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的意思是,只認沈氏不認張氏。
如果婉寧真的將沈氏從沈家接過來,那前幾日他回家的路上聽到聲音就是沈氏。
「哪有對出母還念念不忘的,」楊姨娘聲音輕軟,「怪不得太太會心裏難過,今天聽說七小姐又去了沈家,太太才帶着八爺回去了公爵府。」
楊姨娘的意思很清楚,委屈的是張氏。
姚宜聞看向旁邊的沙漏,這麼晚了,張氏和婉寧都沒有回來。
楊姨娘繼續在姚宜聞後背推揉着,「老爺的白髮多了不少,是不是這些日子在衙門裏太忙了。」
姚宜聞沒有跟楊姨娘說話,卻想起這些日子的事,家裏出事,六弟被罰,衙門裏在上峰面前又是戰戰兢兢,算得上是諸事不順。
婉寧和張氏又是這樣的情形,他只要想起來就一籌莫展,再怎麼說,張氏自從進門之後就一直盡心盡力地服侍他,還生了歡哥。
就算對婉寧有虧欠,也確實不該就此冷落張氏。
可是趙璠這案子,姚宜聞想起來就皺眉頭,皇上命都察院、刑部嚴辦,皇上在南書房和陳閣老說。
都說商賈是一本萬利,販賣鹽引的朝廷重臣,是無本萬利,拿着朝廷的東西去換錢,拿着朕給的官職去換錢,將來是不是還能拿着整個大周朝去換錢。
誰還敢多說一句。
這時候誰也不能和趙璠有所牽連。
至於婉寧。
姚宜聞拿定主意,吩咐下人,「等七小姐回來,就過來稟告。」
楊姨娘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
等到下人來道:「七小姐回來了。」
姚宜聞站起身走出去,楊姨娘將人送到門口才算鬆了口氣。
回到內室里,趙媽媽立即迎上來,「姨娘,您這也算得上是幫了太太的忙。」
楊姨娘點點頭。
趙媽媽低聲道:「七小姐也厲害,才回到家裏多久,就讓太太手忙腳亂,要知道這個家裏,里里外外都是太太的眼線,七小姐卻能在查檢下人物件上動心思,一下子帶進來十幾個下人……姨娘也要小心些。」
楊姨娘笑道:「畢竟是不同,七小姐再怎麼厲害都離不開這個家,老爺永遠是她的父親,太太永遠是她的嫡母,你沒瞧見提起沈氏老爺的臉色,在老爺心裏,沈氏永遠比不上太太,就算知道太太從前故意算計了七小姐,那也是年紀小不免犯了錯,只要多看歡哥幾眼,老爺的怒氣也就散了。」
趙媽媽想了想,「也是這個理。」
「太太多讓老爺來我這裏幾次,」楊姨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將來我能生下個庶子……也就算有了依靠。」
趙媽媽看了看屋子裏,「就怕太太不肯答應,太太還想再生個子嗣。」
楊姨娘微微笑着,「太太不想再生了,還答應我,定然讓我生下庶子。」
趙媽媽不禁詫異,「姨娘怎麼知道太太不想再生了。」
楊姨娘這才發覺自己失言,望了趙媽媽一眼,「太太這些年已經吃了太多的藥,換做是誰誰也受不了。」太太生八爺之前,太太偷偷請了位大師傅進來祈福,她正好聽見那位大師傅說,太太若是生了女兒,將來還能再有子嗣,若是生了子嗣,將來就不能再有一兒半女,那時候她還不信,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這話她可誰也沒說,否則被送去族裏的就不是七小姐,說不定倒霉的已經變成了她。
趙媽媽嘆口氣,「不管是太太還是姨娘,說到底最後能依靠的還是自己的肚子。」
……
婉寧在垂花門下了馬車。
童媽媽吩咐人將從沈家拿過來的禮物搬回去。
落英跟着婉寧一起進了院子。
落雨立即迎過來低聲道:「老爺要過來跟小姐說話。」
婉寧並不覺得意外。
童媽媽有些擔心,「要不然我去知會一聲,讓他們別說我們從沈家回來。」
婉寧笑着看童媽媽,「不用去說,也不用着急,」說着看向落雨,「太太呢?太太回來了沒有?」
落雨搖搖頭,「帶着八爺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知道了。」父親不知不覺地提李成茂說了話,不免心裏氣急,在張氏面前又不能說明白,張氏怎麼肯罷休,自然會向張戚程求助,父親在官場上能順風順水全要依賴張家,如今張家生氣,父親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
他們本來演的是夫唱婦隨的一齣戲,哪裏能白白就被她拆了台,自然要捲土重來,這是她是早已經料到的。
婉寧換了衣服,外面就傳來落雨的聲音,「老爺來了。」
婉寧迎出去行禮。
姚宜聞坐在椅子上,皺着眉頭看婉寧,「你這是去哪裏了?」
「去沈家,」婉寧道,「去沈家問問茶葉的事。」
在沈家鋪面里賣茶葉,只是父親早就知道的,她也沒什麼可隱瞞。
姚宜聞沉着臉,「你生母……畢竟已經被休……沈家已經算不得姻親,你不要總過去說話。」
婉寧抬起頭,「這是母親的意思還是父親的意思?」
姚宜聞道:「都一樣,都是為了你好。」
婉寧看着姚宜聞。
姚宜聞準備再說些話勸說婉寧。
沒想到卻看到婉寧點頭,「好,從明天開始,我就將買賣都停下。」
婉寧這樣就答應下來。
姚宜聞不禁怔愣,半晌才露出了笑容,「你答應就好,我已經給你找了女先生,過兩日就讓女先生上門教你讀書寫字。」
……
張氏從來沒想過姐姐會變成這個樣子。
披頭散髮,眼睛血紅,從馬車上下來就不管不顧地到了跟前,張嘴就提起一連串的名字,「長公主怎麼說?長公主不是一直和你都很好嗎?」
張氏道:「長公主請了淇國侯夫人幫忙。」
張瑜貞並不理睬,「長公主能不能去找順妃娘娘?」
張氏端茶上前,張瑜貞卻差點將茶打翻,拿着張氏的手,「你帶我去求求長公主。」張瑜貞的手力氣很大,讓張氏覺得手腕生疼。
「瑜貞,」張夫人不停地喊着,「你別着急,家裏人都在幫你想法子。」
「兩淮鹽運使都已經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老爺,」張瑜貞瞪着大大的眼睛,「我聽說,兩淮鹽運使吊死在自家的馬棚里。」
張瑜貞想想就覺得可怕。
一眨眼的功夫,這個家就變樣了,老爺被抓,官府的人上門查抄,公公、婆婆嚇得瑟瑟發抖,平日裏對她恭恭敬敬的兩個嫂子,也開始冷面相對,連着說要分家。
金家牢牢地攥着老爺不放,她想要出去打點,卻發現值錢的細軟早已經被抄走了。
「為什麼會這樣,」張瑜貞望着父母和妹妹,「之前還好端端的。」
「兩淮鹽運使的事都是傳言,」張夫人覺得女兒的手冰涼,「都是假的,就算有了消息,一時半刻怎麼能傳到京城,都是大家亂說的。」
張瑜貞被按在椅子上,從前都是她聽別人的壞消息,現在卻輪到了她。
張瑜貞臉色陰沉,她不甘心,她怎麼能甘心,一定還有別的法子,張瑜貞頓時想到了什麼,腦子忽然一熱,「父親,去求端王……
張氏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張戚程一慣從容的臉上出現了驚恐的神情,「你胡說些什麼。」
張瑜貞整個人開始發抖,手、腳、肩膀和頭不住地抖動,嘴裏念念有詞,「一定會幫忙,一定會幫忙……」
「還愣着做什麼,」張戚程站起身看向張夫人,「快將瑜貞帶去內室里歇着。」
「我不去,我不去……」張瑜貞團團轉,「我要去找老爺,我要去……拿錢疏通……老爺……」
不等張夫人說話,張氏看向旁邊的下人,「快,拉住二姑奶奶,不准二姑奶奶出去。」
張家下人上前拉住張瑜貞,張瑜貞奮力掙紮起來,如同一個被抓住翅膀的野雞,發出刺耳尖銳的喊叫聲。
下人七手八腳地將張瑜貞抬去了內室。
張瑜貞在暖炕上抖成一團,張夫人坐在炕沿上去拉摸張瑜貞的臉,「怎麼這麼燙……這可怎麼得了,快……快去請郎中過來。」
下人不敢耽擱,急忙去喊郎中。
張夫人的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我苦命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趙家到底在做什麼。」
張氏看着張瑜貞的嘴,看着她起伏不停的唇口輪廓,「端王」,姐姐說的好像還是「端王」兩個字。
張氏忽然覺得脊背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轉身看向站在一旁的下人,「還在等什麼?快將幔帳都放下來,屋子裏不要多留人,都出去……」
「跟趙家說,姐姐病在這裏,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
張氏說完話,一臉鐵青的張戚程走進來。
「父親,」張氏握着帕子,「姐姐沒清醒之前,怎麼也不能回趙家,父親想方設法也要將姐姐留在家裏。」
除非,姐姐不再喊那個名字。
汗,從張氏額頭上掉下來。
「母親,我母親在屋子裏嗎?」
是歡哥在找她,張氏看向門外。
張戚程道:「時辰不早了,你也該帶着歡哥回去了,歡哥身子不好,常年不出家門,你怎麼能帶出來這麼久。你姐姐的事自然有我,等到你姐姐病好些了我再讓人將她送回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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