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蕭煜是個很忙碌的孩子。
每天一早,洗漱完用了早膳後,就要去義父那裏讀書玩耍;午後,要幫着爹爹照顧娘親和弟弟;下午時常要陪着爹爹去書房辦公;偶爾還要陪着義父出門。
四月二十五日,小蕭煜一早就跟着義父出門了,他們今日要去城南的萬木書院。
從上月起,蕭奕和官語白就計劃對私塾和書院的教書先生進行一場考試,籌備了一個多月後,這件事終於開始試行了。
他們計劃先在包括駱越城、和宇城在內的附近五城試行,這第一次的考試地點就設在駱越城的萬木書院。
筆試已經在昨日也就是四月二十四日舉行,官語白昨晚連夜看了萬木書院送來的那些試卷,今日他特意帶着小蕭煜一起來萬木書院就是想見見這些先生。
萬木書院是南疆三大書院之一,雖然比起排名第一的清茂學院略顯遜色,卻是佔地最廣、規模最大的書院,就讀其中的學子基本都是非富即貴的世家子弟。
為了這次的考試,萬木書院特意停學三天,今日的書院中空蕩蕩地,沒有學子們來來往往地閒庭信步;也靜悄悄地,聽不到莘莘學子的朗朗讀書聲。
萬木書院的人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官語白今日要蒞臨書院,於山長和書院的幾位先生親自來大門口相迎,卻沒想到官語白還帶了一個漂亮的男童一起前來。
官語白是世孫的義父之事早就在駱越城裏流傳開來,於山長等人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恭敬地作揖行禮道:「見過元帥,世孫。」
「山長,還有各位先生,多禮了。」官語白微微一笑,在旭日柔和的光芒下,顯得芝蘭玉樹,如慣常般作儒生打扮的他看來在一眾讀書人中毫不突兀。
官語白如今是南疆的兵馬大元帥,地位只低於鎮南王父子之下,然而,在南疆見過他的人卻不多,也唯有那些南疆軍中將領以及那些曾去王府或碧霄堂參加過宴會的世家子弟有機會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
眾人見他形容如此斯文俊逸,都是暗暗驚訝。
「元帥請,各書院的先生已經在天席廳候着了。」於山長不卑不亢地伸手做請狀,他雖是花甲之年,卻仍然精神矍鑠,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官語白。
關於這一次的考試,眾書院早在半個月就隱約得了消息,本來以為就如同科舉擇才般是為了優勝劣汰,淘汰一些誤人子弟的庸才。他們萬木書院的先生各有所長,才學遠超一般書院的先生,因此對於這次的考試,於山長原來並不擔憂。
可是昨日看了考卷後,於山長就意識到自己錯了,世子爺和元帥安排這次考試的目的恐怕比他所預想得更為深遠。
眾人如眾星拱月般簇擁着官語白和小蕭煜往天席廳的方向而去。
小蕭煜是第一次來萬木書院,一邊走,一邊饒有興致地四下張望着,不時好奇地發問,他本來就人小腿短,如此一來,就走得更慢了,眾人只得放緩腳步配合着他的步伐。
慢悠悠地走過幾條遊廊,又穿過幾個庭院,再繞過一個池塘,天席廳就出現在前方。廳堂四面的一扇扇槅扇大敞,一眼就可以望見那些穿着各色直裰的先生已經端坐在了廳堂里,似在交頭接耳。
直到廳堂中的一人率先發現了官語白一行人的到來,緊接着,廳堂里那數以百計的目光都射向了他們,目光炯炯地迎他們進入廳堂中。
廳堂中坐了近百人,密密麻麻,眾人的眼神各異,看着官語白的目光中有審視,有探究,有疑惑,也有不以為然……
官語白牽着小蕭煜鎮定自若地往前走着,神色之間雲淡風輕,他是一個馳騁戰場、在數萬人之間浴血廝殺的武將,又怎麼會在意區區幾個文人的視線。
廳堂的最前方,擺了一張紅漆木雕花大案,不過大案後只為官語白備了一把太師椅,書院的人也沒想到世孫會來,急忙又臨時搬了一把玫瑰椅過來。
官語白和小蕭煜分別坐了下來,廳堂里,靜了一瞬。
很快,那些先生就一個個地站了起來,齊聲給官語白和小蕭煜行禮。
小蕭煜在軍營中見過更恢弘的場面,從頭到尾都是嘴角彎彎,一點也不露怯。不過,他還是敏銳地察覺到這屋子裏的人跟軍營那些高高壯壯、聲音洪亮的將士們好像不太一樣。
小傢伙睜着一雙烏黑清亮的眼眸,興致勃勃地打量着那些瘦弱的文人。
官語白環視眾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在座諸位都是飽學之士,本帥近來心中有惑,今日特請眾位前來助本帥解惑。」
四周又靜了一靜,在場眾人也不是蠢人,心知官語白堂堂兵馬大元帥,就算真的有難題,自可與謀士協商,哪裏用得着問他們,解惑只是藉口,要考教他們才是真。
官語白停頓了一下後,就提問道:「各位先生以為,何為君,何為臣?」
這個問題令眾人有些驚訝,但隨即便覺得自己的猜測果然不錯。
跟着,就聽官語白直接點名道:「不知計澤先生可為本帥解惑?」
一時間,數道目光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第二排的最右邊。
那裏坐着一個留山羊須的中年文人,只見他緩緩地站了起來,作揖答道:「回元帥,君,一國之主也;臣,事君者也。」
計澤回答得極為簡練,顯然不打算出彩,只求不出錯。
官語白接着又問道:「那麼,何為明君,何為良臣,是否明君之側多良臣?」
聞言,廳堂之中已經有幾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體會到了昨日的考卷與今日官語白提問的微妙聯繫,甚至隱約猜出了下一題。
計澤像是毫無所覺地又答:「明君乃勵精圖治、中興家國之君;良臣,忠君報國利民者也。良臣擇明君而侍。」說着,計澤半垂的眼眸下閃過一抹不屑與憤懣。
「那麼,何為忠君之道?」官語白拋出了他的第三個問題。
原來如此!一旁的於山長心中暗道,恍然大悟,他之前想得還是太淺,原來這才是昨日的那場考試真正的用意。
昨日的那張考卷中一共有二十題,論的並非是「君臣」,而是「師生」。
第一題:何為師,何為生。
第二題:是否嚴師出高徒。
第三題:何為尊師之道。
……
於山長心裏唏噓不已,官語白這些題出得委實妙極。
自前朝起,君主信奉法家,主張尊君卑臣,認為乾綱獨斷的皇權才是為君正道,還時常宣揚什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事實上,曾經的君臣並非如此,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許多許多年前,君臣之間以師以友。
不少人都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而那計澤臉色微變,抬眼朝官語白一眼,他不願作違心之言,因此久久沒有作答。
忽然,又有一個二十多歲的藍袍青年霍地站了起來,正好撞在了身後的交椅上,發出刺耳的「咯噔」聲。青年也不作揖,直接以挑釁的語氣對官語白道:「要論『忠君之道』,須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那藍袍青年目露嘲諷地看着官語白,鎮南王府大逆不道,這官語白不過是蕭家的走狗,還敢來論什麼忠君之道,可嘆可笑!
官語白卻是微微一笑,搖頭道:「錯了,要論『忠君之道』,先談『為君之道』。」官語白不疾不徐地說着,引經據典,字字珠璣,「為君之道,忠於民而信於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辭,信也。君忠於民,臣忠於君。」
說着,官語白再次環顧廳堂,鏗鏘有力地又道:「然,為臣者,寧為良臣,勿為忠臣。眾位以為如何?」
話落之後,廳堂中安靜了下來,那藍袍青年一時啞然,氣得滿臉通紅,只覺得官語白真是厚顏,他這分明是在自詡「良臣」。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在廳堂中驟然響起,眾人下意識地循聲看去,只見坐在官語白身旁的男童正興奮地鼓着掌。
義父真厲害!小蕭煜目光炯炯地看着官語白,臉頰興奮得一片通紅。
其實小蕭煜根本聽不懂義父說了些什麼,但是只要義父說的,自然都是對的。
很快,又是一道響亮的掌聲加了進來。
只見最後一排站起了一道青色的身形,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削瘦男子,他嘴角含笑,「啪啪啪」地擊掌三下。
於是,眾人的目光便又從小蕭煜那裏齊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那削瘦男子眉目疏朗,坦然地對着官語白作揖道:「元帥說得是。」
頓了一頓後,他接着道:「良臣如后稷,身荷美名,君都顯號,子孫傳承,流祚無疆;忠臣如比干,己嬰禍誅,君陷錯惡,喪國夷家,只取空名。是以寧為良臣,勿為忠臣。」
他的意思是良臣會使得君臣相得益彰,而忠臣如比干,卻被暴君誅殺,滅其九族,然後國家滅亡,也就是空有忠臣之名罷了。
官語白眸光一閃,指節在大案上輕輕叩動了兩下,饒有興致地看着那削瘦男子。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他微微挑眉,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
那削瘦男子強壓下心頭的喜悅,正色回道:「學生季明。」
官語白正欲再言,眼角卻瞟見身旁的小蕭煜對着那自稱季明的男子招了招手,「你,過來。」
季明怔了怔,便大步流星地上前,走到那張紅漆木雕花大案前,對着小小的男童請示道:「不知世孫有何指教?」
小蕭煜對着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從荷包里掏出一個金貓錁子遞了出去,學着他爹的口吻說道:「賞你的。」
小蕭煜當然也聽不懂季明剛才說了些什麼,但是對方既然為義父鼓掌,那就是個聰明人。
季明瞥了一眼官語白的面色,就收下了,作揖道:「謝世孫。」
見狀,官語白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又道:「季明,你明日來一趟鎮南王府。」
季明不由雙目一瞠,急忙應下:「是,元帥。」他的音調不受控制地微微拔高,眸子閃閃發光。
此時此刻,廳中的大部分人都朝那瘦削男子投以艷羨的目光,心裏不由浮現了一句話: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季明今日得了官語白的賞識,以後必然前途無量,從此是要扶搖直上了!
這讀書人又有幾個不想貨與帝王家,不少人的眼神就變得有些複雜,後悔,惋惜,羨慕,皆而有之,哎,剛才應該抓住機會讓官語白見識他們的才華才是!
不,他們還有機會的!
有些心思活絡的人立刻就想明白了什麼,今日官語白特意來萬木書院一方面是進一步考核他們這些傳道受業的先生,除去混雜其中的一些「糟粕」,另一方面分明也是為了替王府擇賢,為了讓南疆的讀書人知道鎮南王府求賢若渴。
是啊,南疆馬上就要立國,一旦越國建立,可不就是需要大批的文臣來協助君主治理國家!
想着,不少人的心都熱了起來,血脈沸騰,只覺得雄心壯志終於有機會實現,一個個都是目光灼灼地恭送官語白和小蕭煜離去,心中燃起了期待與希望……
「簌簌……」
初夏的暖風陣陣,拂動枝葉,也吹得眾人心情蕩漾。
離開萬木書院後,官語白就帶着小蕭煜直接回了鎮南王府,這時,剛到午時,炎炎烈日高懸於藍天之上,灑下縷縷灼熱的光芒。
小蕭煜頂着日頭歡快地跑回了碧霄堂,沒一會兒,額頭和頸後已經溢出了一層薄汗。
乳娘和丫鬟們怕他着涼,趕忙服侍他沐浴更衣。
而亢奮的小傢伙不太安分,在暖呼呼的浴桶里手舞足蹈,把水濺了一地。
乳娘剛伺候他換上肚兜和中衣,他就興沖沖地跑去找南宮玥,急切地把今日在萬木書院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一邊說,一邊比手畫腳,講到花草樹木時口齒清晰,等說到眾人論君臣時,他就是含含糊糊,特別強調了他給義父鼓掌以及賞賜了金貓錁子的事。
小傢伙如此興奮,南宮玥也不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不時配合地點頭應聲,其實聽得雲裏霧裏。
等小蕭煜說完以後,小蕭燁也醒了,他似乎知道哥哥回來了,眼珠子朝小蕭煜的方向轉去,親熱地發出「咿呀」的聲音,似乎在和小蕭煜打招呼。
「弟弟醒了!」小蕭煜聞聲沖了過去,隨手抓起一旁的撥浪鼓,熟練地甩動起來,逗弟弟玩。
小蕭燁就好奇地盯着那甩動的撥浪鼓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靈活地轉動着。
小蕭煜覺得有趣極了,忍不住說:「娘,弟弟像小橘!」
小橘也是這樣,他要是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甩來甩去,小橘就會一直盯着,然後冷不防飛撲過來……
聞言,一旁服侍的海棠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姓蕭的人一個個還真是眼神清奇。
連南宮玥都有幾分忍俊不禁,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話。
就在這時,小蕭煜忽然感覺手腕一緊,低頭一看才發現小蕭燁不知何時伸出小肉手來,一把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腕,攥得緊緊地。
小蕭煜眨了眨眼,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娘,弟弟抓住我了。」
哈哈,弟弟果然像小橘!
小蕭煜細細地打量着弟弟,越看越覺得弟弟像小橘,尤其是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想着,小蕭煜伸出另一隻手,像平日裏擼小橘的下巴一樣在弟弟肉乎乎的下巴上輕輕地勾了兩下。
小嬰兒覺得癢極了,「咯咯」地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極具感染力,引得他的小哥哥也跟着笑了,南宮玥和丫鬟們也是掩嘴輕笑。
屋裏屋外蕩漾着眾人歡快的笑聲。
與此同時,今日發生在萬木書院的事口耳相傳地在那些文人學子之間急速地傳開了,討論得沸沸揚揚。
官語白趁熱打鐵,繼續推進這種模式,開始在南疆的其他城鎮也安排了同樣的考試,再把所有考卷集中到駱越城審核,沒幾日,這件事就成為了南疆的文人學子最關注的話題……
不過,對於南宮玥而言,這些事也就是秋風過耳罷了,她的注意力多集中在了小蕭燁身上,滿月後的小傢伙變化越來越大,表情更豐富了,醒着的時間變長了,會抬頭了,小肉腳踢被子的力道逐漸增強,握着拳的小肉爪一不注意就往他自己嘴裏送……
這些變化她在小蕭煜身上也經歷過一次,但仍然由衷地讚嘆生命的神奇,小蕭煜看着弟弟一點點長大,也是驚嘆不已。
時光荏苒,眨眼即逝,似乎彈指間小蕭燁就兩個月了,也代表着南宮玥終於可以出雙月子了,整個人如釋重負,如上回一般足足洗了三桶水,在淨室中待了小半天,才肯出來。
蕭奕一開始打算和小蕭煜那會兒一樣,給小蕭燁也辦雙滿月宴的,但看着南宮玥坐月子如此辛苦,乾脆就說延期辦百日酒得了。
駱越城上下自四月下旬起就耐心地等待着,看着碧霄堂沒有辦滿月酒的意思,就猜測世子爺應該是打算再辦雙滿月宴,沒想到了這一等等到了五月二十日,還是沒消息,於是就開始主動先往碧霄堂送禮獻殷勤。
連着三日,賀禮和拜帖絡繹不絕地送入碧霄堂中,從早到晚,門房忙得都上火了,嗓子沙啞。
那些賀禮基本上是來者不拒,但是對於拜帖,南宮玥只象徵性地見了兩三家安撫人心,漸漸地,日子又恢復如常,愜意閒適,拈拈花,惹惹草,做做媒。
這一日一大早,鵲兒就給了南宮玥一疊單子,這是南疆各府的姑娘家的資料,是南宮玥在坐月子時閒來無事,吩咐鵲兒去尋的。
目的自然是為了原令柏的婚事。
之前原令柏去求助蕭奕不成後,小蕭煜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娘親,隨後沒幾天,南宮玥又收到了雲城的來信。
這些年來,雲城對次子的婚事操碎心了,覺得這事交由次子自己負責委實不太穩妥,才特意又給南宮玥寫了這封信,請她幫忙留意一下南疆的姑娘,在信里,雲城是唉聲又嘆氣,強調她也不求別的了,只要次媳是個身家清白的女子就行,看得南宮玥忍俊不禁,就給鵲兒找了這件差事。
鵲兒最喜歡這種差事了,還湊趣地和畫眉、鶯兒她們說,世子妃這是要學雲城做駱越城的紅娘了!
除了南宮玥,原玉怡也很關心原令柏的婚事,一得了消息,就興致勃勃地來了南宮玥的院子。
從畫眉口中得知南宮玥就在小書房,原玉怡熟門熟路地自己挑簾進去了,一進門,她就看到了那張擺在窗邊的小床,小蕭燁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原玉怡下意識地就把步子放輕了,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好像着迷似的看着小嬰兒香甜可愛的睡臉,這一瞬,她把她此行的目的忘得一乾二淨。
好一會兒,原玉怡才抬頭看向了坐在窗邊的南宮玥,烏黑的眸子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嘆道:「玥兒,燁哥兒真乖真可愛!」
又盯着小蕭燁看了一會兒,原玉怡這才想起了正事,目光落在了南宮玥手中的那幾張絹紙上,走到她身旁坐下。
「怡姐姐,你看看。」南宮玥直接把手中的那疊名單給了原玉怡。
原玉怡毫不客氣地接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嘴角微翹,瞧着心情不錯。
說實話,鵲兒心裏有幾分懷疑,流霜縣主到底是真的關心她二哥的婚事,還是僅僅是在湊熱鬧。
沒一會兒,原玉怡就翻過了第一張單子,然後目光一頓,在第二張單子中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名字。
她不由微微揚眉,轉頭對南宮玥道:「玥兒,我覺得華姑娘不錯……」
原玉怡到南疆已經半年多了,她性子開朗大方,在駱越城裏也認識了不少姑娘,最近和華姑娘她們走得很近,對於華姑娘的才學、秉性也頗為了解。
她喜歡華姑娘,只是……
原玉怡的小臉皺了起來,苦惱地又道:「只是,配我二哥可惜了。」
鵲兒聞言努力憋着笑,不知道該贊同原玉怡好,還是同情原令柏好。
正在喝茶的南宮玥差點沒嗆到,只能含蓄地說道:「阿柏挺好的。」
「我二哥我還不知道嗎?」原玉怡幽幽地嘆了口氣,心道:二哥,你怎麼就不能長進點呢,比如像官語白……
想着,原玉怡又是眸生異彩,湊趣地壓低聲音說道:「玥兒,你知不知道城裏有不少姑娘都很仰慕官語白?」其中也包括華姑娘。
南宮玥怔了怔,她也曾聽說過那些姑娘在城門附近給官語白擲花的事,含笑道:「也就是辛苦了小四接花!」
原玉怡親眼見證過街上落花雨的壯觀,笑意更濃了,「三月的時候,官語白曾在風蘊茶樓里重譜了《蝶夢遊》的第一段……」
南宮玥點了點頭,當時蕭奕和小蕭煜也在場,父子倆都與她說過,當然,對於小蕭煜而言,也就是義父那日彈了首很好聽的曲子而已。
「這件事後來在城裏傳開了,也不知道怎麼地,就傳成了官語白喜歡會彈琴的女子,後來城裏的姑娘們都跑去買琴,買琴譜,還有膽子大的姑娘故意在城門附近彈琴,以琴聲述衷腸……倒是便宜了那些賣琴的鋪子,聽說連其他的樂器也因此水漲船高。」
原玉怡說着,掩嘴輕笑。
「還有一些善畫的姑娘知道官語白養着一頭白鷹,就去畫了不少白鷹圖,特意請人在城門附近擺攤賣畫……」
原玉怡滔滔不絕地說了些趣聞,有些事連鵲兒也沒聽過,不由豎起了耳朵,心裏琢磨着有機會要和流霜縣主多交流交流。
原玉怡說到後來,又面露愁色。她說得越多,就越是覺得官語白太出色,簡直無一處不好,相比較起來,自家二哥那真是天差地別。
也難怪二哥一直討不到媳婦,哎,也只好她這妹妹給他多操點心了!原玉怡憂心忡忡地想着。
南宮玥心裏也覺得華姑娘不錯,但婚事講究你情我願,能不能成也不好說。反正原令柏是男子,不着急,還是原玉怡的婚事迫在眉睫——再過幾天,原玉怡就要回王都待嫁了
「怡姐姐,」南宮玥含笑地話鋒一轉,「等你定下了哪日啟程回王都,我和霞姐姐、希姐姐一起給你踐行!」說着,她眉眼之間帶上了一絲戲謔,「我們雖不能去王都給你添妝,但等你嫁過來後再補也是一樣的。」
於夫人半個多月前就回了駱越城,這次她去王都提親,已經和雲城商量好了於修凡和原玉怡的婚期,兩人的年紀都不小了,婚禮定在了立國後的七月,所以原玉怡要先趕回王都備嫁。
說到自己的婚事,原玉怡的小臉上染上一絲羞赧的紅霞,心裏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有即將離開南疆的不舍,有即將再見母親的期待,也有即將出嫁的忐忑與喜悅……
「我娘讓我月底前啟程……」原玉怡捏着帕子羞澀地說道,至於具體的日期,她打算和於修凡商量一下後再定。
「不着急。」南宮玥笑容滿面地看着原玉怡,看得她臉頰更紅了,她正想着轉移話題,一個可愛的小奶音恰好拯救她於尷尬之中。
「娘親!弟弟!」
剛上完課的小蕭煜屁顛屁顛地回來了,兩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轉移到了小傢伙身上,說笑聲不絕於耳。
碧霄堂里仿若世外桃源,無憂無慮,相比之下,駱越城中乃至整個南疆的氣氛則越來越緊張。
距離立國的時間越來越接近了,諸事都在緊張地準備中,鎮南王府中,前來求見鎮南王的將士接踵而至,王府門庭若市。
這些將士基本上是鎮南王的心腹,大部分人都是來向鎮南王稟報立國的各種準備,那些繁瑣的事情真是聽得鎮南王頭也大了,恨不得閉門謝客。
這一日黃昏,忙了一整天的鎮南王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唐青鴻,這才清靜了不到一炷香時間,長隨就來稟說:「王爺,游將軍求見。」
鎮南王其實是什麼人也不想見了,但這游將軍跟隨了他二十幾年,這七八年都在南疆的東境戍守,平日裏也就一年回駱越城一兩趟述職。這個時段,游將軍會出現在駱越城自然是與馬上要立國有關。
鎮南王遲疑了一瞬,還是讓長隨把人給帶了進來。
那游將軍與鎮南王年齡相當,黑膛臉上留着絡腮鬍,一身沉重的鎧甲在步履間發出碰撞聲,整個人看着五大三粗。
「末將參見王爺!」他鄭重其事地對着鎮南王單膝下跪,聲音洪亮如鍾。
「存煥無須多禮。」鎮南王含笑地抬了抬手,直呼其名。
游存煥謝過鎮南王后,就站起身來,慷慨激昂地表達了對鎮南王的敬仰之情,跟着又回憶了一番往日的舊情,說得鎮南王感慨不已。
游存煥仔細地察言觀色,見鎮南王對他露出親近之意,方才意味深長地說道:「王爺馬上就是一國之君了,有些事也該早作準備才好。」
「準備?」鎮南王一頭霧水地看着游存煥,「一幹事宜都有專人準備着,本王還要準備什麼?」
「王爺,」游存煥急忙提醒道,「如今軍中大部分兵權都握在世子爺手上,父弱子強,實在是不妥當!」
一聽到兵權,鎮南王便是眉頭微蹙,揉了揉眉心。
游存煥見鎮南王不語,趁熱打鐵地又慫恿道:「王爺何不學前人杯酒釋兵權?」
游存煥都把話說得這麼白了,鎮南王自然也明白了,卻是眉頭皺得更緊,幾乎就要怒吼出聲:這怎麼行?!
這一段日子以來,鎮南王每天都在擔驚受怕,立國的日期越是臨近,他就越是惶恐,擔心大裕那邊會突然派大軍打過來。
這時候,他若是把兵權拿回來了,萬一大裕百萬大軍抵達的時候,那豈不是代表他自己就要「御駕親征」?!
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沒有人是絕對安全的,君不見歷史上有多少皇帝就死在了「御駕親征」上嗎?!
要是他一不小心戰死沙場,他的小孫孫們該怎麼辦?!指不定這基業就要被蕭奕那逆子敗光了!
想着,鎮南王整張臉都黑了,只覺得這游存煥在邊境待久了,腦子都鈍了,這麼沒眼力勁!
「啪!」
鎮南王猛地一掌拍在了書案上,義正言辭地質問道:「本王登基在即,你在這時候意圖挑唆我們父子,是何居心?!」
鎮南王的聲音冰冷得幾乎要掉出冰渣子來,嚇得游存煥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脫口而出道:「王爺,末將不敢。」
游存煥微微垂首,心裏驚疑不定:王爺不是一向不喜歡世子爺嗎?奪回世子爺手中的兵權難道不該正和王爺的心意嗎?怎麼王爺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又或者王爺覺得登基前不該再生事端,應該等到登基以後,再緩緩圖之嗎?
鎮南王越看游存煥越煩,揮了揮手道:「沒事的話,你就回去吧。」
游存煥心裏實在沒底,也不敢再多說什麼,應聲退下了。他琢磨着還是找駱越城裏的舊友先打探一番再行補救。
游存煥走後,外書房裏就又剩下了鎮南王,他幽幽地長嘆一口氣,覺得英明神武如他是如此的寂寞,跟某些說不通道理的愚人說話真是要短命幾年!
他這口氣才嘆出一半,又是一陣挑簾聲響起,伴隨着桔梗的聲音:「王爺……」
「出去,本王要靜一靜!」鎮南王不耐煩地說道。
話音剛落,就聽熟悉的聲音在門帘的另一邊響起:「祖父累了?……那我和弟弟回家了。」
鎮南王瞬間就渾身僵住了,怎麼會是他的兩個寶貝小孫孫呢?!
鎮南王趕忙站起身來,親自過去迎孫子,語氣變得柔和又親切:「是煜哥兒和燁哥兒啊!快進來吧。」
小蕭煜第一個走了進來,身後是抱着大紅襁褓的乳娘亦步亦趨地跟着。
「祖父,」小蕭煜一臉擔憂地仰首看着鎮南王,關切地問道,「您累了?不舒服嗎?」
鎮南王聞言,只覺得心裏妥帖極了,這麼孝順體貼的小孫孫到哪裏去找啊!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祖父沒事,也就是剛才有人惹祖父生氣了。」鎮南王笑得慈愛極了,眼睛都眯了起來,牽着小蕭煜的手到窗邊的圈椅上坐下。
小蕭煜安撫地拍了拍鎮南王的手背說:「祖父彆氣,煜哥兒和弟弟來給祖父請安。」
說着,小蕭煜的另一隻手對着乳娘招了招,示意她過來。
乳娘有些戰戰兢兢地抱着襁褓屈膝給鎮南王行禮:「奴婢帶二少爺給王爺請安。」
剛吃飽的小蕭煜正在襁褓里專注地吐着奶泡泡玩,鎮南王這一看,只覺得小孫孫這是在對着自己打招呼。
真是孝順的孩子!鎮南王心裏稀罕得不得了,嘆道:「燁哥兒真像本王啊!」瞧瞧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都與自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抱着嬰兒的乳娘忍不住飛快地瞥了鎮南王粗獷的臉龐一眼,眼神中不禁就露出一言難盡的味道。
至於小蕭煜早就聽習慣了,娘親說弟弟像爹,姑姑說弟弟像娘,方家外曾祖父說弟弟像祖母,外祖母說弟弟像外祖父,還有人說弟弟長得像他,可是在他看來,弟弟分明就像小橘!
鎮南王看了小蕭燁好一會兒終於滿意了,心中感慨着:他的小孫孫真是世上最好看、最乖巧的孩子了,他們老蕭家的血脈就是不凡啊!
等自己登基後,兩個寶貝金孫那都是龍子鳳孫啊!
想着,鎮南王只覺得渾身一下子就舒暢了,好像是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一般,眼前變得開闊起來了。
沒錯,自己的付出是會有回報的!
蕭奕那逆子不領情沒關係,不靠譜也沒關係,自己的孫兒會領自己的好,金孫在自己的精心養育下一定會英明神武!
為了他的兩個寶貝孫兒,他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步步謹慎,好好地守住蕭家這份基業,等孫孫們長大了,他要完完整整地把他們這片大越江山交託到金孫的手裏。
想着,鎮南王不由豪情頓起,熱血沸騰,只覺得自己身負重任,任重道遠。
「祖父?」
小蕭煜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着鎮南王,覺得祖父好像有點古怪,自己是不是該給祖父請個大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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