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域一直記得看到體檢報告那一天的情景。】9八】9八】9讀】9書,.2≧3.o↗
在此之前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偌大一份家業,哪怕再手腕過人運籌帷幄,該花的精力半分都少不得。反倒是來醫院檢查的時候,羅域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聽見杭岩進門的時候羅域都沒有睜眼,直到對方站到了他的面前。
羅域抬起眼皮,看看手腕上的表。他三點還有一個視頻會議,晚上則訂了去f市的飛機。
杭岩坐在他面前,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好像在想要怎麼開口說這件事,結果不待考慮完,羅域就直接問道:「我是不是得絕症了?」
杭岩一怔,訝然的看着他。
從他的表情上羅域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仿佛得意於自己的聰慧,他竟然哈哈地笑了起來,笑容中沒半點聽見壞消息該有的情緒。
杭岩卻笑不出來,與羅域的忙碌不同,他難得放了個大假回國,正是最閒的時候,a市私立醫院好些醫生都是他以前的同學,其中就包括羅域這回體檢的崇光醫院,那兒的醫生在飯桌上跟杭岩聊起最近羅域的指標有點波動,但是他不願意複查,於是想讓杭岩給遊說一下。
杭岩這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羅域弄來的,不過是以防萬一,沒想到還偏偏就是這萬一成了真。
杭岩鎮定了下情緒道:「不是絕症,怎麼會是絕症呢,只是肺腺癌的早期,很早很早,做點治療就會好的。」
羅域笑着看他。
杭岩與他對視。
半晌,羅域說:「我想想。」
杭岩表情匪夷所思:「這有什麼可想的啊,住院,治療,出院,健康,多簡單。」
羅域卻一手撐着下巴,一手輕點着桌沿,那神色與他在開會時的模樣沒什麼區別。
杭岩卻等不及了:「你今天就住下來,病房我都給你安排好了,明天定方案,快些的話幾個月就能康復了,不是什麼大事。公司那裏不是還有肖井洋在嘛,肖助理那麼厲害,頂上幾個月一定能行的。」
然而羅域只露出瞭然的笑容,要真如他所說的隨便,杭岩又何必這樣心急火燎的。
不過羅域還是點了頭。
「行吧。」
既然很簡單,那就治吧。
只是說着簡單,用膝蓋想想都知道怎麼會簡單。第一次安排手術,前後都十分順利,醫生自己也很滿意結果,羅域恢復良好,只要定時吃藥治療複查,會慢慢健康的。
只可惜這話說完還沒過四個月,上一回是左肺出事,這一次羅域換到了右肺。
羅域的復發速度讓人吃驚,杭岩也被震到了。這回一起來的還有杭清。只是面對這苦臉的兩兄妹,羅域的表情同他剛得知這消息時竟相差無幾,沒有痛苦,沒有吃驚,他甚至還在看報紙,上面的娛樂版是羅寶蝶老公辛哲幾天前和人出去開|房被偷拍的照片。
杭岩聲音有些低落,但他努力勸慰道:「羅域,我們換個更有效的方案,你別急。或者去a國治療,我們醫院就不錯,對這方面很有經驗,我也認識好幾個權威的專家。」
羅域卻忽然問:「為什麼?」
杭岩一愣。
杭清搶白道:「因為那裏的醫生可以治你的病!」
「為什麼?」羅域卻還是那個問題。
治病為什麼?為了活着,可活着是為了什麼呢?
杭清杭岩兩兄妹一時之間竟然回答不出。
人活着,不是為了別人,就是為了自己。對杭清杭岩兩兄妹來說,世界是那麼美好,這兒有他們留戀的人,有他們留戀的事,可是對於羅域呢?
為了親人?
羅域有,但是也可以說沒有。
為了愛人?
那個人怕是這輩子都不一定會出現了。
為了事業?
擎朗算嗎?但這並不是羅域的嚮往,他卻也硬着頭皮越撐越大,杭岩有時都覺得替他累得慌。
為了錢、權、色?
這些羅域太多了,多到他懶得再稀罕了。
那……為了朋友?
好吧,也許杭岩算一個,可是單只為了他活下去,那所有的壓力全背負在了杭岩的身上,羅域會覺得自己也太廢了,還要噁心一把對方,這才是真對不起朋友。
為了夢想?
羅域的夢想是什麼?他曾經說過想好好的睡一覺,最好一覺睡了再也不醒了。這個算不算?那很快就要實現了,為什麼要去破壞它。
最後,為了自己。
讓自己活得更好?可現在這情況,怕是只會越活越差。
那還剩什麼?
說穿了,羅域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標,活下去,需要為此艱苦奮鬥甚至飽受煎熬,羅域找不到讓他這樣做的人、事或者任何理由。反倒是他第二次住院的那天,病房來了烏壓壓的人,每個人臉上看似都悲痛萬分,跟天要塌了一樣,但是待他們離開,再從窗邊望去,那些人的神色全都喜不自禁。
如果羅域真是為了身邊人着想,選擇活下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傷害吧,將人家好容易盼來的希望再活活打破,多殘忍。
「……這東西有多頑固多容易捲土重來,你這大醫師可比我清楚,我聽你的試了一回失敗了,何苦再浪費這個時間。」
羅域說得輕描淡寫,但又能看得出他不是一時衝動。他只是看得比較遠而已,不想再做無畏的掙扎了。與其說羅域懦弱膽小,被病魔打倒。不如說他無心和這惡魔一戰,打得遍體鱗傷自討苦吃不說,贏了的獎品他不稀罕,輸了賠上的他也不在乎。
何必呢。
但是羅域向來是不喜歡讓跟他過不去的人好過的,那麼多人盼着他死,羅域不如他們的願才是他的作風。
杭岩想用這一點來做激將,但顯然羅域不吃這套。
「他們也一定以為我怕死,拼了命想好好活着,那我也不應該如他們的願吶。」
杭岩被堵得無話可說,杭清則哭得眼睛都腫了,可是這一切於羅域都不痛不癢。他才剛三十歲,就已經活膩了,對,就是活膩了。
羅域的病情在發展,但是他卻沒有接受治療。病房外的醫生幾乎一天換一個方案,只等着他點頭,但是羅域卻毫無所覺一般。可你要說他就自暴自棄了,那也沒有,他該吃吃該喝喝該補補,作息正常,心情愉快,天天看書,睡覺,偶爾上網,還會問問公司里的事,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和愜意。
這種行為在有人眼裏叫爭取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也算是珍惜生活質量的一種,而換個難聽的說法,你可以覺得就是等死。
差別只是當事人的態度好壞而已。
為此杭岩杭清已經用盡了辦法,結果全鎩羽而歸。羅域一開始還會見見他們,但久而久之他也煩了,這天天愁眉苦臉戳你面前,搞得要死的是他們一樣,誰會樂意。於是也不願意再見了。
直到杭岩回a國前的十來天。
他的工作已經耽誤了很多,不能再拖了,杭岩想讓羅域跟他一起走,但是除了失敗還是失敗。他不得不先回去處理點事再想後策。
而杭清那兒已是生出了放棄的心思,她一面對羅域,神魂就沒方向了,既然這是羅域的想法,杭清覺得也許應該尊重他,羅域活得太累且了無生趣。
但是杭岩不一樣,他是一名醫生,明明一個病例有着挽救的可能,叫他如何棄之不管?更何況,那個人是羅域,是他最好的兄弟。
那天羅域洗了澡出來,就看見杭岩坐在外廳的沙發上,面前的電視打開着,他狀似看得聚精會神。
羅域坐到他身邊,一邊擦頭髮一邊瞥了兩眼,那是一段醫療錄像。
鏡頭剛被架上,視角還是歪的,但透過那窄窄的畫面還是能看清大致的情況,醫生拿着很粗的針管,由護士做輔助,扎進了床上人的後背。這個情況羅域知道,因為他也被扎過,他們在抽病人肺里的積水。不過這個病人小小的,瘦瘦的,只是一張臉腫得跟豬頭似的。
羅域看了一會兒,眼皮就耷拉下來了,像是並不怎麼感興趣。
杭岩觀察着他的表情,也不着急。
半晌伴着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背景音,羅域成功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杭岩又來了。
羅域在看書,電視響了起來,羅域頭也沒抬。
屏幕里是手術的畫面,羅域看得則是偵探小說,兩方雖過程不同,但氛圍有些接近,倒也搭配的相得益彰,因此羅域沒把杭岩趕走。
第三天,杭岩繼續報道。
羅域說:「我已經訂了新電視和播放器送到你家。」
杭岩只是嘻嘻笑:「這是我同學早年一課題,我問他借來研究研究,但是規定不能拿出醫院,借你個地兒行個方便唄。」
羅域信他這屁話有鬼了,但是他知道杭岩什麼目的,羅域不會因此和對方動氣。
羅域轉而上網。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不知不覺一周已過,這一日那孩子足足搶救了四回,這醫生都差搭個帳篷住到病房裏了,羅域終於抬起了頭。
他有點好奇地問杭岩:「他是沒有痛覺嗎?」換個人就算自己沒死,也要被折騰死了吧。
雖說是給羅域看得,但是杭岩也已不知不覺沉浸到了錄像里,羅域的話落下幾秒鐘他才回神。
「不是,他是敏感性體質。」痛覺只有更強。
羅域望着視頻中醫生給那孩子喉管中滴的液體,對於折磨,他已經夠能扛了,但羅域對那藥劑卻也不禁記憶猶新。滴下去一路燒得肚子都火辣辣的,想咳嗽,但偏偏胸上有刀口,一用力能去了半條命,同時腸胃又不住痙攣,痙攣得你作嘔之餘還會抽筋,一抽能抽上一天,當時醫生說羅域這反應還不算最大了,也只給他用了一劑。但那孩子早中晚各兩劑,羅域覺得他那抽搐的幅度反射神經都要被燒壞了。
許是好奇,許是訝異,羅域不禁多掃了幾眼那畫面。
這就好比一部電視劇,你要不就一集都不看,全然置身事外,既然不小心看了一集,又對情節有所疑惑,自然便會忍不住追下去。
於是倆大男人就跟那些蹲等黃金檔偶像劇的大媽大嬸差不離多少,在電視機前一坐能坐上一天。
杭岩本着醫生的本職看得是醫療過程,病例處理。
羅域在看的則是那些比自己之前還重幾十倍的罪,日復一日的加諸在這樣脆弱的軀體上,每每前一刻你以為他就要死了,但是後一刻他又神奇的挺了過去,就跟開了個掛的主人公似的,劇情說不出的跌宕起伏。
可杭岩告訴他,這不是掛,這東西叫:求生意志。
在瞧那孩子又從鬼門關前好不容易找到路繞回來後,羅域終於再一次對杭岩提出疑問。
「這是……怎麼搞的?」
從那孩子剛出現在畫面一直到現在,鏡頭裏除了醫生,永遠只有他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一位進入病房的探望者。從頭到尾只有他,孤獨的一個人,靜靜地又痛苦的躺在那裏熬過一次一次的生死難關。
雖然自醫生的隻字片語中已是能推測出一部分,然而羅域還是難得有了了解來龍去脈的*。
杭岩盯着屏幕沒有回頭,片刻才道:「溺水引發肺部感染,罕見性肺泡出血,多項併發症連發,腎功能、心臟機能都受影響……」
說到此,他停頓了一下,朝羅域望來。
「還有……缺氧引起的腦水腫,顱腦不可逆的損傷。羅域,你知不知道,這孩子就算身體好起來,這輩子都需要在別人的幫助甚至憐憫下生活。但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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