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風想揮鞭抽向崔季明,偏生她把考蘭抱在前頭。
考蘭也是個多少年沒長進的,就這會兒後背衣服都快被撕到屁股溝了,他還裝模作樣得蹬着腿,喊什麼「爺,不要啊~」。
崔季明的笑容怎麼看怎麼都有點得意洋洋,考蘭瞧着她的臉,怎麼都品出幾分不對味兒來,還沒來得及想回頭,忽然感覺一隻手扣在了他肩頭,拽着他就要往外扯。
考蘭早已不太習慣被別人觸碰,擰着眉毛轉過頭去就想罵:「哪個不長眼的碰小爺——」
還沒罵出口,先看見了眼前人,他懵了一下。
崔季明大笑:「看你氣成這樣,我就高興!」
考風沒有穿軍甲,一身衣裳是典型的西域款式,露出半邊膀子,箭袖的毛翻領衣裳,手腕上綁着皮繩,五官精緻神情桀驁,但身形站在那裏,就是個典型的小松樹似的涼州兵。
考蘭張了張嘴,聲兒跟讓人掐了似的叫了一聲>
考風支吾應了一聲,跟沒敢瞧他似的,把目光狠狠瞪向了崔季明。
考蘭這會兒是一下子反應過來了,興奮無比,兩隻手都在往考風的方向探,要不是因為崔季明抱着,估計整個人就摔地上了,大喊:>
考風這才彆扭的大聲的回了一句:「哎,聽見了。」
崔季明笑,她手一拋,就把懷裏的考蘭整個往考風那邊拋去,考風一隻手還拎着鞭子,慌不迭的連忙接過。考蘭還跟沒長大似的,考風卻好像已經成熟了不少。考蘭伸手捏着他的臉,大叫:「你這臉上怎麼回事?還有你這頭髮!瘋了麼你怎麼剃得這麼丑!」
考風其實挺高興的。之前崔季明出事的時候,他還以為考蘭被連累了,幾乎每次打仗都要悔恨自己在當年提出想入軍營,否則兄弟二人沒有分開,或許活的好好的,或許死在一處,怎麼都比一生一死落得要好。
他撥開考蘭的手:「我覺得挺好看的。」
考蘭穿着軟底鞋,從他懷裏下來,裹着自己快碎成拖把的衣服,抖了抖。卻看着考風站直,比他高了半個頭——
考蘭一呆:「你在西邊吃了什麼啊?是不是鞋裏墊東西了?」
考風勾唇笑了笑:「打眼看你還跟被虧待了似的,仔細一瞧,你這一身衣裳也快頂我一個月俸祿了。」
崔季明抱臂:「我說是家裏伺候了個大爺,你還不信。」
考風拽起了考蘭,對崔季明道:「哼,錢色交易而已。不管怎麼着,今兒我是在了,他就跟你沒關係了!人我帶走了,從今往後你也別來見!」
他說罷,翻身上馬,就把考蘭給拖上來。
考蘭還在叫喚:「別啊,等等啊,我還好幾柜子的衣服!」
考風特別豪邁,手一揮:「怕什麼,哥以後給你買!」
考蘭坐在馬上:「我這可是套家裏的便衣,你就要一個月俸祿,喏,你瞧這鞋,邊兒上繡珠的,緙絲的鞋面,就要你仨月不止的俸祿——還有我那冠、我那外衣!」
考風越聽臉色越黑,考蘭就跟給他拆台似的。涼州大營的兵,還真富不到哪兒去,他一把捂住考蘭的嘴,貫徹自己最後的趾高氣昂,一拽馬韁,對崔季明道:「就你着這色中餓鬼,以後就別想了!我們兄弟二人以後跟你再無瓜葛!」
說罷還啐了一口,拽着韁繩一踢馬腹,直接帶着考蘭穿堂而過,只留下考蘭呼喚的聲音:「郎君留着我的衣服、首飾和香粉啊——」
崔季明搖頭笑了笑,這才往屋裏走。
獨孤臧竟急了:「你就這樣讓人把他給帶走了?」
崔季明眉毛挑了挑:「要不怎樣?早就是借來充門面的,這會兒娘家人都來了,還不趕緊送回去。我這還要急着向聖人表忠心呢,一會兒就讓人趕緊傳話過去,季將軍遣散妻妾,只為心中一人。」
獨孤臧連忙道:「我的意思是——他住哪兒去啊!那個考風是涼州大營的兵,調過來有什麼地方住啊>
崔季明坐回了桌邊,笑:「鹹吃蘿蔔淡操心。怎麼着,你還瞧上了刀疤臉的小考風了?他脾氣臭,腦子比考蘭簡單得多,要不我再叫他回來。」
獨孤臧一拍桌子,臉都憋紅了:「話不能胡說!」
崔季明看他越直越想開這種玩笑,不過真急了也就連忙擺手不說了。
考風說搶人就搶人,崔季明也不在意,隨便又叫了個小廝過來給伺候茶水,三個人就圍着桌繼續討論。
張富十倒是忍住了沒問,董熙之繼續裝傻瘋狂喝茶,討論着魏州在朝廷撥款重建以後,該配備多少兵力合適時,孤獨藏忽然憋出一句:「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他少說跟了你一年多。你又說之前認識,那加起來都不知道多久了,這次圍剿於空韜,他保護朝廷官員也算出了苦勞。做人不能這樣。糟糠之妻還不下堂呢。」
崔季明:「……」
張富十友情提醒了一下:「那是妾,而且也不糟糠。」
崔季明品出幾分不對味兒來:「你對我家蘭蘭是不是有什麼……」
獨孤臧臉都綠了,斬釘截鐵道:「我是看不慣你這個人的做派!「
崔季明不信:「媽的這一個個怎麼就惦記我的人,前頭走了個裴六,好不容易這倆人沒反目成仇,反而被拋棄之後惺惺相惜了。你又看上我的妾,這是都覺得老子的都是好東西是麼?有本事過兩天你去勾搭聖人?我不剁了你第三條腿!「
獨孤臧還在兀自抵抗,梗着脖子:「我喜歡女的!我喜歡大屁股的!」
他又斜眼道:「再說了,就當今聖人整天板着臉,眼神到處扎人,對誰就跟欠了人命似的苦大仇深,攀上了關係還都不給賞賜,摳到了極點,也就你當個寶了。」
崔季明急了:「他那叫公私分明!我就喜歡不行麼!我就覺着他板着臉好看!他肯定不會對你們這種名兒都記不住的小角色笑!私底下什麼樣,你們又不知道——「
獨孤臧:「行行,他私底下又活潑又騷可以了吧!反正我理解了不了你們這種觀念,我喜歡女人!」
崔季明可不信,這會兒連張富十的目光都異樣起來了:「白長一張看起來正人君子的臉,你以後離我遠點。」
孤獨臧咬牙切齒:「季子介也是個斷袖你怎麼不說!就說我!我也比你這種被女人拒絕,連共度春宵的資格都沒有的老男人!「
崔季明眼看着就要成為互相傷害的現場,連忙拉回話題:「你等着吧,考蘭不可能就這麼走了,這兄弟倆多少年沒見面,我就是讓他們出去聊聊,又沒怎麼着。「
話說到這裏,卻聽着外頭下起雨來。
崔季明跟他們在屋裏議事到相當晚,外頭雨越下越大。等到了深夜,他們基本商定出個結果,崔季明拿了個摺子,把名單和理由記錄下來。獨孤臧他們幾人基本都是留宿在這座院子中的,各人拎着燈籠離開。崔季明坐在自己屋裏,還沒多一會兒,就聽着外頭一陣咯噔咯噔的馬蹄聲,院子裏幾位馬夫拎着帶罩的燈燭,着急忙慌的跑了過來引路,就看着淋的跟落湯雞一樣的考蘭考風騎在馬上,灰溜溜的從旁邊道里走過去了。
崔季明暗笑,推開一點窗子看。她早早要人備下了房間,燒好了熱水,就知道考風以前在軍隊受過不太好的待遇,肯定不會把考蘭往軍中帶,其他沒有住的地方,怎麼都要回來的。
此時,考風脫掉濕淋淋的外衣,光着腳站在地毯之上,四處環視。這院子都是崔季明暫住的,考蘭的房間卻顯得比主屋還精緻。最早他們住在魏州的院落更好,只可惜戰爭之後魏州都快被夷平了,更何況他的房間。
考風在軍營里呆了很久,有點不太習慣,走動了幾步,問在屋裏換衣裳的考蘭:「你就住在這兒,離那個姓崔的那麼遠麼?」
考蘭換了件單衣出來,笑:「我又不跟他睡,住得這麼遠也應該。當初帶我走,其實是因為我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事兒,他其實該殺我,卻又下不了手,只得把我帶走了。哥你放在軍營,也算是有人盯着,可以拿來相互威脅。只是許多事兒,到後頭都變了味兒。「
屋裏有個小爐子,春雨微涼,也奢侈的點了起來,他盤腿坐在旁邊,聽他這話,愣了一下道:「你什麼意思?」
考蘭笑:「就是說,我已經好多年……不干以色侍人的活計了。」
考風呆住:>
考蘭拿了軟巾給他:「她、早有心上人了。其實我也是想跟哥一起走的,可是你還要打仗,吃住都在軍營,我竟也沒地兒可去。」
考風垂頭:「是我沒想到……」他是希望自己功成名就,然後讓考蘭也跟着沾光,實際上卻並沒有那麼容易。
他把軟巾罩在了頭上,考蘭給他搓了兩下。考風心裏竟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曾經鬼點子、報復心最強的考蘭,別人觸怒就要十倍奉還的人,如今怎麼跟收起爪子似的脾氣柔軟、會照顧別人了。
考蘭道:「咱們回來了,我要去跟崔季明說一聲。一會兒我就回來,你等着我啊。」
他說着,拿起牆根一把傘,披件外衣就往外走去。
崔季明聽着外頭的雨漸漸停了,自個兒坐在榻上正在把摺子收尾,就聽着有敲窗戶的聲音傳來。她推開窗子,就看着考蘭站在外頭。
廊下有點微弱的燈光,崔季明挑眉笑道:「哎喲,我以為你真的要跑了,是捨不得衣服?」
考蘭撇嘴:「像你這樣以後要飛黃騰達的金主還真不好找。「
崔季明笑:「考風是不是沒少說我壞話。你要不進來啊,外頭有風。「
考蘭搖頭:「不進了。他當然對你沒一點好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不走不行麼?我沒地兒去,考風早在軍營里有不少兄弟部下了,我就算跟他走,也只能住在涼州城裏,就我一個人——怪沒意思的。」
崔季明理所當然道:「可以啊。我以為你會想跟他走呢,畢竟你們兄弟幾年不見。你想呆在哪裏都行,這取決於你的想法。」
崔季明自從上次聽說,考蘭當年被餵藥的量是考風的幾倍時,就有想過自己能做什麼。想來想去,怎樣都像是憐憫,她只能希望考蘭就一直能快快樂樂,鬧鬧騰騰的活,不用想太多,想去哪裏就去,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考蘭有點激動:「真的行?!」
崔季明笑:「我錢花不完,殷胥又用不着我養,你隨便兒買吧,別鬧出事兒來太過分就行。倒是聽聞朝廷軍在南邊活捉了裴森,這馬上就要回洛陽了,你也跟我一塊兒走。到了洛陽,崔家宅子給你劃個小院就是了。」
考蘭都快蹦噠起來了:「好好好!我——我能幫三郎管事兒!」
崔季明斜眼:「算了吧。就你這個十個指頭以內加減法都快算不清楚的。快回去吧,考風估計也留不了幾天,你們去說說話吧。」
考蘭歡快的應了一聲,小跑着就要走。走出幾步,又猛的沖回來,隔着窗子狠狠的抱了她肩膀一下,崔季明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溜煙快唱起歌兒似的走了。
而屋裏的考風卻沒有那麼輕鬆,他剛剛還坐在浴桶之中,只聽着外頭雨聲漸漸掐斷,房樑上似乎卻響起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他警覺慣了,登時踏出浴桶,拿起自己掛在屋裏的長刀,隨便披了件衣服,拿着刀靜靜地聽着上頭的動靜。
而房樑上的人似乎也沒有走的意思,考風皺眉,拔除刀來,挪到門口,猛的一腳踹開門,在柱子上蹬了兩腳,就迅雷不及掩耳的踏上屋頂,抬刀朝屋頂上蹲着的那人刺去!
等到考蘭回到院子裏時,正看着考風從房樑上跳下來,那披着的外衣就跟沒穿似的,整個人隨着年齡長大的玩意兒也順着跳下來的動作晃蕩。考蘭驚:「哥你幹什麼啊!」
考風啐了一口:「這宅子怎么半夜還有賊人,我只傷了他,可惜,讓他跑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2s 4.00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