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向朗這邊進行得順利,傅勉可就不行了,他怎麼搗騰都只弄出個歪歪扭扭的奇怪形狀。
胡光明見他快要哭出來了,忍不住板起臉:「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哭!」他坐在傅勉對面跟他合作起來,「你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笨,每次搞出的成品都奇醜無比。我老爸常常指着我鼻子直罵,隨便一個工人都比你幹得好!我當時可沒哭,我理直氣壯地對他說,工人幹了一輩子這個,當然比我好。當時我老爸氣得啊,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你這才剛學呢,哭什麼!」
傅勉立刻將眼淚吸溜回去。
看着那丑兮兮的泥團在胡光明手裏變成了圓潤可愛的圓杯子,傅勉覺得真是太奇妙了!
等三組人都做出胚型來了,傅徵天跟寧向朗那組就吸引了所有目光。他倆年紀最小,偏偏做出來的東西最漂亮,是套精緻的茶具!
雖然還沒有拿去燒制,但那又薄又淺的幾個小茶杯看起來已經分外可愛。
最了不得的是他們連茶壺都做出來了!
要知道能夠在輪盤上直接拉胚成型的叫「圓器」,比如碗、碟、盤、杯這些呈現規則圓形的器具;而不能直接成型的叫「琢器」,在拉胚後還要精心修飾,比如挖個底、修個頸、黏個柄之類的。
總而言之,搞出琢器的工序比圓器要複雜。
想到寧向朗跟傅徵天都比自己小上兩三輪,胡光明都忍不住羨慕妒忌恨:「小勉啊,咱不要跟他們比……」
傅麟見兒子跟寧向朗眼睛裏都帶着笑意,心裏欣慰極了。
傅母則高興地問:「徵天你這是給你爸爸做的嗎?」
傅麟喜歡喝茶。
傅徵天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不客氣地打碎了傅母的幻想:「我準備放在書房的。」
傅母:「……」
傅麟倒是早就習慣了自家兒子的不可愛,他也沒放棄打擊兒子的機會:「你對這個可太在行,肯定是小朗的功勞。」他朝寧向朗招招手,「小朗,等你再長大一點可得我燒一套好的。」
傅徵天:「……」
他們父子倆的你來我往特別有趣,寧向朗在一邊看得直樂。聽到戰火卷到了自己頭上,寧向朗麻溜地答應:「當然沒問題!」
傅徵天臉色微微扭曲。
寧向朗笑眯眯。
叫你嘴硬!
燒造過程有幾個工人過來幫忙掌火,寧向朗就蹲在一邊跟他們套近乎。
胡家灣還在的時候他年紀太小,並沒有真正了解過這些煤窯的構造,後來他雖然接觸得多,但那時候窯爐早就換代,很多結構都已經不一樣!
得好好了解啊!
寧向朗邊聽邊記,眼睛裏閃爍着好奇的光芒,看起來特別機靈。
傅徵天默不作聲地跟在一邊旁聽。本來投資胡家灣只是想將寧安國拉攏過來,在看到寧向朗對胡家灣的感情之後,他突然就真心想把這邊變得更好一點。
那樣的話,寧向朗一定會更高興!
傅徵天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寧向朗的腦袋。
寧向朗:「……」
他轉過頭警惕地看着傅徵天。
莫非這傢伙居然是揉頭狂魔?
傅徵天被寧向朗的表情逗笑了,他仔細捻起寧向朗頭髮上小小的碎屑,一本正經地說:「沾了點髒東西。」
寧向朗:「……」
有髒東西你還先揉一把,簡直居心叵測!
這一玩就玩到了傍晚,胡得來已經做好飯等他們了。
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天,山里什麼都鮮,胡得來捋了一把嫩紫蘇撒在河蝦上炒得酥香,一盤香味四溢的紫蘇炒蝦就出來了;割下一大塊煙熏火腿上的好肉,佐着新鮮椰菜花炒出來;再用高湯蒸熟土雞,放進滾燙的油里炸成焦酥的香酥雞……
山裏面有什麼好東西,胡得來都擺上了餐桌。
寧向朗一看到桌上的菜色就故意撲到姥姥懷裏:「姥姥你最疼我了!」
胡得來登時吹鬍子瞪眼:「你個小沒良心的!你最愛的蝦可是我做的!」
寧向朗笑嘻嘻地說:「姥爺你也疼我!」
胡得來說:「疼你?誰疼你?你個整天只知道搗亂的調皮鬼……」
寧向朗姥姥瞪了他一眼:「說什麼呢?也不知是誰整天念着『小朗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埋怨說家裏沒點響氣!」
被老伴揭了老底,胡得來只能轉頭招呼:「小傅啊,快坐下,吃飯吃飯。」
沒想到這時候有人來找胡光明:「光明!光明!不好了,敏敏被人欺負了!」
胡光明還沒站起來呢,寧向朗就跑了出去:「敏敏姐被誰欺負了?」
胡光明緊張地跟出去,領着寧向朗跟着那人跑。來拉救兵的人邊把他們往車站那邊走邊說明情況:「有個醉鬼喝醉了在車上搗亂,車子都快誤點了!那傢伙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說話句句都是衝着敏敏去的!」
胡光明想都知道醉鬼會說什麼話!他馬上怒了:「在我們胡家灣欺負人,他膽子還真大!」
寧向朗一聽就知道有戲,他在一邊煽風點火:「大舅走快點,那醉鬼不知道會不會動手動腳呢!」
胡光明這才想到到了車站有可能發生衝突,寧向朗這小豆丁似乎不太適合跟過去,於是他邊跑邊罵:「小朗你來做啥?快回去,別添亂!」
寧向朗「哦哦哦」地答應,然後悄無聲息地繼續跟在後面跑。
傅徵天也跟了出來,他追到寧向朗身邊問:「怎麼回事?」
寧向朗簡單地說明情況:「有醉鬼在電車上鬧事,開車的是我敏敏姐!」
傅徵天說:「敏敏姐是誰?」
寧向朗說:「一個開電車的姐姐!」
傅徵天:「……」
寧向朗這麼一提傅徵天倒是想起來了,這些年提倡男女平等,很多以前沒出現過女性身影的職業漸漸出現了一批「娘子軍」,電車司機就是其中一個行業。駕駛協會一直在大力宣傳這一舉措,西州這批「娘子軍」早期曾經出現在各大報紙的版面上!
這個「敏敏姐」大概就是其中一員。
傅徵天默不作聲地跟在寧向朗身邊跑。
傅徵天這麼一跟寧向朗倒是清醒了,要是那邊真出了什麼事兒,他們兩個小孩子絕對不應該過去。他可憐的手掌剛挨了十下,要是這回再把傅徵天帶去看熱鬧,保不準會再挨一次!
寧向朗停下來說:「要不我們就不過去了吧?」
傅徵天訝異地看了寧向朗一眼,瞧見寧向朗不時地瞄瞄自己的手心,頓時明白了。他笑着抓起寧向朗的小爪子,捏捏那粉嫩的小肉團兒:「怕回去後又會被修理?」
寧向朗:「……」
傅徵天語氣淡淡地說起了風涼話:「現在倒是怕了,剛才不是跑得挺歡嗎?」
寧向朗沉痛地說:「天哥你有一張讓人清醒的臉。」
傅徵天:「……」
最後兩個人還是跑到了車站。
這時候胡光明已經把那個醉鬼制服了,找了根麻繩把對方綁死在一個座位上。
章敏驚魂未定地看着胡光明,臉色有點白。
這個乘客她認識,已經搭過這趟車好幾次,平時說話就流里流氣的,讓人很不舒服。有時候這人還會呼朋喚友地來,到胡家灣後不下車,就在車上胡侃瞎侃坐回社區,不時還會拋出些黃段子。
章敏脾氣比一般女孩子要火爆,勒令對方下車好幾次,這夥人消失了一段時間,今天居然又來了,還喝得爛醉如泥!
開電車本來就是很累的活兒,突然碰上這樣的事,章敏覺得身心皆疲。乍然見到趕過來的胡光明,章敏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比往常跳得要快上幾分。
寧向朗見車上的事已經塵埃落定,跑上車瞄了幾眼,就跑過去拉住章敏的手說:「敏敏姐,沒事吧!」
章敏不願在寧向朗面前露怯,強笑起來:「沒事,當然沒事,多虧了你大舅……」
寧向朗故意說:「大舅趕過來時我心裏擔心死了,敏敏姐你不知道,大舅他最近可忙死了,晚上合眼的時間都不多,我真怕他應付不來……」
章敏心頭一緊。
寧向朗繼續唉聲嘆氣:「大舅他身邊又沒個人照顧,熬過頭了也沒人提醒,唉。」
車上有不少胡家灣人,聽到寧向朗這話就會意過來:「敏敏啊,光明對你怎麼樣我們大夥都看得到!要不你就答應他唄!」
「對對對,答應他!」
「答應他!答應他!」
到最後整車人都跟着吆喝起來。
見章敏面色奇差,胡光明大聲喝止:「行了行了,別起鬨了!」就在眾人發出陣陣噓聲的時候,他轉向章敏,伸手握住章敏的手,「這種話哪能由別人來說,應該我自己說才對。」
一眾譁然。
胡光明接着說:「敏敏,今天的情況很危險,要是他在你開車時撲上來,整車人都會有事。等一下我陪你把這人送到警察局,告他妨礙公共安全。回頭你向公司申請一段假期,到我們升龍窯來幫幾天忙。要是你覺得我們這邊的日子好,你就留在這裏,我們一直處下去。敏敏,這些話我以前都沒有說出來,因為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當一個司機是你一直想做好的事——你也已經做得很好。但是現在我想自私一次——我希望你能來幫我撐起半邊天。」
這樣的表白幾乎讓章敏哭了出來。
這樣一份平等、相互尊重的愛情正是她一直想要的,這讓她怎麼拒絕!
胡光明一直注視着章敏,見章敏微微點了頭,他高興地用力抱緊了章敏。
章敏也用力抱緊他。
寧向朗在一邊用力鼓起掌來。
掌聲像是會傳染一樣,很快就在電車的每個角落響了起來。
掌聲提醒了章敏這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連忙掙開胡光明的懷抱,有些氣惱地看着他。
胡光明哈哈直笑,對寧向朗說:「小朗你回去告訴爺爺,等下我會把敏敏帶回家!」
寧向朗「哎」地一聲,喜滋滋地拉着傅徵天往自家姥爺家裏跑。
傅徵天跟着寧向朗在傍晚的春風裏奔跑,心裏突然就覺得很高興。
跟這個小娃兒在一起,快樂和幸福似乎都變得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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