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更)
他又在講鳥的故事,讓她想起他當初給她講疣鼻天鵝的遭遇。
她是認真地懼怕過那些黑的白的鳥兒的,是認真的覺得那些鳥兒們一個個賊頭賊腦,不喜歡綠藤高中有了它們之後變得跟哈利波特的霍格沃茨似的邪里邪氣兒;
她也是真的將鎮日與那些鳥兒為伍的他,看成奇怪、詭異的傢伙。
可是這一刻……她卻控制不住地,心弦狠狠一顫。
原來那些看似邪惡的「飛賊」們背後,卻藏着這樣讓人心悸的故事。
她垂下頭去,小心收拾着心裏的悸動:「就算人類奪走它們的家園不對,可是它們也不該偷東西啊。」
尤其是她的鑰匙!
他低聲一笑:「因為那片土地原本就是它們的領地,它們從那片土地上取得任何物品,都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它們的權利是上天賜予,只不過這行為放在人類的眼中,變成了偷竊。」
「那它們就可以兇巴巴,就可以攻擊人類麼?」她可忘不了第一回單獨跟它們鏖戰了一個小時,校服都被它們擰壞了。
不光她,她聽說校園裏也發生過好多回鳥類攻擊學生的事,所以校董會才幾次開會商議要向市府請求將它們驅趕走。
他側首凝視她:「……所有的鳥,都會為了保護家園,跟入侵者誓死一搏。就算明知對方是強大的人類,也會不惜性命。因為,它們背後的樹木是它們的家園,樹上的鳥巢里有它們的愛人和孩子。」
安澄心口重重一撞,一轉眸子,已是隱約有淚。
鳥類可以為了保護孩子而不惜拼死一搏,可是人類……卻有這麼多被拋棄的孩子。
「說到烏鴉偷亮晶晶的東西……」他凝着她一臉的哀傷,故意笑了笑:「其實是為了討好心上人。」
他向她又走近了些,氣勢迫得她不能不暫且丟開心頭的難過,下意識攢起全部精神對付他。
他指了指她的鑰匙串:「偷走你鑰匙的公烏鴉,叫『滿銀布萊克25』,那小子今年才學會求偶。你這串鑰匙就是它第一次求愛的信物。我要帶走鑰匙串的時候,那一向跟我最親近的毛頭小子,簡直要跟我拼命。可惜,它打不過我,還是被我搶到了,帶回來。」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仿佛有一句話並未說出口,卻莫名地在兩人之間產生了回聲。
安澄覺着自己原本想笑來着。還「滿銀布萊克25」,他怎麼不直接叫「黑衣無常250」啊?還好意思笑話她給小正取的名字不好聽,那他這個名字還不是滿滿的二百五氣質?
可是,卻沒能笑出來。
她有些慌亂地盯着他眼睛。心底再使勁惡巴巴地想:烏鴉喜歡偷亮晶晶的玩意兒去討好心上人,那怎麼不索性叼走他這對亮得懾人的眼珠子去?
可實際里她什麼也沒說出來,反而忽然轉頭就跑。
他這回沒攔着,只手叉褲袋,立在樓梯下仰頭目送她,看清了她亂了節奏的步子。
因為,那句根本沒說,卻莫名迴蕩起來的話,在他自己心中也激起不小的波瀾,讓他自己也完全猝不及防。
——「滿銀布萊克25」豁出來跟他拼命,也要保護的「寶貝」,只為博心上人歡喜。那他呢,不在乎被「滿銀布萊克25」攻擊,也要將鑰匙串從鳥窩裏搶出來,送還給她……難道不是用近乎同樣的心情,只為討她歡喜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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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跑回房間,這回暗自發誓,是怎麼都不肯再出去單獨面對他的了。
不過幸好,不久外面就傳來爸車子進車庫的動靜。隨即爸就走了進來,樓下傳來爸跟湯燕犀打招呼的驚喜聲。
有了爸,她心裏有了底。忍不住好奇他又會跟爸說什麼,便又從被窩裏鑽出來,悄悄溜出門去,伏在地上匍匐到樓梯口,從樓梯扶手的縫隙偷看樓下情形。
正正也發現了不對勁兒,便甩着大胖p股也跟着溜出門縫兒來,跟着一起趴在樓梯扶手邊上,歪着小腦袋,瞪着黑豆似的大眼睛盯着她,一臉大寫的懵懂。
安澄有些掛不住臉,只得朝正正豎起手指,「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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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客廳。
杜松林換好了衣服,淨了手,出於職業習慣,首先上來探湯燕犀的額頭。一探之下便是迭聲地嘆息:「燕犀你這孩子!都囑咐你了還需靜養,怎麼還是出來,看樣子這是又受了些風寒!」
湯燕犀只淡淡地答:「沒事。」
安澄心下卻一動。他既然要到鳥窩裏去找鑰匙,那至少是爬上了學校的天台去。那天台上八方來風,他免不了被風吹到。
這麼說,他真的是「拖着病體」,去替她尋鑰匙去了……
杜松林便忙着張羅着要煮些熱水來給湯燕犀發散發散,看見桌上的冷水便皺了眉:「你的汗毛孔都張着,又受了風寒,這要是再一杯冷水喝下去,可就壞了。」
樓上的安澄尷尬地埋住了臉。
不過好在……那傢伙夠賊,沒喝。
杜松林忙活了一頓,外頭天都要黑了。湯燕犀化身乖寶寶,順從地任憑杜松林擺佈,捧着熱茶,額頭上貼了退熱貼,恬恬靜靜地,全然不是安澄平日所認得的那個傢伙。
安澄在樓上看得直做鬼臉。裝,真能裝!
杜松林忙完了才放心坐下來:「燕犀,今天過來怎麼也沒給我打個電話?澄澄呢,怎麼留你一個人坐在這裏?」
「是我讓她上去休息,」湯燕犀抬眼望向杜松林:「因為我今天過來,是想找杜伯伯單獨談談的。」
他故意一頓:「有些話,不方便在電話里講。我想還是到家裏跟杜伯伯說。」
「自然自然,燕犀你想得很周全。」
杜松林莫名地微微有些緊張,忍不住猜測,是否這孩子今天是要談他媽媽與他的事。
杜松林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好,你說。」
湯燕犀卻沒急着說,先是垂首,安安靜靜地飲了幾口熱水。
他這樣不急不慌的模樣,卻急壞了樓下樓上的杜家父女。兩人不約而同地都緊緊盯着他的臉,想從他神色細節間先窺到一星半點的端倪。
熱水帶了溫度,溫熱的水汽浮上了他的面頰,給他面上帶了些紅暈。他坐在燈影里,便整個人都看上去溫和了些。褪去青銳的少年稜角,終於掛了一絲人間煙火的顏色。
安澄看得目不轉睛,心底卻下意識一下一下地抽筋。
總覺得他一這樣兒,就是在醞釀壞水兒呢。接下來他要說出來的絕對不是好話!
可是爸還一副認真等待的模樣,分明就是被他這副情態給騙了。她現在還來得及做點兒什麼,才能堵住他那張即將冒壞水的嘴?
就在安澄在樓上急得幾乎想撞牆的當兒,樓下的少年終於鬆開了手中的茶杯,帶着一臉的紅對杜松林說:「杜伯伯,我想跟您聊聊安澄的事。」
杜松林悄然鬆了一口氣,可是見燕犀這孩子一臉嚴肅的模樣,這顆心便又提起來了。
「澄澄……怎麼了?」
湯燕犀幽幽嘆了口氣:「知道我今天登門拜訪,為什麼還自作主張讓她上去休息麼?」
先前這句話杜松林沒格外留意過,此時特地挑出來說,他身為醫生的直覺便發出警鈴。
「難道,澄澄不舒服?」
身為父親,他充滿了自責。周末還要去上班,家裏沒有人能照顧澄澄。澄澄這孩子也許就連身子不舒服也都只會自己扛着。他對不起女兒。
湯燕犀未置可否,只是淡淡抬眸,目光有意無意瞥向樓梯來。
安澄嚇得一手捂住正正的嘴,自己則將額頭抵在地板上,恨不能跟地板融為一物。
「她今天倒是沒什麼不舒服,」他淡淡開口,收回目光來,垂眸看自己的手指:「可是她上次,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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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聲輕裊,可是卻不啻於在杜家扔下了一顆炸雷!
杜松林騰地站起身來:「澄澄暈倒過?什麼時候?」
而樓上的安澄抓狂地閉了閉眼睛,便連忙跟個彈簧似的跳起來,奔下樓來。
樓上乒乒乓乓的動靜,吸引了杜松林的目光,可是湯燕犀卻動也沒動,目光依舊平視杜松林,聲音依舊靜靜地:「就是上次,您晚上加班。」
安澄真恨自己沒有翅膀,沒辦法立即從樓梯上飛下來捂住他的嘴。不過幸好他語速不快,所以她奔下來之後,也顧不上爸驚訝的注視,便直接衝上去一把捂住了湯燕犀的嘴!
「澄澄!」杜松林嚇了一跳。
被捂住了嘴,湯燕犀卻根本就沒驚訝,也沒掙扎,只一雙眼笑笑地瞟着她。
安澄自然心知肚明,手上用勁,刻意忽略他的目光,扭頭沖爸解釋:「……別、別聽他瞎說。我、我才沒暈倒呢!」
她掌心下,他雖然不掙扎,卻壞壞地故意伸出舌尖來,撓着她掌心的紋路。
她癢,那濕噠噠的感受,像極了掌心爬着個黏糊糊的毛毛蟲!
她用自己身子擋住爸的視線,扭頭憤恨地瞪他,警告他收回去。
他卻趁着這個機會,故意在她掌心下幾聲快要背過氣去的抽氣……
杜松林登時急了,「澄澄,你快放開燕犀!他本來就還沒痊癒!」
安澄掙扎不已,知道這不是辦法,可是真怕她一鬆手了,他就又要胡說八道。
到時候……如果讓爸知道了她是洗澡的時候暈倒的,那,那就露餡兒了!
杜松林見女兒執拗,為了安全計,便趕緊親自上前來拉開了女兒的手。
女兒一副要哭了的模樣,而湯燕犀則是用力吸氣。
杜松林頭有些大,暫且先顧着湯燕犀,幫他拍着後背順氣:「燕犀啊,你怎麼樣?」
湯燕犀虛弱地靠坐在沙發上,朝杜松林溫潤地笑:「杜伯伯,我沒事了。您,別怪她。」
「怎麼能不怪!」杜松林無奈地望向女兒:「澄澄,有話好好說,你剛剛這是做什麼?!」
安澄緊咬住唇,恨恨瞪湯燕犀:「你、你違約!」
假面的傢伙,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讓我爸吼我,替你出氣!
靠着沙發虛弱的湯燕犀抬眸凝着安澄的神色,待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按住杜松林手臂說:「杜伯伯,您真的錯怪她了。她不讓我說,其實還不是不想讓您擔心。」
「哦?」杜松林也一怔,心下隨之一疼。
湯燕犀還在絮叨:「……她知道您工作忙,所以暈倒了也不想讓您知道。上次她就跟我約好了,我也答應她不把暈倒的事告訴您。可是我想,這件事關係到她的健康,我應該讓您知道才是。」
杜松林立時點頭:「正是。澄澄啊,你的心情爸爸明白,可是這麼大的事,你不應該瞞着爸爸。」
百口莫辯,安澄滿懷仇恨只瞪着湯燕犀。
他今晚這是要幹什麼,故意提這個茬兒,他想得到什麼好處?
他竟還能平靜地迎着她的目光,依舊心平氣和地說:「上次她暈倒了,幸好有我在。我只是擔心,下次如果杜伯伯沒在家,我也不在她身邊的話,她要是再一個人暈倒了,可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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