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裕勒了馬,眼看着那些人跑到城門外急着要進城,卻被守城的攔下來索要路引。
那些人頓時慌張起來,不住地向後看,「我們是投奔親戚的,原就住在通州,如今離鄉不足百里,哪裏來的路引。」
守城的皺起眉頭,那人分明是在說謊。
守城的正要仔細盤問,其中一個卻按捺不住大喊起來,「疾疫有疾疫,快,快讓我們進城吧,疾疫來了。」
哪裏來的疾疫,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消息進京,守城的正要斥罵那些流民順嘴胡說,就看到役丁打扮的人一路騎着快馬揚着手裏的文書,「快讓開,有加急文書進京,快讓開。」
城門立即打開,役丁快騎飛奔入內。
流民想要趁機混進城,守城的不留情面地抽出刀來。
「老爺,老爺……」小廝在叫了兩聲,蔣裕才回過神。
「老爺,我們去哪裏?」
蔣裕咬了咬牙。
「老爺,莊子上小的都去過了,您還是別去了。」小廝伸手牽住了蔣裕的馬。
蔣裕抬起頭看向那小廝。
小廝卻不為所動 。
這樣的暗示,讓蔣裕頓時明白過來,這是在提醒他。
蔣裕讓那小廝牽着馬一直回到家中,又將那下人招到一旁說話。
「老爺,您可能不記得小的,小的是二房的下人,二房二老爺替長房老太爺說話被流放之後,我們這些人無處可去,就回到了族裏。」
蔣裕像是被人提醒了一句,立即想起二房對長房的情分。
「老爺,別的小的不知曉。您還記得二房的三老爺為什麼要將親生女兒送給旁人做妾室嗎?」
因為蔣家蒙冤,蔣禮才想方設法走了端王的路子,將蔣玉珍送給了端王。
大家都當想方設法為蔣家翻案的人是他,其實,一直都是二房的兩個兄弟暗中施力,現在二房的兩個兄弟不在了,蔣家剩下他來主事。
他不能沒有個主意。
蔣裕眼前掠過蔣禮和蔣玉珍的面孔。很快又想起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妍姐。
他的心如同被剖成了兩半。不知該何去何從。
……
「是從江寧傳來的水旱疾疫。」
婉寧聽着何英稟告,「文書已經進了京城,二爺已經進宮去了。」
婉寧放下手裏的醫書。按住心驚,「薊州怎麼樣?有沒有具體的消息?」
何英低聲道:「流民已經在城外,看樣子疫病應該傳的很厲害。」
疫病傳到了薊州,很快就能到順天。
婉寧點了點頭。吩咐何英,「家裏沒事。你去宮外等二爺。」
何英彎腰退下去。
從江寧傳來的疾疫就像太祖年間那一次一樣,來勢洶洶,有種控制不住的態勢,從江寧傳到薊州不過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消息傳進京城才幾個時辰。許多人就斷言這是「大疫。」
朝廷如今要做的不止是防治疫病,更重要的是守住邊疆的隘口免得番族趁機起戰事。
張戚程聽得眼睛發亮。
這是天助端王。
這時候有了疫病,局面就會混亂。更何況是疫病已經到了離順天這樣近的薊州。
本來陳文實在宣府,恐怕和瓦剌談好的條件瓦剌還不能答應。畢竟陳文實是常勝將軍,瓦剌人望之生畏,可若是能借了疫病的勢,那就大大不同了。
誰不想渾水摸魚。
他們等的機會來了。
南直隸貪墨,福建詔安海盜,清丈土地都沒讓朝廷亂起來,可是這疫病卻是誰也奈何不了的。…
張戚程忽然激動起來,他們被崔奕廷壓制了太久,終於要翻身了。
他這口氣已經憋了太長時間。
……
瘟疫的消息傳進宮,皇上召見了夏大學士等人進宮,內閣將太祖時瘟疫的文書翻出來和如今的情形對比 。
有說是江寧隱瞞疫情,有人說是清丈土地鬧得人心惶惶。
江寧的事也和吏部的動盪聯繫起來。
推行新政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
其實崔奕廷在福建清丈土地完全不用那麼着急,哪朝哪代新政不是慢慢地推行下去,崔奕廷畢竟年輕,慫恿皇上用重典。
大儒不能斷言瘟疫,卻將話題又引到新政上,說什麼「張而不馳,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
皇上聽得這話青筋頓時從額頭上跳出來,「什麼都怪新政,水旱疾疫,那是上天不作美,朕看,怪不得崔奕廷,因為朕才是天子,要怪只能怪朕失德。」
皇上用失德兩個字,來替一個臣子說話,這是亘古未聞的事。
養心殿裏的臣子都誠惶誠恐地跪下來。
只要有皇帝在,仿佛什麼事都不能影響崔奕廷的仕途。
京城已經人盡皆知瘟疫之事,如今最要緊的是穩住福建的局勢。
吏部之前還推選了幾個人選,聽說鬧瘟疫大家卻又很有默契的住了嘴。
皇上不聲不吭地讓內閣擬奏摺,夏大學士等幾個官員被憋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放出宮。
婉寧也是在這時候見到崔奕廷。
崔奕廷脫掉外面官服,裏面的衣服有些微濕,這樣大熱的天氣在南書房裏站了一晚上可想而知會是什麼情形。
婉寧將準備好的衣服給崔奕廷換上,「什麼時候去衙門?」
她的手輕軟,系扣子的本事見長,說着話手指翻飛已經將衣服給他穿好。
崔奕廷道:「歇一個時辰就要走。」
一晚上就換來一個時辰。
說着話崔奕廷躺去了炕上,婉寧將炕頭的窗子落下來,將崔奕廷腳下的窗子打開。
崔奕廷靠在迎枕上,臉上的表情鬆懈,仿佛瞬間放下了冷硬的盔甲。婉寧拿起扇子輕輕地搖着,想讓崔奕廷睡得舒服些。
手腕卻被崔奕廷握住,那雙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嘴邊揚起笑容,「用不着,我不怕熱。」
怎麼會不怕熱,就是怕她累罷了。
婉寧不聽崔奕廷的。換了手輕輕地搖着。
輕風吹開崔奕廷鬢上的頭髮。
崔奕廷道:「江寧出了瘟疫。皇上想要穩住福建的局勢,昨晚讓內閣擬出去福建的人選,又一個個推敲。勛貴和鄧嗣昌有來往的多,鄧家在福建開的那些鋪子,不少人都在裏面入了乾股,這樣的人是不能用的。」
「年輕的武將。少在軍營里歷練,皇上信不過。」
「後來就提起了永安侯。雖然年輕卻跟着老永安侯打過幾次勝仗。」
婉寧抬起眼睛,不知怎麼的腦海里就浮現出裴明詔坐在馬背上的情形,心中不油地一動,就像是微風不知道吹動了哪裏。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從心底升起。
她只見過裴明詔幾次……
裴明詔端立在馬上,面容沉穩地望着她,有些話仿佛想要說 。卻有沒說出來,就藏在那雙眼睛底下。
她要去福建。騙裴明詔同路回泰興,裴明詔對她多加照拂,還讓親信護着她的馬車一直到泰興。
按理說這些都沒什麼。…
在那樣要緊的時候,她也只能請裴明詔幫忙。
也確實沒有什麼在那時候生出什麼異樣的情愫。
可是心底那些感覺是怎麼回事?無緣無故就呆在那裏,好似被她忘記了,卻又好似什麼時候就能記起。
婉寧正思量着,手忽然被握住。
崔奕廷笑着道:「想什麼呢?」
婉寧回過神來,繼續搖着扇子,「沒事……你說內閣在皇上面前提了永安侯……」
崔奕廷道:「皇上就問了我的看法。」
說到這裏,崔奕廷的目光就深遠起來。
婉寧對崔奕廷這樣的神情甚為熟悉,崔二爺提起已經算計好的事,就是這個模樣。
「我就將裴家的論海策說了些,皇上問我是如何得知,我就說私下裏曾跟永安侯下場比過幾個回合。」
既然比過幾個回合,自然也能說出好壞。
看來裴明詔這次是要去福建了。
從泰興到今天,各人的際遇真是從前想也想不到的。
婉寧儘量不去提瘟疫,想要崔奕廷好好休息一會兒,崔奕廷閉了一會兒眼睛就有睜開,裏面沒有絲毫的睡意,「你說,這瘟疫能止住嗎?」
崔奕廷若有所思,前世比這遲了一個月,瘟疫的消息傳到京城,朝廷派官員去查看疫情,太醫院動用了不少人手,浙江、福建的瘟疫控制不住一直蔓延到了京城。
那時候太醫院說,因為餓死的災民太多,引發的瘟疫。
那是因為南直隸官員多年貪墨,糧倉的屯糧早就名存實亡,又逢旱澇兩災,朝廷不能及時拿出賑災糧。
所以這一世他才會從南直隸入手查漕糧。
南直隸官員貪墨漕糧案結了之後,已經從河南調了糧食充盈糧倉,他又格外地注意今年的旱澇。
南直隸早早就報了災情,賑災糧也分發下去,他前些日子才接到消息,南直隸並沒有餓死大批災民。
按理說,既然沒有死人,也就不會引發瘟疫。
到底是為什麼?瘟疫還是像前世一樣出現,只不過還沒有蔓延就已經有消息進京。
崔奕廷曾問過她,若是爆發瘟疫有沒有好的應對法子。
婉寧道:「就要去衛所看看,到底是哪種瘟疫,有沒有藥可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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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凌晨三點,睡了一會兒六點多起來接着寫~
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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