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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進來的禁衛軍已經倒了一大半,顧緣解決掉了一小撥人就趁亂跑了,剩下的人因為見着顏夙全被他給滅了。
在附近巡邏的其他的禁衛軍聽到動靜就往這邊趕,只是等到他們趕到時,陰暗的牢房裏除了顧珩瞬間再不見其他人。
見到顧珩還在大家也算是鬆了一口氣,踩着地上的屍體走到顧珩面前,禁衛軍還不敢太放肆,「太子殿下,敢問剛才這裏發生了何事?」
「呵呵。」顧珩冷笑了一聲,「本宮方才小憩了一會,睜開眼已經就成這樣了,查清楚方才發生了何事是你們的職責,你們倒還有臉來問本宮!」
聽到他這番話,禁衛軍的頭頭也深知從他嘴裏是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再加上嚴刑逼供這一條他們也不敢在他身上用,遂只好再下令道,「搜,將牢房好好搜一遍,別讓賊人趁機來天牢作亂!」
搜尋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影子,一撥人只留下了幾個人重新看守大牢,就浩浩蕩蕩地走了。
待他們走後,顏夙才重新現身,坐到了顧珩身旁,笑道,「阿珩,你現在說起胡話來倒是越發的順溜了。」
「你不也是?」顧珩沒有睜開眼,始終都是閉着眼睛宛若小憩,「我怎麼不曾聽說過,刀槍不入、無堅不摧的玉縷衣何時怕起火來了?」
呃
「我就隨口那麼一說嚇唬嚇唬他。」顏夙有些不自在,輕咳了兩聲,「是他自己蠢,我說,他就信了,早知道我就直接告訴他吃屎可以治腦殘了,讓他多吃吃好好補補腦。」
如果不是顧緣自己從心底里就在忌憚顧珩的存在,他不會親自來取顧珩的命,也不會在輕易就中了顏夙的計。
所謂,心亂,則不明。
沒有繼續這個問題,顏夙躺倒在了鋪滿枯草的石頭床上,翹起了一隻二郎腿兒,看起來好不閒逸,一副一點也不擔心他的樣子。
半晌的靜默,顏夙用腳尖杵了杵他堅毅的後背,「誒阿珩,你打算在這裏呆到什麼時候?」
他就想不通這裏有什麼好呆的,一點也不舒服不說,時不時地還會來兩隻蚊子,還是那種專吸人血的蚊子。
顧珩連眸都不曾抬半分,「壓注,我輸了,這就是懲罰。」
顏夙冷笑,「懲罰?你這是在懲罰誰?」
如泉水擊石一般清悠冷冽的嗓音,夾雜着如寒冰碎雪一般而來的深刻冷意,就這麼在陰冷的空間裏泛濫開來。
顧珩終於抬眸,轉身望向他,「你生氣了?」
「生氣談不上,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已經把你自己輸給我了,就跟那個女人再沒有任何的關係。」
四目相對,顏夙的眸光不見絲毫的波動,「你的命現在是我的,從此你是生是死,是低賤卑微地活着還是高堂軟枕坐擁天下,可都不是你自己說了算。」
顧珩明明知道,在顧長生身上壓賭注,自己永遠只會輸,為什麼還要同他比?
顏夙有些想笑,或許,並不是他想輸給她,他只是,心甘情願輸給顧長生罷了。
怎麼會沒有人會想到,一個乾心殿,除了顧珩,還有顧長生一人可隨心所欲自由進出。
那毒藥,是他親手交給顧長生的,也算是他間接地要了他父王的命。
所以懲罰,他到底在懲罰誰?
洛城亂了,整個東離都亂了。
一夜之間,五萬大軍已經駐守在了洛城城外,似乎只等他們的主子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一鼓作氣,直搗王宮,奉主成王。
如妃娘娘也已經被白暮接到了離心殿的偏殿,只道是過來住兩日,所幸她習慣了深居簡出,聽說的消息也不多。
整個宮裏,除了無心殿,也只有這裏顧緣還不敢隨便亂來了。
蘇米洛端着兩盤菜出來時,顧離趴在外面的方玉桌上已然睡着。
蘇米洛的手摁在顧離肩上輕輕搖了搖,「顧離,醒醒,醒醒。」
不知何時起,她對他的稱呼已經由公子變成了顧離。
顧離沒有醒,而且,以他超乎常人堪比野獸的敏銳力,原本在她出來時他就該察覺到的,可是他沒有。
米洛頓時一驚,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試着將他攘醒,可無論她怎麼做,顧離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一瞬間,蘇米洛直覺得自己手腳冰涼。
沒有呼吸,竟是沒有呼吸。
米洛徹底慌了,張張嘴好半晌話才出口,「影清影翎!大白——」
三人從偏殿裏跑出來,就見到顧離一個人趴在桌子邊,米洛面色慘白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白暮心裏一驚,忙走過去,「殿下,殿下這是怎麼呢?」
米洛有些怔忪地搖了搖頭,清冷的嗓音里都帶了一絲顫抖,「我不知道,我叫不醒他。」
白暮面色一沉,二話不說將他的衣服扒開,只見他白皙的後背上血跡蜿蜒,光滑的肌膚早已碎裂成了一片片,就像被生生剝離一般,慘不忍睹。
光是看着,米洛都覺得心驚肉跳,可是明明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在對自己笑,「小糯米,我想吃好吃的了,你去給我做吧。」
那時他就已經感覺到疼痛了吧,所以選擇刻意支開她,寧願自己一個疼,直到疼得再也扛不住。
將他的上身細細檢查了一番,確認除了後背再沒有其他的傷口,白暮退後一步,冷道,「影清影翎過來,將殿下抬到寢殿裏去,要小心,不要碰到那些傷口。」
「好。」
影清影翎忙將顧離抬進去,白暮走在後面,米洛突然叫住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呢?大白,他除了不能見陽光以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殿下既然願意將千層花和人偶的秘密告訴姑娘,想必已經對姑娘是極其信賴了,可有些話不該我來說,更何況是秘密,有些秘密,姑娘若是想知道可等殿下醒來親自去問,殿下應當不會瞞着姑娘。」
垂在身側的指尖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米洛哽了哽,道,「那,這種情況,他會受傷,會昏迷,會沒有呼吸,還會怎麼樣?」
就在剛剛,她甚至以為他死了。
白暮猶豫了小片刻,嘆了口氣,道,「醒來後的一段時間內殿下可能會變得極其嗜血加暴虐,不過,只是可能,前面幾次,殿下已經控制得很好了。」
除卻那一晚他闖進她的房間變得陰沉嗜血以外,其他幾次他真的已經控制得極好了。
「那這種現狀,改變不了嗎?」
每隔一段時間或因為什麼原因就會變成,雖然他的身體的確異於常人,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折騰啊。
白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搖頭,「不能,這是殿下想要活下來的代價。」說罷便轉身進了寢殿,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不是他不想,而是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辦法可以改變他。
顧離還活着,已經就是奇蹟,可人生在世不過百年,哪能遇到那麼多的奇蹟。
米洛進去時,寢殿裏已沒有其他人,顧離安靜地躺在床上,漂亮的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已經緊閉,纖長睫羽在他眼睛下方投下一片碎影,一動不動,面容出塵而靜謐
他好好躺在那裏,乖巧地像個熟睡的孩子,就像從來不曾受傷,也不知何為痛苦。
可是,她不敢想,上一次是昏迷,這一次直接沒了呼吸,那下一次呢?
外殿裏,白暮捏着一個信箋,眉頭緊鎖。
「大白,你說,若是如妃娘娘向我們問起顧珩和殿下現在在何處,我們又該如何應對?是直說,還是撒個小謊?」只聽影清糾結道。
白暮目光稍沉,卻還是當即決斷道,「不用說殿下的情況,至於顧珩的事就直說吧,她想知道,我們想瞞是瞞不住的。」
「好的。」影清有些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們直接告訴了如妃娘娘,她知道了會很擔心吧?其實如妃娘娘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雖然之前對顧珩不聞不問,但那是在她一直都知道他好好的情況下,可眼下顧珩在牢裏結局不卜,她又怎麼可能真的不擔心!」
這做母親的啊,雖然嘴上不說,但到底還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可能徹底無動於衷!
「這件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就看顧珩自己想不想從牢房裏出來,明日,就是王上遺體入皇陵的日子,顧緣的動靜肯定小不了,你讓影翎多盯着點,至於邊境,到現在為止也沒傳來別的消息,說實話,除了顧緣,我倒更擔心這種時候其他三國來插一腳。」
畢竟,除了司溪月在他們手裏,司南辰已經失蹤,其他西戟來使全部被囚,正好給了別國一個出兵的好藉口。
「怎麼會?!小白和風燁雨燁不是已經各去了他們的王城嗎?有他們三人在,應該不用太過擔心。」
白暮抬眸看他,眸色深深,「可在他們臨走前我就說過,只給他們三日,三日一過,不管有沒有完成任務,馬上回來,而現在,已經是第七日了,一點消息也未傳來,影清,你覺得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簡直不能想。
顧離再次醒來後已是七日後,這是他睡得最久的一次,久到等他醒來,東離已經經歷過一場血雨腥風,徹底改頭換面。
然,最令人興奮的是,已經死了的人沒有死,該死的那個人終於死了。
顧緣最死了,死的很慘,刀入身,萬箭穿心,烈火焚身也不過如此,而且是他的父王親口下令放的箭,放的火。
顧明晟沒死,一切不過是他配合顧珩顏夙演的一場戲。
早在顏夙將那一劑毒藥交給顧長生之前,那一味毒就已經被他動了手腳。
他早就猜到,就憑顧長生對王室的恨意,那一味毒只會用在顧明晟身上,所以,他改了其中一味藥引。
不管任何原因,顏夙都不可能會為了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去做傷害顧珩傷害他所珍視的親人的事。
顧明晟就算再混蛋,做王上做得再失格,他對顧珩這個孩子,是真心地寵到心眼裏的,他不可能去間接殺了他。
而這一件事,顏夙轉身就已經告訴了顧珩。
於是,顏夙同顧珩打了一賭,賭顧長生會不會選擇將那味藥餵顧明晟吃下去。
然而,她還是餵了。
於是,顧明晟如料想中地吐了一口黑血「暴斃」,顧緣也立馬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將顧珩送進了天牢。
然後,好戲開演。
顧緣以為顧明晟死了顧珩被關天牢,這整個天下就都是自己的了,可是他又何曾料到,自己的五萬鐵騎在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被皇家一千名死士全部截殺,最終活着來到洛城城外駐紮的人不過都是顧珩的人。
然而,其餘三國朝堂同樣動盪自身難保。
所以,顧緣輸了,輸的一敗塗地,除了他自己,從未有人真心愿意幫助他。
蘇米洛和顧離再一次見到了那個原本已故卻還活着的皇帝,雖然他已經病入膏肓。
那時的他躺在床上一句話都難以說得完整,時睡時醒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一個名字,一個女人的名字。
「王上心裏一直都有姨娘。」蘇米洛有些感慨。
顧離只是遠遠站着,並未走近:「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他和姨娘不會走到今天這番田地。」
畢竟在她得寵又失寵後,顧明晟身邊再沒有出現過其他女人。
他只是不要她,可是他也沒有要其他女人。
聽出了他話里的低沉,米洛朝他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顧離,這不是你的錯。」
上一輩人的恩怨,沒有誰能解釋得清楚,但不管當年的真相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這不是他的錯。
「走吧,我們去看看姨娘吧。她此時想必也是難過的。」
「嗯。」
顧離同米洛一起出來,便見到正仰頭望天的顧珩。
米洛有些感嘆,他這個樣子,倒不像是即將登基為王的儲君,反而像一個落寞才子。
拍了拍米洛的手背,顧離鬆開她,走上前去,站在顧珩身旁,顧離靜默了半晌,想了想還是說道,「我知道你並不想做這個帝君,可是,在這東離,只有你,有資格登上這個王位。」
他不會安慰不太熟悉的人,這還是第一次,甚至想抱抱他,他看起來很難過。
只是,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也是最後一次。
顧珩淡淡地笑着,幾日不見更是越發地顯山不露水,「我知道,所以我認。」
「嗯。」顧離同樣抬頭望天,這幾日,天都是陰的,不日就該下雨了。
「何時準備離開?」顧珩突然道。
「三日後。」
「還準不準備回來?」
顧離沉默了片刻,「應該不會了。」
顧珩笑道,「那,這就是最後一次再見了。」
顧離抿了抿唇,「往後有時間你也可以去我的山莊做客,大哥。」
顧珩難得地有些呆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嗯。好,一定去。」
只要是兄弟,無論是一天的兄弟,還是一輩子的兄弟,都是好兄弟。
蘇米洛在一旁沉默地聽着,竟突然有些想哭。
顧珩君臨天下的那一天普天同慶,可天公並不作美,自卯時起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雖不見大,卻是下了整整一天。
也就在同一天,顧離走了,帶着米洛、白暮和影清影翎兩兄弟離開了洛城,去往西戟帝都——臨城,如妃娘娘自盡在了乾心殿。
顧離已經幫米洛找到徹底解蠱的藥方,由百藥奇書所知,千層花是解釋心蠱必需的藥引之一。
而另外兩劑藥材——赤血九葉草和蕁芝七色堇,白暮查得,一味在雲城蒼麓,一味就在西戟臨城。
而據說,失蹤月余的小白,也在臨城。
終於,一切重回軌道,很多人都知道,不僅反叛的三皇子,東離的九皇子在這一場奪嫡之爭的叛亂中也死了。
可是沒人知道,東離最偏僻的那一處,雲城的蒼麓山,那裏有一位小顧公子還活得好好的。
顧珩送顏夙離開的時候是在清晨,沒有太陽,小樹林的風一刮,吹得整個人涼颼颼的。
兩個人一直走,誰也沒有停。
看着顧珩牽着馬走的背影,顏夙終於還是頓住了腳步,「好了,就到這裏吧。」
「嗯。」顧珩將馬繩交到了顏夙手裏。
從他手裏接過,只聽得顏夙突然道,「顧長生呢?你還有沒有見過她?」
顧珩沉默了一下,「沒有。」
顏夙悠悠地笑了笑,「這樣啊,那以後不就只剩下你一個人?」
「不能留下?」顧珩將他的包裹掛在了馬背上,回頭看他。
顏夙悠漫一笑,偏頭望向了別處,整個人淡然如風,卻是道,「不能。」兩個字,便道盡無情。
她早就說過,無論他是生是死,是低賤卑微地活着還是坐擁天下高堂軟枕,都是她說了算。
如今,他君臨天下,她安靜退場,這是她給他們最好的結局。
顧珩斂眸,「那,保重。」
「嗯。」顏夙走到他面前,稍稍張開手,「抱一下?」
沒有說話,顧珩甚至沒有片刻的猶豫,張開手,上前一步,輕輕地擁住了他。
顏夙啊,這次是真的要離開洛城,離開顧珩了。
「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勞累。」
「嗯。」
「要努力做一個好皇帝,受萬民敬仰,心悅誠服。」
「嗯。」
「不要忙起來就忘記了用膳,遇到再多事也要讓自己休息好。」
「好。」
「還有——」
顧珩頗為無奈地輕笑打斷,「夙,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般嘮叨了?」
沉默片刻,顏夙的手撫向了他的腰間,然後,推開了他。
顏夙唇側的微笑蠱惑眾生,恰到好處,「那,抱也抱了,該說的也都說了,我走了。」說罷就翻身上了馬。
策馬,遠揚。
到最後她想說的其實都說了,只差最後一句——還有,一定不要忘了我,她說了那麼多隻不過是為了最後這一句,偏偏正好,他沒有給她機會說出口。
然而還有一個問題,從來深爛於心,究其一生他都不會問出口。
阿珩,如果我是女人,你會愛我嗎?
------題外話------
因為某些原因,大結局只能粗略地這麼寫了,有什麼沒寫到的全在番外補充,有什麼意見想法你們就在評論區里提哈~
不過關於蘇泠月和司溪月的結局就不用提了哈,因為我第一個番外就寫她倆。大結局沒想寫太暗黑的,走的基調自認還算親和,番外咱就來好好虐,怎麼暗黑怎麼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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