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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東陽鄉已經是九點多,剛洗完澡,正要睡下,獸醫站的楊風和黃勇敲開了陸漸紅的租屋,楊風的手中提着幾袋子滷菜,黃勇搬着一箱啤酒,楊風道:「漸紅好樣的,你是我們獸醫站出的第一個人材,算是為我們畜牧系統爭了光,誰說獸醫站就是垃圾單位,從今往後,我們也可以抬起頭來做人!」
他們兩個下村去搞夏季防疫工作,不知道陸漸紅提為宣傳委員這事,回來才聽人說起,連忙給陸漸紅慶祝。
陸漸紅聽在耳里,鼻子忽然有些發酸。無論是現在僅剩的幾所事業單位,還是以前的七所八站,獸醫站的地位最低,連帶着的獸醫站工作人員也不被人所瞧得起,所以當陸漸紅被破格提拔,讓楊風和黃勇都狠狠爽興了一把。黃勇一口一個,把一箱啤酒都開了,每人手中發了一瓶,道:「陸會計,現在你是領導了,以後可別忘了我們曾經是一個戰壕里的。」
陸漸紅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在此之前他都是稱呼別人為領導,當別人叫他領導時有種在夢中的感覺,道:「楊站,黃站,千萬別叫我領導,你們都是我老哥,來,喝酒。」
這一晚的酒下去得很快,三人喝掉了兩箱多啤酒,楊風的年紀最大,酒量卻不是最大,六瓶啤酒下去便已經醉了,不過三人最終都是酩酊大醉,只不過是先醉後醉的區別。醉夢中,陸漸紅遇上了安然,兩人糾纏在一起,第二天陸漸紅髮現自己的褲襠濕了一片。
由於孫莉的緣故,蔣長生對陸漸紅很不快,安然的突然出現,讓蔣長生對他的感覺稍有改變,當然他只是想借着陸漸紅與安然的關係達到自己升遷的目的。安然雖然在洪山投資,可是這個項目的第一引資人並不是他,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陸漸紅被破格提拔。而與他有隙的黃福林居然上了一級,做了高河鎮的書記,這讓他很窩火。所以陸漸紅做了孫莉的位置,可是孫莉先前所分管的工業集中區工作並沒有讓陸漸紅分管,而是讓鄉里的副書記分管。明眼人都知道蔣長生是在擠兌陸漸紅,初涉官場的陸漸紅這時才體會到黃福林的話是正確的,只是從陸漸紅的表面看不出任何不滿的情緒,老實本份地幹着自己的宣傳工作。
東陽鄉不大,以前孫莉很忙碌,只是忙得都是集中區的事情,並非本身的宣傳工作。從專業的角度來說,可以說是不務正業。東陽鄉的編制很缺,尤其是股級幹部,根本沒有宣傳幹事,加上孫莉工作的側重點,宣傳工作基礎很差。陸漸紅初次接手,有「狗咬刺蝟,無處下嘴」的感覺。不過這難不到陸漸紅,在向高河鎮的宣傳委員閻松取經之後,他有了些眉目,不過僅限於資料這一塊,畢竟東陽鄉太小,宣傳工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有可無。不過在向閻松取經的過程中,陸漸紅得到了一個消息,閻松將調到縣委宣傳部,那麼高河便缺了個宣傳委員,結合那晚在洪山賓館時黃福林的靜態,陸漸紅有個預感,自己很有可能到高河任宣傳委員。
半個月之後,陸漸紅被平調到高河鎮,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在東陽鄉最後一次的早點名會上,陸漸紅與已經調離的陳秘書一樣,說了一番虛偽到自己都會臉紅的話後,中午與獸醫站的楊、黃二人小聚了一下,將那輛陪伴他半年多的摩托車贈送給了獸醫站,然後離開了東陽鄉。
坐在車上,看着東陽鄉一點點遠去,陸漸紅的感覺有些複雜,如果不是選擇到東陽來,他便不會留在洪山。如果不是留在洪山,他便不會解決安然的碰瓷事件。如果不是黃福林,他不會在洪山遇見安然,那麼便沒有他現在的這個陸委員。有時候,很多事看上去很偶然,有的人很羨慕陸漸紅,恨這個走運的人為什麼不是自己,可是若是換了另一個人,未必會在安然遇上麻煩的時候挺身而出,那麼那將會是另外一個結果。
陸漸紅沒有立刻到高河去報到,而是回到了家裏。鯉魚跳龍門這樣的大事自然少不得慶祝一番,大姐、二姐全家濟濟一堂,老媽破天荒喝了幾杯白酒,桌上,她掉下了眼淚。她一落淚,全家人都沉默了下來,處在一陣淡淡的憂傷之中。
陸漸紅的父親叫陸廷山,極有才華,二十來歲的時候在平橋鄉的黃泥村做村支書,招乾的時候參加了考試,全縣第三名,本來已經被組織部任命為高河鎮的黨委秘書,只是當時的高河鎮書記另有秘書人選,沒有接收他。陸廷山一氣之下,放棄了這個招乾的身份,後來進入了平橋鄉的企管站,在以後的十幾年中,他有幾次機會可以進入行政,可是由於種種原因,在關鍵時刻都被壓了下來。正是那段經歷,讓他得了嚴重的肝病,在陸漸紅剛剛踏入工作崗位的時候,陸廷山因肝癌去世。他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懷才不遇,這也成為陸漸紅母親梁月蘭心中的痛。如今兒子乘飛機進入了行政,而且一上來就是副科級,這讓她想起了去世五年的老伴,所以酸從中來,不由自主地落了淚水。
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沖淡了陸漸紅提拔的喜悅,吃完飯,眾人散去,陸漸紅陪着梁月蘭聊天,梁月蘭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紅子,你爸爸沒有實現的願望全都寄托在你的身上。現在你提拔了,一定要學習你爸爸的作風,你爸爸這一輩子雖然沒當上官,但工作踏實,待人和善,留下了非常好的口碑,你不能敗了他的名聲。」
梁月蘭說得很委婉。她知道現在的體制,從事業編制到行政編制是個很艱難的過程,陸漸紅能有這番造化,定然有着非同的遭遇,他還年輕,只要好好干,將來還有奔頭,所以她提前打預防針,要求陸漸紅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陸漸紅的眼睛濕潤,握着梁月蘭粗糙的手,深情地道:「媽,你放心,兒子絕不讓你失望。」
陸漸紅回了自己的房間,痴呆呆地看了一陣子父親的遺像,默默地流了一陣子眼淚,才將陸廷山的照片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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