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杉坐不住了,他站起身遲疑了一下,邁步朝湖邊走過去。在冷飲攤買了兩瓶水外加一包紙巾,這才朝着徐惠走去。
徐惠的男友太不是東西了,別人有徐惠這樣的女朋友都寶貝得不得了,哪有像他這麼混蛋的?
從徐惠的穿着打扮就能瞧出來,這姑娘家境不太好。事實上這年頭大多數人家境都不太好。父母原本的鐵飯碗被砸了,成了下崗職工。歲數還上下夠不着,猛的一下子斷了收入來源,那日子簡直就是沒法過了。
余杉記得就在九八年前後,自己家遭了賊。全家人檢查了半天,發現除了剛買的一袋子用來煮粥的玉米面之外,什麼都沒丟。不但如此,玉米面原址的地上還放着一張借據,沒留姓名,只說自己是下崗職工,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只能過來借一袋玉米面,希望余杉他們家體諒。
余杉他們家的遭遇只是整個齊北市的縮影。大批職工下崗,勞動力過剩導致人力不值錢,上有老下有小的下崗職工又沒法撇家舍業去大城市找機會,只能困守小小的齊北討生活。他們的收入不但沒增加反倒降低了,而與此同時物價倒是蹭蹭的往上躥。算上國家給的補助,一個大學生每月最少也得兩百元的生活費。
徐惠的混蛋男友之前拿走的兩百元,等於是徐惠一個月的生活費。就這兩百塊也不知道是徐惠怎麼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從倆人剛才的對話里就能感覺到,那小子趾高氣揚,佔據着絕對主導,渾然沒把徐惠放在眼裏。就連余杉這個外人聽着都覺得窩火,可想而知徐惠這會兒心裏頭得多難受。
余杉往前走着,徐惠低着頭還沒看見他。然後只瞧見徐惠一邊抽泣着,一邊拉開自己的包,從裏頭拿出一個膠袋包着的饅頭。
誒喲,余杉心裏一揪,酸酸的不是滋味。毫不誇張的說,徐惠絕對是天生麗質。要是換個心智不堅定的姑娘,有這條件早就吃香的喝辣的去的,誰還守着那個混蛋小子?
離着還有幾步,余杉收斂心情,裝作偶遇,驚訝的打了聲招呼:「徐……徐惠?」
徐惠正小口的吃着饅頭,抬頭看過來,臉上還掛着淚珠子。
「咦?是你啊,大哥。」徐惠趕忙抹掉臉上的眼淚,用膠袋把饅頭捲起來塞進包里。強笑着站起來說:「這麼巧,你這是……晨練?」
「是啊,正好沒事兒,就出來打打籃球,鍛煉鍛煉身體。來來來,喝水。」余杉說話間把一瓶水遞了過去。
徐惠趕忙推辭:「不用不用,我不渴。」
「我老遠就瞧見你了,這不就買了兩瓶?別客氣了,一瓶水不值當推來推去的。」不容分說,余杉把那瓶水塞到了徐惠手裏。
「那……謝謝你了,大哥。」徐惠接過瓶裝水,抱在懷裏沒打開。這姑娘有些羞澀,強自找着話題,說:「大哥您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呀,生意人。」余杉樂呵呵的說:「以前在冰城來着。這趟是過來考察,看看齊北這邊適不適合投資。」
余杉現在這形象很符合姑娘對生意人的認知,三十出頭有錢有閒。
徐惠很羞澀,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小小的沉默了一下,又沒話找話道:「那大哥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我呀,以前做電腦周邊。現在要做什麼還沒拿定主意,主要得把這邊的市場先考察一下。」余杉覺着自己再不掌握主動,這對話就沒法繼續下去了,於是沒等姑娘說什麼,他直接問道:「對了,徐惠,你現在是……學生?」
徐惠點點頭:「大四快畢業了。」她苦澀一笑:「工作還沒着落呢。」
「哦,大四……那你時間應該還算富裕。這樣,有沒有興趣做一份兼職?」
話一出口,徐惠立刻警惕的看着余杉。這兩年徐惠沒少被人搭訕,如果不是就業問題,她死活都不願意離開還算乾淨的校園。
余杉說:「齊北地界我不太熟,需要考察的東西又太多,我琢磨着打算找兩個兼職大學生幫我做市場調查。」
「市場調查?」徐惠剛剛生出的警惕心又放下了。她家境不好,做過家教,有空的時候也跟同學一起出去發發傳單,甚至還做過化妝品的短期促銷。「大哥你需要什麼樣的市場調查?」
「我以前做的是電子產品,也就熟悉這行。我需要一份齊北市電子產品、耗材以及電訊產品的價格調查。我在冰城有門路,能拿到合適價格的東西,要在齊北這邊做得考慮價格還有銷量。」
徐惠小心的問:「那我能叫我同學一起麼?」
「可以啊,求之不得。我需要四個人,五天之內給我一份報告。這樣,一個人三十一天怎麼樣?」余杉說話間掏出錢包,點出六張百元的塞過去:「記住啊,就五天。然後把做好的報告送到國泰酒店711就行了。」
余杉的舉動嚇了姑娘一跳:「這……大哥,你不用先給錢的。」
「沒事兒。」余杉擺擺手:「早給晚給都是給,我信得着你。另外說一下,你可以不用找另外三個人。你找一個,或者不找人也行,只要你能把永興街那一片的調研做好了就行。」
六百元攥在手上,徐惠咬着嘴唇,半天才朝着余杉微微鞠躬:「謝謝你了,大哥。」
「我謝你才對。要不是碰着你了,我找外面人花的錢更多,他們給出的報告我也沒法放心。」
余杉的話讓徐惠寬心了不少。一筆額外的正當收入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剛才與男友的不愉快也暫且放在了腦後。她這才發現余杉一直站着,於是不好意思的往旁邊走了兩步:「大哥你坐?」
「不了。」余杉裝模作樣的看了看手錶:「我一會兒要去看看往外租的門市。就這樣,我先走了。」
說完,余杉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走了。長椅邊的徐惠直到余杉沒了蹤影,這才收回目光,將攥緊的六百塊塞進錢包。心裏頭美滋滋的,覺着自己是碰到好人了。
離開公園的余杉心裏同樣暢快,覺着自己幫了個可憐姑娘。錢沒多少,只能算是聊表心意。至於所謂的市場調查完全是余杉臨時起意,甚至賓館的房間號他都故意說錯了,實際上他住的是728.
接下來的四天時間裏余杉是撒着歡的遊玩,想到哪兒就去哪兒,想起記憶中什麼好吃的了,二話不說打車就去。日後被齊北人譽為腐敗一條街,此刻剛剛有雛形的東四道街,幾天下來被余杉吃了個遍。他還饒有興致的去了一趟石磨山,這一行還有了意外發現。
石磨山算是齊北最遠的一個區,石磨山兵工廠就坐落在這裏……或者說正是因為有了兵工廠,才有了石磨山這個最遠的區。自打兩伊戰爭結束,石磨山兵工廠就處於半飢半飽的狀態。而後國家調整軍隊建設方向,石磨山兵工廠的狀況就愈發的每況愈下起來。
兵工廠的領導為了養活幾千號工人,真是什麼事兒都敢幹。於是乎就有了打着對內營業旗號,實際上對外營業的石磨山靶場。
靶場裏的槍械老舊,大多都是五六步槍,最新的是八一槓了,至於九五式連影子都沒有。這年頭的靶場消費也不低,一發五六步槍子彈五塊五,一發五四手槍彈四塊,余杉過了倆小時癮頭,回頭一算花了七、八百。
七八百的第四代人民幣等於他半個月工資了。心疼了半天,轉念一想,就當是圓了兒時夢了。
到了第五天早晨,余杉踩着上班時間到了交警隊。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就瞧見年輕的馬警官騎着一輛大二八晃晃悠悠的來了。
余杉招呼了一聲,馬警官抬頭一瞧是他,立馬飛身下車。
「誒喲我的余哥,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你朋友的骨灰就得用來栽花了。」馬警官看了下時間,說:「你等我一下,我跟中隊長打個招呼,咱倆現在就走。」
馬警官火急火燎的進了交警隊大院,沒一刻鐘騎着挎斗摩托出來了。拉上余杉,挎斗摩托冒着黑煙直奔郊區的殯儀館而去。
坐在挎斗里的余杉興奮地不得了。他原本就是個邊三輪摩托車的愛好者,去年兩口子商量買車的時候,要依着余杉就買邊三輪了。這輛邊三輪是正宗的長江750,小名油老虎。它一個摩托的油耗比夏利、富康之類的汽車還高。
到了2015年,邊三輪幾乎絕跡。生產長江750的廠家乾脆放棄傳統市場,走高端路線,專門為國外發燒友定做邊三輪摩托車。就這麼一輛邊三輪,沒四萬塊錢下不來。稍微豪華一下,十萬、二十萬的都擋不住。
余杉眼熱的緊,也就是昨日之門太小了,邊三輪塞不過去。不然他真有心買一輛回去,拾掇拾掇開出去絕對拉風。
沒過多久,一出市區余杉就興奮不起來了。糟糕的土路,坐在邊三輪裏頭跟吃灰沒什麼區別。等到了殯儀館,倆人都快成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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