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感覺事情有些蹊蹺,但顯然有人不這麼認為。
正帶着一輛馬車從茂豐鎮趕回駱越城的唐青鴻,他的臉上就露出了顯而易見的輕快。
喬表姑娘找回來了。
南涼探子服毒自盡了。
自己這趟差事辦得真是太好了!
說起來,唐青鴻還有些心有餘悸,一開始官語白猜測人還在茂豐鎮的時候,他其實很是不以為然,可鎮南王有命,他自然得遵從,於是就又讓人一家家繼續查,竟然就讓他發現有人試圖偷偷逃走,這一抓一審,就審出了那個宅子。
唐青鴻立刻帶兵趕了過去,宅子裏的一家四口全都服毒自盡了。
這宅子,唐青鴻先前也查過,可以說除了停在靈堂里的那口棺材外,幾乎全都查遍了。
這一次,他更是下令讓人里里外外嚴密搜查,甚至還打開了那口棺材,沒想到,躺在棺材裏的竟然就是喬表姑娘和她的丫鬟!
所幸,喬表姑娘雖面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但總算還活着,而她的丫鬟則已經沒氣了。
唐青鴻這下徹底是鬆了一口氣,他一面派人趕緊回鎮南王府稟報,一面又找來了大夫給喬若蘭診治,一直到喬若蘭幽幽醒轉過來,這才親自護送她回去。
回到駱越城後,唐青鴻悄悄地把喬若蘭送回了喬宅。
喬大夫人一早就已經等在了二門。
這兩日鎮南王府在找一位姑娘的事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急着找人時還好,現在人都找到了,喬大夫人也生怕被人發現走丟的是自家的蘭姐兒,若非如此,她早就着急的等在大門外了。
馬車剛在二門停好,喬大夫人就趕緊沖了過去,掀開了馬車的車簾。
「蘭姐兒!」短短一天一夜,喬大夫人就仿佛蒼老憔悴了好幾歲,一見女兒,便是熱淚盈眶。
「娘……」喬若蘭醒來之後,已經哭了好幾回了,一雙秀目紅腫如桃,看得喬大夫人很是心疼。
她的女兒如珠似寶地養大的,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啊!
喬若蘭一把抱住喬大夫人,母女倆抱頭痛哭起來。
這兩天兩夜實在是太難熬了,對於喬若蘭而言,更像是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那可惡的綁匪抓了她以後,就一直餵她喝一種湯藥,導致她整個人虛軟無力,半夢半醒,依稀知道自己在哪裏,卻動彈不得,更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她還以為她這輩子再也回不來了!
所幸上天有眼!
「娘!娘……」喬若蘭越哭越傷心,仿佛要把心底所有的委屈都發泄出來。
一旁的胡嬤嬤見母女倆哭個不停,忙勸道:「大夫人,大姑娘總算是平安回來,趕緊回屋梳洗休息一下吧。」
喬大夫人這才放開女兒,擦了擦眼淚,道:「對對,蘭姐兒,我們回屋去。」
喬若蘭抬起佈滿淚痕的小臉,點了點頭,抽抽搭搭地上了喬大夫人早讓人備好的軟轎。
唐青鴻被徹底的冷落了,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想着喬大夫人是鎮南王的嫡親姐姐,也只能咽下這口氣,黑着張臉走了。
喬大夫人陪着喬若蘭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桌上早已備好了各種膳食,全是喬若蘭喜歡吃的。
喬若蘭實在餓極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喬大夫人在一旁看得暗暗垂淚。
待用過膳後,丫鬟們服侍着喬若蘭去洗漱,聽着淨房內響起水聲,喬大夫人有些不安地來回走着,直到胡嬤嬤走出了淨房,悄聲在喬大夫人耳邊說了一句,喬大夫人這才完全放心,心裏直道:阿彌陀佛,女兒清白無瑕,總算是度過一劫!
不一會兒,換了一身蔥綠色四喜紋褙子的喬若蘭頂着一身濕氣走了出來,精神雖還有些萎靡,但也比剛回來時好了許多。
喬大夫人忙對喬若蘭招了招手,拉着她的手並肩坐下,欣慰地說道:「蘭姐兒,幸好你沒事,否則,讓娘如何是好!」
沒事?!這兩個字一瞬間刺傷了喬若蘭,她稍稍平復的心情隨着喬大夫人的這句話又劇烈起伏了起來,尖聲道:「就算我清白無虞,又有誰會相信!娘,我這輩子都毀了!」她失蹤了兩天兩夜,這種兒媳哪個高門大戶會要!最多也不過是遠遠地發嫁出去……可是她怎麼甘心!
「蘭姐兒,你放心。」喬大夫人急忙安撫道,「失蹤的人是你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只要你舅父下封口令,必不會泄露出去的!」
「真的嗎?」喬若蘭急急地握住喬大夫人的手,尋求她的保證。
「真的。」喬大夫人用力地點頭,跟着又道,「蘭姐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被人給擄走的?」
一瞬間,喬若蘭面色漲得通紅,五官更是有些扭曲,咬牙切齒地說道:「南宮玥,都是南宮玥害我!」
喬大夫人一驚,「蘭姐兒……你、你說什麼?」
「他們要抓的的人其實是南宮玥!」喬若蘭用力抓住了喬大夫人的手,「我在昏過去之前,分明聽到他們喊的是世子妃!是南宮玥連累了我!」
喬若蘭還清晰的記得當日的事,她興致高昂的出門,打算待拿到解暑藥就在蕭霏的茶鋪對面照樣開個茶鋪,她才不會小氣得只施一些涼茶呢,她要施就施綠豆湯,施酸梅湯,而且她買到的解暑藥也比蕭霏的好,一定能把人流全引過來的。
可是,她卻在取解暑藥的時候,讓人迷暈了。
昏迷之前,她隱約聽到有人在說:抓到鎮南王世子妃了……
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代人受了過!
都是南宮玥的錯!
「娘!」喬若蘭紅着眼恨恨地說道,「娘,您可一定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聽喬若蘭說完了來龍去脈,喬大夫人只覺一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氣得眉毛倒豎,陰沉地說道:「蘭姐兒,你放心,娘一定為你討回公道!」說着,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若不是這個南宮玥愛出風頭,哪來這麼多事!還連累了自己的女兒!
喬若蘭忙不迭地點頭,「娘,我們現在就去。」
「蘭姐兒,你先休息一下,明日……」
喬大夫人擔心喬若蘭身子會吃不消,可是喬若蘭哪裏等得到明日,歇斯底里地說道:「不,現在就去,我現在就要去!」她一定要看到南宮玥的下場!
「好好好!」喬大夫人一口答應,「我們現在就去。」
丫鬟手腳利落地為喬若蘭梳了一個彎月髻,跟着喬大夫人就立刻帶着她前往鎮南王府,熟門熟路地直奔外書房……
外書房的大丫鬟桔梗趕忙迎了上來,先給喬大夫人母女行禮,接着有些為難地說道:「大姑奶奶且留步,王爺現在有客……」
「我有急事要找王爺!」喬大夫人不耐煩地打斷了桔梗,根本沒注意對方到底說了些什麼,說話的同時,她一把推開桔梗,橫衝直撞地闖進了書房裏。
「弟弟,」喬大夫人目不斜視,一眼鎖定了紫檀木書案後的鎮南王,大呼小叫道,「蘭姐兒這次遭了大罪,你一定要為我們母女做主啊!不能讓……」
「大姐……」鎮南王面露尷尬之色,飛快地打斷了她,「本王這裏還有客人!」
喬大夫人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心裏埋怨下人不早提醒她,差一點她就在人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喬大夫人順着鎮南王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公子正端坐在窗邊的一把圈椅上品茗,他面容俊逸,氣質溫潤爾雅,似乎不染人間煙火,觀其氣度就知不是尋常人!
好一個翩翩的濁世佳公子!
喬大夫人不由得在心裏贊了一句,隨後端莊地對鎮南王含笑道:「王爺,這一位是?」
「這位是安逸侯。」鎮南王無奈,只能介紹道,「侯爺,這是本王的長姐喬大夫人,還有本王的外甥女。」
安逸侯?
南疆可沒什麼侯爺,莫不是從王都來的?喬大夫人思忖着,向官語白福了福身,道:「見過侯爺。」
官語白微微一笑,「夫人多禮了。」
喬若蘭也跟着喬大夫人行禮,但目光卻忍不住放在了官語白身上。她還從沒見過如此俊美斯文優雅的公子,仿佛這世上所有優美的詞語用在他身上都不過分。喬若蘭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也不敢對着官語白多瞧,飛快的看了一眼後,就優雅地半垂首,站在喬大夫人的右側。
「王爺既然有客,那本侯就先告辭了。」
官語白起身告辭,鎮南王有些懊惱大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自己正想探探官語白的口風呢,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笑笑道:「本王已讓人給侯爺備好了院子。欒哥兒,你帶侯爺去青雲塢。」
喬大夫人這才注意到蕭欒居然也在!
蕭欒是被鎮南王叫來作陪的,他身着一襲紫色錦袍,正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打瞌睡,好像是昨晚沒睡好似的,聞言他懶洋洋地起來,說道:「侯爺,請。」
「有勞二公子。」
待兩人離開後,喬大夫人忍不住問道:「弟弟,這位安逸侯可是從王都來的?」
鎮南王點點頭,想到官語白帶來的那道聖旨就覺得頭痛,但這種事也不便跟喬大夫人這麼一個女眷說,只能含糊道:「安逸侯奉了皇命來南疆,會暫住一陣子。」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道,「姐姐,這次還多虧了安逸侯,不然恐怕沒這麼容易找到蘭姐兒。」
鎮南王三言兩語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喬若蘭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心道:原來是這個人救了自己,沒想到這位公子不只是貌如謫仙,氣度不凡,竟然心細如髮至此……安逸侯嗎?她忍不住向已經關上的門看去,可惜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喬若蘭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好燙。
「哎呦!」喬大夫人埋怨地說道,「弟弟,你怎麼不早說呢!我都沒向侯爺道謝呢。」
鎮南王頭痛了,「還不是大姐你這麼莽撞的闖進來!」
喬大夫人這時終於想起了初衷,忙不迭地說道:「對了,弟弟,你這一次一定要為蘭姐兒做主,那些賊人要抓的是世子妃,偏偏害了我的蘭姐兒……」
鎮南王皺起眉來,昨日他一回府,世子妃就特意來與他說過,蘭姐兒這次被擄走可能是南涼所為,也提過南涼的目的應該是用她來威脅鎮南王府。可是——
「大姐。」鎮南王不滿地說道,「你該好好管管蘭姐兒了,要是不她愛出風頭,怎會惹上這樣的禍事!」
在鎮南王看來,南涼的目標是世子妃,可世子妃好好的沒上勾,偏偏是蘭姐兒被人擄走了,才惹出這麼多事來,這怎麼能怪世子妃!?
喬大夫人整個人都呆住了,難以置信地說道:「弟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蘭姐兒可是你的親外甥女啊!世子妃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湯?!弟弟……」
為了找喬若蘭和搜查南涼探子已經足足兩夜沒睡好的鎮南王頭更痛了……
他都忍不住有點羨慕已經離開的官語白了。
說到官語白,他正在蕭欒的引領下去往青雲塢。
青雲塢其實是一水榭,三面環水,後面則是一大片碧綠的竹林。八月的天氣正熱,可是一進入青雲塢,就會覺得四周陰涼了不少。
一陣陣微風吹過,竹葉在風中搖晃着,發出「沙沙沙」的細浪聲,悅耳動聽,仿佛一下子從繁華俗世置身世外桃源。
「侯爺,請隨我這邊走。」
蕭欒帶着官語白上了一座小小的拱形石橋,漫不經心地說道:「侯爺,這青雲塢雖然涼爽些,但也太偏僻了,依我看,你還不如去住清遠軒呢,那裏進出方便,你若是要出門走走,去外面飲個小酒,聽個戲什麼的,也不必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官語白看着石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還有湖邊那鬱鬱蔥蔥的翠竹,心情自然而然地放鬆了下來,含笑道:「多謝二公子,我覺得此處甚好。」
「侯爺,你一定是怕熱吧?」蕭欒一副我了解的表情,又道,「也是,你是王都來的北方人,自然是怕熱的。其實怕熱的話,在屋子裏多放幾盆冰山就是了。你若是不好意思,我替你去和父王或者大嫂說說?」
「多謝二公子。」官語白含笑又道:「不過,我平日深居簡出,此處對我來說,再合適不過。」
蕭欒覺得自己猜到沒錯,哎,王都的公子就是臉皮太薄了,自己辛苦些一會兒替他去向大嫂討點冰塊。
這麼想着,蕭欒帶着官語白快步過橋。
過了石橋後,就是一棟臨湖水榭,屋頂還特意做了遮陽卷棚。
蕭欒笑嘻嘻地又道:「侯爺,這湖裏的魚可肥了,我小的時候還經常和大哥過來這裏烤魚吃,有一次差點就把房子給燒了。後來大哥還被父王打了一頓……」說來,蕭欒也有幾分懷念,只是已經有點想不起來為什麼挨打的只有大哥……想不起來他乾脆也不想了,繼續說道,「這麼多年沒人來垂釣,想必魚養得更肥了……不過,侯爺,這魚一點兒也不好吃,肉柴得很!你要是想吃魚,我一會兒告訴大嫂,讓廚房多準備一些……」
仿佛聽到了他的聲音般,一條紅色的鯉魚從湖水中撲騰着躍出,濺起不少水花……
緊接着,一陣清脆的鷹啼自後方傳來,一道灰影在湖面上掠過,迅如閃電,準確地一爪子逮住了那條紅色的鯉魚。然後又繼續往前滑翔,隨意地把那條鯉魚扔在了石橋上,自己則停在了石橋的扶手上梳理着羽毛。
「小灰!」蕭欒頓時精神一震,雙眼炯炯有神地朝停在橋上的灰鷹看去。跟着他又想到了什麼,興奮地對官語白解釋道,「侯爺,你不用怕,這是我大哥養的鷹,可乖了……」
說着,他便大步朝小灰走去,想去摸摸它那身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羽毛。
可是沒等他走近,小灰又拍動翅膀飛了起來,它強勁的翅膀撩過湖面,最後在湖邊的一棵大樹上停下,用冰冷的眼神俯視着蕭欒,仿佛在說,爾等凡人,竟然還妄想來摸我!
蕭欒頓時有些尷尬,他還以為小灰飛過來,是願意跟他玩了呢。
他摸了摸鼻子,補充了一句道:「小灰就是不太喜歡親近人,不過很聰明的。」
說話間,小灰又展翅飛了回來,抓起了石橋上的鯉魚,它發出一聲嘹亮的鷹啼,帶着獵物飛遠了。
蕭欒眼巴巴的一直看着,直到小灰變成了一個灰點,這才想起官語白來,趕忙帶他進了屋。
屋子裏青石鋪地,紗櫥錦隔,花梨木的家具,看着很是素雅。西稍間做成了書房,一排排書架上擺滿了各式書籍,擺得整整齊齊。
蕭欒看向了書架,眉頭微揚,疑惑地說道:「咦,書都還在啊,我還以為這麼久沒人住,書房早空了呢。」
說着,他也走到了書架前,隨便拿了一本,翻了翻,奇怪地挑了挑眉頭,又拿起一本,咕噥道:「怎麼都是兵書啊!」他把書又放了回去,「侯爺,兵書甚是枯燥無趣。我知道駱越城裏有個書局,他們家的話本子不錯,等我回去後給侯爺捎幾本來,解解悶也好。」
官語白微微一笑,道:「多謝二公子。我也是將門子弟,平日裏就時常研讀兵書。」
「原來你也是將門子弟啊!」蕭欒眨了眨眼,脫口而出,臉上難免露出訝色,心道:官侯爺看起來文弱,竟然也是將門子弟?估計他這侯爺的爵位是祖上傳下來的吧。
不過一聽對方不是讀書人,而是將門子弟,蕭欒一下子覺得親近了不少,興致勃勃地道:「那你會騎馬嗎,不如改天我們去跑馬吧?我教你……不是我吹噓,我的騎術那可是一等一的……」
蕭欒的興頭十足的說着自己騎術,突然,他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窗邊的刻漏,「呀」了一聲,說道:「都這個時辰了!我答應翩翩要給她去買福記的玲瓏蜜糕,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官大哥……」說到這裏,他討好地看着官語白。
官語白臉上笑意不改,說道:「二公子若是有事,請自備。」
蕭欒鬆了一口氣,還不忘叮囑道:「官大哥,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父王啊,我多買一份玲瓏蜜糕回來請你吃。」
蕭欒說着,急匆匆地快步走了。
小四黑着一張臉,這位二公子實在莫名其妙的很,哪有就這麼把客人扔下就跑了的……不過,跑了也好,實在吵死了!
「小四。」這時,官語白出聲了,問道,「風行那邊可有消息?」
小四忙道:「公子放心,風行一直在盯着,人跑不了。」
官語白微微頜首,笑道:「這青雲塢景致頗佳,我們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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