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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就站在原處,凝視着眼前這個曾親密無間的女子,腦海里不斷浮現出她過去的種種情態,或端莊或從容、或嬌嗔或疏遠……然而,她現在卻只留給自己個側影,陌生的背影。文字谷 www.wenzigu.com
她是如此的不念舊情。
舉在空中的手緩緩落下,終是沒有朝她伸過去,大爺的心頭滋味不明,這算是怎麼回事?
他們之間,吵架了嗎?
沒有!
自己對不起她了麼?
亦沒有!
沒有矛盾、沒有糾紛,彼此間甚至都不曾有過冷臉。可她說走就走,將他連同整個君府全拋腦後,根本不留絲毫轉圜的餘地。
自己千里迢迢尋妻,就換來這樣的結果?
低聲下氣的說了好話,亦做了承諾,她還是沒有絲毫鬆動。先前的惱意夾着丈夫的尊嚴,更加促怒着他,眼前的女子,是這般不可理喻、如此不識好歹!
自己為何不直接離開,還巴巴的在這看她什麼臉色?
大爺都覺得自己的行為不知所謂。
盯了她半晌,似乎在等待着什麼,見她尤是不動,更是連眉頭都沒抬一下,似將他當視若無物。
大爺突地就拂袖轉身,「哼」了聲開門跨出屋子。
聽得動靜,景晨只輕輕眨了眨眼,似釋然般的嘆了聲氣。
走了,也好……
平丘等人依舊守在柴房裏,直等聽到巷子裏傳來馬叫的嘶喊聲,眾才意識到:他家主子離開了?
平丘愣了愣,就忙招呼着大家衝出去,卻只看到大爺騎在馬背上漸遠的身影,以及那「得得得」的馬蹄聲。在如此幽靜的深巷裏,顯得格外的突兀。
他當下亦翻身上馬,趕緊朝前方追去。
而柴房內,得了自由的德馨與阿圖,忙趕到廳堂內,望着頹坐在椅子上垂眸的女子,緩緩的走上前去。
「姐姐?」德馨輕輕的喚聲。不安的側首看了眼阿圖。
位上的景晨就抬頭,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我沒事。」說着瞥向旁邊的阿圖,「不用擔心我,讓青嬸擺飯,吃了早點歇着。」
怎的跟個沒事人似的?
阿圖與德馨兩人面面相覷,後者就朝他使了個眼神。讓他先去吩咐青嬸,自己則蹲在景晨旁邊,小心的關懷道:「他是要接你回平城?」
「嗯。」
畢竟過去兩人詳談這話題的時候,景晨從不曾承認和君家大爺的關係,德馨亦不好直接喚「姐夫」。遲疑了下,德馨續問道:「他沒有怪你私自離開?」
景晨就反拉過她的手,「傻丫頭,我又不是他君府的人,是走是留,哪容得他怪不怪罪?」
德馨還是詫異於對方這等灑脫的語態。「姐姐真的放下過去了?」
頓了頓。竟有了幾分勸意,「我瞧這君家的大爺。為人雖有些霸道粗魯,不過對姐姐,倒是關心、緊張得緊。」
「怎麼,早前不還說他不好,現在竟為他說起好話了?」
景晨吟吟而問,似想到了什麼,突然認真道:「你是覺得。我該跟他回君家?」
「不是我覺得。」
德馨見其誤會自己意思,就忙解釋:「而是姐姐你,畢竟是跟他、跟他……」略有些難以啟齒,低頭接道:「他既已經放下身段,親自來接你回家,我見他倒還是有幾分真心。
傍晚的時候,姐姐不知,那竇家鋪子裏的人過來報信,君家大爺聽說你和旁的男子在一塊,當時就黑了臉。再後來,他身邊的小廝從外面進來,不知與他說了些什麼,直砸了我們家兩隻杯子。
姐姐,我瞧着,他挺在乎你的。」
在乎?
有幾分真心?
景晨亦不知這是怎的了,原根深蒂固的觀念,就是出嫁從夫。這個世道,便是如此,身子給了哪個男人,這輩子就跟定了他,鮮少會出現些離經叛道的婦人,棄夫離開!
過去這鄰里街坊是不知她曾嫁過人,只道她是清白人家的閨女,流落在外孤苦無依。
可今朝,君子浠都直接當着這兒眾人,說了是自己丈夫。
便是景晨打定主意不跟大爺回去,可想必這份鄰舍間的感情亦會跟着改變,誰都會在暗地裏編排、議論她吧?
畢竟,不管這離開夫家是否為她的意願,但外人眼裏,她即就是被夫家所拋棄。
這個時代,女人的名聲有多重要,亦有多脆弱,經不起絲毫詆毀的字眼。
景晨心裏知曉這些利害,可她心裏就是有個聲音在叫囂,強烈的表達着不願跟君子浠走的意思。
若是真跟他回去,平城裏、君家大宅內,她該如何立足?
她不會將自己置於那般尷尬、難堪的境地。
「姐姐,你是不是聽了不高興?那我不說便是。」
聽不到景晨回應,德馨就以為對方誤會了自己意思,她並不是想眼前人妥協,可只是切身替她着想。
女人,最後不都是求個好的歸宿?
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景晨的視線落在漆黑的庭院內,喃喃道:「可你不明白,平城裏,是不可能有兩個君大***。」
再者,若說沒有私心,亦是不可能的。
上輩子,她所謂的歸宿,是家族所選,是景晨所躲不開的;而這一世,醒來即是在洞房內,木已成舟,原主的身份定了她不得不接受的命運,在君家、楚家的面前,她只能被迫接受。
雖然,她盡力將日子過得更好。
可終究被什麼束縛着,讓她無法喘氣,壓抑得很。
那種日子,經歷過即夠了,她不想今後總是這樣。
她今日自願的跟大爺回君家,他日再想離開。可就沒這麼容易!
何況,回去作甚?
在這個時空裏,景晨自認為周邊的一切,其實都不怎樣打緊。得過且過的日子,沒有盡頭、亦不會有期盼,她雖追求平淡,可君家宅院裏的平靜。讓她覺得無所意義。
「德馨,我想,替自己做個主……」
景晨莞爾,認真的望着德馨,喃喃問道:「你懂嗎?身不由己的日子過的太久,其他的就不重要了。或許,這些都只是個夢。哪日醒來,周邊物是人非,你便是想後悔,都沒有了機會。既如此,為何不堂堂正正的為自己而活?
我想留在這,珍藝館方起步,我每日想着那裏的事會覺得充實。雖為女子,可難得就真的只能跟在男人身後,一輩子倚仗他們嗎?」
因為經歷相似,景晨前方的話。德馨是深有感觸。可後半句話,聞後驚詫無比。
「姐姐、怎麼會這樣想?」
景晨則思忖了會。「以前在君家,我吃穿用度皆是他們家所出,成日就只需周旋在後院裏。外面的事不用我管,我亦管不着,而本身於他們家並無什麼貢獻,那種滋味,就覺得是在寄生。
潛意識裏。我會覺得虧了君家,所以無論是侍奉大爺、還是在婆婆、太婆婆跟前,我都小心翼翼,平素更謹慎萬分,不敢貿然惹惱她們。有的時候,明明不想笑、不是那般想,可說出來的話卻言不由衷,只因為短了他們,我覺得就在府里享福很心虛,說話做事自然就沒有底氣。」
而方才,就在這個廳堂里,她可以清明的說出自己的想法,自己不願意便是不願,無需委曲求全。
這等感覺,讓她覺得……如此生活,才方有些人樣。
前世在宮闈的時候,她曾聽樂坊里一個清高傲然的伶人說過一段話:你們這些娘娘,出身高貴又如何?自以為高高在上,其實與紅樓里的姑娘又有什麼不同?一樣的以身取樂、一樣的是賣笑爭寵,靠伺候男人,替自己和家族謀財謀權!
當時那個伶人,在宴會上被當時一個身居高位的后妃娘家兄弟看上,因不從最後被處死。
而這些話,就是她被拖下去行刑前所說的。
景晨的唇角不禁露出抹諷刺。
寄生他人,總是得付出些什麼。
「原來姐姐在平城裏,過的不快樂?」德馨喃喃出聲,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忙就說道:「那就不回去,姐姐在這有我、有阿圖、還有珍藝館,今後會越來越好的。」
景晨頷首,她能理解,這是最好。
雖說道的明白,心裏亦沒有鬆動,可夜晚躺在床上的時候,景晨卻是難以入眠。
閉上眼,就是大爺那般質問的表情。
他最後是帶着怒意離開,在他的眼裏,自己怕不止是不識好歹,亦或者矯情多了些?
他問,她想怎樣?
君子浠以為,自己不肯回去,是因為他許諾的不夠多,只是為了與他談更多的條件吧?
尤其是後來,自己還提到名分的事。
此時的他,定然是以為,自己要他休了楚景漣公告於外,然後再三媒六聘抬自己進門,她才會答應。
而那便是,為難了他。
其實,真的是這樣嗎?
說實話,景晨不曾有過與他過一輩子的想法,或許她從沒想過這個方面。
她說那話,一是因為她確實很看重這正妻的位子,名分於她、很重要!她亦明明白白的承認;二則是,有了那話,大爺亦會知難而退。
景晨曾想過,楚景漣那等失貞的女子,君家不會容。
可他們家,不會休妻。
這是在君府那段時日內,從老夫人性子上就能摸透出來的。
那麼,大致必然是楚氏離世。
只會有這個結果。
景晨大致都能猜到,君家或許都已經動了這種想法,只是不知楚景漣在平城還尚且如何而已。
思這想那,迷迷糊糊的,亦不知是何時才睡着。
而如此寒夜,身在沿城某所院落里的大爺,亦不曾安眠。
披着衣袍坐在房中,杯中的酒一杯杯入腹。明明身子已經熱了起來,可整個人依舊冰冷無比。
他的耳旁,全是那個沒良心女子決絕冷漠的聲音!
這是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從知道她的下落,奔波過來,幾番打聽,終於到了她的落腳點,這其中。經歷了多少工夫,她可曾知道?
這樣千山萬水的來到她面前,不曾關懷問候自己,竟連分毫感動都沒生。
自己是虐她了,還是打她了?
有必要這般敬而遠之嗎?
她身為婦人,在外獨自經商不說,和竇俊彥親密往來不解釋。竟反倒說自己出現成了多此一舉的事?
雖說名義上是沒有什麼關係,可實際上……她都能否定?
大爺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竟被個女人拋棄!
這叫個什麼事啊?
她那灑脫開闊的表現,自己卻抱着她求她留下,都反了麼?
回想起在晨兒家裏的景象,他這心頭就鬱悶、就苦澀。如此跟個媳婦似的扯她拉她,沒成想對方毫不在意,虧得他這幾個月來的擔心奔波!
握着酒杯的手心漸漸收攏,眼中的怒火齊聚,竟直接將杯子朝地上砸了去。
門外守着的平丘聽到動靜。忙出聲問道:「爺。您沒事吧?」
屋裏的大爺沒有回應。
平丘敲了敲門,還是沒聽到聲音。就不放心的推開了門縫,卻見自家主子正趴在桌上,旁邊的酒罈子倒下着,爺的衣袖被染濕。
爺的情緒素來掌控的極好,今夜居然……
進屋,喊了聲「爺」,見他還是不回答。就想攙主子到床上去。
可誰知,平丘的胳膊方伸過去,就被大爺拽住,聽得他問道:「平丘,你說、她到底為何不肯跟我走?」
「爺說大奶奶?」
習慣了稱呼,且主子亦是默認了,平丘便仍是如此稱呼楚景晨。
他臉上就起了為難,吱唔道:「爺都想不明白的事,小的就更想不通了。」
其實,他思維簡單,是有個猜測的。
女人嘛,不肯跟男人走,必然是不滿意他唄。
可這樣的話,給他十個膽,平丘也不敢說呀。
想起今晨冒雨趕路,爺還說這回總算是有個確信,總算幾個月來的苦心沒有白費。他那期待的眼神、與激動的心情,自是想像着找到大奶奶後會如何恩愛訴說情懷,可熟知,對方是根本不領情。
白等了半個下午不說,還親眼看她跟別的男人回來。
好巧不巧,還是竇家的少主。
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在巷子裏的時候,平丘和另外個同伴不敢近前,大奶奶許是沒注意到大爺的雙手,這拳頭總是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覆了許久。
「你說,在家時,我對她不好嗎?」
大爺醉酒喃喃,似乎根本沒有清明,竟和個小廝說起了話,「我哪裏就委屈了她?如今她騙我瞞我,我不怪她還好言相勸,竟然是與我擺臉色瞧?你說說,她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不開心嗎?」
平丘見主子問這話的時候,眼神倒是極為認真,就盯着自己看,便忙附和道:「爺和奶奶素來情深,早晚是會回心轉意的。」
「回心轉意?」
收回抓着平丘的手,大爺似乎想找酒杯,可杯子早就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於是便只好取了茶具里茶杯用,繼續飲酒。
「她會嗎?回心轉意、回心轉意……你說錯了!她明明就很討厭我,哪裏是開心高興過?我瞧着她,如今快活的很,哪裏是需要我的樣子?」這話越說到後面,就越顯酸意。
平丘還是頭回間這般消極沉沉的主子,不免真很擔心,便如婆子般哄道:「爺您想錯了,奶奶怎麼會討厭您?她必是有什麼苦衷,所以才不好直接與你相認。等到她想明白了,肯定不會不理您的……」
原趴着很沒精神的大爺,聞言卻突然甩了甩袖子,昂頭就道:「爺是怕個女人不理我的人嗎?你個糊塗東西,怎麼說話的!」
平丘這還委屈,心道這安慰人,還錯了?
再想,主子醉後,反倒是計較起這個?
望着身形不穩走動的大爺,平丘就跟在後面,擔心他撞着還認錯道:「是奴才失言。原是奶奶錯了,爺就該晾她些時候,讓她來找您……」
「她怎麼會來找我?方才我還是被她給趕走的呢!」
歪着直直的倒在炕上,半個身子都在下面。
平丘將大爺撫上去,仍舊驚詫,怎麼今兒個是奶奶將爺給趕出來的?
不是爺生氣,率先走人的麼?
當時,他們都擠在柴房裏,自然不知道正堂里發生的事。只是想着大奶奶過去素溫婉的性子,必然是輕聲細語、不會違拗主子意思的。而他們家主子,先前在津城被竇家少主耍了一次後,心情就總是不好。
且大爺畢竟是做生意的人,不必尋常府里的少爺溫儒,有時候脾氣還是挺大的。
他原以為,是奶奶受了氣的。
「她如今本事大,有家有鋪子有銀子,還有那個個傾慕者,自然是不想要我這病秧子丈夫了!」
大爺突然坐起,吼了這麼句話,在平丘的驚訝下,復挺挺的倒下去,不省人事。
而平丘,還真是許久沒回過神。
次日,大爺在頭痛欲裂的情況下醒來,總覺得伺候她的平丘總神神秘秘的盯着自己,便問道:「你想說什麼,這樣看着爺?」
平丘暗道主子怕是將昨夜酒後的事給忘了,突然覺得它當時的模樣有些好笑,硬忍着笑回道:「沒什麼。」
他可沒膽子形容。
大爺狐疑的瞥了他眼,門口則突然有人說:「竇家少爺拜訪。」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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