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陽大長公主府始建於前朝,據說是前朝最受帝寵的一位嫡公主的府邸,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大有來歷,價值不菲。在先皇打下王都,定下大裕朝基業後,便將這王都最奢華府邸賜給了戰功赫赫的胞妹詠陽,當時也是羨煞了眾人。
一輛朱輪車經由角門進了詠陽大長公主府,穩穩地停在了二門,意梅從朱輪車上下來,放好腳蹬,把南宮玥扶了下來,南宮昕則隨後就自己跳了下來,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一個穿着青色比甲的美貌丫鬟,向他們福了一禮道:「搖光縣主,南宮二公子,這邊請。」
南宮玥微微頜首,似是與南宮昕並行,又不着痕跡的落後半步。
「阿昕,阿玥,你們來啦!」
在經過抄手迴廊的時候,一個身穿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女孩,笑盈盈地站在那裏,一見到他們就奔了過來。
南宮昕向她揮揮手,愉快地說道:「六娘,我和妹妹來了!」
南宮玥微笑地向她點頭致意道:「六娘。」
「走吧!祖母正在等你們呢……」還不等她把禮行完,傅雲雁拉起她的手腕就走,她的步速稍稍些快,南宮玥被帶着也加快了步伐。
詠陽大長公主的居所在正院的五福堂,尋常的老夫人住的院子裏,都會種上代表松鶴延草的松樹,也會擺上不少賞玩的盆景,但在這裏,卻沒有任何植物,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兵器架和箭靶子,就像是一個小型的校場,很是豪邁。
傅雲雁帶着南宮玥走進暖閣,還未等行禮,詠陽就向她招了招手說道:「過來讓我瞧瞧。」
南宮玥把禮行完,舉止端莊地走了過去,沒有因為面對着的是大長公主而有絲毫的小家子氣。
詠陽的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滿意,溫和地問道:「頭還痛不?」
「不痛了。」南宮玥任她拉着坐在腳凳上,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自己,並迎上她的目光,微笑着說道,「多謝大長公主關心。」
詠陽拍拍她肩膀,說道:「跟奕哥兒一樣喚我詠陽祖母吧。」
啊?
南宮玥眨眨眼睛,雖是有些意外,但並沒有推辭,笑着喚了一聲:「詠陽祖母。」她的目光清澈,不卑不亢,讓詠陽對她的印象非常好。
詠陽抬眼看向南宮昕,問道:「這就是你的兄長?」
「是啊,祖母。」回答的是傅雲雁,她的臉頰上露出兩個深深的梨窩,開朗地說道:「他叫阿昕,南宮昕。」
南宮昕記得出來前娘親特意交代過,等到了大長公主府里後,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跟着妹妹學就好了,於是也走上前幾步,喊道:「詠陽祖母好。」
詠陽笑了,她不喜歡那些小家子氣的孩子,對於南宮昕的自來熟反倒覺得相當順眼,也向招招手叫過來,溫和地問了幾句,南宮昕一一答了,條理分明,吐字清晰,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是個「傻子」。
「是個好孩子。」詠陽稱讚了一聲,命人拿來早已準備好的見面禮,給了兄妹倆,給南宮昕的是羊脂玉的平安扣,而給南宮玥的則是羊脂玉的玉環綬。
兩兄妹道過謝,南宮玥當即就把自己的壓裙換了下來,詠陽眼中的笑意隨之又深了一分。
「六娘,你帶他們去義和軒玩兒吧。」說着,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頭,笑着說道,「一會兒再過來陪我說話。」
兩兄妹應了一聲,傅雲雁迫不及待地就要帶他們倆出去,但這時,南宮玥卻猶豫了一下,問道:「詠陽祖母,您身體不適?」
「老毛病了。」詠陽不在意地說着。
「可否讓玥兒為您診個脈?」
詠陽饒有興致地問道:「你還會診脈?」說着,把手伸了了過去,她倒也沒指望這小丫頭能診出些什麼,純粹是有些好奇。
「曾隨外祖父學過一些。」南宮玥微笑着回答了一句,三指輕緩地搭上了她的脈搏。
漸漸地,她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似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詠陽祖母,煩將另一隻手給我。」
詠陽眯起了眼睛,掩飾住了眸中的鋒芒,向着傅雲雁說道:「你先帶昕哥兒去玩兒吧,玥姐兒再陪我說說話。」
傅雲雁見狀,有些擔心地問道:「祖母,您沒事吧?」
詠陽笑着揮揮手,說道:「我哪有什麼事。快去吧……一會兒我帶着玥姐兒一起來找你們。」
「那好吧。」傅雲雁猶猶豫豫地走了出去,直到她帶着南宮昕離開,詠陽又揮手遣走了服侍的丫鬟,只留了一個唐嬤嬤,這才把另一隻遞給了南宮玥。
這一次的診脈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等收回手的時候,南宮玥面色很是凝重。
她不知道上一世這位詠陽大長公主是何時過世的,但是肯定並不長壽,而現在,她更是在這位和善的大長公主的脈象上診出了劇毒,甚至已經不止一兩日了,而且還是數種劇毒混合而成的。也不知是不是達到了以毒攻毒的效果,這些劇毒在她的體內達到了某種平衡,這才沒有立刻發作。
見詠陽的神情,南宮玥幾乎可以肯定,她自己也知道。
南宮玥沒有迴避,直截了當地說道:「詠陽祖母。您中毒了。」
詠陽微微頜首,毫不在意地笑道:「你的醫術不錯……」
南宮玥迎上了她的目光,正色道:「詠陽祖母,請給我一碗您的血。」
「搖光縣主。」詠陽身邊的唐嬤嬤突然插話,着急地說道,「您有法子解毒?」
「我不知道。」南宮玥搖搖頭,實事求事道,「所以我需要一些血,只有找到了詠陽祖母中過哪些毒,才能談如何來解毒……」
「不必了。」詠陽果斷地回絕了。
「可是……您身體的毒現在是達到了平衡,但這並不能保證會一直這樣,只要稍有差池,劇毒爆發,就真得……」南宮玥咬了咬唇,沒有把話說完,但她話中的意思,卻是顯而易見的。
「公主。」唐嬤嬤着急地勸道,「您就讓搖光縣主看看吧。」
「不必了。」
詠陽擺了擺手,她的性格說好聽的是固執,說難聽的就是執拗,一旦下了決心,任何人都別想改變。她站了起來,對自己身中劇毒並不在意,向南宮玥溫聲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在玩些什麼。」
南宮玥無奈了,她雖是醫者,也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可病人不配合,她也沒辦法啊……面對正拼命沖自己使眼色的唐嬤嬤,她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
南宮玥隨着詠陽走出五福堂,這詠陽大長公主府的花園可謂是王都一絕,一進園子就看到一處小湖,四周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柏林,林間隱隱露出房屋的屋頂,在穿過小徑時候,一個守在路口的小丫鬟,福身說道:「殿下,六姑娘帶着南宮公子去了雲瀾亭。六姑娘讓奴婢在這兒和您說一聲。」
「這孩子。」詠陽失笑着搖搖頭,「肯定又去禍害我那些魚兒了。玥丫頭,我們也雲瀾亭。」
南宮玥笑盈盈地應了,隨着詠陽轉向另一條小徑,往雲瀾亭的方向而去。
而一邊,傅雲雁和南宮昕已經到了雲瀾亭前,她正開心地向着南宮昕介紹道:「阿昕,這裏是雲瀾亭,祖母在湖裏養了好些魚,有幾條是從南陲小國進貢來的,身上的鱗片是金黃色的,非常漂亮!我們去瞧瞧吧!」
南宮昕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道:「好啊!好啊!」
兩人走進雲瀾亭,趴在欄杆上去瞧湖中的魚兒,一眼就看到了有幾條金黃色的魚正悠閒地在湖裏游來游去。一邊的丫鬟很有眼力勁兒地拿來了魚食,一大把魚食投了下去,那些魚兒全都圍了上來,南宮昕驚喜地叫道:「這魚真好看!」
傅雲雁大方地說道:「你要喜歡,我讓祖母送幾條給你!」
南宮昕的眼睛如璀璨的星光般明亮,問道:「可以嗎?」
「當然。」傅雲雁毫不猶豫地說道,「上次你送了我蓮花燈,這是還禮,祖母一定會答應的。」
南宮昕開心極了,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兩人說說笑笑地餵了一會兒魚,就在要離開雲瀾亭的時候,南宮昕忽然注意到在雲瀾亭的石桌上,正鋪着一幅畫。兩人好奇地走了過去,細細端詳着。
那畫上的是一眾衣裳襤褸的流民,他們相互攙扶着往前走,一個個全都眼神麻木,看不到希望。道路兩邊雜草叢生,有三個骨瘦如柴之人正把一個更加瘦小的孩子拖入鍋中,而在距離他們不遠,是一個奄奄一息的母親,她的手正伸向那個孩子……在地平線的盡頭,則是殘陽低垂,似乎意味着沒有希望的未來。
「畫的真好……」傅雲雁不由地說道,「光是看着就讓人覺着很悲傷。」
「你別難過了。」南宮昕安慰着說道,「不如,我來改一下吧!」
「阿昕,你還會改畫?」
「是啊!」南宮昕點點頭,自信地說道,「妹妹說我改得可好了!」
他說着歪着腦袋看了一會兒,心裏便有了主意,向傅雲雁問道:「六娘,你可有硃砂?」
「沒有。」傅雲雁搖了搖頭,隨即,她眼睛一亮,從荷包里取出了一小罐唇脂,說道,「這個行嗎?」
南宮昕打開看了看,忙不迭說道:「可以!」
他用小指從小罐中沾出了一些唇脂,在那殘陽上抹了兩三下,並說道:「改完了!」
「那麼快?」傅雲雁忙湊過頭去看。
殘陽在多了幾抹紅色後,在黑白背景的映襯下,變得有如朝陽一般耀眼奪目,而整幅畫的意境也隨之陡然一變,原本的畫上,那些枯瘦如柴、臉色茫然流民,仿佛正在一步步走向地獄。而現在,殘陽變為了朝陽,流民們向着朝陽的方向前進,在這悽慘的氛圍中添上了一份希望,讓望者覺得,只要再堅持下去,終能迎來陽光燦爛。
僅僅只是幾筆的變化,竟能帶來如此的效果,傅雲雁不禁眼睛一亮,贊道:「阿昕,你改得真好!」
南宮昕毫不謙虛地說道:「妹妹也是這麼說的。」
「什麼改的真好?」一個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只見一個三十來歲,身穿玄色暗紋錦袍,腰束漢白玉帶的男人不知時何到了雲瀾亭,一見到他,傅雲雁立刻笑眯眯地請安道,「皇伯伯。」此人正是大裕朝的皇帝。
皇帝慍怒地看向南宮昕一眼,問道:「你們倆在這裏做什麼?」一邊說,他又一邊往前走了幾步,目光不由地留停在了石桌上的那幅畫。
這幅畫是皇帝帶來的,前些日子的流民事件的餘韻未消,今日早朝時,就有一位御史送上了這幅畫,讓他的心裏壓抑到了極點,下朝後,因知道詠陽大長公主今日會邀些孩子過府來玩,索性誰也沒帶,就微服過來了,他本想着是出來散散心,卻鬼使神差般的把這副畫也帶上了。
坐在這雲瀾亭中,他忍不住又打開了畫,可是他越看卻是越發胸悶煩躁,便出去走了走,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這兩個孩子正在糟踐這畫,一時間有些惱怒,可是現在……
皇帝目不轉睛的盯着畫,尤其是盯着那帶着一抹紅色的朝陽,過了好半天,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妙!真是太妙了!」
天降災難,官員貪腐,流民北上……雖然世事不盡如人意,可是,這並不代表着絕望。大裕朝才短短几十年,雖依然有流民,依然有餓殍,但是百姓的日子就已比在前時好了許多。
大裕朝就像是畫紙上冉冉升起的朝陽,讓皇帝相信,總有一天,會天下大同。
「妙啊!」皇帝擊掌直贊道,「這是誰改的?」
傅雲雁與有榮焉地說道:「是阿昕。」
「是我!」南宮昕也舉起手說道,「黃伯伯。」他自然不知道眼前這人是皇帝,只聽傅雲雁稱為「皇伯伯」,以為是姓黃,也就這麼稱呼了。
皇帝為着他的稱呼愣了一下,心想這孩子還真是不認生的,倒也沒有怪罪,而是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朕……我好像從沒見過你。」他聽聞今日小姑母只請了幾個自家的孩子過來,他的印象中似乎沒有在自己的皇叔伯和兄弟姐妹那裏見到過這個孩子。
南宮昕咧嘴笑着答道:「我叫南宮昕。」
「南宮……你是南宮家的孩子?」皇帝思索了一下問道,「南宮玥是你什麼人?」
南宮昕抬頭挺胸地說道:「是我妹妹。」
皇帝想起南宮玥曾為了自己的兄長向自己要過一株千年何首烏,她似乎提到過自己的兄長心智有虧,當時他還可惜了一陣子。現在看來,這叫南宮昕的孩子雖有些純真無邪,但倒也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傻」,尤其是那幅畫……這種意境,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改得出來的!
「這是你自己想的嗎?」
南宮昕清澈的雙眸不染一絲雜質,聲音輕脆地說道:「是的。太陽代表了希望,只要有了希望,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的!」
皇帝毫不吝嗇地誇獎道:「改的很好。」
南宮昕眉眼彎彎,開心地說道:「謝謝黃伯伯。」
「你除了會畫畫外,還會什麼?」
「我會的可多了。」南宮昕掰着手指說道,「我會背好多好多的書,還會騎馬,會算數,會彈琴……但妹妹讓我去學簫,這樣以後就可以和她合奏。只是爹爹還沒有教,所以,現在還不會吹。」說着,他有些羞澀地笑了起來。
南宮昕的回答倒讓皇帝更加意外,不由又問道:「你念過什麼書?」
「《幼學》,還有《孟子》的《試經》。」南宮昕不好意思地說道,「不過,《孟子》爹爹才剛教,我還有好多背不出來。」
皇帝存着考校他之心,突然說道:「混沌初開,乾坤始奠。……後面是什麼?」
「氣之輕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
「事先敗而後成……」
「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事將成而終止,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
……
皇帝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雖說以南宮昕這般年紀,又出生士林世家,背個《幼學》、《孟子》之類的並不算什麼難事,但眼前這孩子卻是心智有虧之人,能做到如此,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這麼想着,他越發起了好奇之心。而當南宮玥陪着詠陽大長公主來的時候,就看到皇帝和南宮昕兩人一問一答,竟十分融洽。
南宮玥不由一怔,自她重生以來,就開始為哥哥治療,已經快要兩年了,針灸加上湯藥,其實哥哥已經大好,不僅是記憶力,還有洞察力、理解力都有了十足的提高,只是,哥哥被「困在」五歲已然多年,哪怕現在正在康復,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成長到十三歲,這一點南宮玥早有心理準備,她得等得起。
就好比現在,爹爹明明一個半月前才開始教了哥哥《孟子》,他就已經能夠與皇上對答如流了,這在從前簡直是不能想像的!
南宮玥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濕潤了。
「小姑母。」皇帝這時也注意到了他們,起身向着詠陽微微頜首,又向南宮玥說道,「玥丫頭,你也來啦。」
南宮玥挺直了腰背,屈身行禮:「臣女給皇上請安。」
南宮昕看看南宮玥,又看看皇帝,恍然大悟道:「黃伯伯,原來你是皇上啊……」說着,他跑到南宮玥的身邊,也跟着行禮:「臣子給皇上請安。」他想着妹妹是臣女,自己是男孩子,應該就是臣子了。
「哥哥。」南宮玥小聲地提醒道,「你該稱草民。」
南宮昕也跟着壓低聲音,說道:「是這樣嗎?」
「對啊!」
皇帝心情很好的看着他們在自己面前竊竊私語,說道:「平身。……玥丫頭,你這哥哥倒也聰慧。」
南宮玥先是笑着向南宮昕偷偷眨了眨眼睛,又說道:「謝皇上誇獎。」
皇帝想了想,又問道:「可有功名?」
「並無。」南宮玥回答道,「兄長在幾月前才重新拾起君子六藝。」
皇帝意外了,「才幾月?」他還以為南宮家的家教嚴苛,連一個心智有虧的孩子都能教導成如此地步。
南宮玥坦然點頭道:「兄長在受傷的時候正念着《幼學》,那之後,也一直在念《幼學》。」只可惜,當時就連一本《幼學》都教了整整六年,「直到前些日子,爹爹才重新開始教了他《詩經》和《孟子》。」
皇帝不禁讚嘆道:「果真是聰慧的孩子。」
南宮玥差點止不住眼淚,哥哥受傷時,她年紀還小,記憶並不深,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耳聽到有人稱讚哥哥聰慧。她屈膝,感激地說道:「謝皇上稱讚。」
南宮昕也跟着她行禮道:「謝皇上!」
「既然如此,朕就賞昕哥兒一個恩典。」皇帝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就讓他去參加這一屆的童生試吧。」
大裕朝與前朝不同,在縣試之前會有一個童生試,算是作為篩選學子的一個門檻,只有通過了童生試,才算是擁有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可以說是相當重要的一環。而童生試的報名一般會在考試前一年,由戶籍所在的知府衙門來進行,南宮昕早已錯過了這一屆的考試,而下一屆就是三年後了。現在皇帝給了這樣一個恩典,倒是讓南宮玥喜出望外。
南宮玥並不會在意南宮昕能不能考得出來,至少有皇帝的這個恩典在,在外人的眼裏,南宮昕將不再是一個「傻子」。
她拉着南宮昕又一次行禮道:「謝皇上!」
「昕哥兒是個好孩子。」皇帝面帶笑容的說道,「你要好好考,若是過了童生試,朕定好好賞你一番。」說着,他又迫不及待地向詠陽分享着說道,「小姑母,您過來瞧瞧這畫。」
詠陽來到皇帝跟前,一開始還漫不經心,但一看之下,卻不由的愣住了。
「這是早朝時王御史呈給朕的。」皇帝笑着說道,「讓昕哥兒改過之後,竟是意境大改。實在妙得好。」
「確實不錯。」詠陽點頭說着,「不過,淮北之事也不能疏忽,雖流匪已經鎮壓,但流民卻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安撫的,皇上要小心不要讓這些流民被利用。」
「朕明白。」皇帝鄭重地說道,「朕想讓大皇子去一趟淮北。」
「皇上自己決定吧。」詠陽遠離朝堂已經很久了,稍稍提了幾句也就罷了。
皇帝還想再說,這時,就見到有幾個少年少女向這邊走來,他不禁失笑道:「那些孩子見我們還不過去,都有些等不急了。」
正說着,他們已走到了近前,紛紛向皇帝和詠陽行禮,而蕭奕則光明正大的向她眨了眨眼睛。
南宮玥抿唇一笑,也不知是不是怕她拘謹,來的都是些她認得的人,除了蕭奕外,全都是宗室子弟。有傅府的傅雲鶴,雲城長公主府的原玉怡和原令柏,還有齊王府的韓淮君與韓綺霞。
在向皇帝和詠陽大長公主請過安後,皇帝隨意地說道:「都是自家的孩子,就不用拘束了,朕也是出來散散心的,你們自個兒玩吧。」
幾人再次行禮後,倒也確實不再拘謹,各自在雲瀾亭坐了下來。
見到有認識的人,南宮昕很是開心,招呼道:「阿奕,小柏,你們也來啦?」
「阿昕。」原令柏熱情地說道,「上次答應你的獵犬,我已經弄到了,過些日子就送你府去……等生下了小小黑,可要送我一隻哦。」
只要原令柏要的不是他的大黑,南宮昕還是很大方的,當即就應了下來。
傅雲鶴非常有眼力勁兒,再加上上次在醉仙居的時候可是親眼見到自家這位大哥和搖光縣主在一塊兒的,這南宮昕又是搖光縣主的兄長,這不就是大哥未來的大舅子?他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不落人後地上前說道:「你是叫阿昕吧?我是傅雲鶴,你叫我小鶴……」
蕭奕的桃花眼中充滿了笑意,他有些懶散地斜靠在欄杆上,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說道:「阿昕,你就叫他小鶴子就好了。」
對於南宮昕來說,名字只是個稱呼而已,很聽話地喊道:「小鶴子,你好。」
聽着周圍傳來的悶笑聲,傅雲鶴頓時哭喪起了臉,一臉的哀怨,他總覺着「小鶴子」這個名字要跟自己一輩子了。
傅雲雁向自家哥哥做了個鬼臉,笑眯眯地向南宮昕介紹其他人,得知這是搖光縣主的兄長,韓淮君和韓綺霞都相當客氣,沒有對他投以任何異樣的目光。
南宮昕很開心與他們見了禮,也算是認識了,對於一個從小被關在府里的他來說,這些日子認識了不少的朋友,實在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他純真的性情並不會讓他們感到厭煩,一時間倒也聊得相當投契。
南宮玥端莊的坐在一旁,唇角含笑的看着。
不知何時,蕭奕挪到了她的身邊,問道:「臭丫頭,你頭還痛不?」
南宮玥搖搖頭,笑着說道:「不痛了。」
蕭奕鬆了口氣,悄悄地說道:「等一會兒,我給你出氣。」
咦?
南宮玥一怔,就見他衝着自己眨眨眼睛,眸中儘是戲謔。
「奕哥兒。」見兩人在一塊兒說着話,皇帝倒是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和玥丫頭在說什麼呢?」
「皇帝伯伯。」蕭奕目若朗星,偏偏那坐姿卻是極其的吊兒朗當,他笑嘻嘻地說道,「我和阿玥正說着王都那件有趣的事情呢。」
阿玥?皇帝有些奇怪他們倆什麼時候這麼熟了,卻沒想到,這是蕭奕故意,他可不想在外面還總是生疏的喊着什麼「搖光縣主」。果然,現在氣氛這麼好,耳聽着這幾個孩子都很熟悉的喚着彼此的小名,皇帝對此也沒有太過在意,又繼續問道:「什麼有趣的事,說來聽聽。」
蕭奕揚唇笑着說道:「還不就是呂珩和那姓趙的舉子之間的事嘛。」他的樣子實在太坦然了,仿佛設計這一切的並不是他。
皇帝皺了下眉,這幾日,因着呂珩之事,御史可沒少彈劾宣平伯。可是宣平伯都已經從「侯」降為「伯」了,總不能再降吧,而呂珩的世子位也被奪了,又傷了那話兒,變得跟太監也沒啥兩樣了,宣平伯就這一個兒子,再要罰他也罰不下手啊。偏偏那些御史又不罷休,這讓皇帝簡直煩透了。
「皇帝伯伯。」蕭奕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皇帝不願意提這兩個人,依然笑着說道,「臣覺着,您還是成全他們兩個人吧。」
皇帝呆住了,他一臉茫然地看着蕭奕,懷疑他們倆在說的是同一件事嗎?
但皇帝畢竟是皇帝,他輕咳了兩聲後,就恢復如常了,若無其事地問道:「蕭哥兒,你說成全,是成全誰?」說着,他喝了一口茶水。
「自然是那呂珩和趙姓舉子。」
皇帝剛剛喝下去的那口水立刻就噴了出來,他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惱,表情古怪地說道:「蕭哥兒,你可知那兩個都是男人啊。」
「臣當然知道。」蕭奕一臉無辜地說道,「但皇帝伯伯,您不覺得他們就是對苦情鴛鴦嗎?您成全了他們也是做了一樁好事。」
皇帝有些頭痛了,他倒是知道蕭奕有些不靠譜,可沒想到竟是如此的不靠譜。
「皇伯伯。」傅雲鶴也湊了過來,附合着說道,「臣也覺着大哥說得沒錯。」
蕭奕在王都的這幫小子們中間稱王稱霸的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他覺得這並沒有什麼,這種年紀的孩子性子一起來,認個老大一起胡鬧什麼的太正常了,他自己就有過類似的經驗。只是,一個蕭奕不靠譜倒算了,怎麼這會兒連鶴哥兒也不靠譜起來了呢?
皇帝的頭更痛了,他揉揉額頭說道:「你說說,怎麼個沒錯法?」
「皇伯伯。」傅雲鶴坐過來一些,嬉皮笑臉地說道,「現在市井巷尾可都在傳這呂珩和趙姓舉子乃是一對男男佳偶,只因宣平伯不同意他們往來,還硬是給呂珩娶了一位夫人,以至於兩人勞燕雙飛。後來,兩人在嘗盡了相思之苦後,終於決定殉情,這才會有袖雲樓之事。所以啊,皇伯伯,您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倆這段鴛鴦苦情吧。」
「胡鬧!」皇帝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在他腦袋上輕拍了一下,「你們整日裏湊在一塊兒也不幹些正事,盡胡鬧!」
「冤枉啊,皇伯伯。」傅雲鶴誇張地喊道,「這真是個好法子,您就不考慮一下嗎?」
「朕才不跟你們一塊兒胡鬧呢。」
皇帝話音剛落,卻不禁若有所思,雖是胡鬧,但說不得也是解決這樁煩事的好法子。
把那兇案定為殉情,明面上再把那兩個人綁在一塊兒,把件公案變為私事,這麼一來御史們就不會整日彈劾宣平伯縱子行兇了,而那姓趙的到了宣平伯府里,只要不弄死,宣平伯想怎麼報仇都行……似乎是挺完美。
皇帝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完全沒有注意到蕭奕正得意地向南宮玥眨了眨眼睛。
南宮玥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這種主意,也就只有蕭奕這個傢伙想得出來。但,好像真得很不錯!
這邊正在說着這個詭異的話題,而那一邊的幾人已經就騎馬活動達成了一致,傅雲雁活潑地說道:「皇伯伯,祖母,我們想去騎馬。」
「好。」皇帝爽快地答應了,「你們去玩兒吧,朕在這裏陪你們的祖母說說話。」
「謝謝皇伯伯!」
傅雲雁歡呼了一聲,招呼着南宮昕道,「阿昕,我們走吧!我有一匹上好的烏雅馬,是祖母送我的,我借給你騎……」
南宮昕眉眼彎彎地應道:「好啊好啊!我妹妹也有一匹大宛寶馬,是皇上賜的!」
皇帝見他們倆天真的樣子,心情愉悅地說道:「朕下次也賜給昕哥兒你一匹馬吧。」
南宮昕興奮地應道:「謝皇伯伯……啊,不對,是謝皇上!」
皇帝不由大聲出笑,說道:「去吧去吧,一會兒朕親自過來評評看誰的騎術最好。」
少年少女們笑着應下,開開心心地向着跑馬場的方向而去。
「小姑母,這些孩子們都不錯。」皇帝滿意地向着詠陽說道,「奕哥兒也是個好孩子,朕想着在王都給他賜婚,小姑母,您覺着呢?」
詠陽淡然地問道:「皇上瞧中誰了?」
皇帝試探着說道:「不知小姑母有沒有中意的?」他對這個小姑母素來敬重,但也知小姑母與老鎮南王私交甚好,也把蕭奕當親孫子一樣,他也生怕她會因着舊情而想讓蕭奕回南疆。
「我離開王都幾年了,哪還認得什麼閨秀。」詠陽笑着說道,「不過,你說得對,奕哥兒這孩子還是留在王都比較好。至於他的婚事,還需好好選選,總得要他也喜歡才成……」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就看皇上是想讓他與您親近,還是僅僅只想用婚事綁着他了。」
皇帝若有所思,詠陽見狀又道:「男人無情起來,並不是一個他所不滿意的妻子就能夠綁得住的。皇上的公主們,我看並不適合奕哥兒。」
皇帝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小姑母說的極是……不如,小姑母也幫着留意一下吧。」
詠陽笑了,「若皇上相信我,自然可以。待過些日子,我就親自替奕哥兒好好相看相看。」
------題外話------
註:
1、本章畫的原型來自於《千里餓殍圖》。
2、在明清時期,縣試、府試、院試統稱為童生試,但在這裏,我把童生試獨立了出來。與歷史不符之處請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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