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崔家出來之後,二爺就讓他打聽蔣小姐的事,他們是從開始沒頭沒腦到尋找點眉目,不知找了多少的人家的小姐,到了二爺那裏都是不對頭。
揚州的蔣小姐,之前是因為住在外祖母家他們才沒查清楚,現在能找到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怎麼好不容易找到人之後,二爺反而不像往常一樣着急去看了。
崔奕廷坐下來低頭喝了口茶,想起姚婉寧那雙在他肩膀上穿梭的手,立在人前永遠掛在臉上的笑容。
姚七小姐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不甚相同,卻在他腦海里慢慢重疊在一起。
如果他只是單單找一個姓蔣的小姐,何必要這樣大費周章,他要找的是他心裏的那個人。
「夫人。」
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青色的帘子被掀開,崔夫人跟着走進來。
崔奕廷站起身將母親迎進屋裏坐下。
崔夫人看着屋子裏簡陋的擺設,桌子上放着一堆公文,連個端茶送水的都沒有,哪家的少爺、公子是這般,想及這裏心頭的怒氣也消了些。
「你怎麼連陳家大爺打成那個模樣。」
聽說陳家大爺被奕廷打了,她匆匆忙忙趕去陳家賠不是,她以為不過是誤傷,誰知道陳家大爺眼睛青紫,臉也腫起來,整個人靠在軟榻上不能起身,着實將她嚇了一跳,她要上前詢問,陳家大爺卻是一臉的懼怕,連連說跟奕廷無關。
崔夫人看着兒子,「也就是我,若是換了旁人,早就被你氣死了。」
今天衙門裏本還有事,陳季然讓小廝來找他,他就跟了過去,他心裏知道姚七小姐不可能嫁過去。
陳老太爺和陳二老爺一心想要娶個書香門第的小姐,如今陳季然又考上了舉人,再中進士就可以走仕途。
在尋常人看來已經是極好的婚配,陳季然那軟弱的性子,在姚七小姐眼裏卻不值一提。
他到了陳家,才坐下來,陳仲然就闖進屋,說了姚七小姐那些話。
他聽到一句,「除非她有好身段……」轉身一拳就揮了出去。
那時候他才知道,他心裏已經那麼在意姚七小姐。
從開始他看不起商賈,到後來和她一起進京,他並不能立即記住她的模樣,卻只要想到她,就是那一臉的笑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什麼樣的女子才有這樣的性子。
那個他要尋找的人,也是這樣的性子,在混亂的軍營中,不論看到什麼樣的傷患都不害怕,滿是是污血卻不以為然。
在寒冬臘月,穿着一身的粗布衫,帶着人搓藥粉,教人曬帶孔的煤球,尋常女子燒傷了容貌都會自卑、難過,她卻毫不在意,經常撩開冪離見人,用低沉嘶啞的聲音說話。
他聽過她的笑聲,唯獨沒有聽過她的哭聲。
他見過她站在城牆上向下張望,問他瓦剌都在什麼地方,風將她的衣衫吹的呼啦啦的響,手裏提着的燈忽閃忽滅,她並不害怕,有的只是一臉的笑容。
這世上不會有兩個這樣的女子。
他不會錯。
要麼他心裏的那個人就是她,要麼她變成了他心裏的那個人。
結果,都是一樣,因為他相信不管到什麼時候他心裏都是那一個人。
不管她姓姚還是姓蔣。
「母親,」崔奕廷抬起頭看崔夫人,「如果孩兒有喜歡的女子要怎麼辦?」
崔夫人一怔,半晌才道:「那就……跟母親說說是哪家的女子,若是般配,我就尋保山上門說親。」
崔奕廷仿佛沒有聽到,「我應該盡我所能,讓她喜歡上我。」
……
婉寧一早去了忠義侯府。
趙太夫人帶着趙茹茵等在垂花門,見到婉寧趙茹茵立即將手臂纏上來。
趙太夫人笑道:「平日裏都是書信往來,如今可算是見到了。」
禮部送還了丹書鐵劵,如今趙琦是正經的忠義侯,老忠義侯去世已久,現在忠義侯府才算重新有了喜氣。
幾個人進了堂屋,趙太夫人低聲道:「趙璠被定了死罪,趙璠家裏也被查抄了,還有那個華茗軒里找到了一箱子從你那裏偷來的茶葉,跟沈家鋪子裏的夥計說的一樣。」
「張家這次也被波及,我聽說,你繼母手底下的鋪子都被盤查了。」
婉寧點點頭。
趙茹茵道:「那你繼母有沒有欺負你?」
張氏倒是想,婉寧笑着道:「沒事,這些我還能應付。」
「也就是你,」趙太夫人嘆口氣,「換做了旁人,早被吃的連骨頭渣也不剩,你繼母從前可是名聲在外,如今,誰都在說她想要霸佔繼女手裏的財物。」
她早已經抓住華茗軒的把柄,就是要等到合適的時機拿出來,達到最好的效果,以後在姚家,張氏再也不敢隨便算計她。
陳太夫人低聲道:「陳家的親事呢?」
陳家收的快,為了不鬧得滿城風雨,特意就將張家和華茗軒的事傳出來,所以知道怎麼回事的只有陳姚兩家的長輩。
她在父親面前已經說得很清楚,打聽她嫁妝有幾何的人家她不可能嫁過去。
陳太夫人道:「聽說了你不賣茶葉了,我還真是嚇了一跳,多虧是峰迴路轉……」
要是沒有華茗軒想方設法的算計,她的茶葉還不會接二連三的名氣大漲。
說着話,外面的婆子道:「侯爺和沈六爺過來了。」
趙琦穿着一件寶藍色短打和昆哥一前一後進了門。
婉寧站起身向趙琦行禮。
趙琦有些羞臊,卻又礙着禮數只能紅着臉受了。
「侯爺和六爺這是去做什麼了?」陳太夫人道,「怎麼弄得滿身是汗。」
趙琦道:「在後院跟着永安侯練了一會兒弓箭。」
昆哥坐在婉寧身邊,婉寧側頭看過去,這些日子昆哥長了不少,用不了多久就要比她高了。
趙琦有幾分的得意,昆哥看起來去有些神情懨懨,婉寧低聲道:「你練的不多,難免會差一些。」
昆哥點點頭,「永安侯爺說,等一會兒再教教我。」
婉寧有意讓昆哥學些騎射,她和舅舅想的不一樣,在這樣的時代男孩子除了學做文章,還應該學學武將那些東西。
讓她沒想到的是,昆哥來到忠義侯府就和趙琦脾性相投,兩個人一起練起騎射來,教他們的還是裴明詔。
「侯爺可厲害了,」昆哥低聲道,「趙琦只比我強一點。」
男孩子不知不覺就能較起勁來,所以開始她才會將昆哥標註好的書給趙琦看。
昆哥惦記着去園子裏和裴明詔說話,趙琦倒是想要再說一會兒話,「姚姐姐的茶鋪要準備什麼時候開張?」
婉寧道:「再過兩日。」貨斷一陣子,就會賣的更好,她要讓焦掌柜趁着這時候,將「福昇園」茶鋪徹底做起來。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趙璠臉上浮起了笑容,好像一下子將所有的煩心事都放下,這才站起身跟着昆哥走出去。
「我進宮去謝恩,」趙太夫人拿着婉寧去側室里說話,「你知道誰問起茶葉的事?」
婉寧搖搖頭。
「皇后娘娘,」趙太夫人說着頓了頓,「你做的紫砂壺,被安怡郡主送進宮去了,還說起你不賣茶的事。」
「皇后娘娘問我,你的茶葉是不是已經不賣了,我就將華茗軒的事說了大概,」趙太夫人道,「你心裏要有個準備。」
華茗軒跟趙璠有關,所以皇后娘娘會問趙太夫人。
婉寧點點頭。
趙太夫人道:「我想是因為趕在朝廷征茶這時候,宮裏才會關切茶葉的事。」
對她來說,關切是好事。
趙家下人來稟告,又來了賓客,趙夫人起身去相迎,婉寧就和趙茹茵去後院看趙琦和昆哥射箭。
遠遠地,婉寧就看到了裴明詔。
板着臉,鳳眼微揚,標標準準的嚴師。
婉寧和趙茹茵站在一旁笑。
不論是趙琦還是昆哥,都一絲不苟地擺弄着手裏的弓。
昆哥細細的胳膊在空中發抖。
「是你讓昆哥學弓箭看兵法的書?」大約是看的入迷,耳邊裴明詔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婉寧嚇了一跳,轉臉看過去。
陽光正好直射下來,她不由地眯起眼睛,然後自動繞到他的左邊和他說話。
裴明詔看過去,姚七小姐放鬆的臉上帶着無拘無束的表情,眼睛微眯着,眉眼都帶着放鬆的笑容,「是我讓昆哥學的,沒想到正好遇到了侯爺。」
婉寧低身行禮,「多謝侯爺能幫忙教昆哥。」
裴明詔道:「昆哥跟着楊敬先生,將來必定是要科舉入仕。」
婉寧點點頭,「不管是騎射還是兵法,將來都不一定用得上,但是不用是不用,一定要懂才行。」讀書是知政局,學武就知道軍事,就算不入仕,也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
如果是普通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他會詫異,可是放在姚七小姐身上,他卻覺得順理成章。
「還沒謝侯爺幫我抓了華茗軒的人。」婉寧福身過去。
「你幫我審的那些死士有了眉目。」裴明詔低下頭看到姚七小姐頭頂上那隻玉蝴蝶,顫顫巍巍仿佛展翅欲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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