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律師,噓,晚上見 375拷問人心

    下午恢復庭審,安澄回到法庭上還是木木的,仿佛還沒有從海莉一事中醒過神來。

    楚閒有些擔心,忍不住在後面低聲呼喚:「安安……需要再出示其餘證據和證人。」

    安澄如夢初醒,急忙埋首進文檔里去翻找。可是庭審不等人,馬修法官看安澄找了半晌了,卻還無法提出檢方繼續的指控。馬修法官皺了皺眉:「雙方律師,還有被告,請隨本席進內庭。」

    安澄愕然起身,楚閒皺眉想要陪安澄一起去,卻被法警攔在門口。

    楚閒不解:「這是為什麼?醢」

    法警是高大的中年黑人,總是和藹地笑,一笑就露出一口小白牙。這回他還是沖楚閒和氣地笑,可是手臂卻攔得筆直。

    「不好意思楚副檢察官,法官大人是叫雙方律師和被告入內。你雖然是安檢的老闆,卻不是本案的主控官。」

    楚閒無法反駁,只能留在門口。他不放心地囑咐安澄:「有什麼事,先別急着自作主張,你可以先拖延,出來我們再一起商量決定。緹」

    安澄悵然點頭:「我明白。」

    馬修法官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讓安澄和湯燕犀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然後叫法警帶着薇薇安到另外一個房間去玩兒。

    他自己脫了法官袍,又煮了一大杯濃咖啡,狠狠喝了幾口才走回來坐下。

    「你們兩個先不用說話,都閉上嘴,先聽我說。」

    在前庭那麼和藹可親的馬修法官,忽然變得這麼強勢,甚至有一點「霸道」,叫安澄都有點意外。

    她下意識瞟一眼湯燕犀。

    湯燕犀一點都沒有意外。也不知道是一向處事不驚,還是早就知道馬修是這樣風格的法官了。

    安澄垂首扳了扳自己的手指頭。更可能的還是後者吧,畢竟馬修認得湯老爺子,那麼湯老爺子也必然早就認識馬修。只需要湯老爺子點撥兩句,湯燕犀自然就知道馬修的為人了。

    馬修先看向安澄:「安檢,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可是我也要負責任地提醒你,鑑於你們使出的這些小動作,就算陪審團會受到影響,我作為主審法官也會提醒他們過濾掉對證人的同情。」

    安澄怔住,抬眼望住馬修,張了張嘴剛想說話。

    馬修卻早早豎起手指來:「我說過,只聽我說,你們不用說話!」

    安澄只好攤攤手,做了個在嘴上安拉鏈的動作。

    馬修點點頭:「按照庭審的客觀進程,局面對檢方不利。問題倒不是辯護律師有多通天,只是你們的起訴罪名有問題。二級謀殺,你是想讓十二位陪審員判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謀殺麼?法律是框架,陪審團卻都是普通人心,你以為他們會希望被別人稱為『判十二歲孩子謀殺的人』麼?」

    安澄咬住嘴唇,藏住倔強。

    馬修搖搖頭:「不會的,不管庭審局面怎樣,也沒有陪審員願意落下這樣的罵名。所以到最後他們給出的結論必定是罪名不成立,安檢,你會輸的。你們用這樣的罪名來起訴,從一開始就跑偏了,你們忘了人心是個比法律更複雜的東西。」

    湯燕犀笑了,悠閒地聳聳肩,歪頭瞥向安澄。

    「辯護律師,你也別得意太早!」馬修法官卻猝然就損了湯燕犀一句。

    湯燕犀長眉高挑,想要張嘴說話。馬修冷冷一個眼神:「你敢說話試試!」

    湯燕犀無奈,只好舉雙手做投降狀。

    馬修法官嘆了口氣:「辯護律師,你也看見了檢方提出的證據了。雖然一樣一樣都被你反駁,可是你我都清楚,那些證據雖然不能直接認定被告有罪,可也不能免除被告的嫌疑。雖然那只是個孩子,可也是個心懷仇恨的孩子。」

    馬修法官嘆了口氣:「看着四年前被我親自判給父親,以為能讓她更好成長的孩子,卻最終變成四年後的這樣,我也很難過。」

    馬修頓了頓,然後抬頭望住安澄:「那孩子不乾淨,只是起訴二級謀殺重了。如果讓庭審繼續下去,很可能陪審團會裁決罪名不成立,那麼就會讓這個孩子僥倖逃脫,這無論對司法公義,還是對她個人的成長都不是好事。」

    安澄舉手,像個乖巧的學生,想要說話。

    馬修嘆了口氣:「好,你說吧。」

    安澄深吸一口氣:「我更改起訴罪名,可以麼?」

    湯燕犀挑了挑眉,聳肩表示不屑。


    馬修法官也皺眉:「不能這麼解決。你連『一事不再理』的原則也忘了?如果這次陪審團裁決薇薇安無罪,那麼你就不能再以這個案子來起訴薇薇安。」

    安澄咬住嘴唇:「那應該怎麼辦?」

    馬修也深深嘆息,「這就是我叫你們兩個進內庭來的原因:我建議庭審不能繼續下去了。可是我可不希望我主審的案子變成無效審判,所以只有你們兩個想辦法,達成庭外和解,讓庭審自然終止。」

    馬修的目光朝安澄刺來,滿是嚴肅:「這就需要你,安檢,好好提出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條件。趕緊達成庭外和解得了。」

    安澄輕輕閉了閉眼,卻也沒有遲疑:「不再起訴二級謀殺,改為意外傷害。少年監獄一年,其餘為緩刑。」

    湯燕犀面上終於笑開了一朵花,卻還是不出聲,故意高高舉手。

    馬修法官白了他一眼:「說吧。」

    湯燕犀這才轉過頭來,向安澄伸出手來。

    安澄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他擊掌。

    他就順勢抓住了安澄的手,指尖霸道地穿進指縫,十指緊扣。

    「成交!」

    安澄面頰上有些熱,急忙甩開,立即跟法官借了紙筆,手寫了一份控辯協議。湯燕犀看着安澄就伏在法官的桌上奮筆疾書,不由得勾起唇角。

    安澄寫完了,將筆交給湯燕犀,湯燕犀朝她眨眨眼,便也立即簽字。

    在法官的內庭里,這份交易就已生效。

    馬修法官也不理他們,徑直起身走向旁邊的房間:「你們兩個先別高興,我也要跟薇薇安談談,看她自己同不同意。」

    走進房間,法警呲出溫暖的小白牙,笑笑拍拍薇薇安,然後起身離去。

    房間裏就只剩下薇薇安和馬修法官。

    馬修坐下來,溫暖地望着薇薇安:「……四年前我也這樣單獨跟你說過話,你還記得麼?」

    薇薇安咬咬嘴唇,不肯說話。

    馬修法官笑笑:「那時候我想知道你自己是怎麼打算的,更願意跟着爸爸還是媽媽。法律的規定是死的,可是我知道最有利於你的判決其實是應該遵照你自己的意願。」

    「所以在做出最後的判決之前,我先把你帶進內庭來,問你自己的意見。我以為你也會跟我想的一樣,會選擇你爸爸。畢竟在你爸爸家裏,你能繼續像個小公主一樣地生活,而如果跟媽媽的話,你的生活就會很艱辛。」

    「可是你卻毫不遲疑地選了媽媽。在我跟你講了兩者的利弊之後,你還是選了媽媽。你說寧願跟媽媽一起吃苦,你還說媽媽已經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如果再失去了你的話,媽媽會受不了的。」

    薇薇安一震,抬起眼來終於迎上馬修法官的目光。

    那雙眼裏,已經含滿了眼淚。

    馬修法官點點頭,終於成功拉過了薇薇安的手來,握在掌心:「可是後來我還是綜合考慮了各種因素,將你判給了你爸爸。我是希望你能更健康、更順利地長大,我希望你能理解。」

    薇薇安轉開頭去,輕輕嘆了口氣:「不過幸好我爸爸也沒那麼堅持非要我不可,所以我還是跟媽媽一起生活了。不過我卻不會放過爸爸,不能讓他就免除了責任,所以該沖他要的,我一樣都不會放過他。」

    馬修法官點點頭:「所以,你還是恨你爸爸的。」

    薇薇安一怔,下意識回頭看向門。

    「我想找我的律師……」

    馬修法官笑了,可是眼中還是有悲憫:「好孩子,你已經懂得我在問你什麼,更知道該怎麼來保護自己。」

    薇薇安點頭:「我律師教我的。」

    馬修法官嘆息點頭:「所以踩下油門的還是你。你恨爸爸,又在目睹你爸爸跟媽媽那麼大吵,你爸爸讓你媽媽那麼傷心之後,決定要懲罰你爸爸一下。」

    薇薇安驚慌起來,回頭再看向門:「我要找我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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