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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動作就像是個酒飽飯足躺在抱枕上的中年大爺,戳了戳元望的後背:「這會兒了,快跟我講講白天到底是如何。」

    元望嘆了口氣,他也受傷不清,有些脫力的躺在一邊道:「路上不過是偶然遇到了趕羊人,太子沒有見過羊群,有些好奇就下轎,那人便提起來說側邊一條不算偏僻的道上有處產茶的莊園,附近有鮮花之類的。澤殿下很少出宮,他連茶葉是怎麼長出來的都不清楚,所以就想去看,我們便帶着一隊人馬過去了。」

    &果去了茶莊附近,喝的新茶都是有下人驗過毒的,確切沒有問題,附近侍衛也都是仔細搜查過。卻不料殿下一坐上轎子,轎子上的侍女卻似乎換了人,將他死死摁在座位上,四個轎夫腿下功夫快的如同沒有影一樣,就往山上的小道竄。」

    崔季明搖頭笑:「你在逗我,就這麼讓人帶走了?」

    殷胥接口道:「未必不可能。太子執意要去茶莊,下人必定在茶莊周圍戒備森嚴,注意着茶莊裏的每個人,反倒對自己人少了戒備,若是有不少高手在側,換人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轎夫是早早就備下的。」

    崔季明:「你越說我越覺得是你乾的。」

    殷胥:「……」

    元望似乎本也懷疑過殷胥,可如今他們還都好好坐在這裏,殷胥一路有無數的機會,卻都沒有動手。他接着道:「我和侍衛一起去追,沒想到路上遇到四處亂玩的修,他聽說了之後急的不行,也跟着一起,我們察覺到泥路上轎夫的腳印,一隊人沒追多久就發現了太子,太子殿下那時候已經中了刀。侍衛剛趕過去,一群灰衣人就從山林里冒了出來,打算將我們所有人趕盡殺絕。」

    崔季明卻沒從元望的口中聽到太多細節,他畢竟是年紀不大,一時受驚,很多東西想不起來也是正常,只是這樣很難推斷出來真兇是誰。與殷胥一樣,她也聯想到了殷邛,又覺得不太像他。

    她又反覆問元望,可這孩子也是後來追過去的,並不太清楚那些人的身份,崔季明心裏將天下分二這個詞仿佛在心裏叨念了半天,轉頭看過去,修與元望已經脫力的睡過去,侍衛中只有幾個勉強撐着在守夜。

    她抬起眼來,殷胥卻沒有半分要睡的印象,他目光望着遠處山脈的漆黑,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他還要坐着讓她枕,崔季明勉強從自己的舒服里揪出點良心來,道:「我躺得脖子疼了,剛剛在河水裏睡的有點久,你睡吧,我能守着。」

    殷胥伸出手指摁在她額頭上,將想亂動的她壓回遠處,垂頭看她,忽地問道:「你殺了蔣經?」

    崔季明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唔>

    殷胥:「別傷心。」

    崔季明:「你哪隻眼看我傷心了。」

    殷胥不言,摁在她額頭上的手指如安慰般點了點。他心裏憋了許多話,想來安慰她,想要跟她說,最後只乾巴巴的憋出一句:「很多事,都不要傷心。」

    崔季明抬起眼來,他避開,瞳孔里燃着篝火。崔季明知道他說的是很多事,包括言玉、包括眼睛,包括她最近這段時間無數次想哭的瞬間。

    她十分彆扭的扭開臉:「…>

    殷胥道:「你今天太冒險了。」

    崔季明仿佛是好不容易能從窒息的氛圍里呼一口新鮮氣:「小冰塊,你就這麼擔心我?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馬腳太多,我也沒那麼蠢。」

    殷胥似乎承認自己的馬腳太多,點頭道:「我下次小心。」

    崔季明:「你那天半夜去崔家幹什麼?你不會是真想殺我的吧,就憑手下的高手,要想殺我我早死了吧。」

    殷胥:「不知你眼睛出事了,想去試探。你跟陸雙很熟?」

    崔季明沒想到立刻就變成他反問,而且這語氣怎麼聽都覺得熟悉啊,半年多以前,他不就是也在馬車上這麼問過她。

    崔季明瞪眼:「好兄弟,特別熟怎麼了!」

    殷胥這回倒是沒有太多表情,冷冷道:>

    陸雙你等着吧。

    崔季明爬起來,四周只有柴火噼啪的聲響,紅光與黑暗的邊界裏,其他三個少年睡的悄無聲息。她倒是終於找到了對峙殷胥的機會,掀開衣領,指了指脖子上的傷口:「你就沒什麼要說的麼?」

    殷胥掃了一眼她的鎖骨,快速撤回眼來:「手賤,活該。」

    崔季明氣:「你丫是不是變態,喜歡監視別人麼?那天你不肯多說,今兒咱們當面對質了,你就跟我說你打算幹什麼吧!」

    殷胥垂眼:「不幹什麼。」

    崔季明:「呵呵,不幹什麼就爬人房頂,就調查清人家祖宗十八代,就整天在身邊安插人。」

    殷胥半晌不語,終是投降:「……以後不會了。」

    反正崔季明在長安了,也不用多做什麼都能聽到她的消息。殷胥極其虛偽的在內心補充道。

    崔季明沒想到這麼容易,瞪大眼睛:「真的?你要跟我兩清,不過就算你繼續監視我,我一旦發現,非噁心死你不可!」

    殷胥道:「兩清。老秦那邊你可以繼續跟着學,我可能會去那裏找你。」


    崔季明:「那反正是你的房子,回頭我給你租金就是了,不過事兒還不能完全兩清。」

    殷胥:「為何?」

    他話音未落,崔季明如猛虎般撲上,直接把他摁在草地上,磨牙霍霍怒笑道:「讓我看看你哪兒細皮嫩肉,好下口。」

    殷胥讓她一推,條件反射就去抓自己的衣領,怒極就要起身,想開口罵她,卻怕吵醒了其他人。

    崔季明:「你倒是精,還穿個高領衣裳,又把自己裹得跟個筍一樣,我還能咬你胸口麼?!」

    她說着手順他肩膀滑下去,抓住他的胳膊,推過衣袖在他手腕上,狠狠張口一咬。

    殷胥沒想到她牙口好的能嚼鋼板,疼的一哆嗦,伸手想要去推她,按在她肩膀上,卻是沒推,強忍住了。

    崔季明感受到了殷胥的顫抖,也咬的過癮了,鬆開了口,舌頭舔了舔牙齒尖,那動作看的殷胥差點臉紅。她道:「你骨頭真硬真硌人,別把我牙咬碎了。其實你要是實在很計較,覺得這不算兩清,我也不介意被你扒衣裳,前提你要跟我一樣瞎。」

    殷胥冷臉收回手:「沒人要扒你!」

    他甩手坐到另一邊去,崔季明失去了膝枕,獨自坐在原地。她性子本就愛蹭來蹭去,便又爬過去,戳殷胥的胳膊:「哎我發現你很有野心啊,什麼時候給自己養的那麼多高手,跟我說說唄,你是不是以後想當皇帝啊?你要是想當皇帝,崔家靠攏太子,怕是要跟你為敵呢。」

    殷胥拍開她戳戳弄弄的手:「沒有想,順其自然而已。」

    崔季明挑眉:「怎麼,你還覺得這皇位能掉到你頭上?」

    殷胥轉頭:「你認為誰更適合登上皇位。」

    崔季明沒想到他會問她,她撓了撓臉:「說的跟我能決定似的,誰登上不都那樣麼,我就指望一個別天天想着把自家三軍將領拉下泥潭的就行,為君還是要不得多疑。不過澤就挺好的,他還挺努力的,也比較善良了。善良就很好啊。」

    殷胥垂眼道:「澤麼……?」

    他又道:「你聽說過波斯國下有一個附屬的小國叫花剌子模麼,我以前聽拜火教教徒入長安傳教的時候,跟我講過一個花剌子模的故事。」

    崔季明沒想到他還會講故事。

    &是花剌子模國有個風俗,君主在朝堂上,如果送信者送來了好的消息,他就立刻給信使奉上金銀珠寶,封侯加爵;如果送來了壞消息,信使就會被直接殺死。」殷胥道:「或許你覺得這故事幼稚可笑,或者是花剌子模君主太過愚蠢,但實際上,只要是皇帝,都會難免將怒火發到眼前人身上,目光短淺的成為了花剌子模君主。」

    &王身邊絕大多數的人都成為了只報喜不報憂的信使,更重要的是帝王沒有分辨的能力。中宗離開長安的時間,加起來沒有三年。父皇只因為出遊而在登基前離開過幾次長安。掌管天下的人,只在羊皮地圖與別人口中知道天下,可怕的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崔季明愣了,她沒有想到殷胥年歲不大,卻思考的這麼深,她斟酌道:「你想改變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啊……」

    殷胥垂下眼去:「改變不了的。上位久了,事務纏身,效率至上。能用命令解決問題,就一定不會用講道理來解決問題。既然不能跟君王講道理,捏造事實來達到目的的行為,就會貫穿整個朝堂。如孟子說「仁者無敵」,不過是將效益在君王面前吹噓罷了。效益總是來得慢,帝王又總是不能等,最大最容易的效益就是編造謊言了。」

    他似乎思考了許久,終於能將這些想法說出:「我的能力改變不了人的本性,我只能要求自己成為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人,敢問別人、和別人講道理的人。至少應該走遍天下,擁有能夠判斷的理智才對。」

    &執與無知才是最大的惡。相較於無能的善人,或許你覺得有能的惡人成為皇帝,會罔顧百姓,會大肆殺戮。實際上有能的人,往往多思理智,沒有道德觀念,但為了運轉國家,他或許視百姓為螻蟻,卻不得不為了稅收兼顧螻蟻的性命;或許他好戰嗜殺,但為了平衡各方,他就必須克制自己窮兵黷武的想法。」

    殷胥道:「無知的善良時常會成為滅國的根源。你說澤的善良,我並不能認同。帝王不是道德的模範,而應該是理智的精英。」

    遠處澤的背影,微微顫抖了一下。這二人聊的專注,並未察覺。

    崔季明絕沒想到會在篝火邊,聽到這樣一段話。她內心震動,半晌道:「……我感覺我跟不認識你的似的。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的野心麼?」

    殷胥望向她:「我的野心,僅僅希望自己能多知且達觀。而善惡,且在其次。」

    崔季明心裏頭卻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一向接受的教育將道德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但在這樣一個封建國家體系內,迂腐無知的善良顯然一次次毀滅過王朝。她甚至覺得其他皇子,不可能還有人說得出這樣的話來,殷胥或許真的能成為皇位上那個人。

    且不論他這一番話的對錯,這個概念卻在要求皇帝恩澤天下、成為道德聖人的時代是罕見新奇的。她更有一種隱隱要沸騰的熱血,仿佛是看到別人的努力與進步,自己被激起的奮進,她忽然湊過去:「你很喜歡讀書麼?」

    殷胥:「讀過一些。」

    崔季明側臉看他,兩眼映着火光:「那你能教我麼?」

    殷胥愣了。崔季明前世可是偷雞摸狗,逃課打架,讓她讀書她都恨不得去跳井的那種人啊。

    崔季明也覺得有些唐突,撓了撓頭:「我感覺你講的跟家裏請的先生還是不一樣,反正你不也要經常到老秦那個院子來麼,乾脆來教教我唄。我知道我讀書很爛,但是我很想多讀點書。」

    殷胥道:「為什麼?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崔季明笑,她很少這樣說出真心話,或許是被殷胥一番話觸動,小聲道:「沒,我感覺我白吃了崔家許多年的珍饈,有這個姓,我也想着自己投了個好胎,總要是比平民百姓多做些什麼。如你所說,我也想成為多知的人,然後盡力去改變一點自己見不順眼的事情。」

    殷胥瞪大了眼睛,他前世也未曾從崔季明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此刻心裏湧上幾分感動,更多的是「果然我沒有看錯她」的欣慰,他竟然微微展露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沒有管住自己的手,在她額頭上輕輕按了一下:>

    崔季明視線模糊,火光與黑暗融化了他的輪廓,她離得如此近,直面着殷胥展露的那一分細微的、卻溫柔又讚許的笑意,她幾乎目瞪口呆。

    崔季明挪不開眼,那瞬間仿佛是一扇緊閉的門透着微光朝她打開,一個深邃卻並不幽暗世界再等她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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