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94章託付

    凌欣回到房中,想給蔣旭圖寫封信,可是她一早起來,大哭後又折騰了一天,腦袋發蒙,一倒床上就睡着了。

    她這一覺一直睡到次日下午,還是被遠遠的隆隆聲吵醒的。朦朧里,凌欣以為打雷了,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是城外的炮聲!凌欣一下坐了起來,自語道:「戎兵攻城了!這麼快!都沒有等幾天……」小蔓從外屋走進來,凌欣問:「怎麼不叫醒我?!」

    小蔓說道:「早上郎中來了,他吩咐姑娘一定要睡夠覺。」

    凌欣匆忙地下床,說道:「我得去看看!」

    小蔓又說,「陛下傳話來,說他們都在議事廳,姑娘睡醒了再去。」

    凌欣哀叫:「這顯得我多懶哪!這麼不專業!」

    小蔓笑着說:「看姑娘說的,什麼叫不專業呀,娘娘說了,什麼時候都得睡好覺,戎兵一時也攻不進來,姑娘今天穿什麼衣服?」

    凌欣說:「軍裝!」

    小蔓不同意,「那怎麼成!姑娘這麼好看,可不能穿那麼難看的衣服。皇后娘娘把姑娘的嫁妝衣服都送來了,我看了,姑娘來套映雪緞的石榴裙吧?娘娘說了……」

    凌欣按太陽穴:「我不穿裙子!要穿男裝!黑的!我得跟那幫軍人去打交道!」

    小蔓又勸道:「姑娘還沒有成親,不要總穿黑衣,哦,成親了,就更不能總穿黑衣服,娘娘說,黑色可不是個好顏色……」

    凌欣那時在勇王府,就曾聽小蔓一口一個「娘娘說」,現在以為小蔓是夏貴妃的宮女,積年習慣難改,言語裏還總提着夏貴妃,也沒說什麼。可小蔓停下,幽幽嘆息:「姑娘別怪我總提着娘娘,小柳瘋了,她真心以為娘娘沒有死,現在她追着孤獨郎中叫『娘娘』……」她停了一下,強笑着說:「可是她高興着呢,能吃能睡……我也想假裝娘娘沒有死,就當娘娘與太上皇,還在那邊殿裏,像過去那樣親親愛愛地住着,我就是過來幫着姑娘,一時看不見他們而已……」

    小蔓盈盈欲泣,凌欣也難受,可是聽着外面的炮聲,忙說:「他們在天上住着呢,真的!」

    小蔓點頭說:「姑娘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凌欣想起她說了嫁妝,有些發窘地說:「我嫁妝里也有練功的短衫,你給我拿一套不是黑色的吧。」

    小蔓應了,去給凌欣拿了一套衣服進來,凌欣一看,竟然是當初在賀府認親的那套衣服,氣悶,搖頭道:「不要這套。」要是穿上這衣服去見賀雲鴻……

    小蔓不解,「這衣服很好看呀!姑娘穿上一定精神抖擻,姑娘信我的眼力,穿衣搭配上,是娘娘教的我。」

    凌欣堅決不同意:「這套衣服我送你了,給我套別的。」

    小蔓又去,給凌欣挑了一套深灰色功夫服,凌欣穿上,匆匆洗漱穿衣吃了飯,就出了屋門。

    在遠處隱約的爆炸聲中,凌欣乘着宮輦趕到議事廳,下了輦車,凌欣微瘸着腿往議事廳裏面走。

    議事廳門口人來人往,認識的人都向凌欣打招呼:「梁姐兒來啦?」「見過梁姐兒!」「姐兒好!」……凌欣一一答禮,有種不是在戰火圍困的京城,而是回到了山寨,走向食堂的感覺。

    廳內,柴瑞坐在桌子後面,與趙震石副將等幾個人在案前指點着地圖,凌欣眼光一散,果然見賀雲鴻也在,這次,他沒有躺在擔架里,而是半坐在一張貴妃椅中,椅邊擺了幾個大匣子,一條矮几,上面是堆積的奏章,一端是筆硯,他的書童雨石坐在一邊幫着研磨。

    賀雲鴻穿了身暗藍色掩襟袷衣,領邊衣襟黑絲線繡了萬字紋。他靠着椅背,腦後墊着個小枕頭,胸下蓋着條青色錦被。頭上髮髻一隻玉簪,容顏如玉,眼睛半垂着,隨意地翻看奏章,神態安閒,與大廳里人來人往的動+盪感格格不入。

    凌欣有點不好意思再連蹦帶跳了,拖着腿走到桌子前,向柴瑞行禮,柴瑞點頭說:「姐坐吧。」凌欣忙坐了,暗罵自己怎麼這麼想不開!敵人的炮聲下,自己還怕在賀雲鴻面前丟醜?!她偷眼看柴瑞,柴瑞表情平靜,只是眼中那點光芒還在。

    趙震對凌欣說:「他們午後開始炮攻北城了,一直猛轟不斷,看來是想集中力量在一處破城的意思。」

    凌欣沉吟:「嗯,小心是佯攻,相對而言,北城最為堅固,南城顯得單薄些,可即使是他們在佯攻,也太匆忙了……」

    石副將問道:「姑娘的意思,是他們急於攻陷京城?」

    趙震哦了一聲:「這是說,他們感到了威脅?」

    凌欣說:「對,不然的話,從穩妥的角度說,大軍到來,該好好休整一下。京城人口眾多,圍上兩個月,就會斷了糧食,如果能圍上三四個月再攻打,城中必然士氣低落,最是有益。可是現在,圍城還不到一個月吧,我們又剛剛在城外與他們打了仗,士氣正旺,按理,他們不該這麼急。」

    石副將興奮地對柴瑞說:「陛下,肯定有勤王之兵來了!」

    柴瑞說道:「朕倒是不在乎……」

    趙震忙說:「陛下!」

    凌欣轉移話題問道:「陛下,軍民的糧食分派……」

    柴瑞說道:「所有民事都問賀侍郎吧,朕只管戰事。」他看向賀雲鴻,賀雲鴻正用筆在奏章上寫了個字,嘴角微翹。

    柴瑞不知道賀雲鴻方才一眼看到奏章上面有太平侯的名記,就抽出看了眼,發現竟然是要換世子的奏本。賀雲鴻掃了眼新世子的名字,就寫了個「准」字,扔入「發旨」的匣子裏。

    凌欣乾乾地笑笑:「那……我就不用操心了……咱們只說戰事吧……」

    柴瑞轉眼看凌欣,眼中帶着絲責備。凌欣想起自己往地上摔,賀雲鴻抱了自己,柴瑞肯定看到了,有些臉熱,說道:「額……我得趕快畫些投石器的圖,還有些機關的設置,有炭筆嗎?……」

    柴瑞示意書案的盡頭,「姐姐就在那邊畫吧。」他抬了下手,讓一個太監過來,告訴他去尋炭筆。

    凌欣本來背對着賀雲鴻,但是被柴瑞一指,就得坐到那邊,面對賀雲鴻。凌欣剛要拒絕,有人過來在她身後向柴瑞報告軍情,凌欣也覺得自己礙事,只好起身,一下看到了柴瑞面前的一份奏章,又一次見識了賀雲鴻的筆跡,凌厲飛揚,鋒芒畢露,完全跟蔣旭圖的端正沒任何相似之處……凌欣恨不得踢自己一腳——你拿兩個人比什麼?他們之間有關係嗎?

    她磨磨蹭蹭地到了書案盡頭,壽昌給她搬來了椅子,不久紙筆也到了,凌欣開始畫畫。她與賀雲鴻正好遙遙相對,稍一抬頭,就能在余光中看到賀雲鴻的動作。賀雲鴻挪了下身體,側倚着躺椅,完全面對着她。舉手看奏章時,也似是在看着凌欣。

    經常有人前來對柴瑞報告外面的軍情,兵將的調動,凌欣一心幾用,忽然發現賀雲鴻放下了奏章許久,像是一直盯着她。她忍無可忍,終於抬頭看去,卻發現賀雲鴻閉着眼睛,錦被蓋在胸前,手握着本奏章搭在腹前,正在小憩……

    凌欣忙低頭,將圖畫完,交給了柴瑞,說要去城中看看,柴瑞讓石副將陪着凌欣。凌欣腿不方便,坐宮輦到了宮門口,石副將要了馬匹,與凌欣騎馬巡行。

    才走了一條街,凌欣就發現城中非常熱鬧,街道上到處可見里甲和穿着官服的人,石副將解釋說:「那是在徵集義兵。」昨夜凌欣才提了這事,今天就已經鋪開了,凌欣知道這是民事,肯定是……石副將還為凌欣點了出來:「賀侍郎早上定了個章程,發了出去,現在各衙門都出動了,務必要在一日內募得義兵,與各區分派的兵士將領見面。」

    凌欣點頭,似是不在意地問道:「陛下身邊的蔣先生,一般為陛下處理何事?」

    石副將謹慎地說:「該是陛下交給他辦的事吧……」

    這不跟沒說一樣嗎?凌欣不再問了。

    他們接近內城,許多路口都有民工在砌起阻礙牆;兩邊的高樓,人們往窗戶上釘木板……剛出了內城,就聽見南邊有炮聲,北朝果然轉向,突襲南城,凌欣和石副將往那邊去,到了附近見到了從城上下來的馬光,說兵士們有了準備,炮擊時就馬上撤了,躲避到城下死角,傷亡並不嚴重。

    凌欣在馬上遛了大半個城,天黑下來,城中到處是燈火,工地沒有停工。凌欣與石副將趕回議事廳,她吃了幾口麵餅,就讓人掛了大片紙張,在紙上畫出幾種街道的走向和連接處,講解該如何放置柴火和障礙物,布下火陣。這是玉石俱焚的策略,京城經此必是一片廢墟,可是沒人反對。

    次日凌欣再入城時就發現,有官員手裏拿着圖紙指點,讓人在街道拐彎處堆積木頭……凌欣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像當初與蔣旭圖通信一般,她說的主意,對方會實施出來……

    但現在是非常時刻,她無暇多想。她滿城巡視,在地圖上標註可以作為箭樓的建築,因為在她提的斯大林格勒的保衛戰中,狙擊手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次日,柴瑞重開朝會,可只有早上一個時辰,朝中各部官員都被命以協助守城為要,非有關守城之事,不可奏稟。柴瑞行事果斷,在朝會上以軍令方式下達旨意,違令者可軍法從事。他精力有限,對守城戰鬥以外的事,不聞不問。

    幾日下來,城外的炮聲不間斷,北朝的攻勢越來越猛,城上軍兵打退了一次次進攻,可是傷亡也在日益增多。皇宮中已經將辟出院落,收集傷員。

    城內朝廷運轉正常,官吏承擔了糧食等必需品的派放,街上還設了粥棚,開了對流民遺孤等等各種的收容所。義兵與軍士一同練兵,連老幼都被派了差事,幫着巡防。

    張杰曾經管理京城,此時加強治安,嚴懲趁火打劫之人,刑罰加重,秩序還算井然……

    凌欣白天臨出宮,要到議事廳見一下柴瑞,自然總看到賀雲鴻在半躺着批閱奏摺。凌欣暗道也就是柴瑞心大,換個皇帝,日後緩過氣兒來肯定先殺的就是賀雲鴻。但又一想此時皇權還不似後世般血腥,柴瑞的爹就是個不理朝事的,也許柴瑞覺得沒什麼。

    凌欣點卯後就會在城裏轉,總想多發現些可以加強防衛的手段,她還抽時間去了李老丈的作坊,加工所剩無幾的火藥。晚上,凌欣到在議事廳與其他人一起向柴瑞進行總結匯報。她的那些有關城防的建議,大多次日就會被傳達到街上。

    人們發現了,梁姐兒與陛下趙震石副將等人都會交談,唯獨從來不去與賀侍郎說話,像是仇人一樣,可是她說的事情,賀侍郎總是馬上辦妥,真是有君子胸懷……

    賀雲鴻的確不在意凌欣的迴避——她負疚了,怕了……這不挺好的嗎?

    他還是睡在議事廳,早上從那裏上朝,然後與柴瑞回到議事廳,在一邊辦公。

    凌欣為了保持體力,在三更時分一定會回去睡一覺。她天天想給蔣旭圖寫信,可一回臥室,就覺得累得睜不開眼睛,總是睡覺而沒有寫。

    有一天凌欣發現幾天沒見杜軒,一問才知道杜軒自從戎兵開始攻城,就在趙震軍中找了個位置,作為他的幕僚總在外城守着。凌欣一聽就往外城去,讓人把杜軒找來。杜軒跑到凌欣站着的街頭,笑着問:「黑妹妹怎麼來了?」

    凌欣很不高興:「你怎麼上城了?也不跟我說一下!」

    杜軒笑嘻嘻地說:「這麼大的熱鬧我可不能錯過,天天聽他們打炮特帶勁兒!」

    凌欣皺眉:「這裏太危險。」

    杜軒無所謂地說:「沒事,我知道怎麼躲。何況,該就這兩天了。」

    雖然早知道外城守不住,凌欣還是覺得心中一沉,對杜軒說:「你別出事,不然我怎麼向你爹交代。」

    杜軒嘿嘿笑:「黑妹妹,你又不是我娘!誰讓你交代?」

    凌欣紅臉,怎麼也勸不回杜軒,自己先回了宮。

    當晚,凌欣抽空對余公公說:「哦,余公公過去給過我蔣先生的信吧?明天早上您能不能幫我遞一封信給他?」

    余公公躬身,「那我明早就去姑娘那裏。」

    凌欣笑着說:「公公定是知道他住在哪裏了?」

    余公公緩緩地眨了下小眼睛,然後把眼珠幾乎全藏了起來,躬身說道:「這個,真不好說。」你們天天見面,還來問我?

    不好說?凌欣現在不在乎蔣旭圖為何不想見她了,就對余公公說:「沒事,我先謝過余公公了。「

    凌欣晚上回房,鋪開了紙,提筆寫道:「兄長如唔,此時敵兵圍城,雖然趙將軍馬將軍尚能在外城抵抗,但恐……」凌欣停住筆,將紙撕去了。這個時候,怎麼能寫「恐」字呢?

    凌欣久久地拿着筆,無法下落。她滿腦子各種有關守城的雜事,十分焦躁。杜軒上了城,她也好久沒有見到韓長庚了,是不是也入軍中了?她乾爹那脾氣……凌欣頭一次覺得蔣旭圖十分遙遠,她無法向蔣旭圖傾訴自己的思緒,她躊躇了會兒,倦意濃重,就去睡覺了。

    夜裏,她做了個夢,夢中,黑色的夜空中閃爍着火光,有人在喊:「皇城破了!」……

    凌欣猛地醒來,心砰砰地跳。外面天還沒有亮,她在床上躺了片刻,翻身起來,洗漱後,到了桌前,再次研磨提筆,寫道:「兄長如唔,多謝兄長上次的信,讓我能坦然出城,不懼生死。可是兄長千萬不要輕言『同生共死』之語,人生美好,再難的事情,都會過去。我希望無論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兄長都能有完滿的一生。」這是當初蔣旭圖說的「緣分有限」的簡化版,凌欣想起自己讀信時的難過,不願寫得那麼明顯。她怕她真寫明白了,蔣旭圖來見她,要與她同生共死可怎麼辦?她喜歡他,就更不能讓他為自己死!她現在已經覺得負擔極重了,實在不想再拉個墊背的。

    凌欣思想片刻,繼續寫:「此次圍城,敵勢龐大,日後全城混亂,通信艱難。所以我想現在就將此事託付給兄長。我知道外城和內城都難保全,可是昨夜我做了個夢,皇城也破了。雖然夢不可當真,但是這夢也是在提醒我的疏忽,無論如何,我都該給陛下準備條後路:皇城外必須有備用的隱蔽之處。我想請兄長入住誠心玉店,為陛下經營一處落腳之地。誠心玉店那片宅院是我設計的,內有密院暗室,糧食充足。我會告訴常平,讓他聽兄長的指揮。」寫了這些,凌欣心中一疼,當初……


    她忙搖頭,專心想蔣旭圖——如果蔣旭圖進了誠心玉店,他也許就能多分安全。賀雲鴻行動不便,也該去,但是他在柴瑞身邊,現在肯定不會離開。日後自己要說服柴瑞突圍,如果柴瑞不走,也真的可以讓柴瑞一家和賀雲鴻去誠心玉店……額,兩個人見了面,會不會尷尬……也許蔣旭圖會,賀雲鴻不知道蔣旭圖這個人,還好……

    凌欣又寫道:「陛下曾言不想離城,兄長切莫忽略此事!一定要守住誠心玉店,讓我安心!」這樣就能強迫蔣旭圖住進去吧?凌欣又寫道:「我現在十分忙亂,無法前往誠心玉店去見兄長,請兄長見諒。」蔣旭圖如果還是不想見她,就能放心住下。

    窗外透出亮光,遠處傳來隱約的爆炸聲,凌欣匆忙落筆:「兄長不要為我擔憂。戰後,兄長如果不喜京城,我們可以一起去雲山寨,或者週遊四方,我一直嚮往江南。」蔣旭圖該是聽說了賀雲鴻救了自己,這麼說了,他就應明白自己還是想和他一起過日子,沒打算留在京城。凌欣結尾:「望兄長多加保重,欣妹拜上。」

    她急急地吃了早飯,等到了余公公來見她。凌欣將信交給了余公公,叮囑道:「請公公今日一定將此信給這位蔣先生。」

    余公公以為凌欣在試探他,點頭說道:「老……朽爭取吧……我今日要去勇王府運送東西……」

    這是說蔣旭圖是在勇王府?凌欣驚喜地問:「那豈不是正好?」

    余公公勉強點頭:「是……正好。」他要帶着賀家老幼入宮,賀侍郎定來迎接,正好能碰上。

    凌欣笑了——看來,蔣旭圖該是一直勇王府養傷……不是……>

    凌欣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余公公:「蔣先生的……傷怎麼樣了?」

    余公公心中有個聲音在尖叫——他真想用賀雲鴻就是蔣旭圖這個秘密來交換一下這位凌大小姐的秘密!比如,你哪裏學的字?哪裏學的制弩?哪裏學的那些戰務?……可是不行呀!余公公暗嘆,小心地回答:「我上次見到他時,他好了許多了。」上次就是半個時辰前!這話是真的!

    凌欣眼睛看着旁邊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余公公慢慢地說:「哦,長得很好看,陛下很賞識他。」姑娘!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凌欣心說難怪他受不了毀容,人家原來是個漂亮小伙!她忙對余公公行禮:「多謝公公了。」

    余公公眯着眼睛:「姑娘客氣了。」這個傻孩子!

    給了余公公信後,凌欣聽小蔓說,孤獨客每天都會去看小柳,就讓小蔓去找孤獨客,約他未時初(下午一點)在午門前見面。小蔓去了半個時辰,回來後告訴凌欣已經告訴了孤獨郎中。

    想起自己的那個夢,凌欣儘量隨意地問小蔓:「你……有毒+藥嗎?」

    小蔓很自然地回答:「當然有。姑娘想要點兒?」

    凌欣出乎意料:「哦?!我需要的話,就向你要。」

    小蔓瞭然地點頭:「娘娘說,我們女子絕對不能落在敵人手裏!我們身上都帶着,姑娘什麼時候要就說一聲。」

    凌欣努力笑着點頭,「你真勇敢。」

    小蔓笑笑:「其實也沒什麼,娘娘在那邊,肯定會照應我們的。這麼多年,人都說我們宮裏的人最有福氣,娘娘人好,又有錢,太上皇天天在,我們的日子過得可舒心了,每天都樂呵呵的……」說到這裏,小蔓停了下來,嘆了口氣。她為凌欣挑了一身藍色的短襖功夫服,幫着凌欣穿戴了,凌欣去了議事廳。

    凌欣到議事廳門外就發現,廳中往來進出的人們,臉色都很嚴肅,看來外城危險了。她走進門,見柴瑞坐在桌子邊,身邊站着石副將。有人正在向石副將報告着城上的傷亡。

    柴瑞支着手肘,看着桌子上的圖,那個人走了,石副將見到凌欣,向她點頭。凌欣才走到了柴瑞面前,行了禮,又向石副將抱了拳。順便掃了眼柴瑞看的圖,那是她畫的,上面按照區域,密密麻麻地寫着部隊的名號,數量和領兵者的姓名——柴瑞已經在看巷戰部署了。

    柴瑞點頭示意她坐下,依然盯着圖說道:「賀侍郎今日要去迎賀家入宮,就先不來了。」

    凌欣一扭頭,才發現旁邊沒有擔架,那張貴妃椅子上沒有人,她尷尬地笑着說:「我……沒注意到……」

    柴瑞還是沒抬眼睛,說道:「當然。」

    這是說我在撒謊嗎?我真沒注意!凌欣不能爭論,問道:「是不是外城快破了?」

    柴瑞點頭:「城上已經快打平了,他們鋪設了登城的甬道,我們若是再打下去,傷亡很大,也堅持不了多久。」

    凌欣皺着眉:「他們最好將所有炮彈都打光。」

    柴瑞說:「聽着像,炮聲一停,就是他們攻城之時。」

    凌欣覺得該讓柴瑞發號施令,就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看柴瑞,柴瑞看着圖:「姐姐竟然比以前有耐心了?怎麼不直來直去了?」他看起來神情輕鬆,如果不是眼睛太亮,幾乎可以矇混過關,算是個正常人。

    凌欣只好說:「該在那之前開始撤兵。」

    柴瑞抬頭,似是無奈般微嘆道:「好吧,就聽姐姐的。」他對旁邊聽候的石副將說道:「去告訴趙將軍,只留十分之一兵力,開始撤兵!」

    石副將笑着行禮,離開了大廳。

    凌欣瞪了一眼柴瑞——原來你不想發撤兵的命令,就讓我開口!

    柴瑞搖頭:「姐姐這麼瞪朕,朕的雲弟可不會喜歡的……」

    跟他有什麼關係?!凌欣遏制住翻白眼的衝動,堆起笑容問柴瑞:「如果是,到了最後,嗯,比如,那個,皇城危險了,陛下要突圍……」

    柴瑞搖頭:「絕對不可能!」

    凌欣臉耷拉下來:「為何不可能?到外面去可以繼續……」

    柴瑞說:「不。」

    凌欣勸導:「陛下要保重自己,後面還要靠你領導大家呢。」

    柴瑞看着地圖說:「就是不可能。朕,其實不想活了……」

    凌欣差點抱腦袋——我就知道他不對勁兒!趕快態度特別好地說:「陛下怎麼能這麼說?!小螃蟹聽見了怎麼辦?王……皇后娘娘會怎麼想?」

    柴瑞淡然地說:「所以朕只能對姐姐說,姐姐知道就行了,不用告訴他們!」

    這是什麼話?!凌欣嘆氣,「你看你這些天守城,是不是特別有意思?生活是有意義的,對不對?」

    柴瑞點頭:「對!希望他們一直打下去,朕奉陪到底!」

    這沒法對話了!凌欣指着那邊案子上堆積成山的奏章:「陛下!您看看那些!那是您的責任!」

    柴瑞抬眼撩了一下,說道:「不是!朕懶得讀那些東西!雲弟自然會去看,姐姐不要心疼他,他讀得很快。」

    這都說到哪裏去了?凌欣繼續開導:「陛下,雲山寨正在來的路上,您去找他們,我弟弟還想與陛下一起打仗呢!」

    柴瑞一扯嘴角:「那會很好玩嗎?」

    凌欣這才意識到這位陛下在逗她,差點打他一下,可是不能打,這孩子好可憐!凌欣哄人般說:「好玩極了,他們帶了好多炮仗,能放一晚上!」

    柴瑞還是看着地圖,良久後輕聲道:「謝謝姐姐。」

    凌欣一陣感動,看着柴瑞消瘦的側臉,說道:「別客氣,咱們誰跟誰?你真棒!」

    柴瑞點了下頭。

    凌欣剛要再說讓他突圍的話,柴瑞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抬頭看她,眉梢一挑說道:「回答還是,絕對不可能!」目光灼灼,的確是個瘋子。

    凌欣嘆氣,她也知道突圍談何容易。對方是騎兵,原來四萬兵力時,皇帝和太子都逃不出去,更別說現在外面三十多萬人。就是衝出城去,也會被輕易追上。若是梁成不到,突不突圍真沒什麼區別。

    她就不再勸說了,任柴瑞瘋着吧。

    炮聲中,太平侯府里,孫剛指揮着一幫人,將他平時養的花,栽到向陽的牆根下。孫剛特別捨不得的樣子,一個勁兒地說:「你們輕點呀!」「這裏!栽在這裏!」「這裏放上稻草,別太使勁哪,壓壞了我抽你!」……

    孫承功到了他身邊,遲疑着說:「爹,您是覺得……」

    孫剛哼了一聲:「你聽聽這炮聲,外城是守不住了,我們日後都得往皇宮撤。這些花兒種在外面,許是能活……」

    孫承功挽袖子說:「那我幫您……」

    孫剛忙制止:「別動!你粗手粗腳的!小心弄壞了我的花兒!」

    孫承功低聲嘀咕:「哪兒那麼容易弄壞?您摔了花盆都沒事兒……」

    孫剛瞪眼:「你說什麼呢?!」

    孫承功忙問:「您吃藥了嗎?」

    孫剛罵:「你個混小子!」……

    孫校尉跑來說道:「宮裏的旨意到了!」

    孫剛一愣:「什麼旨意?」

    孫校尉說道:「宮裏的人急着走呢,說您和六公子去接着就行了。」

    孫剛帶着孫承功急忙跑到府門處,一個太監將旨意打開念道:「着太平侯改封世子之事,准,欽此!」與孫剛的奏章一起,遞還給了他。孫剛雙手接過,與孫承功一起謝了恩,給了太監銀兩,太監上轎走了。

    孫剛打開自己的奏章,看到了批覆,罵道:「賀家那小子的確記仇!這城都快破了,他還敢批這摺子!」

    孫承功不解道:「這不是皇帝批的?」

    孫剛哼道:「陛下哪有心思管這破事?!這是賀三郎理着朝政,公報私仇,這小子的心性就是這麼陰!」

    孫承功問:「這章子不是爹自己遞的嗎?」

    孫剛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我寫的奏章,但是大家都知道我為何這麼幹!若是陛下,肯定要假裝拖延一下,問我是不是真有此意,我就得將你大哥再罵一頓,當然不能提那件事,說些別的事,表示一定要換,然後再批下來,這樣才顯得陛下寬和。可是你看賀家這小子,這麼快就准了!你知道現在多少奏章壓在宮裏出不來?我的奏章才幾天就出來了?!這肯定是特批!他是擔心你大哥會頂着個世子的名份死了吧?!」

    孫承功失聲笑了,小聲說:「爹!咱們不是去看了他遊街嗎?那個山大王設下那樣的計策為他洗清污名救了他,他自然要報恩哪!我聽說,他命都不要了,親自下城去找那個山大王。而且,誰不知道出城奪回太上皇,有山大王的安排,他這麼幹也算是替陛下還了人情。」

    孫剛看了看孫承功,嘆氣道:「你是個明白事兒的。那個梁姐兒的確厲害,早知道!我給你小子娶這麼個媳婦啊!」

    孫承功瞪大眼睛:「爹!這話要是被賀侍郎聽見了,那我這世子也當不了幾天了!」

    孫剛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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