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辛火火接了一單。
地點有點偏,但在這座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裏,即使在邊緣地帶也同樣高樓大廈林立,穿梭在鋼鐵叢林裏的頑強人類簡直無處不在。
當然,她家所在的地區是奇葩的例外。
她騎着電動自行車,車筐里妥妥安放着客人點的外賣:米飯排骨套餐,四十二塊一份,如今正趕上節假日八五折,只要三十五塊七。
黎明前後,人類的腸胃最脆弱,吃這麼油膩真的好嗎?不過,這跟她也沒什麼關係。她只是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連鎖餐廳的送餐小妹而已,為了貪圖每月那兩百五十塊的補助,自願上夜班。
男職工都不願意幹這活兒!經常在大半夜出沒,誰不怕?
流氓,沒有女的嗎?罪犯,搶劫還分男女啊!鬼怪,那更完菜了,男人陽氣足,吸的就是男人啊……
其實,辛火火也時常犯嘀咕,不過有哪怕一塊錢的誘惑存在,她都可以排除萬難,何況小小恐懼?她覺得無語的只是,今天中元節,鬼節誒,居然也能被老闆算在節假日打折時段內。
好在每天凌晨四點多時,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機械怪獸,在喧囂吵鬧了二十幾個小時之後,在夜與日的交匯時刻,終於能停下歇歇,得到片刻的安寧。
夜行動物們,累了,睡了。正常的日行生物,還沒起床。街上,可算是空無一人,安靜得可以聽到電動車的輪子發出的沙沙聲。
「就是這兒!」看到五岔路口處那幢三十層的公寓樓,辛火火加速。
送完這一單,天就亮了。
她回店換下工作服,就直接去完成兼職送牛奶的活兒,然後就可以回家睡覺。
可明明前方一馬平川的,寬闊的柏油路面上連顆小石子也沒有,她卻莫名感覺迎面傳來巨大的阻力,電動自行車就像生生被人擋住似的,驟然停止!
悲慘的是,物理學上有一個詞叫做慣性。
所以車子停了,車上的辛火火卻沒有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飛出去的,一切來得太突然,反正她就是在空中滑翔了一段距離,因為之前騎行速度快,所以距離貌似還不短,最後連驚叫聲都沒來及發出,就已經全體大趴地。
她的小電電終於還是壽終正寢了嗎?
再修的話,還不如再換一輛新的,可那需要更多錢!這是她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修車行的師傅提醒過她,再不換個軸承,車子說不定會急停,輪子也說不定會直接脫落,車架子也快散了……
至於她自己是否摔傷,倒是第二個考慮的。反正小傷的話不用管,身體會慢慢自動恢復。大傷……
咦,奇怪了,她這一跤摔得好像蠻狠的,可是為什麼不怎麼疼?
她爬起來。
身上並沒有出血的地方,活動了一下,骨頭也完全沒事。但她的小電電,居然躺在七八米開外的地方,兩輪朝天,車架扭曲成了麻花。
我的天,飛了這麼遠嗎?!
小時候常聽老人們說,小孩子摔倒,甚至掉下樓都沒事,因為有土地公公托着。她是不是也被托住了,不然為什麼摔得這麼巧,把自個兒扔出去這麼遠,現場堪比車禍了,她卻沒事?
辛火火傻了,呆站在那兒,根本沒辦法移動,也無法思考。
沒人!現場除了她以外,真的並沒有第二個人。也就是說,真的是車子出了問題。再看送的外賣,已經甩到路邊的綠化帶里,撒得遍地都是。這下完了,不僅她要賠錢,還要被罰款,因為她把送餐任務搞砸了!
想到這一點,辛火火沮喪得不行。可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了某些聲音。細小而微弱,像是哭泣和嘆息,模糊得聽不清楚。
辛火火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不相信會遇到鬼怪,但搞不好會遇到變態。
在這種情況下,她本該頭也不回的跑掉。但鬼使神差的,她卻猛然扭過頭去。
空空如也,仍然沒有人。
夜晚的黑暗在不知不覺中褪去,青灰色的晨靄中,三十層的大廈像個陰沉的巨人。她曾聽說這幢大樓的風水不好,因為矗立在五岔路口的正中央,擋住了南來北往的「氣」。以及……好兄弟們的路,那會困住他們,讓他們無法離去……
而此時四周靜悄悄的,一切都在沉睡,寂靜得令人害怕。
可眼角餘光,總似看到有什麼東西再動。
再細看,終於被她發現在大廈門前最不起眼處,有兩團毛茸茸的東西,黑與白纏在一處。走近了,看清是一隻小黑貓和一隻小白狗,才一兩個月的樣子,胎毛還沒有完全褪乾淨就被拋棄在角落裏,孤獨地、無助地掙扎在生死線上。
辛火火的心登時軟了。
她蹲下來,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這兩個小東西。它們是那麼脆弱可憐,有陌生人接近也沒反應,眼睛緊閉着,身上僅剩一丁點熱乎氣兒,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夜與日的交替時刻,就好像生與死也會在此時交替似的。
這麼缺德,也不怕被雷劈!拋棄等於殺害好不好!她低聲罵着,伸出手,卻又縮回來。最後硬起心腸,咬咬牙,轉身離開。
她不能養寵物,因為養寵物意味着責任。她獨自掙扎在這座鋼鐵叢林裏,自顧不暇,沒有多餘的精力。再說,吃飯洗澡做免疫,病了還要打針吃藥,那都是要錢的啊。給寵物看病,比給人看病還貴呢。說不定會有好心人,待會兒會看到它們,收養它們,給它們一個家……
她一邊走,一邊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到底,沒走出幾米就又無奈地轉回身。良心鞭撻什麼的,她受不了。看都看到了,能裝看不到嗎?世間事,騙天騙地也騙不過自己。
生命從來不是堅強的存在,她真的不管,它們就真的就會死掉的。再過不到半小時,太陽就會出來,可它們卻可能再也看不到陽光……
認命吧,辛火火嘆了口氣,小心翼翼把兩個小東西撈在手裏。
好輕,除了皮毛就是骨頭,就像兩片落葉。
她動作輕柔的,分左右把它們放進口袋裏。然後把散落在地的飯菜,以及報廢的電動車子拖到垃圾筒那邊去。正琢磨要不要拆掉電池,考慮多少還可以賣幾塊錢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件特別特別毛骨悚然的事……
手機呢?她的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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