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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季明若是平日,必定會還非要死命的強撐,不肯讓別人有半分可能知道她身份。可殷胥是知道的,她心裏想着他若是發現了血跡,指不定臉紅成什麼樣子,心頭莞爾,竟也頭一次將緊繃的弦鬆開,再也撐不住了。

    殷胥一下子將她抱了個滿懷,崔季明直往下滑,他慌手忙腳的去摟緊她往上抱,低頭看去,崔季明兩眼緊閉,仿佛正在昏迷中和沉甸甸的眼皮作戰,她身子微微發燙,汗幾乎濕透了後背。

    殷胥不懂醫理,完全看不出來她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原地半天才將她艱難的移到背上去,手裏拎着油燈,不斷的將要滑下去的她往身上扶,走的健步如飛,如同剛剛逃命一樣的速度往回奔。他身邊一直隱隱跟上來的黑衣人也快步靠近。

    &上,我們來背吧。」

    殷胥搖頭:「不必,找到柳娘。」

    殷胥穿過樹林,幾十人正在地上處理屍體,剛剛他們休息的火堆旁,修與元望昏過去倒在地上,一個細瘦的身影跪在地上,給澤看傷。

    &娘,來給她看看。」殷胥將崔季明放在了草地上。

    柳娘回過頭來。她也不過十六七歲,卻生了一張方方正正,跟討喜和溫柔半天沒關係的臉。一身衣服簡直和陸雙從同一塊破布上裁下來的,腰後別着一個鼓鼓囊囊的粗布小包。

    懸壺濟世的女大夫,總會讓人想到輕紗白衣,美貌溫和。柳娘生了這麼個柔軟的名字,面上卻寫滿了恨不得剋死別人的不耐煩,布鞋上全是泥濘。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陸雙也有些關心的趕緊走過來,她跟臉一樣方正的指甲拎開崔季明的衣袖,在她腕上探了一把,表情瞬間有些奇特。

    她喜悲慣常表現在臉上,卻只能讓觀者感覺到面部表情豐富的「猙獰」。

    殷胥就被她的猙獰嚇的心中一跳。

    &怎麼了?」殷胥問。

    柳娘抬頭忘了殷胥一眼:>

    陸雙的手卻忽然搭在了柳娘的肩上。

    柳娘身子一震,半晌道:「她被水泡了傷口,有些燒,最好能找地方儘快安頓下來。我估計崔家人也都等在外頭,咱們最好將她趕緊送出去。」

    陸雙點頭:「柳娘再怎麼醫術高超,畢竟沒有藥材。她不是太大的問題,就是拖不得,我覺得最好先將她跟她僅剩的那幾個小侍,一起送出去,讓她也從這件事裏摘出去。崔家也有郎中,她不會出事的。」

    殷胥思索後道:「最快出去能要多久?」

    他必須要跟太子一起離開,修與元望已經被弄昏,還不知道這狀況。

    陸雙道:「最好是我叫人,用輕功將他們先送出去。這樣如果快的話,小半個時辰內一定能找到崔家人。」

    殷胥點頭:「只好如此。不過你能否先給她看一看眼睛。」

    柳娘點頭,撐開了崔季明的眼皮,在火光下映照了些,道:「很難看出來,但應該在恢復中,的確是下毒後的結果,若是能給開一幅化毒的藥物,每日都能喝,應該會能恢復的快一些。」

    殷胥道:「可她怕是不可能常年喝我這種外人給的藥啊。我再另想法子吧。」

    陸雙將身上的外衣罩在了崔季明身上,這才半跪在地上小心的抱起了她,對殷胥點頭:「那我先走。剩下那些灰衣人,沒有全殺死,全殺死處理屍體太難了,您也不好自圓其說,便將他們驅趕走了。」

    他說罷,腳下微動,明明只是在走,手指上掛的燈籠卻留下一道金色的線,他已經在幾步之外了。

    然而崔季明卻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她感覺抱着自己的人走得很穩,風拂過她面上,好似連睡夢中的痛苦都少了幾分,她手指無意識的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卻得了耳邊的一句話。

    &為女子,你也太逞強了。不過你既然自有抉擇,便也輪不到我插嘴。只不過願意多幫你一點。」

    崔季明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醒着,眼已經睜不開了,唇間呢喃很久才吐出幾個字來:」謝謝你>

    對方的手臂震動了一下,沒再回應了。

    這一場變故結束的方式,崔季明自然沒來得及知道。崔家依然被羽林攔着不許入山,當初遭遇蔣經後被殷胥私下放出去的小侍,已經在幾個時辰前找到了崔家,將當時的情景告訴了崔式。崔式寒着臉坐在馬車中,直到夜深下去,下頭的私兵和奴僕好似趕巧的在山道邊找到了昏迷的崔季明。

    當崔季明被抱回崔家馬車上時,遠處殷邛也得到了羽林回報,說找到了太子一行。

    崔式嗅着崖口處的風,百花飄散的香味也壓不住,山谷里似乎盛滿了腥臭的血,單這一夜割下的人頭就足以堆成山。

    不過那也比不上天亮以後,在朝堂上每個人穿的莊重華麗,卻輕易決定他人性命的廝殺。

    崔式看着隨行的醫師正在馬車裏給崔季明處理腿上的箭傷,他伸手撫過她滾燙的額頭。人心涌動,權力更迭總是要死人的,到他這個年紀,已經忘卻什麼慈悲,讓別人死總比讓自己死好。

    當夜,崔式一行的馬蹄到了崔家後幾個時辰,在黑夜的最後一段,崔家另一位少年也被送了回來。崔元望並沒怎麼受傷,卻裹着毯子,腳泡着熱水,被幾層里里外外的噓寒問暖圍着,他腦後被龍眾之人擊昏,才剛醒來沒多久,還迷迷糊糊的。

    崔渾之也來探望了一圈,讓人都退了下去。元望倚在榻上,幾乎快睡過去,卻又一激靈醒過來。屋內只有榻邊一兩盞燈燭燃燒着,崔夜用披着深色的外衣,正坐在榻邊。

    &父。」元望就要爬起來。

    崔夜用按住他:「你受驚了,快躺下吧。聖人沒有留你去宮內問話?」

    元望道:「路上問了些,但路上一直有修、胥兩位殿下在,所以便要我先回家歇下。」


    崔夜用:「好,說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

    元望將毯子掀開,坐直在榻上,再不是幾個時辰前火堆旁的語無倫次,他頗有條理的輕聲道:「動手的人應當是涼州大營曾經裁軍下來的老兵,其中一個頭目,似乎與崔季明相識,她叫他蔣經。」

    崔夜用沉思:「似乎是曾經賀拔慶元的下屬,目前賀拔慶元在涼州大營內很信任一個名作蔣深之人,單看姓氏,二人或許是兄弟。那崔季明小時候,或許是教過她些箭法吧。太子傷勢如何。」

    元望:「或可能熬不過去。」

    崔夜用沉吟:「……修的伴讀可是尉遲家的。尉遲家與賀拔慶元關係那麼深……」

    元望只是靜靜聽着,崔夜用也沒想他會有任何回答。

    崔夜用道:「知道太子在寫彈劾賀拔慶元摺子的人不超過三個,也不過就是你、我這個太子太傅,再就是聖人了。外人非挑這個關頭,就是為了放大聖人心中的不信任,甚至讓人以為賀拔慶元在御前安插了細作。」

    但這消息能讓蔣經背後的人知曉,御前總是要有個細作的。

    元望將太子被刺一事講述而來,比當時告訴崔季明時的細節多了許多,又問道:「祖父對幕後之人可有頭緒。聖人未必不知道這是有人在嫁禍賀拔慶元,聖人必定會先裝作不知先處理了賀拔慶元>

    崔夜用:「可你覺得那人太大膽了,連三位皇子都可以不顧的喪心病狂。害怕了?」

    元望搖了搖頭,但很顯然,第一次見到殺人的場景使他內心也頗為震動。元望道:「我只是感覺祖父似乎知道些什麼。」

    崔夜用扯了兩分笑,道:「你高看你祖父了,這種膽子我還是沒有的。先歇下吧,明日起來或許大理寺就來請你了。」

    他說罷,轉身離開了房間。

    而崔季明回了家中,過了兩三日才完全醒來。睡夢中的高燒幾乎將崔式的魚尾紋都給嚇出來,崔季明可能從小就體格強壯沒心沒肺,頭一次在崔式面前這樣病,醒來的時候一抬眼,都沒認出那個兩眼熬紅披頭散髮的人是她爹。

    崔季明嗓子都啞的要說不出話來,第一句問的還是外頭的情況。

    崔式本不願說,可崔季明都快要從床上滾下來的問,他也只好如實相告。

    太子澤至今病重未醒,能不能熬過去還未必。殷邛勃然大怒,調長安北中軍搜山追殺,絞殺叛賊近三百餘人,仍有一部分在逃。叛賊中六成以上是從北地三軍中裁掉的代北軍人,皇帝得知此事,氣的當場在朝堂掀了桌子。

    聖旨已經在送往西北的路上,要令賀拔慶元上繳涼州大營軍印與三軍主帥虎符。如今也是挑的好時機,西北的危機剛從賀拔慶元手中解除,他一口氣還沒喘勻活,就要卸磨殺他這即將伏櫪的老驥了。

    太子遇襲一事震驚朝野,此事牽扯到了另兩位皇子與兩位崔家的嫡孫,崔夜用也在朝堂上掀起一片群情激憤,恨不得賀拔慶元被押解回長安時,他第一個沖在前頭扔臭雞蛋。

    崔季明也猜不動這老頭一把年紀跟打滾大鬧市政府般的態度,到底是想幹什麼。

    但賀拔慶元是逃不過進一趟大牢了。

    崔式只說要她好好讀書練武,此事切勿多做任何舉動。再想起蔣經死前那句話,崔季明總覺得阿耶似乎也在瞞着她一些什麼。

    她從不覺得崔式會做出什麼讓她不認同的事情來,也沒有再多問。

    她歸了家後,倒是思考半晌,有些事問了舒窈:「那啥……當時我側漏的多麼,有沒有很明顯弄的褲子上全是?」

    舒窈讓她這不要臉的大姐問的漲紅了臉,道:「你也真不知羞!沒有!沒有——反正我記得下人來給你換衣服的時候,衣服上都沒多少血。你可是泡了冷水,現在都下不來呢!」

    崔季明鬆了一口氣,笑道:「我這不是就怕弄髒了別人衣服麼。弄髒也就得了,怕的是某人呆頭呆腦,拿那血跡回頭再來問我是不是腿上受了傷。」

    她這一病,內院找來了一兩個大夫又給開了些調經的藥物,崔季明被舒窈這個凶臉婆娘灌下去,一碗藥能讓她幾個月下不來一次的大姨媽如滾滾長江東逝水,她更感覺自己活像是宮內被容嬤嬤逼着喝下墮胎藥的小白花,整天躺在床上就對着家裏僅有柔軟心腸的妙儀裝可憐。

    然而妙儀如今似乎也有了照顧小兔子的正職,對於她姐的憐憫最多就是心不在焉的摸摸頭,然後歡天喜地的去擁抱小兔子了。

    崔季明悲傷的無以復加,最終還是決定在將近小一個月養好了之後,還是去找老秦好好學拳吧。

    崔式說不要她出門太多,但老秦那裏也不遠,天剛剛亮她就到了。空蕩蕩的院內,崔季明從自己帶的燈籠里借了火,將院內一盞盞竹編的燈籠點亮,這才發現內堂擺了一張書桌。書桌上放了些書與宣紙,被穿堂的微風吹動,她本不在意,抬手要點亮桌案上的蠟燭,才發現蠟燭只剩短短小半截,白燭淚掛滿了銅燈炷,一切都證明這站燈燭被長時間的點亮過。

    她愣了一下,陡然想起來自己當時在山上說過的話。

    殷胥來過這裏了麼?等過她了麼?

    崔季明心頭跳了一下,連忙點燃那半根蠟燭,湊着火光去翻看桌面。

    嶄新的毛筆留下蘸過墨的痕跡,卻又被洗淨,規整成本來的飽滿形狀擺在筆架上晾乾。崔季明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他纖長的手指將筆尖的水擠淨的樣子。盒內的墨條用過,但硯台內卻是乾淨的留下一點清水痕。桌面上幾本書被鎮紙壓着,崔季明連忙翻開湊在燈下看,上頭是小楷排列整齊的註解。

    幾張薄宣,曬出層次不一的發黃,無言地表明着不同的日期,上頭寫了些乍看無趣的話語。

    &而無信,非君子也。」他好似最終還是忍不住抱怨,這麼寫道。

    &是身體不適,再過幾天來也無妨。」哎呀呀,他又糾結出千迴百轉的意思了。

    &季明。」他似乎等的實在是無聊了,寫了她的名字試試。

    翻過去,紙的反面有一行小字,仿佛故意要寫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好多話我想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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