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怡天下 第160章

    青雲寺，位於青雲山山腰之上，有石階蜿蜒而上，而此時，青雲山山腳下，一壯碩男子正站立在那裏，仰着頭，看着聳立高山，沉默不語。這人正是離開帝都的曾龍！

    「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躲也躲不掉，曾以為離開了這裏，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卻沒想到，這才不到二十年，我又來了！自作孽不可活，這說的就是我吧！」曾龍苦笑自語，片刻後，他邁出腳步，登上石階，向上走去！

    青雲寺是一座古寺，所建之時還是百餘年前，如今百年已過，卻依舊保持着那時的模樣，除了那舊磚舊瓦，除了那掉漆的門柱外，其餘的，一切如常，仿似滄海桑田，都不曾抹去其古顏。

    青雲山山腳下有鎮，故時常有人來此燒香禮佛，所以倒也不冷清。不過在這大雪隆冬的時節，來的人倒是少了許多，雖是白日，卻除去他外，再看不到一個人影。

    山路長且難行，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雪，所以石階上也是厚厚的積雪，尚未被人踩實，所以一腳踩上，便會陷下去，偏又石階之上結了厚厚的冰，這路更難。

    可曾龍卻好似並無阻礙一般，每一腳踩上去都踩得很穩，很重，轉眼間，已經走了一半的石階，抬頭看了一眼山腰處的青雲寺。曾龍又是一聲嘆息。臉上的表情也是凝重了幾分。

    一路向上，一炷香後，曾龍終於邁上了最後一節石階，看着出現在自己眼中的，那熟悉又陌生的青雲寺寺門，曾龍的眼角竟是有些濕潤了。

    走到寺門前，曾龍伸出了手，可就在手與門只有一拳的距離時，他突然停住了，仿佛這個看似很小的距離。在他而言，卻好似一條鴻溝一般難以跨越。

    吱呀！

    門被打開了，一個小和尚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伸出一隻手的曾龍。不由疑惑道：「施主，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青雲寺還有半個時辰才開門呢！」

    「哦，我是來主持方丈明秀大師的。」曾龍手掌豎起，禮貌道。

    小和尚臉色一變，看着曾龍道：「施主。明秀師祖已經圓寂了！」

    「什麼？」曾龍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那小和尚的肩，沉聲道：「明秀方丈何時圓寂的？」

    「就在三年前。」小和尚吃痛，急忙掙脫開曾龍的雙手，身子也是不由後退了幾步，縮回了到了門後。

    「三年前！三年前！」曾龍如瘋魔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那裏，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自己回來了，被罰。被打，被罵，他都可以接受，可他唯獨不能接受的，就是明秀方丈圓寂，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打擊，是一種沉重的打擊！因為明秀方丈是他的...師父！

    要說起來，這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自己也才是個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而自己的妹妹也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那時候的曾龍和妹妹都是孤兒，爹娘在戰亂中壞人殺死了，兩兄妹一路乞討來到了青雲山山腳下，那是他們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已經餓得沒了氣力，兩兄妹一起靠坐在山腳下，準備一起迎接死亡的到來。

    可就在這時，明秀方丈出現了，直到現在，曾龍都清晰的記得。那時候的方丈穿着一身紅絲加沙，手拿禪杖，俯身看着自己兄妹二人，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卻都是慈祥。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慈祥，最暖人心的笑容。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時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可憐的孩子，一定多日沒有進食了，來，吃點東西吧！」吃了東西喝了水，兩兄妹便是隨着明秀方丈入了青雲寺！兩兄妹都是孤兒，也沒地方可去，便被明秀方丈安排着在青雲寺住了下來。

    而這一住，便是十年！這十年來，他們兄妹二人都過的很開心，很快樂，在這裏，有疼他們的師兄，敬他們的師弟，更有對他們如同對待自己孩子的明秀方丈，在那時的曾龍的眼中，明秀方丈就如他的爹爹一樣！

    而在這十年裏，曾龍也是隨着青雲寺的武僧學會了十分厲害的功夫！那一日，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明秀方丈，我要離開！」

    「離開？去哪裏？」

    「去帝都！」

    「所為何事？」

    「報仇雪恨！」

    明秀方丈臉色微微一變，放下了手中的書，看着他，沉聲道：「十年，十年的時間，卻都未能磨去你的戾氣！報仇！你雖是我青雲的俗家弟子，可你也算是出家之人，出家之人不可殺生，你難道不知？」

    曾龍深深鞠了一個躬，一臉決絕的道：「知道，可知道歸知道，我還是要去！殺父弒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能報，我不配為人子！」

    「哎！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報了仇，人家卻又來找你報仇，仇恨是一切罪孽的開始，你這是在造孽！」明秀無奈嘆氣，對於曾龍這個孩子，他喜歡得很，不但聰明，而且還是個武學天才，僅僅十年，便學會了他人怕是一輩子都無法學會的所有功法，他很欣慰，也很小心。

    欣慰的是，或許能有人傳了自己的衣缽，青雲寺多是文僧，少有武僧，加上自己，也才不過十餘人，而這裏面又只有曾龍這孩子可以算是武學天才。

    而小心的，也正是他學武很快，這讓他擔心有一天他會選擇離開，或是報仇，或是其他，這是他所擔心的。

    果然，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是起了私心，這是要不得的，可他又不得不去做。矛盾在他心裏滋生。

    「師父！」這是曾龍來到青雲寺的十年裏，第二次喊他師父，第一次，是明秀方丈教他武學之時，第二次，便是他即將離開之時！

    「師父，我有恨在心，難以靜心修行！即便呆在這裏，也只是人在心不在，所以還望您可以放我出去！等我報了仇。解了恨，我會再回來，到時我定會剃度為僧，做一個真正的和尚的！師父！」曾龍說着。雙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明秀方丈有私心，也了解他，清楚他若真的離開，怕是就不會再回來！突然這一刻。他有些想通了，又有些責怪自己，自己這是怎麼了？人是自由的，每個人都可以有選擇的權利，他雖好，可卻不是自己可以留下的人！既然他選擇了離開，那自己又為何要強行讓他留下呢！

    想到這裏，明秀方丈瞬間明悟，只見他擺了擺手，無奈道：「去吧！去吧！不過你一旦踏出青雲寺的門。便不要再回來了！手裏沾着鮮血的人，永遠不要再回來了！」說完，便緩緩閉上了雙眼！

    曾龍跪在那裏，呆呆的看着閉目的明秀方丈，心裏發酸，可卻不後悔，因為這仇他必須要報！所以他站起身子，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師父，您放心，等弟子報仇之後。一定會回來的，即便到時您不要，我也要回來！

    哎！

    隨着曾龍離開，明秀方丈長長的嘆了口氣。屋子裏陷入了沉寂。

    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曾龍心裏五味雜陳，自己當年說好了要回去的，可卻再也沒有回來，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人鬼兩隔！

    「我要進去！」曾龍收回思緒，看着那小和尚。沉聲說道。

    小和尚有些害怕的躲在門後，搖了搖頭，道：「不可以的施主，我們還有半個時辰才可以開門，您等半個時辰後再進來吧！」

    「你這小和尚，你可知我的身份？論起輩分，你怕是還要叫我一聲師叔呢！」曾龍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愉的說道。

    那小和尚聽罷，瞪大了眼睛，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看着曾龍，驚訝道：「施主曾在青雲寺做過和尚？」

    「帶髮修行！」

    「哦！那您現在是要來剃度？」

    「不是！」

    「那就不行了！」

    「什麼？」

    「您若是來剃度的話，我可以幫您問一問，可您若不是，那就等半個時辰後再來吧！」說完，小和尚便要關門！

    「我偏要進去！」曾龍冷哼一聲，一把推開了大門，那小和尚頓時被一股大力推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也蒙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曾龍哼了一聲，便邁過門檻，朝着裏面走去。

    「何人來我青雲寺撒野！」就在曾龍剛剛走下台階的時候，一聲大喝突然在天空中炸響，然後便見一個人影自天空射來，那拳頭虎虎生風，直奔曾龍的胸口砸來！

    曾龍重重的一聲冷笑，然後一隻腳往後邁出，一隻手緊握成拳，然後看着那砸來的身影，毫不猶豫的一拳由下到上，揮了出去！

    砰！

    兩個拳頭相撞，頓時曾龍向後倒退了兩步方才站住，而對方則是在半空中一個後空翻，這才落地，待得那人落地，曾龍才看到對方，可當他看到那人的臉後，先是一怔，然後便驚叫道：「子玉師兄！」

    「嗯？是你！！」子玉被人叫了自己師兄也是一怔，隨即定睛看去，當他看到了曾龍後，也是驚訝的叫了出來！

    子玉，是當初在青雲寺里，曾龍的師兄，那個時候，也只有他們倆的關係最好！曾龍的一身功夫，有一小部分都是他教的，所以也算得上他的半個師父！

    原本以為會是一場兄弟之間的久別重逢，可是讓曾龍沒有想到的是，在看清楚來人是自己後，子玉師兄不但沒有高興，反而是臉色一沉，怒喝道：「你這傢伙還敢回來！」

    曾龍一怔，然後不解道：「子玉師兄，你這話是何意？我難道不能回來嗎？」

    「當然不能，當初師父可是說過，只要你離開，就不准你再回來！可你今日為何要回來！」

    「我有事要辦！所以不得不回來！」曾龍收起了驚愕，肅然道。

    「哼，有事要辦？青雲寺已與你再無半點瓜葛，所以也沒有你可以辦事的地方，施主，請回吧！這裏不歡迎你！」子玉冷冷的看着曾龍，聲音中帶着冷意！似乎真的不願意再見到他一樣！

    曾龍表情錯愕的看着子玉，自己印象中的子玉師兄是個和藹的，常常把笑容掛在嘴邊的人，可是為何今日一見，卻再也找不到當日的一絲痕跡了呢！難道這些年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要不然一個人的性格是無法輕易改變的啊！

    「子玉師兄！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辦！而且，我聽說師父他...我想要看看他！」

    「看師父？你不配！從你離開青雲寺的那天起，你就不配了！所以還請你離開吧！這裏不歡迎你！」子玉冷哼一聲，看着他，從背後取出了一根木棍。一手握着木棍，那架勢似乎只要曾龍敢踏出一步，他就出手！

    「子玉師兄，我不與你打！」曾龍卻是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知道，像我這種手裏沾滿了鮮血的罪惡之人想要回來，需要經過棍棒一百的洗罪！我接受，只要讓我進去！」

    子玉眼瞳收縮，棍棒一百，那是對付大奸大惡之人來此地的懲罰，他不是！因為他了解，而他之所以這麼對他，就是不希望他為了回來而選擇接受這個懲罰！

    見他一副我意已決的模樣，子玉的冷漠終於頃刻間瓦解，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師弟，你這又是何苦呢！既然離開了，又何必要再回來呢！走吧！這裏沒有你需要的東西，你來這裏，只會徒增傷害罷了！」

    看到了子玉真正的樣子，曾龍露出了笑容，開心的笑容，這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師兄，是的，他不會變！一直都不會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選擇來這裏。其實當初他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棍棒一百，聽着簡單，可真打下去，那一百棍子可不是說笑的，這一百棍子要是打下去，不死也是重傷，可他還要做！就因為這裏有他需要的東西！

    所以他邁前一步，看着子玉師兄，深深地鞠了一躬，方才說道：「子玉師兄，我要進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