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輩,潘士勛還是主動跟潘陽說了話,其實潘士勛心裏頭清楚的很,若是他不主動吱聲,他阿噠是不會像他娘那樣,上趕着過來跟他搭話的,不把他攆滾蛋就不錯了。
既然潘士勛都跟她說話了,潘陽也不是什麼不知好歹的人,點了點頭,沒什麼情緒道,「放工了。」
氣氛打從潘陽回來開始,就更微妙了,潘陽雖然理了潘士勛,但你若是讓她同潘士勛閒話家常,那是不可能的,而潘士勛呢,是打心裏畏懼潘陽,不知該說些什麼。
張學蘭給潘士松使了個眼色,潘士松立馬會意,主動跟潘士勛搭話起來,潘士松都給他台階下了,潘士勛自然拾階而下,兩兄弟坐在二層石台階上聊起了天。
潘士勛主動問起潘士松的親事問題,潘士松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估計就在年前定下來吧。」
潘士勛點了點頭,道,「成,到時候有什麼要我忙的,吱一聲。」
潘士松愣了下,方才笑道,「到時候一準跟你說,你跟鄭師傅學得怎麼樣了?要我看,學得差不多回來得了,在鄉里抄抄電錶,修修電路,不比在縣裏差。」
說着,潘士松用胳膊肘拐了拐潘士勛,低聲道,「你跟阿噠好好道個歉,我跟娘,我們再從旁說說,都是自家人,沒有過不去的坎。」
其實你要說潘士松跟潘士勛關係有多好?那不見得,肯定沒有他同潘士堯親厚,可到底是一母同胞,別的不說,潘士松是打心裏希望家和萬事興的,他也希望他們兄弟幾個都好,而不是自己吃大肉,看着兄弟吃糠野菜。
潘士勛兄弟兩個坐二層是台階上嘀嘀咕咕,潘陽耳朵不聾,聽了個七七八八。其實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潘陽心裏也不好受,潘陽之所以遲遲沒同意潘士勛回來,還是怕潘士勛夫妻兩繼續作妖,氣都能把她給氣死,可若是一直不讓潘士勛回來,潘陽又覺得對不起她爺爺。
畢竟潘士勛是潘兆科的親兒子啊,虎毒還不食子,夜深人靜時,潘陽只要想到這件事,也會捫心自問,這種局面是她想看到的嗎...
王家美娘兩個晚上留潘士聰家吃了飯,也得虧王家美不在,不然一準幾句話不和,又得吵嚷起來。
眼下老潘家人如同之前的每天傍晚一樣,或蹲或坐在二層石台階上吃着饃饃喝稀飯,菜是中午的剩下的,張學蘭給回鍋熱了下。
潘士堯還在窯廠監工,潘士松匆匆扒了幾口飯,就趕着去窯廠換潘士堯回來,臨走之前特意對他娘道,「我晚上在窯廠睡,娘你把我床收拾收拾,讓二哥在我床上睡。」
潘士松話音剛落,張學蘭和潘士勛母子兩同時看向了潘陽,潘陽只當什麼都沒聽見,也不看他娘兩,只顧吃自己的飯。
不吭聲,張學蘭就當她男人是默許了,心裏頭歡喜,面上並未表現出來,對潘士松道,「成,我一會收拾。」
說着,張學蘭朝已經推了自行車準備出門的潘士松看了一眼,見他不過片刻的功夫,已經鑽進屋裏換了身乾淨衣裳,心知他這是要去幹什麼,叮囑道,「晚上別在外頭瘋太晚,早些回窯廠知道嗎?」
小心思被點破,潘士松咧嘴笑了,嘴上應了一聲,出了大門,跨上自行車,人一溜煙就沒了。
沒錯,潘士松得先去趟窯廠,跟潘士堯把善後工作做好,接着潘士堯回家,他就可以去姚家村接姚祺妹出去玩了,你要說這年代有什麼好玩的?
對於潘士松那個年代的小青年們來說,當然有娛樂活動了,鄉里集市口上有戶姓程的,開了家澡堂子,當然洗澡不是重點,重點是開澡堂的東家買了台黑白電視機,別看它就只能搜到一兩個台,自打有了這台電視機後,洗澡堂瞬間就變成了電影院,這段時間中央台在播射鵰英雄傳,潘士松每天晚上都按時騎車去姚家村帶姚祺妹來鄉里看電視。
洗澡堂的東家也是個會做生意的,但凡來看電視的,統一收兩分錢門票,就這樣了,要是去遲的話,都擠得里三層外三層。
姚祺妹是個電視迷,她別的沒要求,就要看電視,其實潘士松不樂意跟這麼多人擠在一塊,想拉個小手都不方便,可姚祺妹喜歡,他只好作陪。
潘士松發現,姚祺妹還是個嘴巴饞的,每回去看電視,潘士松都得裝包瓜子花生在口袋裏,這些東西最後都進了姚祺妹的肚,冬天本來就是囤積脂肪的季節,姚祺妹這段時間蹭蹭長肉,任誰見到了,都得忍不住說上一句,「小妹啊,臉又圓了,屁股又大了吧。」
姚祺妹本來是個挺瘦的姑娘,這段時間愣是給餵胖了,偏偏她管不住自己的嘴,還懶潘士松,怪潘士松給她吃太多東西,前一天信誓旦旦說堅決不吃了,等第二天照舊坐在洗澡堂的大板凳上,旁若無人的盯着黃日華版靖哥哥,嘎嘣嘎嘣磕着瓜子,花生還都是潘士松剝好了遞到她手裏。
都這樣了,姚祺妹還會痴迷的指着黃日華,對潘士松道,「當初我就想找個郭靖這樣踏實的男人來着,像我阿噠。」
姚祺妹這話說的,差點沒把潘士松鼻子給氣歪了,合着他就是不踏實的男人是吧?!
小心眼的潘士松當即把瓜子花生都給沒收了回來,冷不丁沒了零嘴,姚祺妹哪能願意,這兩小年輕,就能為了這點旁人眼裏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嘴,打冷戰。
打冷戰這種事,就看誰能憋的住,很顯然,潘士松這炮仗似的脾性,你讓他幹仗還差不多,跟人打冷戰?沒憋死對方,就先把自己給憋壞了。
兩小年輕明明昨晚才吵嘴打冷戰的,潘士松還沒到晚上呢,就憋不住了,等窯廠忙活完了,立馬蹬上自行車蹭蹭往姚家村趕。
老潘家一家子不緊不慢的吃了晚飯,潘士堯的飯已經先留了出來,蓋在鍋里了,潘士堯摸黑回了家,沒進堂屋,見秀英坐在爐膛口燒熱水,潘士堯洗了手直接就進了廚房。
瞧見潘士堯回來了,秀英把飯菜都熱了出來,端放在案板上,潘士堯拖了張小板凳,坐案板跟前大口吃着飯,同秀英閒話道,「小大小二呢?」
秀英給潘士堯盛了碗稀飯,道,「小二已經睡了,小大下午睡了覺,這會兒被士雲抱着,在小告那屋玩呢。」
潘士堯點頭道,「士雲回來了?」
秀英指指堂屋,低聲道,「不止士雲回來了,你老二和他女人也回來啦,回來看阿爺的。」
潘士堯瞭然點點頭,嘆口氣道,「我看是在城裏熬不下去了,要不然也不能這麼快回來。」
聽潘士堯這麼說,秀英用胳膊肘拐拐潘士堯道,「哎,你說阿噠會讓老二兩口子回來嗎?」
潘士堯低頭扒着飯,含糊不清道,「懶得管他那些事,反正也不是我們能操心的,隨阿噠跟娘怎麼做,老二回不回來也礙不着我過我的日子。」
比之潘陽,潘士堯可以說是老潘家第二個厭惡潘士勛的,不為別的,就因為潘士勛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他這個大哥放在眼裏,他嚷着要揍秀英那事,潘士堯一直都擱在心裏,要想還跟以前一樣,那是不可能了。
秀英轉而又道,「士堯,那我們什麼時候回縣城?你們是怎麼商量的?前些時候你太忙,我就沒問你,是打算不跟田旭剛合干,日後就給窯廠送磚了嗎?」
潘士堯搖頭道,「等這個工程收尾,我就跟阿噠說下,眼下士松自己開車也沒問題了,我們兩兄弟看着這一輛卡車干也沒個意思,窯廠的磚讓士松送就成了,我打算重買輛車,田旭剛那邊有了人手,我也沒必要再跟他合夥,你姐夫不是在家沒什麼要事幹嗎?等我買了車,讓他跟着我忙忙。」
潘士堯暫且是這麼打算的,能不能如他心裏所想還不知,別的不說,到時候他自己干,貸款買車都夠嗆,他手頭的錢根本就不夠重新買一輛。
廚房裏潘士堯夫妻二人在為自己未來而打算着,堂屋裏頭,潘陽和潘恆春並排坐在長板凳上,潘士勛就坐在他們右手邊,張雪蘭拖了張小板凳,坐燈下納鞋底,其實她哪有心思納鞋底吶,不過是想聽聽她男人怎麼說,到底還讓不讓她老二回來。
潘士勛鬧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先幹仗吵嚷,叫囂離家出走,熬不下去就回來,再低三下氣跟潘陽道不是。
這種流程,或許潘士勛還沒意識到,潘陽卻已經摸了個通透,打從潘士勛還沒跟王家美結婚那會兒鬧架離家出走之後,潘陽多少就摸清潘士勛的脾性了,眼下還是這樣,這回為表決心,更是連跪都下了...
潘士勛冷不丁這麼一跪,潘陽立馬側了側身,到底是她二大爺啊,她哪敢受她二大爺的跪。
潘陽這一舉動,看在張學蘭眼裏,那就是還不原諒的意思了。
張學蘭苦口婆心道,「差不多就行了,孩子都知道錯了,改了就行。」
說着,不等潘陽說話,乾脆直接做主道,「好了起來吧,你阿噠原諒你了。」
潘陽不說話,潘士勛就不動攤,父子兩就這麼僵持着。
潘陽還是敗下了陣來,擺擺手道,「行了,這麼晚了,累一天,該休息的休息了。」
潘陽這麼說,無疑是默認讓潘士勛晚上在家睡了,潘士勛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哎了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忙道,「阿噠你忙了一天,你先睡吧。」
潘陽睡得早,不知道王家美娘兩個昨晚是在她舅家睡的,還是被潘士勛接回來睡,早上潘陽天不亮就起來了,她起得早,家裏就張學蘭起來燒早飯,其他人都還在睡。
見潘陽起了,張學蘭低聲道,「怎麼不再睡一會啊。」
潘陽搖頭道,「睡不着了,我得早點去窯廠。」
張學蘭手擀了麵條,潘陽連吃了兩碗之後,就先去窯廠了,錯開了跟王家美打罩面,這樣也好,省得見着就心煩。
既然潘陽都默許了潘士勛夫妻兩回來,夫妻兩當天就在縣城和鄉里之間打了來回,把該收拾的東西都收拾了回來。
眼下天冷了,潘士松的房子也不能繼續蓋了,潘陽請的那兩個大工早就各自回了去,後崗頭的房子又空了下來,王家美里里外外都打掃了遍,看着自己熟悉的窩,王家美止不住感慨道,「到哪都不抵在家好。」
在縣城一家三口窩在屁大點的宿舍里,那種日子王家美可算是過夠了。
王家美過夠了,潘士勛又何嘗不是呢,那句話說得一點也不假,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
想着王家美同他阿噠娘的關係一直不行,潘士勛出言警告道,「王家美這回我醜話撂在前頭,回來之後,你最好別再給我出什麼么蛾子,再跟我阿噠娘鬧架,我立馬先攆你滾蛋,到時候你看誰家日子好過,你就去過去吧,兩條腿的癩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女人到處都是,大不了我重找個二婚的,也能比你強點!」
潘士勛這話不是在說玩笑,王家美要是再敢手腳不老實,他立馬就跟她離婚,這種丟人的女人,他不要也罷。
瞧着潘士勛的臉色不好,王家美訕訕道,「這還用你說,難不成我還想再被攆出去一次不成。」
或許是這次的教訓足夠讓王家美怕一陣子,潘士勛去縣城之後,她也老實了不少,老潘家她是斷然不去了,因為她心裏頭也清楚,就是去了,也沒一個人理她。
都不願理她,王家美也想有個伴啊,好在對門鄰居家剛進門了個新媳婦,王家美有心同對方交好,主動帶潘燕串了幾回門,對面新來的媳婦還不知道王家美之前的德行,幾次往來後,兩人算是有了個伴,時常串串門子,偶爾還一起去鄉里趕個集。
飄了一場雪之後,市裏的工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蓋房子的少了,窯廠的訂單量銳減,臨近年關,潘陽看曬磚廠的紅磚儲備量足夠,乾脆停了窯,窯廠上上下下的人徹底歇息了下來。
別人歇息,潘陽也閒不得,因為還得趁着這個空當抓緊時間把潘士松和姚祺妹的親事定下來吶。
翻過這個年頭,就八四年了,鄉里家家戶戶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好,彩禮也在逐年增長,潘士堯那會兒結婚兩百塊彩禮就夠了,現在已經漲到三百啦,三轉一響從可有可無到必不可少,家條件好點的,電視機都該買啦。
說起來依老潘家的條件,沒個電視機實在說不過去,家裏老少十來口人,吃了晚飯就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個事呀,商量一致後,潘陽索性去市里買了台電視機回來。
&寸的北京牌黑白電視機,四百多塊買了下來。
從市里拉回來,全家上下一通折騰後,總算把電視機整明白了,打從潘陽記事起,當時家裏就已經有帶遙控器的彩電了,像這種手動操作的黑白電視機,潘陽還是頭一回接觸。
倒是潘士松,成天帶姚祺妹去鄉里看電視,沒吃過豬肉也知道豬怎麼跑了,三兩下就摸了清楚,把台給調好了,電視機就擱在老潘家堂屋的中案長條桌上,聲音放得老大了,哇哇響着,裏頭播着發哥版上海灘,饒是潘陽見過『大世面』的,這會兒也是激動到不行。
有了這台電視機後,老潘家瞬間成了村里茶餘飯後的聚集點,街坊鄰居吃了飯之後,嘴巴一抹,就往老潘家趕,天天都能擠一屋子人。
潘士松和姚祺妹親事定下來之後,等於就是老潘家兒媳婦了,潘士松理所當然的去接姚祺妹來他家過幾天,起初姚祺妹還不願去,主要是不好意思,去了之後能當天就回來嗎?無異於是向所有人宣佈,她跟潘士松要鑽被窩了。
這種事,光想想就臉紅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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