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只覺得心臟仿佛驟然停頓了幾秒,直至耳畔再度響起思唯的一聲尖叫:「四哥,是你嗎?」
一瞬間幾個人仿佛都回過神來,沈嘉晨一面擦着被雨氣打濕的臉,一面觀察着站在門口的男人。
思唯匆匆穿鞋下床,跑到了門口攖。
到門口才發現原來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償。
陸景喬和賀川。
狂風席捲暴雨侵襲之下,兩個認都是全身濕透的模樣。
陸景喬站在檐下,臉部線條緊繃,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思唯,眼裏依稀夾雜着讓人恐懼的情緒。
思唯被他的眼神嚇得縮了縮,「四哥,你怎麼會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黎湘的聲音:「思唯,外面那麼大的雨,讓他們先進來再說吧。」
思唯這才又回過神來,連忙將陸景喬拉進了屋,賀川也隨後跟了進來。
小小的屋子住三個女孩子已經顯得逼仄,這會兒又多了兩個牛高馬大的男人,頓時更顯擁擠,連光線都仿佛黯淡了許多。
好在黎湘已經三兩下收拾好了鋼絲床上的被褥,算是騰出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之後,她這才抬頭看向屋子裏突然多出來的兩個男人。
離婚之後,黎湘第一次看見陸景喬。
他就站在屋子裏那盞十五瓦的鎢絲燈下,屋頂本就低矮,他個子又高,往那裏一站便遮去了大部分的光線,面容也幾乎隱匿在陰影里。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看不見他臉上神情的時候,往往比能清楚看見他情緒的時候更壓迫人。
正如此時此刻,有他站在那裏,屋子裏幾乎連空氣都要凝滯了。
思唯莫名起了一絲恐慌的感覺,小步地退後開,一直站到黎湘身旁,她才終於開口:「四哥,你們到底幹什麼來了?」
下着這樣大的雨,這兩人卻在這樣的深夜出現在這裏,渾身濕透,腿上都是泥濘。
陸景喬大約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狼狽,思唯看着他這個樣子,雖然覺得有些新鮮,可是更多的卻是莫名的恐懼。
她到底做錯什麼了?怎麼這氣勢這麼嚇人?
賀川站在陸景喬身後,一面脫下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來擰水,一面嘆息道:「陸小姐,可算找到你了。我們原本準備今天晚上連夜回江城的,可是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陸先生一整天的時間都在試圖聯繫你,可是卻一點消息都沒有。這樣的窮鄉僻壤,司機只知道在鎮上放下你的,到底你在哪兒也一點都不確定,陸先生很擔心你,所以我們才連夜趕過來找你……這一路大風大雨的,真是太可怕了,山路危險,不敢讓司機開車上來,我們就徒步走上來了。」
思唯聽了,不由得僵了僵。
原來還真是因她而起?
她又看了一眼陸景喬的模樣,連忙轉身去床頭拿自己的手機,打開一看,果然是一格信號都沒有,更不用說有什麼未接來電之類的。
「四哥,不是我不接你電話,是這裏沒有信號。」思唯連忙把手機展示給陸景喬看,「我只是按照之前的約定,打算明天跟你匯合的啊,我不知道你會突然改變計劃,更不知道你會來找我啊!」
思唯一面說着,一面上前拉了拉陸景喬的袖子,卻只覺得手一捏,就能跟他身上擰下一片水來。
「哎呀,你們身上都濕透了,又濕又冷的,要不先把衣服換下來?」思唯連忙道。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黎湘這才開口,聲音溫和平淡:「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燒點熱水給你們,又濕又冷的,擦洗一下也好。」
黎湘說完,便低頭從陸景喬身邊側身而過。
陸景喬目光從她發心掠過,很快收回視線,仍舊是看向思唯。
思唯只覺得委屈,不想再待在這裏承受這樣的目光生剮,於是跟着黎湘就要往外走,「湘湘,我幫你。」
「別別別。」沈嘉晨連忙說,「還是我去幫黎湘吧,你在這兒招呼他們一下。」
說完沈嘉晨也走了出去,思唯眼睜睜看着自己逃離的機會被掠奪,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看了陸景喬一眼,這才指了指鋼絲床,「四哥,你們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賀川看了一眼那鋼絲床,眼神中透出一絲無奈,上前將上面的被褥整理開,露出最下面的鋼絲,這才放心地坐了下來,不用擔心自己身上的水會打濕被褥。
「這地方條件太惡劣了。」賀川說,「陸小姐你怎麼忍受下來的?」
「是吧!」思唯立刻認同,「我也想知道那兩個女人是怎麼忍受下來的呢!」
話音剛落,她忽然又收到陸景喬一抹寒涼的視線,頓時閉嘴不敢再多說,連忙轉移話題:「我先找兩條乾淨的毛巾給你們擦擦啊!」
她轉頭走到掛毛巾的繩子面前,取下自己那條毛巾,想了想,又取下了黎湘那條毛巾,「反正也是最後一夜,我的毛巾就給你們用吧……黎湘肯定也不會介意,她的也給你們用。」
她拿了兩條毛巾回到兩個男人面前,隨手一遞,「哥,你用我這條吧。」
陸景喬看了一眼,並沒有接。
賀川見狀,連忙伸手將兩條毛巾接過來,看了看之後將黎湘那條遞給了陸景喬,「這條毛巾厚一點,吸水效果應該更好,陸先生用這條吧。」
陸景喬接過來,隨手就丟到了一邊。
賀川倒是連忙擦了擦自己的臉和頭髮,依舊控制不住地嘆氣:「這天氣,真是太可怕了!」
……
另一邊的廚房裏,黎湘坐在灶頭下,正將柴火一支一支地放進灶眼裏,聽着噼里啪啦的燃燒聲音,靜靜地等着水開。
沈嘉晨在旁邊洗姜,準備用來熬薑湯,一轉頭看見黎湘盯着灶火出神的模樣,不由得笑了一聲:「我看思唯被嚇得不輕,你好像也被嚇壞了?」
黎湘回過神來,意識到她在說什麼之後,輕笑了一聲:「我只是……沒做好心理準備而已。」
「離婚之後你就沒再見過他?」
「對啊。」黎湘說,「也沒想過會再見他,所以還沒想好應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那你所謂心理準備,其實是防備和偽裝吧?」沈嘉晨一面切姜一面說,「你在這邊待得久了,想要重新撿起面具戴在臉上可不容易。」
黎湘偏了頭看她,「你覺得我有什麼要偽裝的?」
「我怎麼知道?」沈嘉晨說,「我又不是你。」
黎湘看了她一眼,「那你信口胡說什麼?」
「沒有啊。」沈嘉晨挑了挑眉,「我又沒有戴面具,我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
黎湘輕笑着哼了一聲,不再回應她。
很快她燒開了水,拿塑料桶和盆子勾兌成溫水,又放進了隔壁簡陋的洗澡間之後,黎湘這才回到廚房對沈嘉晨說:「你去叫他們過來擦洗吧。」
「我不去。」沈嘉晨說,「我又不認識他們,再說我還要熬薑湯呢。」
黎湘又跟她對視片刻,終究是點了點頭,無奈認命般的一笑,重新走向小臥室的方向。
雨勢太過猛烈,先前從臥室里走到廚房黎湘身上就幾乎濕了一遍,這會兒又濕了一次,匆匆推門走進去的時候,頭髮也已經半濕了。
思唯和賀川同時看向她,只有陸景喬正低頭看着思唯一格信號也沒有的手機,頭都沒有抬一下。
黎湘本想拿毛巾擦一下身上的水汽,視線一轉卻看見自己的毛巾放在陸景喬手邊,便沒有再動,頓了頓,終於低低地開口:「四哥,賀先生,水燒好了,你們去簡單清洗一下吧。」
「謝謝謝謝。」賀川連忙站起身來,頓了頓,又忍不住往陸景喬和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低聲道,「可是我們沒有換洗的衣服。」
黎湘一聽,頓時也有些為難起來。她們這裏自然不會有男人的衣服,而她和沈嘉晨的衣服,這兩個大男人也不可能穿得上。
她想了又想,目光落到自己的背包上,這才終於想起什麼,上前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條薄薄的毛巾被,交給了賀川,「你把它撕成兩半,你們倆一人一半先遮一下,你們的衣服先換下來洗了,我儘量用吹風快點給你們吹乾。」
「行,這倒是個辦法。」賀川說着,很快就將毛巾被撕成了兩半。
黎湘這才又看向陸景喬,陸景喬依舊沒有看她,黎湘收回視線,只是微微一笑,「那趕緊去吧,不然水要涼了。你們脫下衣服放在門外就行。」
賀川點了點頭,將手裏的半條毛巾被遞給陸景喬,「陸先生。」
陸景喬這才站起身來,仍是沒有看黎湘,轉頭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一直到兩個人都出去,思唯才忍不住哼了一聲:「凶死了,真討厭!」
黎湘心裏知道陸景喬這麼冷漠是因為什麼,也不好多說,只是上前拎了自己的包,對思唯說:「來,剛好我這裏有帳篷,防潮墊什麼的也有,我們去隔壁教室給他們搭個休息的地方。」
思唯哼哼唧唧地跟着她走到隔壁,黎湘將東西都取出來之後便把現場交給了思唯,自己則又去了洗澡間。
洗澡間門口果然有一堆濕衣服,黎湘上前清理了一下,卻意外地發現從裏到外都只有一套衣服,而且是陸景喬的。她伸出手來敲了敲門,問了一句:「賀先生?你的衣服呢?遞出來我幫你一起洗了吧。」
「不用不用!」賀川的聲音很快傳了出來,「我很快就清洗完了,我自己洗就好!」
黎湘聽了,知道他大約是不好意思,也就沒有再多說,反正衣服一件件洗,她先洗陸景喬的就是。
她先揀了貼身的衣物洗,一條內褲剛洗到一半賀川就從洗澡間裏走了出來,身上裹着半條毛巾被。見她蹲在檐下洗衣服,賀川很快也抱着自己的衣服走了過來,自己動手洗了起來。
黎湘見他動作生疏,也不好意思當着她的面洗內褲的模樣,便說了一句:「要不你放着我來洗吧。」
「不用不用。」賀川端着盆子就挪到了另一邊,「我日子過得糙,怎麼都行,你照顧好陸先生就行。」
黎湘頓了頓,不再多說,默默洗乾淨手裏那條內褲,很快就回到臥室,準備先將這個最重要的小物件吹乾,讓陸景喬及時穿上。
「媽媽咪呀——」思唯一進門就看到她的動作,立刻就伸出手來捂住了眼睛,「誰的內褲?」
黎湘瞥了她一眼,「你四哥的。」
思唯「嘖嘖」嘆息了兩聲,說:「你說,這要是在以前,我四哥穿着你親手洗的,親手吹得乾燥溫暖的……褲子,心裏該有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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