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袖的安排下,林子涵很快就在第二天,見到了這位智空大師。
見到對方之後,她才明白為何以好友的才貌品性,居然也會為一個男人而不可自拔。
鍾琉神秀,這是她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印象。可想而知,認識他數年的張袖又會有怎樣的感覺。
一時間,她都有一種感覺,這個男人離她們太遠。
這種遠不是距離上的,而是心靈上的。
眉宇飄逸,但卻有一股隱藏不住的鬱結,她能隱隱感到這點,卻不知道有何事會讓這個男人有這樣的情緒。
對方沒有完全剃度,留着短髮,看來是帶髮修行,不過能被稱為大師,其佛門修為,應該不亞於那些剃度多年的和尚。
「施主,若是無事,就回去吧,世事如水,難以挽留,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
林子涵聽到這話,這才驚醒,從初次見面的震撼中擺脫出來,勉強定了定神。
「對不起,大師。我有一事相問,還望大師不要拒絕」
「施主請講」智空頷首示意。
「我對佛學並不了解,只是非常好奇,以大師如此人物,也會遁入空門,沉迷佛學,這是為何?難道青燈枯卷,真得有那麼大的魅力?」林子涵並沒有一開始就請求凌辰的幫助,她想試試單憑自己能否說服對方。
「何為沉迷,不過是求一片心之淨所而已,青燈枯卷,在我心觀之,勝過燈紅酒綠百倍」
「大師如此年輕,想必家人尚在,如此又置他們如何地?身為人子,不能侍奉膝下,又怎稱男兒?以佛祖慈悲,想必不會離間骨肉」林子涵來之前,當然問過張袖,知道她這位學長父母俱全,並非有什麼大的家庭變故。
「我入此間之前,已安排好一切事宜,凡財物所需,皆有安排,凡間男兒所能孝敬的物質,早已百倍。至於侍奉膝下,心中常念父母,便能盡孝,否則便是天天相見,動輒出口辱罵,又豈是孝。心中有孝,何必常在膝下。」智空一臉平靜,並未因為這個問題動容。
林子涵一聽,也知道很難從這方面駁倒對方,尤其現代社會,太多子女和父母分居,甚至扔下近80的老母一人在家,自己在外,孝一字已經不再像過往那麼有約束力了,只要面上過得去,能讓父母老有所養,病有所醫,就被大多數人接受了。
「那大師入空門,斷絕子嗣,豈不是有悖人倫」
「子嗣又豈會斷絕,我早已捐出精血,留待有緣」
一番話差點堵得林子涵翻白眼,她沒想對方居然考慮得這麼周到。剛剛幾個問題,她無非還是用世俗傳統來為難對方,想從傳統道德上,來讓對方的出家行為站不住腳。但顯然對方也沒有用佛家的空虛之詞來回她,也是用世俗標準來回敬她。
「大師我有些事情,先出去幾分鐘,請稍等片刻」林子涵知道自己是無能為力了,只能去搬救兵。
……………………
凌辰通過手機網絡,看到了林子涵的轉述,他不置一詞,這林子涵完全不知道自己當時出家的本意,用那些問題來為難他,又怎麼可能,也註定不可能成功。
「你只說兩字就行,」凌辰這樣給她說着。
「哪兩個字?」林子涵非常好奇,什麼字有這麼強的威力,能將一個遁入空門的智慧之人拉回俗世。
「怕死」
……………………
林子涵當着那智空和尚說出凌辰教給她的兩字後,就感到靜室里的氣氛變了。
智空和尚本來一直保持着平靜的臉,變了幾下,眉宇間也皺了一下。
林子涵在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一頭猛虎在甦醒,但很快就靜寂下去。
「施主請回吧,」智空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子涵站了起來,沒說什麼,直到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轉頭說道,「被說中了吧,看起來是個得道高僧,其實不過是個怕死的可憐蟲,因為害怕在歲月中老去,於是選擇了佛祖做心靈依靠,來麻醉自己,曾經的天才,曾經名動一時的人物,現在只能靠着陳腐的經書來掩蓋心靈的衰老,好,我這就走,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人來影響大師的靜修,大師就好好地陪着你的佛祖去幻想來世吧」
「住口」林子涵只感到耳旁似乎響了雷霆一樣,整個人差點懵了,她看向智空和尚,對方怒目圓睜,她只感到那頭潛伏在對方身上的猛虎一時之間完全甦醒了。
恰如猛虎臥荒邱,潛伏爪牙忍受,林子涵感覺着對方身上氣勢的變化,只剛剛想得這一句詞,就見得智空和尚猛站起身來,用一根食指指着她。
「你這女人,又懂得什麼?不過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而已,不知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看得幾本書,見得一些事,就覺得真理在胸,就覺得可以肆意點評歷史,非議名人,幼稚之極」
「你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成就,來這裏教訓我?你們在為題海苦惱的時候,我已經在看世界最前沿的論文;你們在為一個高考輾轉反側的時候,世界上最著名的學校和研究機構隨便我挑;我20歲就發表世界級生物學論文,牛頓,愛因斯坦,這些大科學家,智商也不會比我高,未來的成就,我也不會比他們低」
林子涵聽着對方這些狂妄,卻又讓她感覺理所當然的話,一時呆在那裏,不知所措。然而對方並未停下來,咆哮的聲音反而更大了。
「可是,可是,這又怎麼樣?我再有十倍的才智,還是要和你們這些愚笨的傢伙一樣,被歲月摧殘,韶華白首,我也逃不過!空留得所謂名聲,所謂精神被人傳誦,哪又與我何干?我感知不到,看不到,流芳百世,又對我有何意義?」
林子涵這才明白最初為何感覺到,對方和自己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她有些被嚇住了,好在不久,對方如此暴烈的情緒就平靜下來了。
「阿彌陀佛,貧僧的修為還不到家,又犯了嗔戒,抱歉,施主,讓你受驚了,」智空和尚又恢復到了一臉平靜的時候,雙掌合十,道了一句佛號。
林子涵的確受驚了,不過她還是能說出一些話來。
「可是,你如果不去努力的話,只是遁入空門逃避,又怎能知道,以現在的科技之發達,未嘗沒有長生之法」林子涵當然知道長生的困難,但還是這樣說着,對方既然還有執念,那終歸是有勸動的希望。
「施主,你又怎知貧僧之前沒有做過努力,貧僧之所以選擇遁入空門,正是因為在現世努力尋求之後的結果啊」智空回道。
「難道你認為現在的科技,沒有任何可以達成長生的辦法?」林子涵下意識認為,對方是在尋找長生之法絕望之後,才選擇的遁入空門。
「有,」結果出乎林子涵的意料,對方居然給出了意外的答案。
「但距離應用至少需要一百年,所以我要努力地活到那個時候,否則我為何明明是物理和化學的雙料奧賽冠軍,卻在後來選擇學習生物,而不是計算機,物理和化學這些更適合我的學科。很簡單,因為我在確定方向時,查過統計資料,在獲得諾貝爾獎的科學家中,化學家中有40%的人的壽命在60~69歲之間,低於70歲的人的比例高達約55%;而生理醫學獎獲得者中90歲以上者卻達到18.6%,高於80歲的人的比例更是達到近40%。3位90歲以上的獲獎化學家都是生物化學家。物理學家的壽命則介於兩者之間,這才是我選擇生物這門學科的原因」
智空給出的答案,讓林子涵即覺得無奈,又覺得按照對方之前的回答,這樣的選擇是理所當然的。
「那你為何不繼續選擇研究生物,而要遁入空門當和尚?也是因為和尚更高壽?」林子涵沿着對方的思路,自己給出了一個答案。
「你還是有點聰明的,我當然不信那些佛學典籍,雖然是有些哲學意義,但對我而言,也算不上什麼,但佛家的許多條戒律,都是長壽之道,是極少數能讓迫使我長久堅持,屏除外部干擾,安心等待外界技術進步的一個地方」
「可是許多不是和尚的人也能長壽啊,比如那些長壽村莊的人,他們也不是和尚,不一樣高壽,你完全可以去那些地方生活,隱居,」林子涵說着。
智空對林子涵這句話,卻只是笑笑,沒有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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