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超張着大嘴打了個哈欠,打開窗戶看外面天氣不錯,琢磨着是不是今日再出門找點零工做。他出身並不好,從小在廟街這樣的地方摸爬長大,混得一身社會習氣,卻有個靈光腦瓜,讀書很不錯。前些年香港城市理工學院成立,他被招考錄取,只是拿的獎學金不夠,家中又無錢,只能平日裏打工賺取生活費。
羅超的父親說來還是個影視界人士,六七十年代在邵氏門下做一個龍虎武師,除了扮演嘍囉、強盜之類,偶爾還當替身演員。羅父亘古不好,少時營養也沒跟上,所以功夫沒練成,打拳都是花架子。羅超這廝倒是個例外,從小就是個混世小霸王,在街上到處惹麻煩,而且拉幫結夥,享受一堆毛頭小子的「供奉」,加上父親職業收入也可以,雖算不上嬌生慣養,但長得卻很是結實。再加上聰明伶俐,根骨奇佳,學功夫特別快,羅父看出兒子有潛質,托關係找朋友拜在名師門下,到現在羅超二十一歲上,尋常練武的在這混小子手中走不過去四五招就要被打趴。
因家中弟弟妹妹太多,羅超上大學後經濟吃緊,羅超雖然人比較混,但還挺懂事,不沾黑道,走起他父親的老路,業餘去片場跑龍套當沙包賺生活費。
正打算出門先去相熟的茶餐廳蹭些客人的剩吃喝全當早茶,他宿舍里的一位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同學黃和忠興沖沖地跑進來,對他嚷嚷道:「超仔,今天有熱鬧去瞧,中環那裏有大遊行」
香港在國際社會上有「抗議之都」的名號,因為是魚龍混雜的移民社會,而且發展程度較高,市民喜歡關注各種各樣的事情,從政治到社會問題,環保或者體育,反正只要有個屁大點的事情,都願意參一腳。而且參與這些活動的人,甚至許多都說不出活動的要旨,卻願意日曬風吹舉牌子走一天。香港的遊行示威,很多時候更像是異常盛大的慶祝活動。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自此地被英國攫取以後,殖民地政府不願意給當地人發聲權利,而且喜歡盤剝壓迫香港居民,所以香港人有着格外對自己發聲權力的珍惜感。加之受西方文化影響,以及中國傳統官迷文化的畸變,香港人就慢慢養成了什麼事情都喜歡表達表達自己意見的習慣。
這種特點其實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有,無一例外都是比較小的地區。原因無非是眼界比較小,局限性較大等。
當然也不是所有香港人都喜歡沒事上街遊行,羅超帶有底層港民比較濃厚的自顧自家事的風格,撇撇嘴道:「無趣,不要擋我去賺錢。」
黃和忠也不生氣,哈哈笑道:「賺錢?估計不成咯,據說好多業界都停業參加遊行集會了,你要去片場估計只能見到鎖頭。」
羅超罵罵咧咧:「頂你個肺啊,好好過日子不好麼?」
隨即他又好奇,問:「為什麼去遊行,有什麼大事麼?」
黃和忠從宿舍桌子上翻出一張報紙,道:「你都不看報的嗎?南洋華人解放組織全殲了鬼佬的大艦隊,馬來亞華人建國已成定局,這可算咱們中國人對鬼佬的第一次勝利吧。今天的大遊行就是勝利大遊行,是慶祝的。」
羅超連連搖頭,伸出兩隻手指頭晃晃:「第一,香港人不到97年還不算中國人,嚴格地說我們是戰敗的一方;第二,中國人對鬼佬的勝利,19世紀就有,中法戰爭時候,清政府就打敗了法國人,還弄得法國政府倒台了,就是沒骨氣不敗而敗了。還有最關鍵的,你們這群人,都當總督政府是彌勒佛麼?你們這樣去接傷疤,搞不好要出亂子的。」
黃忠和的家庭有左派背景,自然自認中國人,羅超反而是那種做中國人做英國人無所謂地類型。黃忠和無所顧忌地道:「鬼佬都輸了,還能怎麼樣,今日上街的至少有十萬群眾,他們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走啦走啦,一起去,遊行完我請客喝酒」
羅超一聽立馬肚子裏酒蟲就冒出來了,這廝三歲就開始嘗酒,是純種酒鬼,一聽有酒喝,什麼都行了。其實後世也有不少香港人跟他一樣,拿點小恩小惠就可以上街去轉一上午,要說真支持集會的主題倒不一定。
黃忠和拖着羅超在校門外與一群本校的學生集合,羅超大體點了點數目,發現居然有上百人之多,男男女女穿什麼的都有。一些學生準備了條幅,上面寫着「慶祝南解偉大勝利」、「華人解放運動萬歲」之類的標語。很多人都拿着三面小旗子,羅超只認識北面的五星紅旗,另兩面不認識。
「那個紅白星焰旗是南解的氣旗幟,據說未來建國後會成為國旗,紫荊花旗是未來香港特區的區旗。」黃忠和向羅超解釋道。
羅超嬉笑道:「香港的旗子麼?倒是比港英旗好看多了,就是一片紅色,還有五角星,生怕別人不知道香港是中國的一樣。」
黃忠和不跟他較勁,他知道羅超就是這麼一個嘴碎的傢伙,卻沒什麼惡意
羅超拉拉黃忠和的衣袖,指了指那群本校學生,道:「咱們學校什麼時候也成左派陣地了?」
香港有着很傳統的左派土壤,著名的左派學校如香島中學、培僑中學,甚至都被譽為根正苗紅的本土親共勢力。當年這些左派學校都差點跟着大陸一起發動文化大革命,也搞了後世飽受爭議的六七暴動。
黃忠和笑着回答他道:「算不上左派吧,很多人跟你一樣是湊熱鬧,覺得看英國鬼佬吃癟很爽。再加上這兩年大陸銳意改革,而且很多方面進步很多,特別是在國際上地位提高不少,更受尊重了。大陸也挺在意在港島宣傳自己,邵氏之類的新聞媒體也跟着歌功頌德,所以一些同學覺得大陸形象正面了很多
黃忠和是很有頭腦的青年,看問題也透徹,他說的基本上都是事實。對於香港的滲透,裏面有齊一鳴的手筆,如香港一大批實業家,都帶有親大陸的色彩,如香港娛樂巨頭、後世的慈善大亨邵氏,也願意給大陸開方便之門。大公報、文匯報等傳統親大陸平面媒體,一年前就開始被齊一鳴這個陸資巨頭入股,加入了很多後世的辦報模式,也邀請了很多實力編輯和寫手,漸漸趕上了東方日報、成報等報刊,順帶着不斷向本地灌輸來自大陸的正面新聞。
在齊一鳴獲得心靈控制之前,他就很懂得用其他手段影響別人的思維和意識形態。其實真的就像尤里所說,人心的變化其實是相當容易的事情。另外此時的香港雖然對北方仍有疑慮,但總體還不算排斥,不像是後來風波驟起,使得幾乎香港上下都開始產生反中情節。
城市理工學院的學生遊行隊伍進行了簡單的集合,其中還有一些華人教職工也加入了這一行列之中。羅超和黃忠和等人跟隨着隊伍開始向遊行總集結地中環進發,一路上越來越多的小隊伍匯入他們的隊伍之中,甚至原本一些路人甲路人乙也湊上了熱鬧。一些人是帶有樸素的民族主義或者愛國情結,另一些人真的就是純打醬油了。只是香港這塊寶地,打醬油也是一項十分流行和受歡迎的運動。
羅超被黃忠和塞了一面大旗,因為他身高體壯,這四五米高的旗杆估計也就他能扛得動,羅超心中暗想,估計就是黃忠和這個精明鬼缺他這麼個苦力,才把他給拉過來的。不過只要有酒喝,羅超也不跟舍友計較這些。
隊伍中的人越來越多,羅超能夠自然感覺到壯大的隊伍和人群,不斷地渲染和增強着氣氛,連他都能感覺到一腔熱血似乎不斷地在翻滾沸騰,下意識地把手中那面五星紅旗舉得更高了一些。揮舞着的氣質,並不算整齊的口號,吸引着更多的人加入,遊行的隊伍如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組織這次遊行集會的學聯、工聯會似乎都沒有預料到這種盛況,不過負責協調的遊行工作人員還是進最大努力梳理着遊行隊伍,他們原本預估遊行參與者應該有五萬人左右,可到現在十萬人早超過了,甚至直逼二十萬人關口。
這也給了組織方相當大的壓力,因為混亂的遊行參與者,裏面魚龍混雜,也許還有激進人士的存在。港英政府派出了大批警察維持秩序,很難保證過於亢奮的人群和警察爆發什麼衝突。
「南解萬歲」
「香港萬歲」
「中華民族萬歲」
隊伍如同看不到尾的長龍,人們激動的呼喊聲震得這個原本孤傲又冷漠的城市,似乎要重新認識居住在這裏的人們。在熱心人看來,南解是爭取華人族裔自由和解放,爭取種族平等和公平權利的正義組織,而正義的組織去取得了正義的勝利,而且面對的是不少港人不怎麼喜歡的外來統治者。
對於香港人來說,此時的英國人如馬來西亞的馬來人一樣,他們是貪婪而無恥的,是不義而終將失敗的。英國已經被南解打下了神壇,馬來亞光復了,那麼未來香港也必將光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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