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楨和顧盼有說有笑來到景王府,只有管家迎接,兩人隨他穿過亭榭流水,來到花園,景王爺正吹着風彈着琴小資着,見兩人也不停,只笑着點點頭示意兩人隨意。管家招待兩人茶點,殷勤地介紹了茶和水的費勁波折的來歷出處,隨後退下了。戴維楨欣賞着良辰美景,聽着仙樂聲聲,心愛的佳人伴在咫尺身側,十分舒爽愜意,連續多日的忙碌、煩惱消失殆盡,快樂就在今宵。顧盼卻不由自主地盯着戴清瀾看,他衣決飄飄,看似隨意的撥挑,卻奏出繁複的樂曲,就像剛從月宮下凡的仙人,看似慈悲卻高不可近。
一曲終了,戴維楨真心讚美了幾句。戴清瀾卻不以為意,偏頭笑看顧盼:「顧大才女前日不是說有曠世名曲嗎?」
有些人千萬別說話,一開口馬上落入凡塵,顧盼沒好氣說:「我那都是不入流的山歌,不敢污王爺的貴耳。」
戴清瀾也不生氣,玉石之聲抑揚頓挫道:「前世今生,孰為彼,孰為我?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愚士系俗兮,僒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釋智遺形兮,超然自喪;寥廓忽荒兮,與道翱翔。乘流則逝兮,得坻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淵之靜,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寶兮,養空而浮;德人無累兮,知命不憂。」
對!就是這段話!顧盼急切地看向戴維楨求翻譯。戴維楨好笑地解釋道:「王叔的意思是世間萬物總是變動遷流,物相轉化,生命偶然,死亡超然,人處在一種無所不在的相對轉化之中。既然天道深遠精妙無從探究,則不如順應萬物的變化,在齊同萬物、泯滅生死之中逍遙自得。師妹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顧盼沉思了一會,抬頭嗔道:「我深沉,不行啊?」餘光卻發現戴清瀾朝她伸手,「做什麼?打劫啊?」
戴清瀾吐出兩個金豆:「樂譜。」
切,顧盼非常自信,這世的名樂自己都很熟悉,但都中規中矩,沒有前世那些經典港台武俠片主題曲的那股豪爽勁兒,這個不拘禮法、任性而為的景王爺肯定會喜歡的。也不扭捏,張口就唱起《滄海一聲笑》,唱完看着兩人,等此處應該有的掌聲,卻聽戴清瀾毫不顧及自己顏面拍着琴痛惜道:「牛嚼牡丹!寶劍投湖!如此古風悠揚的佳作,被細嫩的童音唱出來,作者九泉之下也會痛心的!」
戴維楨忍笑拉住要起身離席的顧盼,剛安撫了她幾句,就聽戴清瀾清越婉轉地彈奏起來,曲調絲毫不差,兩人聽得熱血澎湃,但顧盼為扳回一局質問他道:「你還不是沒敢唱?」餘音未消,戴清瀾再次撥弄琴弦,開口唱起來,兩人聽的如痴如醉。戴清瀾笑道:「顧大才女,你還是把私藏都無私獻出來吧,作為交換,我幫你擋過一劫如何?」
戴維楨忙替顧盼說道:「那感情好。」說完向顧盼示意,顧盼知他極其推崇戴清瀾的占卜之術,也有點害怕了,答應了,把另外幾首傳世之作都唱了出來。景王爺很是高興,還命人呈上紙筆,認真記錄下來,然後痛快地說道:「顧盼,我前幾日曾給你算過一卦,你在成人前命中有一大劫,故這一年多你須謹慎小心,提防小人,我會在你遇劫數之前時常關注你,助你渡劫。」
戴維楨大驚,問道:「王叔,師妹不會有性命之憂吧?能化解嗎?」
戴清瀾嚴肅道:「顧盼應大氣運而生,雖有波折,終可化險為夷,一世平安。」
戴維楨沒再說什麼,在回宮後卻認真書信一封派四方親自送交戴清瀾,再次詢問占卜情況,並懇求王叔幫忙,表示自己不吝代價也要保顧盼萬無一失。
景王爺收到書信後遞給身邊一人閱覽,此人赫然竟是顧盼的賣身奴青禾!青禾看完書信後,問道:「義父,木樨真的會有性命之災嗎?」
戴清瀾微微點頭,然後緩緩說道:「翕兒,你記得我多次跟你說過的天外飛星嗎?我現在越發懷疑你認識的一個人就是這個天外飛星。」
靜翕驚訝不已,猜測道:「難道是皇后?」
戴清瀾嚴肅搖搖頭,「我一開始也懷疑是皇后,但後來推翻了。她每次變動的時候,天外飛星並沒有什麼變化。我觀察到,這個人就近在身邊,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一個人。」
靜翕又猜:「那是二皇子?」
戴清瀾搖頭,吐出兩個字:「顧盼。」
「啊?」靜翕驚駭出聲,「不可能吧?她那麼……」靜翕本想用「頑皮」來形容她,可又想起了她的妙語連珠,她與眾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還有那顛倒眾生的傾國傾城美貌,這才發現,原來她的頑皮有趣的外表之下,竟然蘊藏着巨大反差的才華,自己用人識人無數,這次居然看走了眼。
「靜翕,」景王爺喚回走神的義子,說道:「旁觀者清。你跟她接觸這段時間,你的變化很大,你自己未覺察,我卻都看在眼裏。之前我為你卜算過,她落入紫微星陣,跟你的本位星也糾纏不清,看來你勢必要跟太子和那個狀元郎爭上一爭了!」
靜翕吃驚的說不出話來。其實自己那日在街上對女扮男裝的她一見鍾情,自己都懷疑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自己怎麼會像個毛頭小郎一樣,對一個只見一次面的人動心,輕率地把她領到自己平時與各個下屬暗自交接信息的男藝坊,還明知草率的情況下卻依然跟她簽定了契約,許是內心想把握住機會,不讓她遠離自己的世界吧。但是這些自己都沒有在義父面前說過,只是如實簡略地說了與她的偶遇,義父卻算出自己的情劫就是她,義父的占卜之術當真已經出神入化了!恭敬回到:「義父,我雖對她情根深種,但不求天長地久,便如當下這般可有旦夕的自在相處便已知足。」
「我兒勿要妄自菲薄,靜翕,你跪下。」戴清瀾端坐在髙椅上,神色肅穆,開口道:「說來是為父愧對你良多。你本名應該叫做戴靜翕,是我的親生骨血。」
靜翕驚訝地張大嘴巴,抬頭看向義父,聽他繼續說道:「我雖身為親王,見慣了富貴榮華,卻漸生淡泊之心,無意繼承大統,在先帝駕崩後更是四處雲遊。孰料卻在某次回京小住時中了『七日盡歡散』,性命攸關之間,只好令下人偷偷找了一個身子清白的娼妓解藥,不料這個妓子竟懷孕生下了你,之後大出血當場亡故。我受身份所累,不好教養你,只好將你送至南方恩師的道觀托他把你養育成人。為父一生光明磊落,唯一愧對便是你。其實我早在算出你將來要與太子有糾葛時,便設計各種辦法為你二人鋪路搭橋,為的是能皆大歡喜。大道無情,人不可與天爭,太子紫微星下凡,星途暢遂,我們不好取而代之,只好求共存啊。」
「父親!」戴靜翕跪地淚流滿面。
「我兒!」一向雲淡風輕的戴清瀾也眼含熱淚,「其實我未告訴你的是,你的本位星也在紫微星陣。顧盼這顆天外飛星本行跡跳脫、行蹤不定,我用自己心頭血作引,施咒將她固定下來,她卻脫力落入紫微星陣內,被七斗星所環繞出不來了,但也註定了她與周邊幾顆星會一世糾纏。七斗星首席便是太子,其它幾顆也俱是人中龍鳳,世間難得的男子。我兒便是其中一顆,光彩奪目,星光璀璨——故我兒日後不必再妄自菲薄、什麼都拱手相讓,你是我戴清瀾的親子,流着皇家的龍血,難得遇到心動之人,又是千年難遇的天外飛星,便爭上一爭又如何?」
「父親!」戴靜翕哽咽無法言語,被戴清瀾扶起。兩人相看淚眼,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平靜下來。戴靜翕再次拜倒在地,行起大禮,說道:「父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戴清瀾端坐髙椅上受禮。
戴靜翕再次起身後,兩人因為身份被揭開,自是更加親近了許多,戴靜翕詳細地說了一遍與顧盼的相識相知,以及自己被她以「青禾」收到麾下,言語中不自覺露出微笑。景王爺慈愛笑道:「這便是道,你二人註定有緣。她會在將來你助你度生死劫。」
戴靜翕忽然很期盼未來的日子,卻突然想起剛才父王說的話,慌忙問道:「父親,你剛才說用了自己的心頭血是怎麼回事?您身體無礙吧?」
戴清瀾笑笑說:「天外之星千年難遇,得此星風調雨順、國運昌隆,我身雖不在朝堂,心卻忠誠於我彧戴江山,硬將她留下。不過我兒放心,當時我受傷後及時服了你師祖的保命丹,早已無礙。」回憶過去,不由笑出聲。
「父親笑什麼?」戴靜翕好奇問道。
戴清瀾又忍不住笑了兩聲道:「太子當時還以為天外飛星是男兒身,哈哈。」戴靜翕想起當時太子的驚訝表情,也笑起來。戴清瀾笑後又嚴肅地說:「戴維楨天命所歸,帝王之相,其人有勇有謀,堅韌隱忍,卻又寬厚雅量,竟然能主動為顧盼納謝文茵。故若你謀事在前,可期盼成事在後;若換成他人,你我只有與他一搏了。所以翕兒要珍惜你二人的友誼,雖有為父的刻意牽線搭橋在前,但你與他確實算是知己之交了。」
戴靜翕真心點頭,說道:「他與木樨相識盟約在前,且帝王本就享有一後的特權,我若想硬加進來,必須自己真心雙倍付出,打動他。父親放心,這點道理我還是懂得,不會強求獨佔木樨。」
「哈哈,你果真沒長歪。」戴清瀾引用顧盼對兒子的評價來打趣他,見人高馬大的兒子難得紅了臉,放過他,轉化話題說道:「等你姻緣歸位,我就一身輕鬆了!可以再去天涯海角抓一隻鮫人去了!」
戴靜翕很感動,「父親……」能絆住這個風一樣的男人的,也就只有血緣親情和國家大義了吧。
知曉自己的身份後,戴靜翕對顧盼的每次到來充滿了期盼,像情竇初開的少年,患得患失起來,真是變得不像自己了。不過,以前那種古井無波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呢?認真地跟她一起辦學堂,手工雜藝的師傅最好請,都搶着來應聘;有些先生尤其是有點名氣的聽說是女人開的學堂,不肯前來,木樨就讓自己哄騙他們說幫找媳婦,他們就來了。只有一個最執拗的,木樨親自出馬跟他談,結果他立馬就答應了,看着木樨滿眼色心,自己背後派人將他教訓了一頓。終於第一家成蹊學堂開張了,掛上了她親筆題字的牌匾。剪綵當天,她隆重地請來了甄太傅、太子和謝文茵;讓自己的父親護國公和趙副將等功名赫赫的西北名將們可憐兮兮地當保鏢維持秩序,讓他們斬殺匈奴頭顱的糙手拿起毛筆登記學生花名冊。戴靜翕與假裝不認識自己的太子相視會意一笑,心裏對未來的岳父大人充滿了同情。
學堂開張順利,在京城傳為美談,皇后聽說後立馬召來顧盼詢問,對她讚揚不已。這時戴維楨和謝文茵下朝了,聽說顧盼在,官服都未換,一起來到坤寧宮看顧盼。這還是顧盼第一次同時跟他們兩個相處,而且還是在一方家長的面前見面,顧盼有點尷尬。雖然誰都沒有捅破窗戶紙,但三家當事人全部都心知肚明,甚至聽謝文茵說連謝老太師都知曉了而且也默許了這樁婚事。兩個身材挺拔、樣樣出眾的男子同時滿眼深情地看着自己,皇后也在一旁笑眯眯地觀察自己,顧盼覺得連腳趾頭都紅了,低頭羞得想鑽到地縫裏。一時中宮的氣溫詭異升高。
最後還是皇后幫她解了圍,說道:「你們兩個看到美人就傻了?還不坐下歇會兒。」兩人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恢復如常,坐下來。皇后見平素皮猴一樣的顧盼此時乖巧的像個小家碧玉,心裏暗笑,跟兩人隨意地聊起來。說着說着,皇后動了肝火,絲毫沒有避諱顧盼,說起心裏話來:「你父皇真是好偏的心,讓那個硃砂男接手吏部,交結黨羽,為自己貼金塑身,乾的全是為人的事兒;把你卻派到了刑部,文哥兒督察,全都是得罪人的事兒。本宮心裏不平。」
顧盼這時開口道:「皇后,福禍相依,師兄和謝哥哥可以把壞事變為好事啊。」
「哦?」皇后笑道,「本宮倒是不如你個丫頭片子了,你說說怎麼把壞事變好啊?」
顧盼不疾不徐說道:「世上不是缺少機會,而是缺少發現。刑部和都察院雖容易得罪人,但也可肅清朝綱、嚴明紀律,日後只要提起師兄和謝哥哥的大名,任誰都要尊其威嚴、不敢怠慢,而那些蠢蠢欲動作奸犯科之人,都會在心裏猶豫恐慌一番,哪還敢肆無忌憚?另外,一是兩面,咱們還可查清沉冤舊案,令真相大白於天下,好惡得報,這可是大功德之事,必會贏得天下人讚譽。吏部雖然討巧,但小人之交常戚戚,如果僅僅利用私己之利聯合在一起,那這種關係薄如蟬翼,不堪一擊,不足為慮也。」
皇后驚訝地張開嘴巴,贊道:「盼姐兒果真女狀元也!本宮一向自負,如今看來自己只是小聰明而已,盼姐兒才是真正的女才子啊。文哥兒,盼姐兒不比你差吧?」
謝文茵自豪地連連點頭。顧盼又羞得地下了頭。皇后打趣道:「今日你們倆大男人可把盼姐兒給鎮住了,好了,我這個老太婆不拘着你們年輕人了,你們自行出去說話吧。」
兩人起身告辭,顧盼羞羞答答扭捏着跟在他們身後。出了宮門後,謝文茵因着自己的身份,退後幾步,把顧盼推到太子身邊去,自己則在他倆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太子見顧盼少見的女兒態,清俊的臉色露出笑容,牽起她的手,不顧她的掙扎邁步向御花園走去。
顧盼被戴維楨牽着手,又怕身後謝文茵看了傷心,也不敢往後瞧,只能忐忑地被戴維楨帶着走。原來齊人之福也不是那麼好享的啊,既怕得罪了這個,又怕惹了那個不開心,唉,有得必有失嘛!
戴維楨什麼人?看了眼顧盼便知她在想什麼,也不說話,利用她此時的內疚,大膽地摩挲起大掌中滑嫩的柔荑來,看她臉上紅霞飛起,心裏暗笑,拉她走到一棵茶樹下摘了朵茶花別在她的發間,人比花嬌,惹人愛憐。
後面的謝文茵忍不住看了顧盼一眼,如自己所料,她是越來越展露芳華了,自己只好安靜如樹地立在她身後關注着她,等待她偶爾的棲息。雖然有心裏建設,但還是絞痛不已。
三人又往御花園深處走,聽得有人說話聲,顧盼拉起戴維楨就轉身逃跑:「快走!你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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