踏實了,裂開嘴輕笑。
他知道的,開槍之前就回到自己會受傷,藍爸從不讓他自己開槍,但他沒了別的辦法。
傅夜七還記得那天兒子對她的寬慰。
藍司暔笑着,弱弱的說:「媽咪不要難過,你想,要不是開槍,我就不是傷而是死了呢!」
他若不開槍,黎曼那一槍就真的會從他的後背穿至前胸,必死無疑。
而他開槍了,頂多便是受了後坐力衝擊,多划得來!
傅夜七無以回復,兒子說得太對。
只是他才三歲,就有着這樣的思維方式,這樣超乎的樂觀意識,卻更讓做父母的心疼。
傅夜七與沐寒聲背後,站了一圈的人,古楊、藍修、莊嚴、齊秋落,還有宋沫。
藍修哪怕眼底都是疼愛,可面色肅穆,「以後再不准許你舞刀弄槍,身邊必須隨時有人。」
藍思暔撅起小嘴,問的確是:「醫生說的嗎?」
的確是醫生說的,他不再適合劇烈運動。
齊秋落沒有孩子,但她極少見夜七那樣的自責、痛處,她以乾媽的身份允了藍司暔以後每周都去看他至少兩次<="r">。
藍修只到,回京那天,祈求路與他們父子同道,中途分開,知道兒子出事,她一定也自責,可他什麼也沒說,免得說複雜了。
藍司暔醒了,所有人都是放鬆的,唯一個人除外。
那就是宋沫。
她大概是最後一個知道藍思暔身世的,藍思暔是沐寒聲與傅夜七的兒子,但很奇怪,她竟不覺得氣憤,但也找不到言語,只是安靜的立在一邊。
傅夜七看過去時,宋沫目光沒躲,還略微笑了一下,大概是性子原因,沒心沒肺換種角度也可以是拿得起放得下。
何況,她在軍里呆了那麼久,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她和沐寒聲的傳說。
說實話,開始是排斥的,可每一個人提起傅夜七都是敬畏的,大概她也受了薰陶,尤其,她最敬重的莊岩,對傅夜七也是一口一個『嫂子』的尊重。
傅夜七算是微微抿唇,給了宋沫一個回應。
大夥像是聚會,守着窗口的陽光,在藍司暔的病房呆了很久,誰也不提藍司暔以後生活受限一事,連晚餐都是宋沫自告奮勇一人出去買了一推車的飯菜。
不過宋沫回來後,傅夜七發覺了她的欲言又止。
終於有個空壓低聲問她:「有話說?」
宋沫抿了抿唇,略微彎腰,低低的聲音里略微尷尬,說:「回來時,我好像看到那個老乞丐了……」
她的話剛到一半,傅夜七猛地轉頭,「在哪?」
宋沫被她的反應愣了一下,咬着筷子,訥訥的指了醫院門口的方向。
「我出去一下!」傅夜七驀地起了身,只扔了這麼一句,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匆匆往外走。
那乞討者該算是恩人,他給她提過醒,也給她遞了車牌號,那天說不用找他,這麼多天無暇顧及,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沐寒聲轉頭看了妻子匆促的背影,一手勾了大衣,落後兩步跟出去。
醫院門口,傅夜七不覺得冷,左右張望着,可昏暗的夜色里,看不清哪裏有老者的身影。
醫院大門側方,是停車場入口,拐角一抹黑影,安靜的佝僂着,看着門口那個尋人的身影,沒有挪步。
有那麼些失望,傅夜七往前走了幾步,第一醫院人來人往,唯獨不見那個佝僂的身影。
沐寒聲追出來,見了她衣衫單薄,不免英眉微蹙,將大衣裹在她身上,「怎麼了?」
她略微側首,皺着眉,「宋沫說,見了那個乞討者。」
乞討者?
沐寒聲想到了去給母親祭祀時遇見的乞丐,於他來說,那不過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她抿了抿唇,「瑾兒和青山被綁走的視頻里也有他,甚至後來那個車牌號,也是他給我的,否則不能那麼快找到那群少年<="l">。」
是麼?
沐寒聲英眉微動,一個乞討者,何以如此關心她的事?思維還如此清晰,一隻在關注她與瑾兒麼?
而不遠處那個黑影,在見到沐寒聲出來的下一秒,已然轉身離開,蹣跚的背影,緩慢的步伐,極力走得最快了,逐漸離開醫院所能及的範圍。
回到瑾兒的病房,傅夜七的注意力沒有過分放在那個老者身上,也許冥冥覺得,他既然總是能在她身邊出現,以後也一定還能遇到。
兩天後,藍司暔說想回家,免得讓一群人天天往醫院跑。
而陸婉華堅持把他接回玫瑰園,必須每天和她在一起,哪怕中午出門,晚上也必須回玫瑰園住。
傅夜七明白奶奶的擔憂,自然不能反對。
而她還想做的第一件事是見黎曼。
黎曼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這是她第二次看到黎曼這樣,只是這一次沒有上一次的瘦骨嶙峋,臉上很是平靜。
子彈距離心臟不過八毫米,她能躺在這裏,已經是撿回一條命,只是這條命撿回來也沒什麼用了。
傅夜七在她床邊安靜的立了很久,她心裏依舊不平。
哪怕黎曼日後的去處,是法庭、監獄、戒毒所,可她作死之餘,連累了瑾兒,連累了她。
槍是瑾兒開的,他還小,可就如那些販食毒品的少年,必須有人承擔一定的責任。
「早知如此,我當初真不該留你一命。」她立在黎曼窗前,悠悠的一句,很冷。
窗口有陽光,她也感慨,第一次見黎曼是什麼時候呢?
是她坐在御閣園,好聽的喊了一句「寒聲。」
那時候看黎曼,哪怕不喜,卻也覺得,這個出自黎家的女人已經很硬氣很成功了,哪怕她的優雅是練出來的,可她終歸是立在了娛樂界頂端,只要她知足,站穩上層社會,也不是不可能。
再想想關於黎曼的種種新聞,都是星光熠熠,前途無量。
為何就到了今天呢?
他人看得懂的,黎曼太過執念、太過極端,終歸是修養不足,否則,讓她經歷傅夜七曾經的痛苦,她得尋死多少回?
所以,身心修養、環境釋壓,多麼的重要。
晚間,傅夜七立在窗前微微感嘆。
「想什麼?」沐寒聲近日話少,怕惹得她煩心。
而她時常擰眉,此刻轉首,微微仰臉,「瑾兒傷了人,這案子總要結的,否則,我在政界不好立足。」
所以呢?男人低眉,深眸幾不可聞的責備,她犯傻了。
果然,她說:「真追究起來,我代瑾兒入獄<="l">。」她甚至故作輕鬆的勾唇:「故地重遊而已!」
這樣的輕快,讓沐寒聲心疼,低眉吻住她故作無事的褐眸。
貼在她眼瞼的薄唇輕柔的吐出心疼:「夜七,如今的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我是你的護甲,又怎會讓你出事?」
別說讓她去受罪,黎曼製造這樣的威脅綁架,尋死還拉個墊背的,哪怕斷定瑾兒無罪,於情、於法都說得過去。
只是榮京的法律趨於嚴苛,十五歲以上犯法必定擔責,幼兒犯法,父母代之。
也因此,傅夜七做好了心理準備。
後來的那些天,她出入外交部,手裏會多一本榮京當今刑法準則。
第一次約見律師,她坐在沐寒聲身側不言語,卻若有所思。
「這樣的案子,最近太多,以小少爺的年齡來講,處罰結果波及家長是一定的。」律師這樣說。
哪怕這可以視作藍司暔的自衛,但防衛過當了。
回去的路上,沐寒聲看了妻子,說:「放心,不會有事。」
但那段日子,幾乎誰與她說什麼,她大概都聽不進去,也許是曾經入獄的經歷,讓她篤定了這刑罰的後果。
藍思暔的案件審理拖了將近兩個月。
那段時間,她在律師事務所、外交部、北斗星三方奔走。
齊秋落看出來了,她在做交代,篤定了要代瑾兒入獄。
那天,她們坐在咖啡店,談着傅氏最近的動態。
傅孟孟一直忙於新項目的奪標,也處處想辦法克壓北斗星幫着啟新的項目。
她說:「讓傅孟孟先忙吧,咱們守好陣地。」
齊秋落皺眉,她這意思是在她出獄之前,穩住就好,可是……
「夜七,你別這麼想,你還有沐寒聲,不可能有事的。」
傅夜七笑,「沐寒聲又不是榮京的法,任他如何高貴,他也要遵循法律。」抿了手裏的飲料,她說:「其實我欠沐寒聲挺多的,從藍修製造車禍開始,越欠越多。」
沐寒聲對她掏了心肺的寵好,能為她做的,他一件都不落下,不論大小事務、生活細節;能送的他都送了,送得比任何人都尊貴,不論是禮還是心。
他甚至不止一次因她受傷,肩上那個簪子的疤到現在還清晰着,倘若他代瑾兒入獄,恐怕榮京的經濟會崩塌吧?
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要步履仔細,那樣一個身居高位的沐寒聲,她不願他被壓得直不起身。
「說說你吧!」她看似淡笑着,不願談自己的事。
齊秋落看着她,心疼。
她們姐妹走過這麼多年了,總是磕磕絆絆,以為她成家了,有瑾兒了,這輩子總算見了太陽,沒想,還有烏雲飄來擾事<="r">。
至於她……「還是那樣。」
「聽說莊岩給你送了一套房子?怎麼不搬進去呢?」傅夜七微微的笑。
齊秋落搖了搖頭,「不知道。」
很奇怪的回答,但真的不知道,就是覺得搬不進去。
「第一島不錯吧?」她忽而轉了話題。
齊秋落挑眉,玩了一個月,的確是處處景致迷人,「難怪當初能讓你恢復那麼好!」
傅夜七淡笑,想起藍修生日是六月份,這都快了,不知道她能不能陪着過。
藍修這人沒什麼喜好,每次她都不送禮物,不知道上了年紀,有沒有喜歡的?
那一下午,她幾乎有一種想把每個人的狀況都了解一下的*,誰都聊了,甚至是剛離軍不久的宋沫。
「莊岩給她找了一處房,住了一個多月不滿意,這會兒張羅着搬家呢吧?」齊秋落說。
宋沫這個人很頑劣,很壞,可上天對她也不薄,讓她收穫了一個如兄長一般照顧她的莊嚴。
莊岩身上逐漸成熟起來的穩重和顧及,大概也是從宋沫那兒鍛煉來的。
「你發現沒,宋沫乖巧多了?」齊秋落順着她,儘量不談瑾兒的事。
傅夜七點頭,是乖巧多了,變化最大的莫過於看她的眼神,與她說話的語氣。
其實宋沫是個可憐人,與她一樣,前後無依無靠,大概也是這點,哪怕宋沫曾經那麼冒犯她,如今宋沫變乖了,她便沒了計較的心思。
傍晚離開咖啡館時,齊秋落說什麼都要送她。
她無奈的笑,只能點頭應了。
行至中途,她忽然看了不遠處的商場,「你記不記得,那一次送我回家?」
哪一次?齊秋落轉頭。
她自顧說着:「我一吐,毀了你一件昂貴的大衣!」
哦,她這麼說,齊秋落便想起來了,一笑而過,姐妹之間,那算什麼?
可傅夜七那天格外堅持,一定要給她買一件新的。
商場很大,如果沒記錯,還是上次陪着沐戀來的。
她挑的外套儘是奢貴的,讓齊秋落沒法拒絕。
……
藍修的行蹤極少有人注意,而他注意的也是別人幾乎忘卻的細節——病床上的黎曼。
黎曼終於有一點意識的時候,第一個到她床前的不是她父親黎青山,而是藍修。
他立在床邊,低眉微米,憎惡之下,一絲冷漠,「難得你竟還能醒過來<="l">。」
她是醒了,但不能開口,只有一雙眼睛能動。
藍修大概懂了她眼底的內容,卻笑:「你以為,我真會讓丫頭再次入獄?」
青山立在門口,頭上的疤還在,卻立得筆直,他已經很久沒見過藍座這樣的陰冷。
「你知道麼?」他忽然開口:「你手裏那把槍,正好少了一枚子彈,而那型號,與你中彈一模一樣!」
輕飄飄的語氣,卻陰戾又緩和。
八爺是他帶出來的,智商不必懷疑。
誰也不知道,藍司暔是何時看清了黎曼的槍,何時又從自己拆的那麼多槍中摸了一把同型號。
黎曼在床上努力眨眼,呼吸機『呼哧呼哧』的響。
藍修卻事不關己的笑着,「放心,你也不過一個唆使青少年犯罪、蓄意傷人、綁架威脅幾個罪,而已!」
那個『而已』,他說得巧極了,就差說一句:「將來我會給你上墳,感激你尋死,丫頭日後的生活總算清淨。」
……
傅夜七到玫瑰園時,齊秋落沒跟着進去,畢竟兩手空空。
進了家門,她先找兒子,「瑾兒呢?」
洛敏在一旁略微心疼的笑,道:「小少爺在後院呢!」
後院?她聽罷,換了鞋,也來不及脫外套,直接往後院而去,剛到門口見了兒子手裏握着長槍,立刻變了臉色。
「瑾兒!」本該溫柔的聲音,卻是嚴厲而清冷,「誰讓你耍槍了?敏姨!」
洛敏急匆匆的趕過去。
後院裏的藍司暔見媽咪生氣,愣了一下,然後將長槍靠在牆邊,乖巧走過去牽了她的手搖了搖,「媽咪……」
洛敏也到了後院門口,一臉為難。小少爺如今的心臟不允許劇烈運動,少夫人作為母親,最是擔心小少爺,不再讓他如從前那麼獨自外出,這年內更不讓他舞刀弄槍。
「媽咪……」藍司暔乖巧的立着,小臉揚起,「瑾兒沒玩長槍,瑾兒知道媽咪會擔心……」
老太太終於從後院走來,「怎麼了這是?」
她看了看立在牆邊的長槍,明白了原委,慈愛的一笑,「小七放心,瑾兒沒玩,他那是怕我受累心疼我,非要幫我拿回來呢!」
是這樣麼?她低頭盯着兒子。
藍思暔非常真誠的點頭,還晃了晃了她的手,「瑾兒不會讓媽咪擔心的!」
她蹲下身,與兒子平齊,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臉,「瑾兒,你一定要聽話知道麼?媽咪要是不在,就聽奶奶的,聽老沐的……」
「媽咪你要去哪?」藍思暔抓住了重點,天真的臉,卻認真的眼,盯着她問<="r">。
她頓了會兒,然後淺笑,「媽咪哪也不去,一直陪着瑾兒,媽咪只是說如果。」
小傢伙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晚餐即將上來時,洛敏接到電話,沐寒聲有點事得處理,今晚可能回御閣園住去。
傅夜七聽見了,只是點了點頭,她知道沐寒聲在忙什麼,忙着張羅瑾兒的案子,爭取判得最輕。
晚餐桌上,傅夜七第一次堅持把兒子抱到椅子上。
老太太看了看重孫,示意他別拒絕,藍司暔才乖乖由着。
抱到椅子上,她坐在兒子身側,從第一筷子就在給兒子布菜,大概這是最嘮叨的一天。
「瑾兒,你這挑食的毛病不好,洛敏奶奶做什麼,你就吃什麼,這樣才能快快長大,身體才能強壯,以後就能繼續跟着藍爸舞刀弄槍,知道麼?」
藍思暔是不知道自己身體狀況的,更不知道父母在為他的案子忙碌奔走,他只是聽了祖奶奶的話,祖奶奶說,最近要聽媽咪的話,無論媽咪說什麼。
所以,媽咪如何囉嗦,他都點着頭,認真的聽着。
用過晚餐,傅夜七與老太太道別:「寒聲一個人御閣園我不放心。」
老太太溫和的笑,夫妻倆感情好是最好的,「司暔由我帶着呢,你放心吧!」
她自己開車回的御閣園,車子剛進莊園就見了別墅客廳里亮着燈,她知道沐寒聲回來了。
沒有敲門,自己往裏走。
沐寒聲在客廳,因為無人,他指尖的煙燃着,炊煙裊裊,頻繁的放在唇邊猛抽長吐。
他背對着客廳,迷霧裏鷹眸狠狠眯着,略微蹙眉,正好捏在手裏的電話響起,他低眉看了一眼,將煙叼在嘴邊斟酌着。
電話放在耳邊,他也終於低低的一句:「你說。」
「沐先生。」國務卿魯旌的凝重,「國委會還有個把月,修訂基本法是不可能了,但國法裏,家長受罰的方式並非只有一種。」
國法里都是什麼,沐寒聲自然清楚。
他不可能將妻子送進監獄,那便只有一個辦法。
「削我的爵,保她。」沐寒聲這樣的一句。
很沉,很穩,也很篤定,為了妻子,他可以調動軍隊隨往伊斯,也不在乎自己的官位。
魯旌卻沉默良久,他的爵位,又豈是說削就削的?誰敢?連杜崢平都不定敢動手。
「沐先生……」魯旌還想說什麼,可那頭的電話忽然掛了。
沐寒聲是猛的掛了電話,因為腰間多了一雙手。
如此安靜的客廳,他甚至差點掉了指尖的煙,又驀地抬手,怕燙了妻子,峻臉微側,看着環着自己的人<="l">。
「怎麼過來了?」他轉身,隨即捻滅煙頭,帶着她遠離煙霧區,「洛敏說你回了玫瑰園。」
他心疼她的來回奔波,最近已經夠累了。
她只是淺淺的笑,依舊環着他。
沐寒聲大概太忙,沒換鞋,而她換了拖鞋,身高越發懸殊,她只能仰臉看他,這樣的角度卻忽然想到了他求婚時的樣子。
他看她比這還仰望。
心底有些疼,他從未表現,但她沒接下鑽戒,一定令他失望了吧?
「寒聲,翻了年,咱們把證補了吧?」她忽而輕柔的一句,定定的看着他。
沐寒聲愣了一下,怕自己聽錯了,他以為三次求婚過後,她都不一定鬆口。
「你說……」他薄唇微動,幾不可聞的狐疑。
可她笑着點頭,「你沒聽錯。」
一個穩定的家有多重要,她深有體會,哪怕為了家庭,她儘快收回傅氏後,願意退居幕後,連外交部官職都可以不要。
「你吃飯了麼?」她今晚尤其主動,每一句,基本都是她在問,在說。
沐寒聲薄唇微抿,一抹溫柔,他想點頭,可妻子已然拉着他去廚房,「我給你煮麵?」
她不太會下廚,最會的就是糕點,但晚上不可能做糕點。
男人一直溫柔的笑着,哪怕她這忽來的主動有着悲色,可他抓着機會享受着。
她煮麵時不夠認真,因為心裏不定,麵條沸騰,她竟徒手去端。
沐寒聲眼角一緊,先她一步捉了她的手,拉進懷裏。
「怎麼犯傻了?」他低醇的嗓音,在夜晚的廚房尤其好聽。
也許是太好聽,待她抬頭,難忍卻倏然心疼。
她在哭,眼底蓄滿眼淚,卻無聲的忍着。
「夜七……」沐寒聲的心疼,帶着微微的無措,他怎麼能惹她哭呢?
鑽進他懷裏,傅夜七多想說她怕,她也怕再次入獄,可她一定要這麼做。
「我想。」她略微仰頭,似乎還有後話,卻又薄唇微抿不再言語。
這話是曖昧的,歧義的。
沐寒聲未動,看進她清澈的眸底。
本想說什麼,可她踮起腳,第一次這樣主動去尋他的薄唇,櫻唇微張,誘情誘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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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標題真是累~年快過去了,還沒緩過來啊,親愛的們過年愉快否?回來接着消遣七七和沐先生的故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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