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灃卻在此時看向了黎湘,淡笑着開口:「我跟陸叔叔聊別人,不會悶到黎小姐吧?」
「不會。」黎湘搖了搖頭,頓了頓,才又補充道,「我也與他相識。」
喬慕灃聽了,這才又笑了起來,「對了,都忘了黎小姐是陸叔叔的世侄女,肯定是認識那人的。不知道他對着女人的態度跟對着男人是不是一樣?黎小姐是個什麼樣的體驗?攖」
黎湘聞言,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看了陸北堂一眼償。
陸北堂便笑着為她解了圍:「他個性如此,對着任何人大約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喬慕灃笑着回答:「這倒也是。」
黎湘卻只是低了頭,端着茶杯默默地喝水。
「那他現在肯定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喬慕灃又道,「我沒猜錯吧?」
「我離開江城的時候,的確如此。」陸北堂說,「只是不知道現在的情形如何。」
喬慕灃低笑出聲:「絕不會有什麼改變。當初在美國求學那幾年,身邊的同學夥伴沒有一個能融入他世界的,我尤其記得他那個破手機——」
說到這裏時,喬慕灃忍不住又一次笑出聲,陸北堂也輕笑了一聲,卻仍帶着苦澀的意味。
黎湘聽不明白,頓了頓,終於還是開口問道:「什麼手機?」
「沒有。」喬慕灃笑着說,「其實就是他的手機通訊錄里,一個電話號碼都沒有儲存……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是這個習慣。」
黎湘聞言,不由得凝神細思了片刻,想起陸景喬手機應該是正常的狀態,才又開口問道:「手機里一個號碼都不儲存,那他怎麼跟別人聯繫?」
喬慕灃摸了摸下巴,緩緩道:「據說有需要聯繫的人的號碼他都能背下來,所以手機里一個號碼都不儲存,你說這人怪不怪?」
黎湘一時怔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不過怪也有怪的好處。」喬慕灃靠坐在椅背上看向陸北堂,「您還記得他那次被綁架嗎?」
黎湘臉色微微一變,看向陸北堂,只見陸北堂緩緩點了點頭,她頓時開口:「他什麼時候被綁架過?」
「就是在美國的時候。」喬慕灃說,「被那邊一群小混混給合夥綁架了,大約是見他是富家公子,性格又孤僻,所以就對他動了手。」
「然後呢?」黎湘又問。
「然後?」喬慕灃笑了一聲,「準備打電話給他家人要贖金的時候,才發現他手機里空空如也,一個電話都沒有,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可是黎湘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那群人就逼着他給家裏人打電話,他不打就揍他,結果揍了三四天,他愣是一個數字都沒有說過。最後那群小混混也是沒辦法,錢拿不到,總不能搞出人命,迫於無奈就把他給放了。」喬慕灃說,「我恰好在街邊發現他的時候,幾乎已經認不出他了,真的,整個人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口——」
黎湘有些驚愕地聽着,臉色已經隱隱蒼白起來。
「也虧得那次我恰好救了他,才勉強能跟他說上兩句話。」喬慕灃說,「不然以他那個性子,只怕一輩子都是孤僻到死的——」
黎湘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某一次親熱之後,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那些傷痕,那時候她還問過他是不是因為那次車禍造成的傷口,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可是原來,他曾經經歷過這麼可怕的事情?
黎湘忍不住轉頭看向了陸北堂,求證一般。
陸北堂接收到她的視線,緩緩點了點頭:「是真的,我也是事後才知道,趕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依然是什麼都不說,也不讓人通知江城的家人。」
「所以,陸家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被綁架過?」黎湘低聲問道。
陸北堂緩緩點了點頭,說:「陸家在美國的人也不少,他當時過來,我本來想安排他住在我那邊,可是他自己出去找了公寓,跟我也基本不聯繫。我偶爾去看他,十次能碰上一兩次。他的確是太孤僻了,幾乎不願意跟親戚朋友有任何交流——」
黎湘說不出話來。
她腦子裏反覆回想着陸景喬被綁架,被逼迫說出家裏人的聯繫方式,最後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情形,控制不住地就紅了眼眶。
如果當時,他被綁架的那幾天裏,哪怕有一個家裏人給他打電話,那些綁匪也不至於找不到要錢的方法吧?
可是沒有,從頭到尾,他不說家裏任何人的聯絡方式,家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聯繫過他。
他孤身在國外,經歷綁架,經歷生死,至親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雖然黎湘曾經想像過他獨自在國外生活十年的苦楚,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有這樣令人絕望的經歷——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被全世界拋棄和背叛的經歷,她懂,可至少她身邊還有宋衍相信她支持她陪伴她;
可是他呢?在他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候,有誰陪在他身邊?
黎湘幾乎失態,再沒有辦法在餐桌上待下去,說了句「對不起」,便起身離開了包間,走向了衛生間的方向。
衛生間裏沒有人,她站在梳妝枱的鏡子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包間裏,喬慕灃詢問過陸北堂之後,給自己點燃了一支煙。
陸北堂看着他的動作,緩緩開口道:「你是故意在黎湘面前說這些的。」
喬慕灃輕笑了一聲:「哪有什麼故意不故意?我跟陸叔叔您見面,提及陸景喬是難免的,不過順嘴多說了一些而已。」
陸北堂安靜片刻,卻只是道:「這樣也好。」
「什麼意思?」喬慕灃淡笑着問。
「像景喬那樣的人,是不可能完全坦露自己的心跡的。我雖然有心跟黎湘說些什麼,卻又怕太過刻意。」陸北堂說,「你今天說起這個話題,倒是正好。」
喬慕灃聽了,輕笑了一聲,端起酒杯來跟陸北堂碰了碰杯。
很久之後,黎湘才又回到餐桌上,情緒雖然已經平復,但也可以看出她妝容發生了變化,不再如先前那樣精緻莊重,一眼就看得出是重新添補過的。
喬慕灃敬了她一杯酒,說:「抱歉,沒有考慮女士的承受力,說了些讓你不舒服的話題。」
黎湘輕輕搖了搖頭,勉力一笑,喝下那杯酒之後,卻始終沉默。
一直到回酒店的路上她也沒怎麼說話,陸北堂忍不住問了她一句:「怎麼了?不舒服嗎?」
黎湘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安靜片刻之後,才又忍不住問道:「您知道四哥當初是為什麼去美國的嗎?」
「具體原因我並不清楚。」陸北堂說,「你知道像陸氏那樣的家族,我已經算是外人,很多事情自然不會讓我知道。只知道他應該是犯了什麼錯,應該算是將他流放到美國的……」
黎湘聽了,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伸出手來抱住自己的手臂,看着窗外沉默。
陸北堂看她一眼,這才又繼續開口道:「那孩子真是倔強到了極點,想來他心裏應該也是有委屈,否則不至於讓自己孤僻到那種地步,幾乎斷了與家裏的所有聯繫,將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情感的人。」
黎湘靠着冰涼的車窗,仍舊是沒有說話。
「後來我聽說他回國才幾個月就要結婚,也是嚇了一跳。」陸北堂說,「那時候我還以為可能是政治聯姻,可能是家裏人安排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決定的。直到我這次回來,見到了你——」
陸北堂頓了片刻,緩緩道:「我在美國看了他十年,我幾乎可以確信他的未來大約都會是那個樣子,不會有太大改變了。可是他卻對你用了真心,這在我看來真的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像他那樣近乎自我封閉的人,要打開心扉,真心實意地去對一個人好,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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