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統共一十六個小丫頭分成兩行立在廳中。
馮佟氏先是漫不經心地一掃,忽地在一人身上定了定。只見後一行居中一人,甚是貌美豐腴、妖嬈娉婷,眼珠子瞧人時,仿佛會說話一般。
那牙婆躬身踱到馮佟氏身旁,恭敬解釋:「太太眼亮,這丫頭乃是大同府十里八村頂頂美的。太太不知,大同府有個規矩,年年辦那『選花會』,這盛會顧名思義,乃是選出那最美的一枝花兒,並十分開明,不拘大家閨秀亦或小家碧玉,皆可參選。」說着挺了挺胸,眼裏閃着得色,「這丫頭便是今年的魁首了。」
馮佟氏自是把這嬌艷的留下,又挑了個樣貌清秀的。擺好貴婦人的架勢,望着跪着的二人,她問道:「有名兒麼?」
那嬌艷的連忙回道:「回太太話,奴婢有名兒,喚作嬌兒。」
&婢喚琴雙。」
馮佟氏高高在上坐於主位,這二人卑微臣服腳下,孰貴孰賤、孰高孰低明眼人皆瞧得分明。她面上雖雍容風光,內里的酸楚又有誰知?喚嬌兒的嗓子嫵媚多情,琴雙聲如翠鸝,端的是一雙水靈靈的可人兒,哪是她這半老徐娘比得了的。
她已然過了花期,不然怎麼會往老爺屋裏塞人,塞的還是這般鮮嫩的,她心裏能好受?當年將王氏劉氏推到老爺身邊便已是不得已了,那時的傷心欲絕猶如剜心剜肝一般,心裏浸了血的痛。
一年復一年,日子過得可算舒坦了些,沒想到竟冒出來個程咬金,勾着老爺的人、貪着馮府的財。她除了去尋更貌美的將老爺留在家裏,她還能如何?
&你們回來是為着伺候老爺,咱家老爺乃朝廷命官,身份尊貴,只要你們謹守本分,榮華富貴自是享用不盡,可是......」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瞧見二人瑟縮,她才接着道:「若有人敢恃寵而驕興風作浪,小命也打量保不保得住!」
二人齊齊磕頭,恭敬道:「奴婢定盡心盡力伺候老爺與太太,不敢輕狂妄為。」
馮佟氏滿意頷首,瞥了她們一眼後,不動聲色道:「是我買的你們,身契自是在我手裏頭,若只能奉一人為主,你二人是認老爺還是我啊?」
嬌兒琴雙對視一眼,齊齊磕了個響頭,答得爽脆:「奴婢二人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太太的恩德。」
馮元來到南門宅院,示意丫頭噤聲,自個兒掀帘子進了屋,屋裏人正兀自盯着本冊子。
&甚麼這麼入神?」
不妨屋裏多個人,綠鶯被嚇了一跳,冊子掉到地上,她未急着撿,連忙起身給他請安。
馮元示意她將那書冊撿起,往她手裏瞧了瞧,有些瞭然:「看不懂?」
綠鶯羞赧頷首。
頭些時候馮爺給了她一家賣胭脂水粉的鋪子,名喚朱粉芳。他自來出手大方,只要將他伺候好了,金銀飾物從不吝嗇,不過給鋪子倒是頭一回。想起從前家裏做的便是冰糖葫蘆營生,她在劉家時更是出門支過攤子,得了這鋪子倒是比以往得金銀時更為欣喜。
此時捧的便是朱粉芳的賬本子,綠鶯愛不釋手摩挲着,今後她亦有了自個兒的買賣了。
滿心歡喜、躊躇滿志、躍躍欲試,幾股滋味兒混雜,她心內漲得滿滿,雙眼晶亮,喜滋滋道:「爺上回說,這朱粉芳每六個月一瞧瞧便可,但奴婢想着掌柜未必沒歹心,奴婢也要多上上心才是。老爺給了奴婢這間鋪子,奴婢想多跟着經營經營,定要將它開得愈來愈紅火才是。」
馮元怔了怔:「難不成你想當掌柜?」
綠鶯想了想,掌柜嘛,她倒不曾想過,只是想着能出些力,莫要做那乾等着投餵的鳥兒。若為日子安逸,不管不看不聽,等個把月後,馮爺問起:那鋪子如何啦?——哦,回爺話,鋪子關門大吉啦!
她哪能舔臉這麼回?!故而今兒才瞧起賬本子,雖看不懂,可多琢磨琢磨,誰說就不能琢磨明白呢?不過如今好啦,馮爺來了,請教他罷。
正兒八經地向他請教學問,要說起來,這還是頭一回。綠鶯臉一紅,靦腆一笑,聲兒里夾着些羞怯:「爺教教奴婢罷,奴婢想學。爺放心,奴婢雖蠢笨,可一定會刻苦的,絕不惹爺生氣......」
馮元只覺她面上一片認真之色,嘴裏吐出來的確是痴話,忍不住哈哈一笑,捏着她下巴戲謔道:「你可真是個妙人兒,爺給你這鋪子,本想讓你平日脂粉取用自如些,你倒還想成個女掌柜?用不用爺再給你幾間鋪子,似甚麼成衣鋪、綢緞莊、首飾鋪、當鋪,哦,對了,爺還有酒樓和煙樓,你再使把勁兒,沒準能當上皇商呢,哈哈哈......」
他嗤嗤樂個不住,只覺這樂子能讓人甚麼煩惱皆無。再一看她風流身段,嬌媚花顏,他滿眼玩味地在她身上來回掃了掃,忍不住搖頭嘆道:「有你這麼個美艷掌柜立在那,爺們是來瞧胭脂還是瞧你?小姐媳婦見了你,不嫉?買賣還能成?你呀,就是天生伺候人的命,就給爺老老實實待在這小院子裏,以為自個兒有多大能耐呢!念得了生意經?簡直不知所謂!」
頓了頓,瞥了她一眼,馮元輕嗤道:「呵,也不想想,你若被那油滑不老實的佔了便宜,打量爺還會要你?」
他語帶輕屑,聽在綠鶯耳里是句句挖苦諷刺,她滯着身子,羞憤不已,恨不能找條地縫鑽下去。
待馮元笑夠了,才正眼瞧她,美人兒正是雙眼通紅,麵皮紫漲。他無奈搖頭,真是,婦道人家本就沒甚麼見識,你嘲笑她做甚麼呢?
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上來,馮元大手一伸指了指那賬本子:「過來,爺教你。」
綠鶯渾身僵直,垂着眼帘,兀自未動。
馮元等了須臾,眉頭緩緩攢起,目光直直射進她眼裏,緩緩說道:「爺、說、過是一字一頓慢悠悠,卻不難聽出其中夾雜着的不耐煩。
這算甚麼,揮完大棒再給個甜棗麼?綠鶯心內明明曉得要順着他,可就是忍不住委屈陣陣。腿也不聽使喚,乾乾杵在原地。雖是不合時宜,她卻忽地魂飛天外,想起幼時爹說過的一句話來:「莫瞧大丫面上和軟,那是平常。若逼急了她,骨子裏倔着嘞!」
馮元眯着眼上下打量她,陰測測一笑:「呦呵,行啊,幾日不見倒漲了脾氣。」
將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摜,伴着鏘鏘碎響他咬牙叱喝:「混賬東西!」
綠鶯徹底回過神來,頓時軟了身子,心內忐忑戰兢,方才忍不住倔了一遭,卻不知會被他如何處置。
被個玩意兒甩了臉子,馮元哪會輕拿輕放,可此時雖氣,卻也不知該將她如何是好。要她小命最解氣,可他此時還捨不得這尤物。抽鞭子拍板子,又會在她白膩膩的身子上留下痕跡。給她幾耳刮子,自個兒手重,將她打成胖頭腫臉的蟾蜍樣兒,噁心的還是他自個兒。
呵呵,他不住冷笑,以為爺拿你沒法子了?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
&綠鶯被他一把揪住後脖頸,被迫俯趴在案几上。
這、這是要做甚麼?
綠鶯頓時毛骨悚然,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胡亂搖着頭求饒:「爺,奴婢再不敢了,饒了奴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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