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步雲有些沮喪的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這泥濘的鄉間小路上。肩上背着一個不小的包,裏面全都是父母為他準備的吃食。沉甸甸的,滿是愛與關心。
每次回家之後,母親都會為陳步雲準備很多的吃食,生怕自己的孩子在鄉鎮受累吃苦。父親雖然不會多說什麼話,可是,每次在陳步雲臨走的時候,也總是會硬塞給他幾張鈔票,錢不多,可都是父親從煙酒錢中摳出來的私房錢。
對此,陳步雲每每都有捏起拳頭想要四處狂奔一場的衝動,是的,這一年半來,他有了太多的感悟,有了太多的不甘。
一年半,一十八個月,這是陳步雲考上公務員後,被分配到這環水鄉以來,已經整整過去了的時間。
這真是一個漫長的歲月,而更為要命的是,每一次返回縣城的時候,陳步雲總是會聽到誰誰誰已經被調回到了縣裏,誰誰誰已經進入了政府辦等等諸如此類的消息。
而每一次聽到這樣的消息的時候,陳步雲都敏感的察覺到女友的神情會變得有些異樣,而女友的母親的臉色也是隨着時間的變遷而越發的難看。
原本成功考上公務員的喜悅,早已經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漸漸的消散了,取之而代的是一種越來越強烈的失落與不甘!
曾經作為天之驕子的陳步雲,怎麼能夠容忍自己就這麼的窩在一個貧窮落後的小鄉鎮之中碌碌無為的混過這一輩子?!可是,殘酷的現實卻一遍又一遍清楚的告訴他,他沒有改變這個現狀的能力,是的,起碼在目前的這個情況之下,他是沒有的!
作為環水鄉黨政辦里學歷最高,能力最強的他,幾乎包辦了所有的事情,還被冠以了「能者多勞」、「加強鍛煉」等名號。這些話雖然聽起來也還不錯,可是,任憑陳步雲如何的努力,最後得到提拔的卻始終不是他,甚至,現在就連這個幹事的位子也隱隱有被擠掉的危險了,這如何能讓陳步雲甘心?!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了?!
通過努力上升的通道,已經被現實用長達一年半的時間告訴他,此路不通了。
而缺乏任何背景與上層關係的陳步雲,又有什麼辦法能夠改變他的人生了?!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他沒有!亦或者家財萬貫好做官,他同樣也沒有!
對於陳步雲來說,也幾乎只剩下一個熬資歷碰運氣的道路了。
只是,這漫長的資歷煎熬的歲月,哪裏是陳步雲能夠接受得了的了?!
更何況這次回城之後,女友的母親已經親自的下達了最後的通牒,要是半年之內沒法調動進城,那這事也就只有吹了。
女友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的沉默,所表達出來的意義,還用進一步的去闡釋麼?!陳步雲也不是那種沉浸在故紙堆中的書呆子。
是啊,像陳步雲這樣的年紀,在現在這樣一個時代之中,早也已經認清了所謂愛情的短暫性,與其在現實壓力之下的脆弱性。
愛情是要建立在物資基礎之上的,這一句話,陳步雲起先是很不願意相信,也是不願意接受的,可是,這殘酷的現實卻不會因為陳步雲的不願意而發生改變,無情的歲月不斷的將這句話的正確性一遍又一遍的印驗。所不同的是,這一次真的就要落實在陳步雲的身上了。
他很不願意接受,他很想要去追尋那種純粹的,不依賴於任何物質條件的愛情,可是,這種愛情存在嗎?也不能說就沒有,只是相當的罕見罷了!而且,在某種程度之上,這種愛情的存在也還是有條件的。
而這種條件顯然是現在的陳步雲所能夠擁有的。
退開一步,陳步雲也不禁為女友想了想。
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在這小縣城之中,二十六的年紀,時間確實已經到了等不起的年月了,兩年,兩年,人生之中又有幾個兩年,要知道在馬山縣這樣的小縣城之中,如同這麼大的人,大都已經是孩子都抱上手了的,而女友大學畢業之後,現在也已經是二十六了啊。
確實是拖不得了,陳步雲很想理解女友,可是卻又不想這麼的失去她。
抬起頭來,天陰沉沉的,宛如陳步雲此刻的心情。
環水鄉,一個偏遠的鄉鎮,也是馬山縣最窮的鄉鎮之一。甚至連一條公交專線都沒有,只有兩班過路車,還距離鄉鎮的集市足足有兩里路。
要是,擺在平常的時候,這兩里路也不算什麼,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入了六月,雨就下個不停,這路自然也就越發的難行了,鄉路的泥濘是可想而知的。
而隨着這水位的節節攀升,縣裏到鄉里工作會議也開得越發的勤了,時間雖然不同,不過,主題卻是那麼的統一的,那就是「防洪防災」。
這一點,不含糊。
可是,會議是會議,工作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最起碼,這工作的落實對象,自然不會是會議的主席人了。
於是,作為環水鄉史上最為能幹的幹事——陳步雲,再次擔負起了這站在抗洪救災第一線的重要任務,成為了下馬村的駐村幹部,專門監督這一段的水位與堤壩的維護與管理工作。
馬山縣的防洪重點在環水鄉,環水鄉的重點在下馬村。這一點,大家都是知道的。
所以說,這個工作,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之重要的了。
可是,陳步雲知道,這並不代表着自己將會被重用,將要得到提拔,因為他只是這第一線的駐村幹部而已,只是具體的干實事的人而已。
這要是立下了功勞,那自然是上面分管抗洪的副鄉長與鄉長、鄉黨委書記們的;不過,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第一線的負責人自然便就是首當其衝的了。
不過,即便陳步雲認清楚了這一切,又有什麼辦法了?!
就這麼的辭職而去?
這可不是陳步雲的風格。
別說是,作為下馬村的駐村幹部,陳步雲已經跟這下馬村的的人們結下了不小的私人友誼,就往大了看,這抗洪防災也是關係到整個縣的事情,事關重大。陳步雲自然是不能有絲毫的馬虎的。
艱難的踏着泥濘的道路,陳步雲繼續前行着。
忽然,陳步雲聽到身後傳來的一陣馬達的轟鳴聲,還沒有來得及回過頭來觀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已經轟鳴着飛速的從他的身邊開了過去,濺起了一地的泥濘,將陳步雲濺得滿身都是星星點點的。
陳步雲甩了甩手,衝着那桑塔納的方向豎起中指,還沒有來得及罵出聲來,那已經只剩下背影的桑塔納居然一下子停在了前方。無論發動機如何的啟動,似乎都再也開不了了。看來是趴窩了。
果然是善惡有報啊,看你以後還敢這麼的飆車!陳步雲在心中發泄了一陣,繼續往前行着。
在陳步雲路過桑塔納之前,那桑塔納的門已經打開來了,不過,裏面的駕駛員卻並沒有下車來看看,而那輪子還在艱難的在泥坑中打滑。
這擺明都已經是上不來了,沒有一個人來幫忙推一把,只怕是走不了了的,還真這麼的毫不放棄,實在是不知道該是誇獎他執着好了,還是應該說他是白痴才好。
那駕駛員從後視鏡之中已經看到了陳步雲,伸出了手來,向陳步雲的方向勾了勾,即便是陰沉沉的午後,沒有什麼陽光,不過,還是掩飾不住那手指的晶瑩白皙。
見微知著,顯然,這駕駛員必將是一個出色的美女。
不過,陳步雲卻不準備停留,遇上這種事情,沒有上前吵罵一陣已經是自己高風亮節了,要還是被這麼一個晶瑩的手指就給勾了過去,真當所有的男人都是(精)蟲上腦的主兒了。
陳步雲看也不看那桑塔納一眼,徑直走了過去,沒有絲毫的停留的意味。
豈料這麼一來,將那車內的駕駛員激怒了起來,一把將車門推得更開,那駕駛員探出了半個身子,穿着一身白色的t恤,更顯得胸器逼人。再看那臉龐,也是宛如玉雕一般,美麗非凡。看來,果真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姑娘啊。
「唉,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就這麼的走了啊?」那美麗的少女激動的對着陳步雲的背影叫道。要知道,這些日子一直都在下雨,雖然昨天夜裏收了雨,現在也稍微的放了晴,可是,誰知道這接下來會不會還有雨了?天上那雲陰沉沉的,看着就讓人心悸,而在這鄉間的泥路之上,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雖然彪悍,可是到底也是會有害怕的東西的啊。
因此,少女自然是非常不願意陳步雲的離去,更何況,陳步雲雖然滿身的泥點,穿得也不咋地,不過,長得倒也是比較顯眼的啊,不像是那種為非作歹的人。
陳步雲聞言微微一笑,回過頭來,看着那少女認真的說道:「我是不是男人,需要你知道,需要你來證明嗎?」
「你流氓!」那少女看着陳步雲冷聲呵斥道。尤其是陳步雲那微微的笑意,在少女看來是那麼的譏諷,要知道,這二十三年來,自己可還沒有一次被男人這般的無視,就更別說這麼的譏諷了。這實在讓少女覺得是可忍,而孰不可忍。
「那隨便你好了!」陳步雲懶得理會這樣自以為是的傲嬌女,轉身便就要離去。要是在平時,說不定陳步雲還是會助人為樂的,可是,心事重重的他,在面對了傲嬌女的這般待遇之後,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的憐香惜玉,雖然,這傲嬌女的美麗也讓陳步雲感到耀眼。
那少女聞言,看着轉身便就要離去的陳步雲說道:「站住,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這個舉動很不紳士麼?」
陳步雲聳了聳肩膀,看着那少女正色的說道:「那你的意思是,在差點被你撞飛了之後,還要因為你的輕輕一勾,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給你推車的才是紳士麼?如果這紳士的定義是如此的話,我相信,你只怕是很難見到紳士了。小姑娘,駕車有風險,行車需謹慎!」言罷,陳步雲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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