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姚宜聞呼嚕聲,張氏向外別開了臉,慢慢地脫開姚宜聞的懷抱,轉了個身,窗外的月光照進來,張氏看了會兒月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張氏不知怎麼的就夢到了自己穿了大紅嫁衣坐在花轎上,張家一片喜氣洋洋,到處都是來恭賀的人,張家大門敞開,她正覺得慌張,母親在她耳邊道:「別害怕,欽天監算的日子,將來你過門之後必定富貴榮華。」
張氏點點頭,心裏的恐懼在一片熱鬧中煙消雲散。
她捏着大紅喜服,喜服上用金線繡着她喜歡的圖案,場面是那麼的熱鬧、隆重,她看到族裏的女眷們羨慕的神情,自從她懂得什麼叫成親之後,她一直盼着這一天,盼着一步邁入她想要的生活,讓所有人都對她另眼相看。
從此之後,身邊所有的姐妹都不如她。
所有人都要仰望着她,她再也不用為將來的前程擔憂,從此之後她只要好好養着她的美貌,過着心滿意足的日子。
張氏這樣想着,不知從哪裏來着一雙手將她牢牢地握住,耳邊傳來喜娘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卻看到姚宜聞的臉。
姚宜聞的臉。
方方正正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抿着嘴唇看她,等她抬起頭來,那雙眼睛上上下下將她看了個遍,眼睛裏透出滿意的神情,握着她的手就攥得更緊了。
張氏頓時覺得姚宜聞的手又濕又涼,張氏慌張地將姚宜聞的手甩開,張開嘴頓時大喊大叫起來。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她大聲喊大聲地哭,哭得不能自己。
「瑜珺。」
張氏頓時醒過來,聽到姚宜聞的聲音,「這是怎麼了?」
臉邊是冰冷的眼淚,張氏吞咽一口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就是做了一個夢……」
丫鬟急忙端燈進來,又有人服侍張氏喝了些茶才退下去。
看着張氏梨花帶雨的模樣,姚宜聞皺起眉頭,「夢到了什麼?怎麼又哭又喊。」
張氏攥着帕子,仰起頭來,「妾身夢到了生歡哥……妾身想去看看歡哥……」只有看到歡哥才能讓她的情緒平復下來。
張氏生歡哥的時候受了不少的苦,姚宜聞想到那兇險的情形就心有餘悸,張氏拼着一死將歡哥生下來,生產的時候,張氏甚至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將岳母、岳父都請了過來,還哀求他,如果她死了,就再娶個張家的女兒進門撫養歡哥。
他哪裏肯答應,請來岳母勸說張氏,沒想到岳母也是一樣的話,讓他許下諾言,若是張氏遇到不測,就讓張氏的妹妹進門將歡哥養大。
聽着張氏慘叫的聲音,他那時心裏冰涼,埋怨岳母這樣對張氏,又心疼張氏為了他的子嗣連命都不要,那一刻開始他決定只要張氏母子平安,他以後會更加善待張氏。
幸好張氏和歡哥都安然無恙,為了讓張氏好好休養,又能給張家一個交代,他將婉寧送去了族裏。
會不會是因為婉寧回到了京里,才讓張氏想起了生歡哥時的情形。
姚宜聞皺起眉頭。
張氏道:「老爺歇着,妾身去看看歡哥。」
姚宜聞看向窗外,「過幾個時辰天就亮了,到時候才讓下人伺候你過去。」
張氏沒有再堅持點點頭吩咐下人將燈端了下去。
屋子裏重新安靜下來。
姚宜聞輕輕地拍着張氏的肩膀,「別怕,別怕,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受苦。」
……
婉寧早早起床讓落雨伺候着梳洗乾淨,然後聽童媽媽打聽來的消息。
「這四年來,三太太身子一直不好,每個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廟裏燒香拜佛,每天都要吃藥,有時候一病就是十天半個月,所以也很少出門,一直在家中照顧八爺。」
在婉寧的記憶里,張氏身子沒有那麼弱不禁風,當時生歡哥的時候確實驚險,後來卻也是母子平安,父親請了太醫院的郎中來給張氏調養,張氏的身子大有起色,她臨去族裏之前看過張氏和歡哥一眼,張氏母子兩個養得白白胖胖,若不是張氏故意不施粉黛顯得有幾分的羸弱,哪裏有半點病人的模樣。
沒想到她走了之後,張氏一病就是四年。
婉寧道:「有沒有說張氏是什麼病?」
童媽媽道:「說是怕日後不能有孕,所以三太太不敢怠慢一直在吃藥,這幾年還給三老爺納了幾房妾室。」
怪不得父親覺得張氏好。
母親是個很執拗的人,一心一意跟着父親過日子,她記得母親生下她之後,也是一直在請郎中看症,不過……母親雖然吃藥卻不肯給父親納妾,只想着自己生下嫡長子。
一個想要為丈夫傳宗接代的女子,怎麼會在看病吃藥的時候那麼殷勤地給丈夫納妾。
童媽媽接着說,「聽說連周圍的名醫都已經請遍了。」
張氏身體不好的消息也隱約傳到了族裏,壽氏總是將這件事掛在嘴邊,是想讓她知曉張氏有今日全是因為當年她的作為。
父親這樣說,族裏人這樣說,所有人都這般議論,在婉寧心裏也逐漸將自己和張氏的病綁在了一起,所以才會更加小心翼翼,仿佛自己是真的犯了錯。
後來她知道這些不過是張氏的手段,卻沒想過張氏真的有病。
仔細分析這件事,婉寧覺得有幾處不合情理。
張氏才生下歡哥,母親的天性會想方設法保護自己的孩子,如果歡哥是嫡長子也是父親唯一的子嗣,父親會小心翼翼的寵愛,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張氏和歡哥身上,張氏不應該會想要別的女人再為父親生下子嗣。
更何況,張氏千辛萬苦為姚家生下子嗣,就算是身子受損一時半刻不能有孕,以父親的性子也不會立即嫌棄張氏,張氏根本不用給父親送去別的女子。
按照人性來分析,怎麼也說不通。
張氏定然是另有所圖。
婉寧仔細地回想,「我記得張氏進了姚家的門就有了身孕。」
童媽媽道:「是,當時奴婢聽說了還為娘子哭了一場,老天也是不開眼,娘子虔心求子,卻沒能再懷上身孕,倒是老爺新娶的張氏才進了姚家一個月就傳來有孕的消息。」
母親被休之後祖父就為父親說親,很快張氏就嫁進姚家,前前後後不過一年的時間,緊接着張氏懷孕,沒有到日子就早產,生下了健健康康的歡哥。
這也太巧合了。
婉寧突然想起張氏生產前幾日的事,父親在衙門裏當值,她心裏想母親就去母親曾經住的院子裏看看,從母親院子回來的時候,路過了翠竹林仿佛看到了人影一閃,她嚇了一跳讓身邊的丫鬟去看看,結果什麼也沒看到,第二天就有人說家裏飛來了只雉雞。
會不會是和這件事有關。
如果那不是雉雞就是個人影呢?
婉寧順着這個想下去。
她不過是個嫡女,對張氏來說算不上什麼威脅,只要籌備一份嫁妝將來嫁出去就了事,張氏卻明目張胆地陷害她。
她知道,就算她不推張氏,張氏也會在那天生產,張氏之前沒有小產的跡象,為什麼會突然生產。
歡哥生下來的時候就如同足月兒般大小。
父親還慶幸歡哥福大命大。
如果歡哥就是個足月兒呢?
那麼推算一下日期,張氏豈不是在嫁進姚家之前就有了身孕。
假設這都是真的。
張氏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是父親的,父親就會幫着張氏遮掩,張氏也就不用那般大動干戈,父親緊張歡哥,生怕歡哥因為早產先天不足,顯然對這些事都不知情。
婉寧揚起了眉毛。
所以,有可能張氏的歡哥不是父親的孩子。
這樣的話……祖父和父親寵愛的其實是別人的子嗣。
而被休回沈家的母親卻懷着昆哥。
果真如此的話,婉寧想到這裏不禁失笑,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童媽媽不明就裏,「小姐,您這是在笑什麼?」
婉寧搖搖頭,一切沒弄清楚之前,她會小心翼翼地求證,沒有什麼事是做的天衣無縫的,定然會露出什麼端倪。
祖父和父親還期盼着歡哥將來能有個好前程。
如果歡哥真的有個好前程,長大之後張氏會不會慫恿歡哥認祖歸宗。
那可真是要貽笑大方了。
婉寧正想到這裏,落雨來道:「趙家來人了,說是馬車已經備好,就等着小姐一起過去。」
婉寧點點頭,看來趙家肯按照她說的方法來安置世子爺。
婉寧帶着落雨去換衣服,出來的時候童媽媽迎上去,「蓮花街那邊傳來消息,說三太太要過來看小姐,小姐……要不要讓人回個信?」
婉寧搖搖頭,「不用了。」張氏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嗎?她就磨磨張氏。
……
婉寧上了趙家的馬車,馬車徑直去了忠義侯府的一處莊子上。
馬車進了莊子才停下來,童媽媽將婉寧扶下來,婉寧抬起眼睛頓時看到迎過來的忠義侯夫人。
「夫人。」婉寧上前行禮。
忠義侯夫人立即道:「七小姐,總算將你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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