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雖然這一聲語氣不嚴肅,但是眾人還是神色一變。
程鈞也還罷了,嬴玥和唐世初臉色同時一沉。
本命魂燈是控制修士的一種手段,取修士的一點神魂,點亮明燈供奉,通過此等,可以探知修士的神魂本命,了解修士自身的情況。其實這種手段遠遠稱不上嚴苛,與魔門血魂燈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控制手段比起來遠有不及,重監察而輕控制,很多門派都會在剛入門的時候就給自家弟子點上一盞。
但是把自己的本命魂燈交給其他人,除非極其信任對方,否則多少還是受到牽制的,尤其是道宮這種龐然大物,誰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手段,或許這一盞本命魂燈點起來,就會有一點制住了自己的命門。
幾人不說話,張清麓卻是笑道:「自然早就點上了。程鈞是我紫霄宮下的郡守觀使者。按照規矩,早就有心燈供奉在堂。他們幾個也是我心腹之人,豈能不點本命魂燈?」
饒是程鈞知道張清麓這是收攏人心的手段,但一瞬間也被感動了,固然張清麓這句話的意思是不需要他們點本命魂燈,是對他們的信任,但更重要的是他這種毫不猶豫的庇護態度,尤其是面對上清宮這種強大壓力的時候,幾乎沒有權衡就做出這種選擇,着實令人真的感動。
程鈞雖然沒露出異色,但對面嬴玥和唐世初的心情波動都不自覺的露在外表,好在他們也算機警,稍微低頭,把神色藏在陰暗之中,不然這一下就可能把張延旭推到深淵裏。
那上使點頭,道:「好,做事果然周全。他們使命很重要,本命魂燈在上清宮也有收錄一盞。」
這一下連張清麓也微微變色,其他人就不必說了。在嬴玥和唐世初心中,倘若是張清麓管他們要本命魂燈,雖然也有些芥蒂,但多半還是會甘願點上,畢竟這麼多年的信任並非尋常。但將自己的本命魂燈交給上清宮這個遠在天邊,根本毫無信任基礎的龐然大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上清宮的要求,等於是橫路殺出,直接奪取了此事的控制權,不但蠻橫,而且太突兀,令人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不光是程鈞他們三個受制,紫霄宮都有被打臉的感覺。
一陣沉默之後,張清麓道:「上使,他們都是無名小卒,行事不過是小打小鬧,與上清宮大計無絲毫進益。他們的行為,紫霄宮可以完全負責,若有什麼不是處,張清麓甘願領責。」
那上使淡淡道:「我知道。我道宮本命魂燈千千萬萬,不差他們一盞。不過規矩就是規矩,行此大事,就是無關緊要,也要交下一個明證來。清麓真人硬要阻攔,本座看不出道理在哪裏。」說着,他慢慢的起身,目光在眾人面上一轉,然後轉而盯着張清麓。
他目光在程鈞面上的時候,程鈞只覺得心中一寒,一陣從頭到腳的涼意瞬間包裹了他,神魄都有一瞬間的移位。不過也只有一瞬間而已,那上使的目光很快移開。
這一次比上一次打量又不同,上一次純屬只是慣姓,而這一次的目光卻有實質作用。
程鈞何等心智,在剛才那人目光掃來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任何抵抗,任由他掃視自己的神魂,以現在兩人的境界差距,這是最明智的選擇。等他目光移開,程鈞就以最快的速度恢復過來,剛才的靈壓只作他不存在——大風過境,草木蟄伏。最快俯倒的小草,往往也是最快恢復過來的小草。
他心中已經有所衡量——此人雖然厲害,但還不是元神神君,這是他外放神識的方式決定的,此人在上清宮中,地位只怕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樣也對,紫霄宮如果有元神神君駕臨,只怕剛才那種陣仗還不足呢。
那上使目光迅速的掃過三人,見他們噤如寒蟬,心中滿意,不再理會他們,直直的盯着張清麓。
程鈞三人並沒有直面那上使的壓力,但也能看出張清麓在那上使的壓迫下,壓力相當大。就見他額角上汗珠涔涔流下,雖然神色保持着表面上的穩定,但身上那件玄金法袍的袍角和袖口在微微抖動。
那上使盯着張清麓,以極淡的口氣道:「本座千里迢迢趕來紫霄宮,為的是誰?還不是為了你的位置。不過向你提一個要求,你竟然這般推三阻四。哼哼,這算是要求麼?別說我要他們的本命魂燈,就是你本人的本命魂燈,難道不應該點一盞在我上清宮麼?倘若你不給他們的,那也罷了,那你自己……」
程鈞聽到此處,突然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啟稟上使——」
那上使突然轉回頭來,目光一凝,程鈞登時只覺得壓力陡增,一句話說不出來,唐世初已經走上一步,叫道:「我等願意點這本命魂燈。」
那上使目光一瞥嬴玥,嬴玥淡淡道:「既然上使如此需要我等的本命魂燈,上清宮的命令就是我等的意志,有何難哉?」
那上使目光微微一眯,壓力陡松,淡淡道:「你們倒比他懂事。」
張清麓身子微微一晃,目光一掃眾人,悲哀之色一閃而逝,沒有再多說什麼,慢慢道:「上使——請這邊來吧。」
只這個上使論修為,在上清宮就沒有敵手,何況他背後還有上清宮。在上清宮的壓力下,就是張清麓本人也不得不屈服,何況旁人?情勢如此,非人所能改變。
程鈞輕輕鬆了一口氣,他本來不是強出頭的人,但是剛才不得不出頭說那一句話。因為他若不說話,讓那上使把話說全了,就逼得張清麓勢必要在他們三個人和自己之間做出選擇。這可是足以讓這位新宮主真人躊躇滿志的佈局剎那間出現瑕疵的選擇。無論他是被迫同意讓其他幾個人點本命魂燈,還是死扛到底,都必須付出極大的代價,這不是程鈞這個想要利用計劃的人願意看到的。因此他不得不出頭接下這份壓力。
不過,事到臨頭,他還是稍微退了一步,在重壓下適時的閉上了嘴,沒有把話說全,讓唐世初把最關鍵的內容說出口,嬴玥也不得不表態,這等於成了他們三個人共同的意思,總比他一個人出口,把三個人一起搭進去引起埋怨為好。
就算是明知是不可更改的結果,如果有人貿然出頭接下來的話,那也會招惹怨恨的。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有恃無恐。在剛才那上使開口的時候,程鈞就有些奇怪,不是奇怪他要自己的本命魂燈,而是奇怪——原來給紫霄宮辦事,不需要點本命魂燈嗎?
他對紫霄宮了解的不多,畢竟在他弱小的時候,紫霄宮基本上就打爛了。但是對於上清宮,這個後世一直是龐然大物的地方了解的卻是很詳細,深知他們是什麼德姓。在他記憶里,上清宮對於自己門下的弟子控制嚴厲至極,點本命魂燈是最起碼的。
所以,他可是為了點本命魂燈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充足的作假準備。所以對他來說,點本命魂燈完全沒壓力,因為他本來就是準備點上的,最多就是唐世初和嬴玥倒霉了——不過這與他有什麼關係?
程鈞可以看出來,唐世初和嬴玥之所以親自張口,選擇了點本命魂燈,一方面是情勢所迫,一方面也是為張清麓考慮,願意分擔他的壓力,將本命魂燈獻上——別說他們兩位與張清麓本來的情分,就算剛才張清麓的庇護,也值得他們挺身而出,報還這份恩情了。連程鈞都有些感動於張清麓的行為,那兩位怎麼可能不感動呢?
這樣對程鈞無損,對張清麓也無損的結果,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張清麓帶着幾人繞過後殿,來到一座殿宇前。那殿宇上面的匾額寫着三個金色大字——「燃魂殿」。
只見一座大殿當中,密密麻麻點着數千隻蠟燭,遠遠瞧去光影一片,如繁星浩帙。在蠟燭金紅色的火光當中,有星星點點的銀白色燈光,燈火幽明,與蠟燭一起交相輝映,構築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奇景。
程鈞心中默默地數着蠟燭燈光掩映當中的燈火,不過數百之數。看來紫霄宮果然沒有點本命魂燈的傳統,它治下修士怕不有成千上萬人,卻只有這寥寥數百本命魂燈,若不是這麼多蠟燭捧場,只怕這大殿都顯得寒酸了。
那上使掃了一眼大殿,自然也發覺了其中的情形,微微一皺眉,道:「紫霄宮倒是大手筆,這是覺得自家的江山穩如泰山麼?哼哼,到底是年輕,行事幼稚至此。今曰本座就教教你。來吧,把本命魂燈給本座點上。」
張清麓不吭聲,緩緩地拍拍手,大殿的門吱呀呀的關上,殿中只有他們幾人,在環繞的幽幽火光下,連影子也照不出來,每個人的神色都明暗不定,顯得心思重重。
張清麓一拂袖,從最上面的條案上飛過來幾隻精緻的燈台。
那燈台的形制,與一般油燈無二,絲毫不起眼,只是材質是用一種銀白色的金屬製成,通體發出氤氳的光芒,似乎有吸引人心的魅力。燈的中央,有一條短短的燈芯,那是用引魂絲編織而成的,足以承接魂魄之力。
張清麓淡淡道:「你等可想好了?這本命魂燈要供奉在上清宮,與我紫霄宮無涉。」
大殿中一陣沉默,程鈞的壓力最輕,輕聲道:「我先來吧。」說着上前拿過一盞油燈。反正能得了便宜賣乖的時候,他是絕不會放過的。
張清麓盯着程鈞,目光幽幽,點了點頭。
程鈞微微一笑,手中一點,伸出一根手指。
這是中指,也就是他煉魂陣所在的手指。
本命魂燈如心魔血誓,是修道界通用的東西,近乎鐵則,無法冒犯。但連天道都有人逆行,何況鐵則?程鈞現在修為還太低,能夠用的手段不多,但是既然他早有準備,那麼就一定會有辦法的。
既然是本命魂燈,自然要以魂魄為引,本身的魂魄能夠點亮,其他的魂魄自然也可以,只是想要讓人相信是自己的靈魂,必須要用特殊的手段。在眾目睽睽之下,敢這麼弄險,除了有指尖陣可以隨時抽取魂魄力量的程鈞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
正因為這本命魂燈點燃簡單,又是近乎鐵律一般的存在,所以任何人都沒想到他能如此作假,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此公開,反而沒有人能懷疑他。
只見程鈞的手指微微亮起,一道雪白色的靈魂倏地落入燈中。忽的一聲,一道銀白色的火光點起,一燈如豆,已經明暗閃爍。
過程如此簡單,但其中的門道卻是要拿捏得分毫不差。最重要的是靈魂,程鈞的魂魄力量有多少,是什麼屬姓,那上使早已知道的. 不離十——剛才他看向每一個人的時候,就已經稱量過了。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修為遠在眾人之上,自然心中有數。
程鈞剛才放出的靈魂,是嚴格按照他本身的屬姓和力量出的,從指尖瞬間放出,又如此匹配,若叫人不信是他的魂魄,那也很難。
這也是他事先有所準備,早就將一點特殊煉製過的魂魄藏在指尖,甚至在那魂魄中早已打入了一段記憶,與他本人的身份嚴絲合縫,就算是那上使親自探查,一時也難以看出破綻。煉製之後,他只是將那一點魂魄寄宿在煉魂陣中而已。要不然真把煉魂陣中原本的魂魄直接抽出來,那是黑黝黝無屬姓的,誰都看得出不對來。
程鈞點燃之後,起身退後,神色淡淡,誰也看不出他想的是什麼。
既然他開了頭,嬴玥和唐世初自然不能推脫,一個個上前將本命魂燈點亮。
張清麓將三盞魂燈收起,並排放在托盤上。然後彎下腰,指尖觸上另一盞魂燈,倏地一聲,一道光芒亮起,另外一盞本命魂燈已經點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