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軒帶着李嫲嫲一家到了京城,先讓他們在誠心玉店住下了,給他們辦了身份,算是普通平民。凌欣還特意出宮來,與梁成一起到玉店,拜謝了李嫲嫲當年的幫助。李嫲嫲忙辭不敢。
說起日後,李嫲嫲願意帶着一家隨凌欣進賀府。凌欣告訴李嫲嫲,不用簽什麼奴僕契約,只是作為幫工,李嫲嫲一家在別處有了立身之本,隨時可以走人。
李嫲嫲擔心這是凌欣不信任她,奴僕雖是低人一等,可也是養老有靠的,她一家離開故土,日後……但是她見凌欣態度和善,梁成也是個坦蕩的小伙子,都當了大官兒,想來不是壞人,就先感激地應了。只是私下對李二郎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說出當年他拎着火油桶去燒人家房子的事情。雖然李二郎也算是提前給了個警訊,可也算是壞人中的一員,沒去救人,不敢讓人知道!
不久,雲山寨的人們到了京城。送消息的人提前告訴了凌欣,凌欣、梁成和杜軒隨着在京城的雲山寨青年們在城外迎到了一百多婦女。雙方相見之下,真是激動人心,到處是抱頭大哭的人們。
孤獨客和小柳回來了,可是福昌與他的義父留在了雲山寨,說要在那裏終老了。
姜氏知道雲山寨的人會來,就告訴凌欣大家可以住原來的勇王府,凌欣極為忌諱,堅決不住,姜氏只好指了京中另一處空閒的府邸。雲山寨的人們大聲談笑着穿過京城的街道,引起許多百姓的議論:現在京城的人們誰不知雲山寨寨主梁成引兵救駕,重挫了戎兵,被皇帝升為武將,他帶領的一大批雲山寨「山匪」也都成了軍中將領。而且人們也知道,雲山寨這麼一大幫人到了京城,是來給梁將軍的姐姐,梁姐兒,原來的凌大小姐,送親的。市井上有關賀侍郎親事的賭約塵埃落定——凌大小姐,換了個名字,成了梁姐兒,將與賀尚書破鏡重圓,說起戰前那些有關賀侍郎與山大王的賭約,人們都拍案感懷——這種結局當初誰也沒料到!
在雲山寨人入住的當天,凌欣剛剛被韓娘子催着回了宮,賀府的保山媒人就上了門,兩男一女,外加四位官媒,很大的陣仗。
男的是左丞相程思序為首,還有國子監判監事,曾是賀雲鴻老師的秦老夫子,女的是皇后姜氏的姑母,二品參知政事劉靜的夫人姜氏。
雲山寨的韓長庚、杜方充為長輩,梁成和杜軒在屋子裏掠陣,會見了陳左相和秦老夫子,韓娘子在後宅見了劉姜氏,無需揣測,絕對是雲山寨完敗。
人家陳左相和秦老夫子都身着筆挺的官服,腰纏玉帶,韓長庚雖然得了嘉賞,可是他只是平民打扮,杜方有個忠顯校尉的散銜,但是他更喜歡書生的長衫,梁成就是穿着軍將的服裝,也只是四品,杜軒比他還低幾級,根本無法與對方居高臨下正經八百的樣子抗衡。
韓長庚和杜方一聽兩位大人的頭銜就都露出特別敬重的樣子,聽懂沒聽懂的全一律點頭。梁成雖然想呲個毛,可每每才說一個字,就被韓長庚怒目制止了。梁成認為自己這邊本來就輸了氣勢,如果再當着對方的面兒來個不敬長輩,就更顯得不懂規矩了,只能看着自己的乾爹和杜叔一敗塗地,完全接受了賀府對婚事的安排。
至於韓娘子就更慘了,在全身精緻繡衣,滿頭珠翠的劉姜氏面前,說話結結巴巴,反覆就是個「好」字,自然更無異議。
於是,賀府的六禮走得飛快,成婚就定在了十一月中旬。
凌欣這邊因為天冷了,就結束了小足球班,宮裏沒了日常的活動,覺得很乏味,即使是婚禮就在一個月外,竟還有種等不及的感覺。她根本沒學過什麼繡花針黹,嫁衣自然還是由姜氏安排人繡的,雖然姜氏也曾暗示女子的嫁衣還是得自己動手,可凌欣就再迷信也沒用了——實在是無法做到,她最後只能笨手笨腳地縫了些衣邊,還刺激得宮中繡娘的臉無法遏制地扭成了一團——只這麼幾針,就拉低了整個繡服的格調,讓一件精品,成了次品!
在天氣好的時候,凌欣就去拉姜氏在宮裏散步。姜氏的步伐緩慢,凌欣有時得原地踏步般地等她,弄得姜氏一個勁兒地笑。小螃蟹也總是跟着她們,因為當着凌欣的面,姜氏不會老讓他穩重安靜,他踢球練得腿腳很好,就在她們周圍繞着圈兒跑。
一天,姜氏挽着凌欣的手臂說:「姐姐出嫁,我讓張嫲嫲帶着幾個人過去照看段時間。」
凌欣「哎呀」了一聲:「張嫲嫲是你的總管呀!她怎麼能走得開?」
姜氏笑着說:「她過去也是勇王府和宮裏兩邊跑,現在勇王府那邊關了,她就去姐姐那裏照應一下,也不是天天在。」
凌欣小聲說:「你還叫我姐姐,你都成姐姐了!」
姜氏抿嘴,嘆息道:「姐姐嫁過去,要過得高興,有什麼事,就來找我,我會幫着姐姐的。」
凌欣感動地輕握姜氏的手背:「謝謝!你放心!這次,我覺得一定會很好!」
姜氏也笑,小聲說:「那是當然了,陛下說賀侍郎……賀尚書得了相思病,人比黃花瘦了……」
凌欣輕甩胳膊:「什麼呀,他那是愛動心思,也會瘦的……」
姜氏低聲笑:「陛下說,他的雲弟在姐姐身上動的心思最多了。」
凌欣臉紅,「我……我……」她想說「我可沒覺得……」,但怎麼也說不出來。姜氏笑得抬袖掩口,動作有些像夏貴妃。
終於,到了凌欣添妝的日子,來到宮中為她添妝的人算是成群結隊了,可是凌欣大多不認識,完全是姜氏出面應酬,凌欣只坐在宮殿的一角,對人微笑。
雲山寨的人只來了膽子大的夏草,對凌欣說韓娘子怕在京城一眾貴女面前舉止失措,給凌欣丟臉,就不讓山寨的一群小姐妹們來添妝,只自己帶來了些山寨的玉器,其他女子們都等着成婚那天一起來送嫁了。
成婚前日是搬嫁妝,這次雲山寨的小伙子們可都出動了。
在人們眼裏,這位陛下義姐的嫁妝絕對不算奢華,可是抬嫁妝的人,都是一水兒的年輕男子,即使已入了軍中的人,也脫了甲冑,穿了同樣的黑色短裝,扎了黑頭巾,齊聲吆喝着抬嫁妝,完全合乎人們對江湖響馬的想像。
嫁妝全是皇宮用品,最惹眼的是座雕花拔步床,紅木製作,上有卷篷頂,下有踏步,前邊有個走廊般的空間,有雕了花的柱子和花罩。小走廊里竟然還有個小櫥子,五層抽屜,抽屜面上都雕了八仙過海的圖案。臥床的三面壁牆上更是佈滿雕刻和彩繪,精美華麗。這張床被高置在馬車上,四匹馬拉着,是嫁妝里最奪目的一件東西。
若是以往,京城富裕,這麼張千工拔步床雖然昂貴,可也不能說絕無僅有。可是現在京城剛遭了戰亂,皇城外的民居都被洗劫一空,這麼一張床就顯得難能可貴了。一路上,追着這張床看的遠比追着什麼字畫瓷瓶看的人多多了。許多人還一直尾隨到了賀府前門,馬車不能進內院,二十多人才把這張床搬入了臥室,有個大小伙子還累哭了。
話傳入書房,賀二公子大笑,而賀雲鴻臉色鐵板一塊。
出嫁那日,皇宮凌欣的院落擠滿了嘰嘰喳喳的女子們。要隨凌欣入賀府的,依然是春花,夏草,秋樹,冬木四個姑娘,這次多了李嫲嫲一家,還有皇后乳母張嫲嫲和兩位宮人。
全福太太再次幫着凌欣梳頭上裝,說了一大堆吉祥話,等凌欣都打扮好了,姜氏還抱着嬰兒和小螃蟹前來送親。
宮門處,兩百來個小伙子排成了方陣,準備「為難」一下賀尚書!可是賀尚書騎着馬,被他的兄長陪着,領着花轎和鼓樂隊剛到了人群外,皇帝就從宮裏跑出來了,多管閒事地要「陪」他的雲弟進宮!於是「武」擋就不行了,一幫土人只能拿些不成句的破詩和縣城的燈謎來「文擋」充事兒,結果沒等新郎開口,身邊的賀二公子就都給答了出來,他都沒有中過進士,這讓一班年輕的草莽們深覺挫敗!最後還是軍師杜軒,搖着腦袋謅了一通易經,賀尚書終於屈尊紆貴地回答了一句!就算是答對了,也多少讓雲山寨的人有了點兒面子!
到了後宮,皇帝的太監們開路,皇帝柴瑞打頭,賀霖鴻在一邊護着,賀雲鴻才得以衣不沾花地穿過了一大群對着他捂嘴忍不住笑相互推推搡搡的姑娘媳婦們。
在內間等着的凌欣聽到外廳的人們紛紛說:「新郎到了,新郎到了……」,心劇烈地跳了起來。
自從那次從誠心玉店一別,竟然有九個多月過去了,她再也沒有見過賀雲鴻,感覺剛剛開始的熱戀被一下掐斷了。她也給賀雲鴻寫了許多信,但是時間過去,那種強烈的美好漸漸遙遠,有時她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個美夢……
突然間,那個人到了屋外,凌欣一下子有些慌了——如果兩個人處不好怎麼辦?自己的脾氣賀雲鴻受得了嗎?自己這個身體小的時候真的是個傻子,生的孩子會不會是傻子?!……
姜氏含淚笑着說:「祝姐姐幸福百年!」韓娘子再次叮囑了一句:「姐兒,去了那府里要好好對賀侍郎……賀尚書啊!那孩子受了苦……」
凌欣對兩個人行禮:「謝謝娘娘,謝謝乾娘了!」韓娘子開始哭,姜氏也抹眼淚了,說道:「姐姐!要美滿啊!」
全福娘娘將紅蓋頭給凌欣蓋上了,夏草和秋樹過來扶了凌欣。
凌欣隨着兩個人到了屋外,在廳中站了,她在蓋頭下看得見了賀雲鴻的紅色喜袍,正站在她旁邊。
凌欣聽到柴瑞說:「朕祝姐姐和雲弟百年好合。」
凌欣瞄着賀雲鴻的動作,一起跪下行禮,說道:「多謝皇上。」
柴瑞哈哈笑:「朕覺得老了好多!」
凌欣也覺得這麼太折人,柴瑞才二十歲,把他弄得跟白鬍子老頭似的。
春草輕拉了下凌欣,凌欣稍微轉了個方向,她聽見韓長庚結巴着說:「姐兒,賀侍郎……賀尚書……那個,你們好好,啊,好好過日子啊!」
杜方的聲音笑着:「姐兒,你乾爹一定要拉着我坐這兒,我也得說一句,祝你們兩個人和和美美,樂樂呵呵地過一輩子。」
凌欣行禮拜謝,有些哽咽着說:「多謝乾爹,杜叔,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兩個人忙說:「姐兒,別這麼見外。」
賀雲鴻也行深禮:「多謝岳父大人,多謝杜叔。」
韓長庚和杜方都忙謙虛:「不敢當,不敢當,賀尚書多禮了。」
韓長庚說:「姐兒,我把孤獨郎中也拉來了,他雖然還年輕,不能算是個長輩,但是我們都覺得他也該坐個上席。」
孤獨客笑着說:「我的確還很年輕哪!」
賀雲鴻首先施禮:「謝謝大俠!」
凌欣也隨着行禮:「多謝大俠高義。」
孤獨客偏身只受了半禮,笑着說:「你們過得好,就是給我積了功德了,我還得謝謝你們呢。」
外面有人喊:「吉時到!」
柴瑞嘆息了一下,笑着說道:「雲弟!」
賀雲鴻對柴瑞低頭,小聲說:「弟謝陛下所賜良緣。」
柴瑞哈哈笑,說道:「朕晚上要帶着大家去吃酒的。」
賀雲鴻再次對眾人行禮說:「恭請陛下和眾位長輩嘉賓前往賀府同喜。」
一片笑聲里,梁成過來說:「姐姐,我背你上轎。」
凌欣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知道這是風俗,就趴在梁成背上,被梁成背到了宮殿的院子外。
凌欣一出門,周圍一片爆竹,接着鼓樂齊鳴,喧囂震天,梁成將凌欣背到轎子前面,大聲說了什麼,凌欣根本聽不見,蒙着蓋頭摸索着進了轎子,轎子抬了起來。在搖晃中蓋頭歪斜,凌欣趕快扯好,兩角在臉前對齊——她現在特迷信,唯恐做錯了什麼,留個不好的兆頭。
凌欣覺得從皇宮到賀府的路真的是非常漫長,一路的吹吹打打也讓她心亂,好不容易,轎子終於停穩,轎簾一掀,凌欣看到一隻手伸到了她的蓋頭下。這隻手皮膚白淨,可是修長的手指上帶着淡淡的疤痕,凌欣忙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立刻被緊緊地握住了,凌欣的焦灼忽然平靜了許多,她躬身出了花轎,周圍一片孩子的叫嚷聲:「姑姑!」「姑姑!」「什麼時候再踢球呀?!」「姑姑,我堂弟也想踢球……」
凌欣在蓋頭下笑,賀雲鴻引着她到了一個火盆前,凌欣用另一隻手提起裙子,一步就邁過了一尺多高的火盆,被孩子們大聲讚揚:「姑姑乾的太漂亮了!」「姑姑好樣的!」「姑姑真棒!」「姑姑最好了!」……都是凌欣平時在球場上鼓勵他們的話。
賀雲鴻緊拉着凌欣的手到了正堂,鼓樂聲停下來,賀雲鴻引着凌欣跪在了紅毯子上,有人大喊:「一拜天地!」兩人拜了,轉了方向,再拜了高堂,夫妻相拜後,賀雲鴻起身,凌欣見自己的裙子在跪時扭在一起了,怕站起來時揪起一塊,忙用手整理,賀雲鴻那邊卻伸了手,扶了凌欣的胳膊,用力將她攙了起來。有人將一個紅繡球放在凌欣的手裏,繡球那邊是一條紅綢,賀雲鴻輕拉着紅綢,在重啟的鼓樂聲和人們的笑聲中,將凌欣引着出了拜堂的廳堂,一路穿過人群,進了自己的院落,入了洞房。
洞房裏面站了不少人,有羅氏還有姜家的幾位媳婦,但是大家都見過凌欣,賀雲鴻用秤桿兒挑開蓋頭後,沒人覺得驚訝。
可凌欣卻是驚到了,她猛地再見賀雲鴻,只覺得賀雲鴻比過去更多了一層深沉和銳利:依然的秀眉入鬢,依然的眼眸晶亮,但是那緊抿的雙唇和專注如刀的眼神,卻讓人無法相信他是個方及弱冠的青年。
凌欣眨了下眼,賀雲鴻的眉眼忽然變得柔和了些,嘴角極輕地一動,一絲清淡的笑意如紗般拂過他平時少有表情的面龐,凌欣的心再次砰然跳動——這是她愛的人,愛她的人,他們從此將不再分離了……凌欣也笑了,目如秋泓,情義瀲灩,嘴唇不由得輕啟,露出一線白色的牙齒——
賀雲鴻放下了秤桿兒,半垂下眼帘坐在了凌欣身邊,腿貼着凌欣的腿,近得不能再近!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姜家的人及時說了兩句:「新娘子真是漂亮」「姐兒笑得好甜蜜」之類的客套話。
張嫲嫲上前,拿着金剪,小心地剪下了凌欣和賀雲鴻一縷頭髮,合在一起,打了個結,擱在一個小小的錦盒中,將錦盒放在了床邊的柜子上。
羅氏讓人端上來了合卺酒。凌欣拿起了一杯,賀雲鴻也拿了一杯,兩個人眼睛看着對方,賀雲鴻眼中的神光盯得凌欣臉頰緋紅,賀雲鴻微挑了下眉,兩個人同時舉酒一飲而盡。
賀霖鴻屋子在外面使勁拍手,大聲說:「三弟,好多人都等着呢!走啦!」他身邊站着幾個人,一個就是宋源,也笑着對着窗戶說:「恭喜賀尚書!今日來了朝中大半文臣武將,大家都等着喝杯喜酒呢!」
賀霖鴻說:「陛下說也會來。」
宋源驚訝道:「哎呀!那我可得趕快對大家說說去。」
賀霖鴻說:「所以我催他呀。」
屋裏的女子們都笑,賀雲鴻看着凌欣眨了下眼睛,就要站起來,凌欣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小聲說:「你喝酒前要先吃些東西。」
屋子裏的人們又都笑:「哎呦!新娘子好疼人哪!」
賀雲鴻對凌欣一抿唇角,又閉了下眼睛,也不答言,起身向姜家的幾位夫人行禮道了聲謝,出門由賀霖鴻等人陪着,去前院了。
姜家的夫人們和羅氏又說笑了幾句,自然也相繼告辭,很快,洞房中就只剩了凌欣和隨她來的姑娘嫲嫲們。
張嫲嫲笑着說:「我去給姑娘看看院子,姑娘可以鬆快些。」說完帶着宮人們出去了。
凌欣長長地舒了口氣,對幾個人說:「快快,幫我把頭卸了。」
秋樹上來說:「姑娘現在就卸頭?天還沒黑呢。」
凌欣說:「張嫲嫲說可以鬆快些,我忍了這麼大半天了,頭髮被揪得生疼,卸了吧,反正我認識的人都見過了,其他人不用見也沒什麼。」
春花聽言就過來幫着,兩個人將凌欣頭上的金冠摘了,釵環去了,凌欣揉了兩下頭髮,說道:「準備澡水,我洗一下,這滿頭的油,滿臉的粉,我真不習慣。」
秋樹邊笑着說:「誰不是這樣的呀?」就出去準備澡水了。
李嫲嫲過去從來沒來過京城,一直在晉元城侯府里伺候,現在入了賀府,又聽說這過去是左相之府,姑娘的夫君是朝里大官兒,心中就一個勁兒地打鼓。站在一邊想勸,可又不敢勸。
凌欣又對夏草說:「賀府該準備了晚餐,你去看看,另外,讓人給……」凌欣遲疑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公子準備下山藥粥,他在席上有許多應酬,大概也吃不好。」
夏草說:「沒說的!我去問問。如果他們不做,我們自己給姐夫做就是了!」笑着跑了。
凌欣見李嫲嫲緊張的樣子,笑着說:「嫲嫲不用這麼擔心,這裏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李嫲嫲擰着手說:「這……姑娘卸了妝,郎君不會怪罪吧?」難道不該穿着喜服等着新郎回來,以示尊重。雙方見禮,客氣幾句,才能卸妝嗎?
凌欣嘿嘿一笑:「不會啦,我天生玉質呀!」我跟他認識!不用客套了!
李嫲嫲只能點頭,說着:「我去看看茶水什麼的。」出去了。
凌欣這才打量周圍,床上掛着沉甸甸的床帳,淡粉的緞子上,繡着成片的迎春花,床單上是鴛鴦戲水圖,床裏面橫堆了大紅錦被,面上繡着大團的牡丹。兩隻枕頭繡着與床單相配的小鴛鴦圖案,旁邊還放了一摞白色的面布巾子。床邊的小櫥柜上擺了茶具和一盞小燈,明顯是為了人們熄燈後上床照明用的。床裏面的架子上擺了書冊,凌欣欠身去翻了翻,發現一本竟然是楚辭,看着該是那夜自己讀的那本。
春花過來收拾滿床的花生瓜子核桃之類的東西,笑着說:「姐姐,這帳子可不是姐姐的嫁妝,這麼多迎春花,可真漂亮。」
凌欣笑:她自然知道,這是賀雲鴻紀念金石坊里的迎春花吧。
凌欣洗了澡,清清爽爽地吃了晚飯。
李嫲嫲回來告訴她,這個院落有兩進,張嫲嫲帶着宮人們住了前面,另外有幾個原來的婆子,管着院子的清理洗衣等雜物,二進是主人居室,院落東廂房是公子的書房,西廂房三間,原來住着照顧他的七八個小廝,昨天才搬到旁邊的一個小院子了去了,她和四個小姑娘搬入了西廂房。
凌欣謝了,心說賀雲鴻真是理得乾淨,讓她沒挑的。
天色黑了,前院還有隱約的管弦鼓樂,凌欣知道這次婚宴不同尋常,皇帝會來,朝臣自然趨之若鶩,賀雲鴻要有多少應酬,凌欣想想都頭疼。
果然,夜漸漸深了,賀雲鴻還沒回來,只是派了小廝回來說需要晚些歸來。凌欣聽了紅臉,這弄得像是她多不耐煩一樣,當然,她是不耐煩的!張嫲嫲分派了人,有人休息,有人守夜,凌欣自然得接着乾等。
凌欣坐在床上將床頭放的書都隨便地翻了翻,可惜她現在心不靜,什麼也看不下去,就站起來回走,從寢室到了外間,廳中有桌椅,牆邊是八寶架,上面是些古董瓶子,凌欣不懂貨,隨便看,在上角的一處,發現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檀香木盒。秉着看不見的東西更要看看的原理,凌欣抬手拿了下來,才發現竟然打不開。凌欣撇嘴,只好又放了回去。
牆的另一邊是書架,滿目書籍,凌欣連看都不看了,又回到了內屋中,坐在床上,見床頭有個小孔,她手指放入一拉,竟然打開了,原來是個小門,裏面是個暗格,凌欣終於有了興趣,往裏面一看,又是一個匣子,凌欣拿出來打開,裏面是一本書,上面的篆字凌欣忽略不看,翻開……忙放回去,將小門關了,決定去洗漱了再看!
凌欣刷了牙,幫着她的春花說張嫲嫲在前面院子盯着呢,山藥粥拿來了,在瓦甑里保着溫,凌欣放了心。
凌欣回到了裏屋,發現李嫲嫲來給她鋪了床,床邊放了睡衣,是件粉色的絲綢掩襟長衫,唯恐別人看不出意思般繡了鴛鴦戲水。李嫲嫲說:「姑娘想吃什麼嗎?」
凌欣搖頭:「我不吃了,已經洗漱了,就等着……嗯,他回來吧。」
李嫲嫲笑着說:「好,好……」出去了。
臥室里挺暖和,看來有地熱之類的取暖設施。凌欣覺得反正是夜裏了,賀雲鴻回來馬上就睡覺唄,就脫了外面的衣服,換了睡袍,跳到床上,又打開了小門,拿出來匣子裏面的……春宮圖!凌欣有些臉熱,可作為一個實事求是的理科生,對古代的小黃書也要有研究精神!她半躺在床上,一手支着頭,一手翻看的書頁:嗯……這是由簡入繁的意思啦,從保守到開放,但總的來說,還是缺乏想像力,繪畫的技巧也只是意會,透視方面,根本無法點讚嘛!……誒,你說這畫師是不是要看着真人做了才會畫出來?還是自己要實踐?但是這個動作肯定不對的,看着角度詭異,完全違反了人體的生理結構好不好,絕對是異想天開的產物……
賀雲鴻被雨石扶着,腳步匆匆地回了院落,院門院內高挑着紅燈,各個屋子都燈火通明。院門處一個宮人傳了一句,張嫲嫲從一進的屋裏出來,彎腰行禮。賀雲鴻停步說:「夜深了,多謝嫲嫲!」
張嫲嫲說:「賀尚書客氣了。」說着與賀雲鴻一起進入了二進的院子,李嫲嫲聽見聲音也帶着兩個小姑娘出了屋子,雨石留在了屋門外,張嫲嫲陪着賀雲鴻進了屋門。
賀雲鴻見正堂屋裏沒人,有些疑惑,腳步不聽使喚,到了內室門口往裏看,一眼就見凌欣只穿着薄衣,襟懷半敞,春光略現,烏髮如水從肩上瀉下,半躺在床上,眉開眼笑,唇角上翹,正在看着……他放在床頭櫃裏的春宮圖。
這畫面衝擊感太大,賀雲鴻酒湧上頭,有些頭暈,手扶着門框閉眼平靜了一下,才慢慢地走了兩步,邁上步踏,坐在凌欣身前,低聲說:「娘子看來很熱衷……讀這書……」
凌欣看得過於投入,竟然沒聽見外屋的聲音,賀雲鴻坐下才察覺,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書一合,抬頭看賀雲鴻,臉紅了,嘟囔着說:「相公讀什麼,我自然好奇……」趕快將書放回到了暗格里,關上了小門,回頭賠笑着說:「你辛苦了!我讓人熱了粥,你趕快喝些。」然後下床穿了鞋,跑出了內室。
外屋的張嫲嫲一見凌欣的打扮嚇了一跳——她讓凌欣鬆快些,可沒想到凌欣全脫了,只穿了睡衣!這也太熱情奔放了!大家閨秀們都得被郎君催促再三才一件件脫外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只能裝沒事兒,說道:「姑娘請坐,我讓她們上夜點。」
凌欣傻了——還要上夜點?!別呀!我都準備睡覺了!忙說:「不用了,我給……留了粥,讓他吃些就行了。」
張嫲嫲覺得凌欣這樣也別講什麼規矩了,趕快上床吧!就點頭說:「那也好。」
春花端着個食盤進了門,見了凌欣的樣子倒沒驚訝——大家過去睡在一個床上,什麼沒見過?凌欣找了塊巾子墊着手,將粥端了,拿起了勺子對張嫲嫲和春花說:「你們都去休息吧,沒事了!」說完忙進了裏屋。
張嫲嫲對春花點頭,一起出屋,讓李嫲嫲等人也回房休息,只有雨石沒聽見賀雲鴻讓他離開,還守在門外。
凌欣進了臥室,賀雲鴻看着是累了,閉眼靠着床柱,凌欣坐在他身邊,吹着粥,嘗嘗涼了,小聲說:「你喝點粥,暖暖肚子,一會兒睡得好。」
賀雲鴻微微點了下頭,可是不睜眼,凌欣一看這架勢,別說什麼了,餵吧,一勺勺地給賀雲鴻餵下了一大碗山藥粥,賀雲鴻才睜了眼睛。凌欣算了一下,賀雲鴻從早上迎親出門到現在,該是已經忙了十八個小時,真是很心疼,就說道:「你洗漱一下趕快睡覺吧。」
賀雲鴻垂着眼睛看她,笑了一下,凌欣立刻窘迫了——我沒那個意思啊!她說:「我……我不是……」
賀雲鴻站起來,凌欣見他有些搖晃,忙扶着他,賀雲鴻到了外屋,對凌欣說:「你回裏屋去,雨石會和我去耳房。」
凌欣只好放手,回屋中坐在床邊,床上已經鋪開了錦被,方才她讀書時,還能保持冷靜,可是現在突然意識到要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了,開始緊張。她驀然覺得自己的睡袍太那個了……將開襟處掩了掩,可是還是曲線盡露,一點都不低調!凌欣坐立不安,好像等了半天,賀雲鴻才進了屋。
他已經散了頭髮,換下了喜服,外面穿着件藏青團花家常夾袍,看着有些迷糊。凌欣忙站了起來,看了看外屋,見是黑的,就關了內室的門。轉身一看,賀雲鴻站在當地,半合着眼,兩手張開——得,這人不會自己脫衣服!凌欣上去將賀雲鴻的外袍脫了,他貼身穿了黑色細綢長衣,凌欣正在猶豫賀雲鴻是不是裸睡,賀雲鴻已經轉身上了步踏,掀起被子躺在了床的裏面。等到凌欣在床下吹熄了在架子上高點的紅燭後回到床邊,借着小櫥柜上的精緻小燈一看,賀雲鴻竟然已經眉眼舒展,看來是睡着了。
凌欣心裏反而鬆快了——方才她白緊張了!她與賀雲鴻還不熟,猛地就洞房了,實在有些突兀!而且,賀雲鴻今天真是太累了,的確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坐在床上,凌欣吹熄了小燈,放下床帳,輕輕地鑽入了被子裏。她小心地不碰到賀雲鴻,但是把兩個人之間的被子在肩膀處掖好,然後吐出口氣。她以為自己會睡不着覺,可是聽着耳邊若有若無的賀雲鴻的呼吸聲,凌欣很快就睡着了……
(下面省略多少字,見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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