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88章下城

    隨着號角聲,北部城牆中的三個城門同時衝出了人群。只是中門出來了一大片打着黃色龍旗的太監打扮的人,還有樂隊,拼命敲打着鑼鼓,吹着笙簫,在對面鐵騎的陣仗前,顯得很不對勁兒,遠處的騎兵們發出鬨笑——這幫周朝的人為了裝假,也太用力了吧!

    北面城牆東西兩門的人更靠譜。兵士們一出城門,就開始飛跑,像是等不及要迎上敵兵。可是隊伍的成分顯得雜亂,有的舉着藤牌,有的拿着弩,還有的推着小車!小車前是三角形的擋板,車子裏堆了東西。而且跑在前面的軍士們多背着包裹,有人背上綁着許多杆長+槍,顯得特別累贅!隊伍中間的人們,也沒有像常規軍隊那樣成隊行走,而是結成小群地跑着。隊伍的最後,是板車,上面堆着高高的物件,明顯要慢些,三四個兵士連拉帶推,追着前面的隊伍。

    針對周朝三支隊伍的不同狀況,北朝的騎兵從兩翼首先發動,馬蹄隆隆,沖向了周朝的軍隊。

    面對着越來越近的鐵騎,周朝兵士們沒有減速,反而加速迎上。有些人舉起竹管,向馬隊發射二踢腳。近千爆竹同時炸開,平原上立時硝煙點點,許多馬匹受驚,胡亂奔跑,一下子,騎兵衝鋒的速度減緩了一些。可接着,北朝騎兵後方響起長久的號音,指示騎兵加快衝鋒,後方大隊騎兵跟進,準備一舉衝垮周朝的隊伍。

    從城上看,對方的騎兵如潮般洶湧而來,馬蹄聲如濤擊岸,勢不可擋。周朝的步兵們還不要命般地往前跑,城上的人們一片驚呼。

    兩軍離得越來越近,北朝的騎兵達到了全速,就要殺入周朝的步兵中,在兩邊相距不過幾丈時,周朝軍士突然轉身往回跑了。在開始的那個瞬間,騎兵們都覺得很熟悉——前面的幾次交鋒都是如此,周人無法抵抗騎兵,只能逃跑……接着他們就看到了面前退去的周朝兵士身後,留下了一個個尖錐樣的東西,往回跑的兵士們,有的停下來,手忙腳亂地將一抱槍桿插入,有的在尖錐之間,將背上包裹打開,胡亂地扔下了一片東西……

    片刻後,北朝的騎兵面前就出現了一片如刺蝟般支愣着長+槍的尖錐……

    急速的馬匹根本無法減速,接二連三地衝上了刺蝟錐,馬匹嘶叫着滾翻,後面的馬也被絆倒。就是有人閃開了刺蝟堆,馬也踏入了什麼,幾步後也跌倒了。迅猛衝鋒的騎兵陣勢像是被捲起的一塊布,一層層地疊加在了跌倒的馬匹上,戰場上出現了一長條倒落的人馬。

    本來已經後退的周朝兵士們突然轉身殺回,這次,是弓++弩兵打頭,到了隊伍的前沿,端弩放箭。北朝騎兵前方被阻住,後方的騎兵又壓了上來,一時前端人馬密佈,全都暴露在了箭矢的攻擊下。這些騎兵剛剛進入了進攻模式,有些人一手挽韁持盾,一手舉刀,可更多的,是將盾牌掛在鞍側,想專心殺人,此時突然被箭雨籠罩,許多人來不及舉盾就被射中,更別說目標更大的馬匹,一時間,人仰馬翻,成片倒地,處處響起慘叫聲。

    那些能繞過阻礙,躲過箭雨的騎兵已經不及原先兵陣的三分之一,而且行動凌亂,不能以團隊沖入周朝隊伍中。周朝弓+弩+兵後面的步兵,成小組地迎上了北朝的騎兵:一人用長叉叉下騎兵,如果失敗,兩個藤甲兵就舉盾擋住上面騎兵的劈砍,掩護下面的步兵去砍馬腿,或者刺馬肚子。兵士們雖然還沒有完全熟悉配合,但是在戰鬥中經過兩三次實踐,就飛速地領悟了其中的奧秘,開始運用得順手起來。

    周朝軍隊沒有被砍得落花流水,反而在尖錐*長*矛構成的簡單防禦戰線後阻止住了北朝後繼而來騎兵……

    城上的人們搖旗吶喊,一片歡呼。

    正北城門鼓樂隊後,終於衝出了一支周朝軍隊,他們也如兩翼般急速向北朝正中的刑台方向跑去。鑑於兩翼發生了周朝軍隊衝擊卻又退縮留下了長+槍錐的情況,中間迎戰周朝的騎兵不敢沖得那麼迅猛了。騎兵們放緩馬匹,謹慎地接近周朝軍隊。

    就如兩翼,這支周朝隊伍也是以竹管發射爆竹開始了進攻,只是這些二踢腳響聲駭人,炸開還帶着閃亮的光。數量上,也不是兩翼那邊只是千餘,而是連續發射,瞬間上萬,弓+弩兵還射來了的成串爆竹,北朝騎兵陣中爆炸聲響密如暴雨擊窗,沒有間歇。戰馬沒有受過這種刺激,驚嘶亂跑。本來騎兵就沒全速衝鋒,不能及時沖入周朝的隊伍,此時又陷入了混亂,還未交手,就已處於被動。周朝的弩兵射出一陣箭雨後,成隊的步兵,殺入了北朝的騎兵陣營中。他們身後,出現了這次戰鬥中唯一的一小隊周朝騎兵。

    這支騎兵不過三十來人,韓長庚帶領的二十幾個平民打扮只着了輕甲的江湖人護着隊中的柴瑞和他旁邊的凌欣,他們身後,又是推着大車的隊伍。

    凌欣一身黑衣,上身穿了輕便的皮馬甲,背着個巨大的包裹,馬鞍邊還有一個大袋子,大刀掛在馬鞍後面。她的馬後牽着幾匹空馬,是給杜方他們準備的。

    北朝的將領們十分驚訝,一開始,他們以為周朝發動了攻勢,只是做做樣子,半晌後才意識到,這是一次實在的正面交鋒。很快,北朝方面也號角變化,可是畢竟晚了一步,騎兵方陣早已亂了,田野上形成了多處混戰的小戰場,失去了騎兵大規模統一作戰的優勢。爆竹連續不斷地炸開,北朝的馬匹怎麼也無法適應。有些+弩*箭竟能射透戎兵的甲冑,北朝騎兵傷亡慘重,戰場上兩兵膠着,打得難捨難分。

    高台上的戎兵們見周人的部隊竟然與北朝開打了,一個人忙舉刀向被綁的人砍下,一枚長箭呼嘯而來,將他射下了高台,其他幾個戎兵剛要上前再砍,接二兩三的箭羽飛來,把他們一一射了下去——原來那個被藤牌包圍的小陣,趁着戰場的混亂向前推進,已經接近了高台。周朝第一神射張杰,彎弓+搭箭,展示了他百步穿楊的箭術。

    「文官」們再次飛身而出,這次,無人能攔得住他們,幾個紅色的身影舞着藤牌,幾個騰躍,急速地上了高台。

    一道煙花再次升起,凌欣說:「杜叔孤獨客他們已經到位了!」

    城上的馬光也看到了,命人吹號,這次卻是兩聲長號,柴瑞前面的騎士們一聲唿哨,踢馬飛馳。

    柴瑞向天大喊了一聲:「母親!助我!」縱馬跟上。

    凌欣遠比柴瑞冷靜,她對此次戰鬥做了詳盡的籌劃,現在的情形看着都在按照計劃發展,只需繼續保持就行了。她按了按胸口的信,也鬆開了馬韁,跟着柴瑞馳入了戰場。

    對於凌欣而言,戰鬥如同遊戲,遊戲裏面各種古怪設計應有盡有。歷史上消滅了騎兵的,不就是火藥和坦克嗎?這兩樣她現在沒有,但是來個山寨作品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減弱了騎兵的速度,再讓騎兵群體不能同時到達,給步兵應付的時間,步兵就能克制住騎兵的衝擊。

    韓長庚一馬當先,他帶領的江湖人士,全是武藝高強之人,不畏流矢,刀劍靈活,如劍般劈入了戰陣。趙震和石副將領着的中路軍是勇勝軍,這支軍隊是柴瑞的嫡系,許多將領是當初從絕崖上跟着柴瑞下來的,軍將們見到柴瑞沖入敵營中,就停止了射箭。跟着柴瑞金色的斗篷,高聲大喊着衝鋒,將前來合圍的北朝騎兵死死抵住,給柴瑞保持了一條回撤的通道。

    戰場上喊殺聲震天,原本在城中的幾千預備軍士,都強烈請戰,馬光下令,兵士們飛跑出城,也加入了混戰……

    韓長庚等人殺到了高台邊,二十多人飛身下馬,將台下戎兵驅開。不多時,高台周圍就全是周朝兵士,退後的北朝戎兵立刻往這邊射箭,周朝弩+兵回射,雙方對射,漫天箭矢如蝗。勇勝軍的兵士們舉起大片藤牌,護住了台子下面的兵士,可許多馬匹中箭倒下……

    與三門全部戒嚴的北城不同,京城的東邊,只有正東城門附近被兵士們圍得嚴實了。但是如果登高眺望,還是能看到東城門內,馬車排出了好遠,勇勝軍的軍旗高高飄揚,幾萬列隊的軍兵站滿了街道。

    城門上,杜軒和雷參將看着城外空蕩蕩的平野,都面現憂慮。遠方傳來號角聲和煙花信號,杜軒說道:「不能等了!」雷參將對城下趙震的副將大喊:「開城門!出發!」對方應了,城門打開。

    杜軒跑下城,最後叮囑那些馬車上的青年們:「你們要小心哪!割繩子要快!」二十多輛馬車中,十五輛是那些雲山寨的小伙子們趕的,餘下的是勇勝軍的兵士。大家都是短打衣裝,腰上別着匕首。山寨青年們覺得這事像是玩鬧一般,紛紛回答:「放心放心!杜軍師!」「我用的是活結呢!」「我肯定第一個跑回來!」……

    城門一開,勇勝軍的弩兵打着軍旗先出了城門,在成隊的兵士簇擁下,二十多輛沒有標誌可是熟悉的人能看出是皇家的馬車一輛輛馳出了城門。

    杜軒回到城上,與雷參將站在一起,一同盯着東方。杜軒低聲念叨着:「快出來呀快出來呀!……」

    雷參將咬牙,半晌後說道:「要是過去,我能一刀劈了你!」

    杜軒翻了個白眼,無視他,繼續念。

    眼看着,軍旗的方陣遠了,馬車隊跑得很快,接近了前沿。幾萬兵士的大隊也已經全數離城。

    遠方還是沒有動靜,曹參將說道:「他們不會等着隊伍離城很遠了才動手吧?」

    杜軒沉思着搖頭:「他們該想在城上的人看得見的地方殺人,對城中人也有威懾作用。」

    雷參將皺着眉:「那怎麼還沒人出來?」

    杜軒摸出三個銅錢,找了個箭跺台子,快速地擲了六次,然後看向遠處那幾個戎兵營帳,沒有騎兵出現……他突然笑了:「哈!露餡兒了吧!」他大喊:「讓他們準備撤退!」

    雷參將不及細問,扭頭說:「放預警煙花!」一隻煙花噓聲而起後,他才看向杜軒,杜軒笑着說:「那些營帳怎麼可能是空的?至少也該出來幾百人吧?現在一匹馬都不出來,就不對!何況,我得的是噬嗑卦,他們張着嘴在等着我們呢!」他握了拳,對空揮舞說道:「別藏着了!出來吧!我看出來了!你們不懂《易經》!」

    雖然隔着十多里,那邊就像聽見了他的話一樣,響起了一陣號角聲,片刻後,地平線上出現了大隊的騎兵,如水般漫然包圍了過來。

    杜軒跳:「我對了!我算對了!」

    雷參將喊:「鳴鑼收兵!」有人再次放出了煙花信號,敲響了銅鑼。

    周朝的軍隊停止了前進,可二十多輛馬車並沒有往回跑,反而繼續向前沖,只是隊形變化,不再是直行,而是橫着排開,形成了一字長蛇,然後馬車紛紛起火,騎手們解下馬來,騎着馬往回跑,將一線燃燒的馬車留在了身後……

    與此同時,周朝的兵士們轉身往京城方向飛跑,勇勝軍的強弩兵前隊變後隊,留在了後方。燃燒的馬車阻礙了北朝騎兵的速度,等到北朝騎兵幾乎追上撤退的軍隊時,弩兵們突然停步,轉身持弩回射,弩+箭強悍,大片的騎兵倒地,騎兵被迫減速或者停止。周朝的軍士們才又回身向城內狂奔,很快進入了城上弓+箭的射程之內,追上來的騎兵不能靠近只能射+箭,兵士們舉着藤牌躲避着流矢,安然撤入了城中。那些騎馬的小青年們入城後大笑,跳下馬後相互拍肩膀……

    杜軒在城上鬆了口氣,可是雷參將指着遠方咦了一聲,杜軒忙看去,遠遠的,有一大群人跟着兩輛馬車也在往回跑。原來有大隊人馬,沒人注意到他們,現在這邊兵士們進城了,那邊的人馬才暴露出來。城上的人們指指點點,那隊人該有幾百,沒有弩+兵掩護,北朝騎兵急速地接近了他們,天空下刀光閃現……

    杜軒問曹參將:「那是什麼?!」

    曹參將擰眉眺望:「不是從我們這個門出去的,該是東南門……」

    兩個人對視,都難掩驚愕,曹參將說:「我去查看東南門!」下城跑了。杜軒摸了摸小鬍子,想了片刻,噝地吸了口氣,走下城去見那些山寨兄弟。

    京城的西門也開了,一隊百十多人的騎兵飛馬而出,雖然只有百人,但是殺氣騰騰。西門外北朝並沒有布下重兵,這些人一陣拼殺,竟然突破了包圍,沖了出去。

    南門處終於出現了北朝騎兵,可是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遠方殺聲震天,京城的南方一直沒有動靜,但北朝一直沒有放鬆警戒……

    北面戎兵主營的後方,出現了騷亂。被抓的幾萬百姓民工殺了看守他們的戎兵,燒了營帳,逃出了營地,他們不敢往京城方向跑,四散逃向他方……


    柴瑞到了高台下飛身跳下馬,往高台上攀爬。已經到了高台上的韓長庚和「文官」孤獨客正將老皇帝從架子上往下解,也穿着「文官」服裝的杜方和關山莊主等人站在他們旁邊,舉着藤牌揮舞着刀劍,擋住戎兵向高台射來的箭。張杰在高台上,持續向遠方射箭。

    柴瑞一見父親,差點沒有認出來:老皇帝白色的頭髮蓬亂開,臉瘦得骷髏一般,大冬天上身沒衣服,肋骨一條條裸*露,左肩上有一深深刀口,濃黑的血凝成一團。柴瑞一下就哭了,上去抱着老皇帝大叫:「父皇!」

    孤獨客捏斷最後一條鎖鏈,老皇帝倒在了柴瑞胳膊里,他渾濁的眼睛含了淚,茫然地眨眼,艱難地說:「兒,瑞兒……」

    杜方打落兩支箭,叫道:「快撤!」跟着柴瑞上來的趙震,用身體護住了柴瑞喊道:「陛下,快下去!」

    孤獨客一把從柴瑞懷中橫抱起老皇帝,飛身下了高台,杜方抓着柴瑞的一隻胳膊,說了聲:「隨我來!」拉着柴瑞也跳了下去,趙震手按高台邊緣側身跳下。

    柴瑞一落地,石副將牽着柴瑞的馬說:「陛下!上馬!」

    柴瑞見孤獨客就在旁邊,忙做了個手勢,他上了馬,孤獨客和趙震幫忙將老皇帝綁在了他背後。

    凌欣也騎馬到了,喊了一聲:「台子上的,撤啦!」高台上的韓長庚等人凌空跳了下來,張杰也攀着梯子幾步下了高台。

    凌欣將鞍子後面的韁繩鬆了,幾個「文官」分別上馬,凌欣把馬鞍邊的袋子向杜方扔了過去,杜方一把接住,調轉了馬頭離開。

    孤獨客對凌欣說:「姑娘!我來吧!」

    凌欣搖頭:「必須我來!」她策劃了這次行動,許多人會為此送命,沒有道理她不斷後。她大聲喊:「按照計劃走!替陛下開路!殺回城去!」孤獨客看了下周圍,馬匹只余了一半,柴瑞背後的老皇帝頭後仰着,奄奄一息,他點了下頭,踢馬去了。

    張杰背了弓,對凌欣大喊:「姑娘,回城吧!」

    凌欣揮手:「別管我!我還有事!」

    趙震和韓長庚也已經分別上馬,凌欣抽出一支爆竹,彎腰借着被前面那些爆竹點燃的枯草上的火苗點了引信往天上一指,噓地一聲響,一道紫色火焰衝上了天空。

    馬光在城上已經觀察到了大半情形,見此信號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忙讓人吹響號角,這次是連續的長號,沒有間斷。

    高台旁的兵士們舉盾掩護着弩+兵,開始回撤。

    韓長庚與趙震一左一右,與其他江湖人眾,護着身背着老皇帝的柴瑞往回殺,孤獨客跟着他們,張杰與石副將等人帶着勇勝軍兵士隨着往城中撤退。凌欣則騎馬向側面跑開。

    周朝的步兵聽見長號聲隨即改換了陣勢,原本在後方的大車迅速推往前方,運送尖錐的小車都被點燃,一處處火焰騰空,周朝的軍士們小跑着往城中移動,可是在撤退過程中,盾牌兵退得最慢,走一段就會停下,讓躲在他們身後的弓++弩兵們向追來的騎兵射箭,遏制着北朝騎兵的追趕。

    等到弓++弩兵箭盡,從後面推進的大車也到了他們旁邊。兵士們掀開大車上的遮布,將成卷的鐵蒺藜從大車上拖到了地面,又將絆馬錐隨意扔在鐵蒺藜圈之間的空地。卸光了車,他們點燃了事先用火油滲透的大車。不多時,原來死馬堆積的戰線內側,又形成了一道漫長的火焰和鐵蒺藜、絆馬錐組成的防線。

    凌欣和杜方分頭行動,在這防線內騎馬橫着跑,點燃了一個個煙++霧++彈,扔在這防線的外圍。

    後世的有毒的煙++霧++彈凌欣造不出來,可是大學生們經常用來裝神弄鬼的硝石配製的煙+霧+彈卻很容易。這些東西的原材料帶着也不會爆炸,凌欣帶了一包,本是用來保命的。這兩天她做了百多個煙+彈,她與杜方一人拿了一半,投在鐵蒺藜和三角架周圍。濃煙滾滾,雖然無法遮掩周朝回撤的兵士們,但是可以造成對方提高警惕,減低速度,也讓絆馬錐等變得模糊,使追來的騎兵無法避讓。

    這個時期的路障已經很普遍,只是凌欣更進一步,將路障運到前方,直接佈置在戰場上來掩護自己兵士撤退。追來的北朝騎兵眼看着一線煙火成形,只好放緩馬速,在馬上援弓+射箭。

    凌欣扔掉了最後一個煙++霧++彈,扔了手中的火棍,牽轉馬頭,見戰場上已經沒有多少周朝兵士了,就縱馬向京城方向奔馳。周朝馬匹奇缺,兵士沒幾個騎馬的。凌欣這麼多年在馬場騎馬,雖然比不上樑成,但自覺得騎得比大多兵將都好,不然她也不會留在最後。她附身匍匐在馬上,將自己幾乎與馬背同平,那些追逐而來的箭矢,紛紛掠過她的頭頂。

    接近了城牆,凌欣牽扯馬頭,指向城門,就在這一轉向之間,一聲噓響,凌欣眼看着一支箭射入了馬腹。她急忙踢開了馬鐙往下跳,可是馬倒得太快,它奔跑時跌倒的慣性將凌欣一下甩開,凌欣覺得自己在空中仰身,猛地摔落,她的背部和後腦撞擊在地,一下就昏了過去……

    (本來是斷在這裏滴!可是我心軟了……放心,女主不會失憶滴……)

    賀雲鴻看着兵士們極有章法地抵住了騎兵的衝鋒,才不那麼發抖了。他扭頭看向中間的城門,不久,一片鼓樂中,軍士們成群湧出,又過了段時間,一隊騎兵出了城門。

    即使人群混雜,騎兵迅速,他還是辨認出了那個騎在馬上的身影。賀雲鴻皺着眉,極目追着那個隨着金色大氅越來越深入了混戰中的黑色背影,他的手按在了石頭上,用力之猛,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崩開都毫無察覺。

    賀雲鴻覺得時間變得無比漫長,城下人們的吶喊和慘叫聲如聲聲重錘,震得他五內俱裂,這種痛苦堪比酷刑……

    終於,號角聲中,出城的兵士們開始回撤,但是並沒有混亂,有些人甚至架着傷員往回跑。過了一會兒,城上遙遙傳來了尖銳的嗩吶聲,遠處連發三支煙花,有人大喊:「曉諭全軍!陛下進城了!」兵士們大聲傳着口信,然後讚嘆着:「太好了!陛下回城了!」……

    可賀雲鴻的眼睛還是凝視着遠方,好容易看到了那個人,她竟然沒有往回跑,而是橫穿一半戰場,從中部一直跑到了戰場邊緣。

    賀雲鴻緊張得無法呼吸,顫抖着倚着城牆,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見凌欣扔完了煙+霧+彈,調轉了馬頭,向城牆奔來,他才喘了口氣。

    北朝的騎兵再次雲集,追逐而來。賀雲鴻看着凌欣奔向城牆越來越近的身影,心都要跳出胸口,他的嘴唇微開,依然腫脹的舌頭說不出話來,嗓子裏一陣陣發緊,像是要出聲催促她快些跑。

    突然,他看到凌欣的馬匹倒地,凌欣摔了出去,然後就躺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

    一瞬間,賀雲鴻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到自己傻了——頭腦突然空了,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哆嗦着抬手,指了指凌欣倒地的地方,旁邊的雨石和壽昌都問:「怎麼了?怎麼了?」賀雲鴻接着指,雨石問:「誰?在哪裏?」戰場上到處是倒伏的人體,往回跑的兵士已經寥寥無幾,凌欣倒下的地方,淡淡的煙霧和着灰塵正彌散開來,凌欣還是沒動……

    她死了嗎?!這個念頭一起,賀雲鴻一下癱軟在城牆處,就要坐到地上……可只是剎那,一種更強烈的感情從心底升起——他怎麼能讓她一個人留在城外?!任她被馬踐踏?!被敵人砍殺?!他要帶她回來!不成的話,就死在一起!

    他焦急地在城上巡視,看到了城牆內的一個吊籃——城門關後,供人進出。賀雲鴻指着那個吊籃,雨石還是問:「怎麼了?公子要幹什麼?」

    無暇比劃什麼,賀雲鴻幾步走了過去,脫掉了披風,坐了進去。雨石驚呆了:「公子?!」

    壽昌跟着,明知故問道:「賀侍郎?賀侍郎?你要幹什麼?」

    賀雲鴻拿出龍牌,捅向壽昌,然後憤怒地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壽昌結巴着:「賀侍郎……要……要出城?!」

    賀雲鴻點頭,再次咬牙切齒地抹脖子,壽昌對周圍的兵士們說:「賀侍郎有皇命龍牌,要……要下城去……」他聲音發顫,兵士們懷疑地看他。

    有人嘀咕:「戎兵來了,這個時候要下城……」

    雨石結巴:「我們公子……大概有事……公子!不要下城啊!」

    一個領兵的中年人跑來,喊着:「什麼事?!什麼事?!」他見賀雲鴻坐在吊籃中,喝道:「何人大膽,竟要下城?!」賀雲鴻向他舉起龍牌,他跑到跟前一讀,更大聲地驚呼:「如朕親臨?!」忙回頭對兵士們說:「那……那就放他下去吧!」

    壽昌着急地說:「那邊戎兵過來了!」

    雨石哭了:「公子!不要下城!」

    戎兵的騎兵到了煙霧線前,許多馬匹在煙霧中跌倒,馬嘶人叫,隊伍停下,有人下馬,挪開鐵蒺藜,踢開三角架子。可是這些東西也不會消失,他們只能將他們堆放在一起。

    城上,幾個人將賀雲鴻和吊籃抬出城垛口,拉着吊籃的繩子,將吊籃放了下去。雨石焦急地跳腳:「我也得下去!我也得下去!我們公子受了傷……」

    領兵的人斷然說:「不成!擅自下城,按令當斬!他有龍徽牌,可是你沒有!」

    雨石哭了:「可是公子他走不了路啊!」

    領兵的人瞪眼:「那他還要下城?!」

    吊籃一到地面,賀雲鴻馬上爬了出來,往城外的空地中跑。他在上面看準了凌欣的位置,穿過各種障礙,直指目的。

    奔跑中,他感到身上的傷口一處處裂開,溫熱的血浸濕了他的衣服,可是他卻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漸漸地,他喘不過來氣了,胸口如有千鈞之重,他的嘴張不開,完全靠着鼻子呼吸,他開始頭暈,眼睛有些模糊,他怕自己看不清,一次次揉眼睛。

    他看到了凌欣!她靜靜地躺在地上,零星的箭落在周圍,賀雲鴻踉踉蹌蹌地撲了過去,一下子跪在了凌欣的身邊,他顫抖着手,剛要放上凌欣的口鼻處,卻發現凌欣輕甲束縛着胸膛在微微起伏。

    她還活着!賀雲鴻眼睛濕潤了,他抬手去按凌欣的人中,他的手軟,按都按不下去。凌欣皺了下眉,可是沒有醒來,賀雲鴻焦急地推凌欣的肩膀,凌欣像是不想睡醒的孩子一樣,哼了一聲,臉上泛起一層笑意。賀雲鴻用手輕輕地觸摸了下凌欣的臉龐,然後拿起凌欣的手指,放到兩唇齒間,狠狠地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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