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33章婚禮抓蟲

    婚禮當日,天還沒亮,凌欣就起身梳妝了。勇王妃姜氏帶着自己的兒子全程觀看督促,韓娘子在一邊不停地抹眼淚,四個小姑娘被張嫲嫲做最後的訓誡,緊張得止不住哆嗦。

    勇王為了這婚禮特意回城,從宮裏帶回了夏貴妃的賀禮。他屬下的石副將雷參將等軍士也一起回來湊熱鬧,加上雲山寨的人,勇王府的前院簡直擠得人頭攢動。

    賀雲鴻從一早起來就情緒惡劣——誰想到要娶那個蠢豬臉的女子,也不會有好情緒!他隨時深深呼吸,告誡自己淡定。賀家現在的情形,不容許他因此事得罪勇王和夏貴妃。

    他帶着花轎到了勇王府附近時,勇王府院內歡聲笑語如雷動一般,離老遠就能聽到。

    賀雲鴻騎着馬到了勇王府門前,見門內是一水兒的青年人,護衛們攔着人群,留着門口的一條通道。他一下馬,周圍就鞭炮大響,吵得他心煩意亂,煙霧碎屑中,那些年輕的臉都對着他,放肆地笑着,許多人都在指指點點。賀雲鴻雖然面子上不顯怒氣,可是臉還是紅了。別人只道他的害羞,誰能想到他是氣的?

    他步伐有些僵硬地走入院子裏,耳邊聽着那些帶着遠地土音的話語:「看!看!姐夫呀!」「真是好看哪!」「姐姐一定高興呀!」「就是!我就說嘛,姐姐一定會嫁給好人的!」「嗨!姐夫!要對我姐姐好啊!」……周圍一片鬨笑聲。

    賀雲鴻強迫自己垂下眼睛,以免露出憤怒,勇王從院子裏笑着迎出來,拉了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雲弟,大喜呀!」

    賀雲鴻強笑着點頭,拼命克制着自己才沒把手臂從勇王的手中抽回來。

    兩個人好久沒有見面了。

    那時勇王一發現賀雲鴻不快,就置了氣,要等着讓賀雲鴻自己發現凌欣的好,再來向他致歉——你不明白我給了你一個什麼人!接着勇王就出城建軍練兵,一個月只回來一兩次,一回來就要去見夏貴妃,還要與勇王妃溫存,哪裏有時間見賀雲鴻給自己找不爽。

    賀雲鴻見勇王冷淡了他,心中何嘗不惱?他們一向關係親密,無話不談。可是勇王一段時間回城後沒找他,他就知道勇王該是察覺了自己不喜歡這婚事。若是再見面,自己必須向他表示對這件親事很高興,兩個人的關係大概才能緩和下來。可是賀雲鴻真沒法這麼做作!若是對別人,他裝裝也就罷了,可是勇王是自己的好友,他就是想這麼假,也騙不過對方!賀雲鴻覺得兩個人陷入了冷戰,他心中堵着一口氣,自然也不會要求與勇王會面。

    今天,勇王卻心情大好——謎底馬上就要揭曉了!他笑呵呵地陪着賀雲鴻一路走向內院,院門處一個濃眉的高挑青年對着兩個人深深一禮。勇王笑着介紹說:「這是雲山寨梁寨主。」因凌欣是以凌大小姐之身份出嫁,沒雲山寨什麼事兒,就不能讓這個無名分的弟弟背着出院子,梁成只能在門外對自己的姐夫行禮,算是見了一面。

    賀雲鴻矜持地點了下頭,梁成一笑,低聲說:「真高興又見到了你!」然後讓開,站在了一邊。賀雲鴻知道他在指十多年前兩個人在晉元城時一起和那個戎兵搏鬥的事,只道他是在重提自己所欠的恩情,十分厭煩!

    凌欣覺得與賀雲鴻也不熟,就別玩那些個什麼難為新郎的遊戲了,老老實實地嫁了就是了,別給任何人添麻煩。所以屋外也沒有人阻攔賀雲鴻問什麼問題。幸虧如此!不然賀雲鴻覺得自己大概壓不住火,說出什麼尖酸刻薄的話來。

    屋子裏,知道新郎已經到了,韓娘子更是哭得厲害,凌欣也有些傷感,但是她個性強悍,又充滿了對未來新生活的嚮往,只流了兩滴眼淚,對韓娘子說:「乾娘,您還在京城,我會常去看您的。」

    韓娘子哭着點頭:「你可要常來呀,嫁了人就不一樣了,孩子,要好好的呀,別任性啊!……」

    勇王妃也開始哭了,催促着說:「姐姐,快點吧,吉辰到了。我祝姐姐百年好合!」

    凌欣對她行了禮,說了聲:「多謝王妃!」姜氏就讓人給她蓋上了蓋頭,由喜娘背着,往門外走了。

    凌欣看不到院子裏的情景,但是可以聽到一片喊聲,都是「姐!保重啊!」「姐!要高興啊!」「姐姐!幸福美滿啊!」「姐!別忘了我們!」「姐姐!哇……」「你又哭!也不是你出嫁!」……

    凌欣落淚了。

    出了府門,凌欣腳不沾地地入了轎子,聽見轎子外勇王的聲音,「雲弟,祝你們美滿幸福!」

    一個陌生的聲音清清淡淡地說:「多謝殿下,晚上請去喜宴。」如深澗流水般悅耳。

    又聽到柴瑞說:「那是當然,我要好好與你喝一盅。」他的聲音衝着轎子:「姐!我給你道喜了!」

    凌欣隔着轎子說:「多謝殿下!同喜同喜。」其實昨天,勇王見過了她,已經說了祝福的話。可是今天,明顯是在大家面前再說一次。

    柴瑞又說道:「姐,勇王府雖不能算是你的娘家,可是王妃讓本王告訴你,若你有什麼事,儘管來找她,她一定會幫着姐姐的。」這是又一次給她撐腰。

    凌欣忙說:「煩殿下代我致謝王妃!」

    柴瑞又拍了拍賀雲鴻的肩膀,賀雲鴻上了馬,轎子啟動,隨凌欣前往賀府的四個姑娘也坐上了馬車,他們身後又傳來了鞭炮聲,凌欣扭頭,竭力聽着身後的聲響,像是要挽留自己與那個世界的一線聯繫。

    轎子一路前行,鼓樂聲漸漸稀落下來,繞道入了一個宅院,裏面靜悄悄的,門帘一挑,秋樹在門邊輕聲說:「請姐姐下轎,拜別高堂。」

    凌欣借着秋樹的手走下轎子,蒙着蓋頭只走了幾步,秋樹就停下了,悄聲說:「就在這裏。」竟然沒有進屋!光禿禿的院子裏,石板冰冷,凌欣也不在乎,就地跪倒,深深一拜,不等對方出聲,就站了起來。

    她拉了下秋樹的手,剛要轉身,外面一個聲音響起:「十年前,你明明已經通曉事理,為何使奸猾在我面前裝傻?!」

    看着面前身穿一身喜衣戴着蓋頭對他一拜就起的女子,安國侯心中這叫氣啊!

    當初他為了報恩娶了梁氏,一開始還能顧念着她家的恩情,對她容忍,可是梁氏真是無趣!兩個人毫無話題可說,她就知道擺着個尷尬的笑容討好自己,給自己端個茶倒個水,這些,一個丫鬟就能幹好不好?她什麼都小心翼翼的,一副摳唆樣子!下人們都可以指使她做事!她不識字,怎能閱讀往來請柬和禮單?給她請了先生,一個月只能寫個「伍」,連「壹」都寫不出來。漸漸地,安國侯一看她就煩。

    母親到來,自然對梁氏百般挑剔折磨,可是他看梁氏那種忍氣吞聲的神色,就覺得她活該!父親一個勁兒地告誡他要牢記恩情,他三個兄長都死戰場上,如果不是梁氏一家,他不會存活。他當然明白。他何嘗不痛心失去三個兄長,尤其他的長兄,與他情厚,他所有的武藝,全是長兄手把着手教給他的。他對長兄充滿敬佩和依戀。他知道戰場的殘酷!知道自己能活下來,是梁氏一家人甚至梁氏的命換來的。可是過日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需要,他可以供着梁家的牌位,每年磕頭,但是他實在不喜歡梁氏!

    梁氏懷孕了,他並不那麼欣喜,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侯府的後代,他還是盼着的。可是生出一個女兒不說,過了半年,就發現那孩子眼神不對,不會看人,哭聲也不像正常的孩子……竟然是個傻子!

    這真是他最後的底線了!梁氏如果不能有好的子息,他還要這個人有什麼用?他終於聽母親的話休了她,後來她竟然還生了一個兒子!也許是那時臨休她前,自己覺得歉疚的一次犧牲。但那孩子生在了日子外,而且,他已經娶了孫氏,孫氏也懷孕了。就是那孩子在日子內,他也不見得接進來。孫氏明顯是個心妒的人,他以前的丫鬟大多被發賣或是嫁人,只留下了些婆子。接個外邊的孩子進府,孫氏肯定不高興。母親把梁氏罵走,他自然裝聾作啞不管了。與梁氏相比,孫氏才是他的妻子,孫氏雖然有些心窄,但她讀書識字,能掌府中往來和後宅一概雜事,母親很滿意。他覺得和孫氏處着舒服,孫氏生得嬌美,能與他談笑,會撒嬌使性子,在一起有感覺……何況,京城太平侯過去也是很威風的將門,現在就是閒散了,說出去,也是有面子的……怎麼都得維護孫氏才對。

    誰能想到那個木訥笨拙的梁氏,生的傻子女兒,竟是如此奸詐的一個人!在府中裝傻充愣,大鬧了一場後,去雲城落了草!讓安國侯府淪為一個笑談!她耍了自己!再怎麼說,自己是她的生身之父!她怎能如此不敬?!

    慢慢地,這事也就淡忘了,如今,孫氏有了三男一女,孩子們都很正常,雖然有些嬌慣,但都長得順眼,讀書習武,後宅安寧,日子過得不錯……肯定遠比與梁氏在一起好!

    勇王被圍,他的確不想救!當初,自己的父親死在守城中,他收回了晉元城,可就是因為夏貴妃和賀相,他竟然因貽誤軍機而功過相抵毫無功賞!勇王死就死了吧!可誰知,竟然有人能救了勇王,而這個人,是他的大女兒,或者,該是個大仇人!

    皇上,應是夏貴妃,就用這個人來埋汰他!叫她嫡長女!貶了孫氏,貶了他所有的孩子!他必須單人進京來受這一拜。這是什麼受拜?簡直是受辱!他不能公開惹惱皇帝,以免被奪了爵位,可是他可以罵罵這個不孝的女子!背祖棄宗,如今卻頂着凌氏名頭出嫁,真無恥!

    他接着說:「……你母親沒有教過你做人要誠實嗎?!」

    聽了安國侯的話,凌欣微皺了下眉,壓下自己對這個生身父親的鄙夷。十年了,許多事,她已經覺得很遙遠了,她實在懶得說什麼那時孫氏不由分說就打了弟弟耳光,自己若不出府,怕是難保弟弟的性命,他還稱自己使奸猾……這些話,此時有何意義呢?

    那個聲音又說道:「那時你才十歲吧?看來你自幼失正規教導,不識禮儀,不明廉恥,這也是為父的失察,沒識破你的偽裝,放任你自行其是!結果你不懂溫良,罔顧道德,不孝尊長,從沒學到過恭順嫻靜,謹言慎行。那時在府內撒瘋踹人,裝傻甩椅不說,到雲城竟然數祖忘典……」

    凌欣明白了——這安國侯是來罵她的!她知道賀雲鴻就在附近,她不想當着這個美好青年的面對安國侯破口大罵——這二十年來,你對我有何養育之情?此時誰給了你權力這麼教訓我?!

    凌欣不回答,拉着秋樹的手轉身,眼睛看着蓋頭下的路,行了幾步,徑自進了轎子,轎簾一放,凌欣才出了一口氣。

    轎子外,安國侯還沒罵完呢,見凌欣走了,更生氣了,大聲說:「你這是何意?你還有沒有規矩?!你給我下來!」

    秋樹在外面脆聲說道:「侯爺,時辰就要晚了,我能不能告訴勇王殿下是侯爺耽誤了我們小姐的出嫁?」

    安國侯怒道:「大膽奴僕!竟敢如此無禮?!來人,給我……」

    秋樹說道:「我是小姐的義妹秋樹。」

    安國侯罵道:「什麼狗屁義妹,來人……」

    凌欣終於開口了:「秋樹,我的刀帶了嗎?」

    秋樹回答:「姐姐,帶了,夏草抱着呢。」

    夏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姐姐,要用刀嗎?」

    凌欣說道:「你們都是我的妹妹,有人欺負你們,我自然要用刀的。」

    安國侯大聲道:「你敢?!」

    凌欣回答:「我敢!」

    轎外安靜了片刻,安國侯罵道:「滾!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轎子重新抬起,凌欣對安國侯的叫罵沒什麼感覺,可是她意識到,從始自終,那個清越的聲音沒有發出一聲,賀雲鴻就在一邊看着自己與安國侯的對陣,沒有表明任何態度。凌欣心中有些不快,可是接着又想到,照這個世界的標準,安國侯怎麼也是自己的父親,就是賀雲鴻覺得他不妥,也不能為自己申辯,只好沉默。他不幫着安國侯來指責自己,也許這就是對自己的支持吧。想到這裏,凌欣又覺得不該多計較。

    她不知道賀雲鴻對她比她對他還要不滿!

    賀雲鴻極孝,他認為孝道乃是一切良善之本。他與自己的父親十分親密,賀相從小就對他諄諄教導,他對父親的提點一向心懷感激。對母親,無論他多麼不同意她的意思,可他從來不與她爭論。母親年紀大了,又有心疾,有什麼話自己聽着就行了,自己做不做,母親身在後宅,又如何能知?讓她高興就好。世上能有什麼事,可以讓他不敬父母,傷害父母,甚至要父母的命呢?

    賀雲鴻認為,無論安國侯幹了什麼,他怎麼都是個父親,沒有他,就沒有凌大小姐。就是他趕走了凌大小姐,沒有養恩,可這生恩何以為報?何況,他知道孫氏不是個善類,但是他沒聽說安國侯對這個大女兒做了什麼。那時在雲城的人回來報過,安國侯說會將簪子送往雲城,而當初護送凌大小姐去雲城的,還是安國侯的軍士!凌大小姐該對他有點禮貌!

    可這個女子行禮後不等她父親答禮就自行起身,雖然她的父親說話難聽了些,但是她竟然一語不發轉身走!這真是無禮失格!若是賀雲鴻遇到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也會行一禮,冷淡地說句:「多謝教誨。」這是她臨出閣前的一禮,從此告別娘家,冠為夫姓,再無關聯,怎麼也該表示些孝道。最不該的是,她怎麼能說要對父親動刀?!為一個義妹,威脅她自己的父親?!這是弒父之意!自古以來,弒父之人,沒有任何藉口可以讓人諒解寬恕!

    烏鴉尚知反哺,羊羔能夠跪乳,她托生為人,竟不講任何孝道,的確沒有教養!她對掌着兵權的安國侯都如此不敬,安國侯又提了她在安國侯府撒野,為人狡詐,看來人傳的她那些惡行,大多是真的了……

    他沒有出聲斥責她,就已經不錯了!兩個人還沒有拜堂,她還不是自己的夫人,他沒有立場說話。可是以後她若是如此對待自己的父母,他斷不會容她!

    等轎子進了賀府,凌欣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了。與熱鬧的勇王府不同,賀府大門處還有人出聲歡呼了一下,聲音嘈雜,聽來像是外面看熱鬧的百姓,可是沒有她聽說的小孩子們跑來,三鞠躬請新娘下轎,夫家人前來說吉祥話之類的。轎子直接進了大門,街面上的人聲遠了。又走了一會兒,轎簾開處,不是賀雲鴻的手,而是秋樹的手前來拉她。凌欣扶着秋樹的手下了轎,蓋頭下瞥見旁邊有些觀禮的人的鞋子,可周圍的反應何止不熱烈,簡直是靜悄悄的。

    進院子門時,沒有火盆之類的喜慶擺設,一到院子裏,既沒有鑼鼓,也沒有鞭炮。秋樹扶着她走過院子裏的路徑,她在蓋頭下,看到路上竟然有秋後的殘葉,被前幾日下的一場雪攪成了黑色的葉泥,她行走間,粘在了她繡鞋和長裙的邊緣。

    凌欣眉頭微蹙起來,可事已至此,只能按照程序走。她被秋樹引着進了一個大廳,有人在旁邊語氣匆忙地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她幾乎來不及跪下,司儀就已經喊完了。凌欣手忙腳亂地行禮,根本沒有了任何莊嚴感,完全是走過場,接着一根紅綢遞過來,她還沒拉緊,對方一扯,紅綢飄落,一頭到了地上。旁邊的秋樹忙上前拾起,要遞給凌欣,可以前面的賀雲鴻已經邁步走開,紅綢又一次從秋樹手裏脫落,就拖在地上,一路而去了。

    秋樹氣得臉紅,可是想到張嫲嫲的教導,不敢出聲,只能向一邊被驚呆的幾個女孩子使眼色,自己扶着凌欣跟着賀雲鴻走,其他三個忙上來,春花扶了凌欣的另一隻胳膊,出了廳房,又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個小院,入了門前隨便橫掛着一條破舊紅綢的房屋。

    賀雲鴻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秋樹和春花將凌欣扶到喜床邊坐下,凌欣看出自己坐着的褥子竟然是舊的,心中終於火起。還不及細想,眼前一亮,賀雲鴻拿着秤桿信手就挑開了她的蓋頭。

    凌欣抬眼看去,眼前的面容比那日看得更加清晰,的確是秀眉過眼,睛如點漆,目光澄澈,俊美到攝人心魄,凌欣不由自主地想笑笑,可是賀雲鴻眼神寒涼,表情非常冷淡,嘴唇緊抿平直,凌欣剛要開口說什麼,賀雲鴻似乎是知道她想說話,放下了秤桿,一轉身竟然走了出去。

    秋樹等人再次被震驚了,呆呆地看着賀雲鴻走出了小院子的門,房中除了她們,沒有別人,院落里也沒有一個丫鬟婆子,一片清冷。半天幾個人才回過味兒來,秋樹對凌欣帶着淚哭道:「姐姐!他們要幹什麼?!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凌欣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抬手將頭上的珠冠摘了下來,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後一件件地從頭上摘首飾,一邊說:「看來,他們不喜歡這門親事。」

    婚禮的過程匆匆忙忙,漫不經心,進府來,她沒有聽見一聲笑,一句喝彩,這還不明顯嗎?

    那些自己偶爾心中發虛手出冷汗的瞬間,看來是直覺在提醒自己,可惜她一心耽於想像,全都置之不顧!

    秋樹知道凌欣是嫌那些東西扯頭髮,就過來幫着凌欣拔去釵簪,流着眼淚說:「姐姐,要不,我們回勇王府吧,去告訴勇王殿下……」

    凌欣搖頭:「先等等。」勇王對她的好意她是明白的,可勇王做這門親事,何嘗不是對賀雲鴻一番好意?柴瑞一個勁兒地說賀雲鴻的好話,叫他「雲弟」。自己馬上打鬧出去,兩個人一定完了,日後大家會指着自己脊梁骨說一個女人壞了人家一對哥兒們的情份!

    給凌欣抱着大刀的夏草將刀「砰」地一聲放在桌子上,說道:「姐,我為你出去罵他們!我們還為進這府學了那麼多禮儀呢,你看看他們,呸!有什麼禮教儀表,還沒有寨子裏的兄弟們懂禮!」

    性子平和的春花忙勸着:「哎呀!你說什麼呀!韓娘子不是對咱們說了嗎?有什麼事要勸着姐姐!別吵架!她說當媳婦都要受委屈的。」

    冬木年紀最小,平時也最膽小,此時擔心地問凌欣:「姐姐,那咱們還有飯吃嗎?」

    凌欣一下子笑了:「當然有,我想他們也不敢餓着咱們,如果到時候沒飯,我就拿了刀,帶着你們打出去,好好吃一頓!」幾個人擠出來一點笑容。

    秋樹給凌欣重新梳了頭,挽了個隨意的髮式,凌欣起身脫去紅色的喜服,對秋樹說:「你去外面問問,把嫁妝箱子搬來,我得換被褥,還有,王妃給了我四季的衣服,找出來我要換件舒服的。」

    秋樹應了,可走到門前,臉上有了怯意,夏花說道:「我和你一起去,呸!我倒是要看看,誰敢……」

    凌欣嘆氣:「儘量講究禮貌吧,人家看不起咱們,就是因為咱們是山大王,別落了他們的套兒。」

    夏草哼了一聲,拉着秋樹出去了。

    凌欣站起來,心情煩亂。


    姚氏對凌欣的判斷其實是對的,凌欣的確是個狂妄而囂張的人。不是因為她救了勇王,而是因為她前世的經歷加上她來後十年在雲山寨,周圍全是對她佩服而敬重的人們,她在物質上簡樸無華,但在精神上,絕對是作威作福,自然心性極高。而姚氏用這麼一個破婚禮,也的確給了凌欣一大巴掌,猛地把她扇下了雲端。這種骨感現實與凌欣想像的差別太大,凌欣真的蒙了,一時有些無措。

    凌欣搖了搖頭,想讓自己趕快清醒。她知道打破現狀的最佳方式,就是改變它。她皺着眉頭起身,動手將被褥都摺疊了,讓春花和冬木抬着放到了外面。被褥下的床板看着很舊,上面都是蟲眼。凌欣在山寨也是睡的木床,並不那麼講究,可此時,她卻覺得這張床格外不順眼,如果不是她還有點理智,差點拿大刀直接把這床給砍了。

    按理說,婚床要讓女方提供。勇王妃對凌欣說了這個習俗,還建議她看看自己府中新做的大床。凌欣覺得那麼遠的路,搬個大床過去不僅耗費人力,而且多傻呀!簡直和農村送嫁妝一樣了。不就是床嗎?也不是夜明珠之類的東西,堂堂賀府竟然能少一張床?就阻止了王妃。她怕麻煩,其他的家具什麼的也都免了,她才不想自帶馬桶!凌欣不信賀府會沒有桌子椅子之類的。結果賀府就給了她這麼一張床來噁心她。……

    凌欣深深呼吸,春花小心地問:「姐姐生氣了?韓娘子說,生氣也不能發火呀。」

    凌欣努力平靜地說:「我明白。人生氣時,誰不想去打擊對方?看來賀府不想娶我,咽不下這口氣,上來就給我來個沒臉,讓我明白自己的位置,我就讓他們把氣撒出來吧。如果現在去對着幹,那邊的氣沒有消,還會有更多的氣,後面就會有更多的麻煩了。」她還是很有理智的!

    春花放心的樣子:「姐姐這樣想就好。」

    雖然這樣開導了自己,凌欣還是氣悶,她坐到了屋子裏的一張椅子上,打量四周。這間房子明顯是間舊房,牆壁是沒有粉刷過的土坯,地面是打實的泥土地,屋角掛着蜘蛛網,粗大的窗棱上落着塵土,家具全是破舊開裂的,她身邊的桌子有一隻腿兒還是用繩子綁着的,屋子裏有股土腥味……一看就是城裏人認定的農家土著應該住的樣子,難為他們如此細心模仿!

    凌欣簡直不可置信了。

    她以為勇王既然與賀雲鴻那麼交好,一定是對自己大加吹捧過,賀府從來沒有異議,該是賀雲鴻相信了勇王,知道自己不是一般的女子,接受了自己。而且,勇王妃閒聊了些朝事,提到過太子與賀相不和,也隱約點過太子那邊,不是好人。凌欣在朝上見過一次太子,那個人該是因為自己救了勇王,對個陌生女子張嘴就沒有好話,看來的確是個狹隘的人。凌欣理解勇王沒說出來的意思:萬一日後賀家有難,憑自己的才能和雲山寨的退路,她能幫把手。這一點,賀相也該能明白勇王的好意吧?可如今的情形,人家表面上沒反對,但還是把自己看成個鳳凰女!裝修了這麼個鄉下屋子來寒摻自己,告誡自己就是嫁入了賀府,也只配住這麼個地方!他們想什麼呢?!

    凌欣怎麼也沒有想到勇王這熊孩子會賭氣撒手,不對賀雲鴻深說自己。勇王妃自從聽了勇王對大局的解釋,明白凌欣嫁過去後,是要幫着賀家避難的,對凌欣的才能,也嚴令不能滿地張揚!這婚事,該是讓太子輕視才對。那些有損閨名的事兒,可以去擺平,但對於這個山大王是否聰明之類的,勇王府不加置詞——外面的人把凌欣說得越傻越好!至於賀家,凌欣一嫁過去他們不就知道了嗎?

    凌欣也不知道姚氏是個不知大局的人,賀相不敢明說這門婚事的深意,怕姚氏的小心臟經不起擔驚受怕。於是姚氏認定這是勇王拿她兒子當了報恩的禮品,夏貴妃對她的陷害,一個鄉野女子想嫁入豪門!她一門心思要拿出老夫人的氣勢狠狠地將這女山大王踩在腳下!而賀家上下都不敢違拗姚氏——為了這婚事,她動不動就要昏一下。

    姚氏計劃得很好:你沒有家具,那就住簡易農房。日後天天來我這裏抄經習跪,不聽話就不給你飯吃……

    凌欣更不知道孫氏當着姚氏的面,說的那些言語,完全毀掉了她的名譽。為了證實,賀老夫人多次派人去探問,孫氏的確沒有撒謊,問一百個安國侯府的人,答案也是:凌大小姐當初進了府,刀指……腳踹……扔椅子……孫氏只是沒把前因後果告訴大家。人們如果只按照那些片段,完全可以認定這位凌大小姐的囂張和粗野。一般閨閣女子,沾上她乾的一樣,就一輩子嫁不出去了。可這個山大王,得天獨厚,竟然還要嫁給賀家三郎!真沒天理了!現在賀家絕大多數的人,就是不敢對這門親事公然非議,但對這個山大王,可是同仇敵愾地想好好打壓一下!

    這是賀雲鴻的婚事,只要賀雲鴻認可了姚氏的安排,其他人,如賀霖鴻,就是覺得不對勁兒,也不能說什麼。

    而賀雲鴻,如果說他對凌欣十年前還有點好印象,自從知道要娶她,也全沒了。加上他因此婚事受的那些氣,讓他對這個給他帶來羞辱的女子深為厭惡。母親要幹什麼,就是出於孝道,他也不會阻攔。

    他揭了蓋頭,看了她的相貌,眉起如弓,目如泓水,面色紅潤……比他過去想像的好得太多了,可他這些月來,被人恥笑譏諷而鬱積在心的不滿,實在無法被區區一張臉抹平!路上這個女子對她父親安國侯的頂撞,也讓他看低!何況,母親早就叮囑了……他此時不想接近她,就按計劃離開洞房,讓母親去調、教她幾月吧!

    賀相也知姚氏粗辦婚禮,想給凌大小姐一個下馬威,可沒太在意。他知道勇王想給賀家一條山寨的退路,他雖然明白勇王是好意,但他也覺得實在牽強!太子和自己不和,可皇帝撐着自己呀!自己為皇帝掌政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帝明白事理。只要皇帝在位,太子能把自己如何?所以,他對這個女子也沒看得多重。何況,前一陣市井上凌大小姐的名聲太臭了,粗野不孝,心機險惡。好在她再猖狂,也只是個山野孤女,來時被打擊一下,日後就該知收斂。做媳婦的,不都得低三下四地站規矩服侍婆婆嗎?府中已有的兩個媳婦,出自名門,入府來都要恭恭敬敬的,沒有過任何麻煩,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嫁入賀府,難道不該好好學學規矩?她能惹什麼事?他見了她在朝殿那痴呆的應對,胡亂的行禮,張慌的步伐,猜她就是個粗俗鄉人,肯定會被收拾得老老實實的。他朝事繁忙,對後宅之事很少分心。他可沒想到,這位凌大小姐的驕傲,實在不輸他兒子半分毫。

    半個時辰後,門口有了聲音,一行人抬着箱籠走了進來,有婆子在門口高聲說:「就是野地里來的,好容易逮住了勇王府給的東西,當天就要翻看,怕是以前沒見過吧……」

    走進來的夏草不甘示弱地大聲回答:「人說賀府貪了許多東西,我看未必!這新房窮得比山裏的農戶還破!怕是賀府里都揭不開鍋了吧?!秋樹,快點點姐姐的嫁妝!別當日就被人貪了去!弄不好用了我們姐姐的嫁妝去買茶買水才能過日子呢!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沒禮數的府第,比勇王府差了十萬八千里!……」

    秋樹一個勁兒地拉夏草,凌欣在屋裏開口說道:「夏草,你就別說了……」

    那個婆子呦了一聲:「就是呀,新娘的丫鬟都這麼粗野……」

    凌欣接着說:「妹妹們都聽着,如果有狗叫,你們可不能跟着叫,你們不是奴僕,怎麼都要自持身份才是。」

    夏草大聲答了句:「是,姐姐!」

    婆子氣得哼道:「這就是家教呀!真是山裏的……」

    夏草打斷了她,說道:「冬木,來開箱子,拿姐姐的被褥,把那臭哄哄的被褥扔出去,咱們雖然掉豬圈裏了,但是不必跟豬過得一樣!」

    看來是不能善了了,凌欣在屋裏垂頭嘆氣,春花走過來,小聲說:「韓娘子說要有一個夏草這樣的,她怕沒人替姐姐說話。」

    凌欣也看出來了,這四個孩子,秋樹聰慧,夏草潑辣,春花溫柔,冬木在山寨是做飯做得最好的……

    凌欣看着冬木和夏草抬着被褥放到床上,冬木鋪開床鋪,拿過來一個床單鋪好,上面是鴛鴦戲水的圖案,精美輝煌,凌欣搖頭說:「別用這個了,糟蹋東西,換個沒繡花的吧。」

    冬木扭頭說:「沒事,今天是姐姐的好日子,就要用這個,我還可以再繡。」

    凌欣又暗自嘆氣,冬木是典型的好媳婦吧,會做飯,會刺繡。話說自己的喜衣都是勇王府幫着繡的,那時勇王妃問過凌欣一句是不是會刺繡,凌欣說自己也就能縫個扣子,嵌個邊兒,別的就算了。張嫲嫲還嘀咕了一句,說女子的嫁衣該是自己繡才好,不然……就被勇王妃用眼色制止了。凌欣現在覺得封建迷信也許是有道理的——自己沒繡喜衣,沒帶婚床,沒搬家具馬桶,結果就成這樣了!

    等到箱籠都搬入了院子,碼得滿地,那些婆子家人轉身就走,夏草沖了出去,大聲說:「把熱水飯食送過來,不然我就衝到前院去找勇王殿下,拉他過來看看你們賀府的新房!呸!真不要臉!」

    賀家以書香門第自詡,僕人間雖有口角,但多是中年婆子才會破口大罵,調給她們的婆子就是個潑辣的,想壓制住她們,可誰曾想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張嘴就如此野蠻,相府嘴叼的婆子也沒佔到上風。一時人們都面露鄙夷,出去告訴了趙氏。趙氏也怕這山大王的手下真鬧出什麼來,不久就有人送來了熱水和飯菜,只不過都是些僕人們用的清淡素食。

    凌欣讓幾個女孩子將飯菜擺在桌子上,別管院子裏的箱籠了,都坐下來一起吃飯。天色已經黑下來了,大家從早上出了勇王府,一直折騰了一天,現在都餓了,大家默默吃了飯,才覺得緩過一口氣來。

    秋樹看凌欣:「姐姐,怎麼辦哪?」

    凌欣冷笑:「有什麼難辦的?合則聚,不合則散唄!」

    夏草點頭說:「就是!回雲山寨!誰願意受這窩囊氣!」

    冬木結巴着:「那……那……別人會怎麼說?」

    凌欣哼道:「我管他別人怎麼說呢!又不是我想來這裏的!」

    春花皺着眉說:「可姐姐,怎麼能回去呢?」

    凌欣一撇嘴:「不是和離就是被休。」

    秋樹瞪大眼睛:「姐姐怎麼能被休呢?!這是他們府的錯!」

    凌欣擺手:「錯不錯的,誰也沒法說。大家都會覺得是自己有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不傷勇王的心。」

    秋樹點頭說:「對呀,勇王這麼好心好意地做了媒,若是姐姐隨便就走了,人家該說姐姐不知好歹了。」

    夏草憤怒地說:「那賀府才是不知好歹!」

    春花打圓場:「別人並不知道姐姐是什麼人呀。」

    凌欣沒說話——不知道嗎?勇王一定是介紹了自己,對方是知道了也照樣看不起吧!

    夏草哼了一聲:「早知道這府里這麼爛,姐姐就不該嫁過來!」

    凌欣仔細回想,覺得當初就不該答應勇王的邀請來京城。她平時總告誡別人不要貪小便宜吃大虧,結果自己那時被免費旅遊動搖了判斷力,就同勇王回京了,又被勇王以去見他母妃為藉口帶入宮中。真的到了金殿上,皇帝一指婚,就已經晚了。

    凌欣嚴肅地對幾個人說:「現在我已經在這府里了,就不能馬上甩手走,怎麼也得堅持一段時間,讓勇王有點兒面子。你們可不能添亂,而且,也不要在外面亂說什麼,府里的事不要再告訴別人。」

    夏草賭氣地問:「為什麼不告訴別人?」

    凌欣小聲說:「勇王和賀家三郎從小就是好友,我們如果一告狀,兩個人的兄弟之情也就完了。日後人們一談起來,肯定說是我們毀了兩個人的友誼。山寨中最講的就是義氣,咱們可不能做離間兄弟的事。這婚事如果不成,就是我與賀家三郎無緣,到最後,他們肯定是找個我的錯處,讓我離府就是了。」

    秋樹擔憂地問:「那姐姐的名聲可怎麼辦?」

    凌欣不屑地說:「凌大小姐的名聲我可不再乎,我才不稀罕當這個小姐呢!我們離開,我照樣是梁姐兒,我們回山寨,一輩子再也不踏入京城,誰說什麼又何須掛心上?」

    這四個女孩子也是在山寨長大,自然覺得雲山寨舒服,都點頭說:「姐姐說的是。」

    凌欣總結道:「大家就先忍忍,過段時間,我們就會離開了。」

    有了希望,幾個女孩子就重新振作了,夏草秋樹收拾了碗筷,凌欣說:「雖然我覺得他們不敢毒死我們,可是我不喜歡讓他們管我們的飯食。」

    冬樹說:「就是呀!她們的飯菜做得簡單,比勇王府的難吃多了!」

    夏草點頭說:「哼,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往裏面吐口水!」

    凌欣皺眉,春花捂住肚子:「你就知道瞎說!」

    凌欣說:「你就去與他們說,我們自己開伙。」

    秋樹點頭說:「王妃給了姐姐壓箱子底的銀子,我們自己開伙,一年半載定是夠用的。」

    夏草不在乎地說:「不夠用就出去要唄!韓大伯韓娘子他們會留在京城,早就叮囑了我隨時去要銀子。」她見凌欣瞪向她,忙說:「放心,我不告訴他們姐姐的打算就是了,省得韓娘子又念叨讓姐姐忍耐。」

    凌欣半心半意地嘆了一聲:「我可忍不了,我的修養不夠啊!」

    夏草剛要再說什麼,春花怕她再激着凌欣生氣,忙催促夏草道:「你快去吧!回來睡覺!都累了!」

    夏草出院子找了人把碗筷還了,然後大聲說了要自己開伙,不等回答,就回了院子。凌欣讓幾個姑娘全擠到了一張床上,大家過去在山寨也都是躺在大炕上睡覺,倒也習慣。因為打定了主意不久住賀府,大家情緒都很好,臨睡時還推推搡搡,說笑了一會兒。

    凌欣等着女孩子們都睡了,聽着旁邊均勻的呼吸聲,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在這些妹妹們的面前,即使失望和氣憤,也得保持住個大姐姐的形象。可是黑了燈,她躺在床上,竟覺得眼睛濕潤,有種想哭的感覺。可是能對誰去哭呢?即使韓娘子在這裏,她不敢對她去哭吧?免得讓韓娘子傷心。

    凌欣在心中大聲呵斥自己:哭什麼!有什麼可哭的?!不許哭!掉在坑裏,只能爬出去!哭有什麼用!

    就在早上,她還憧憬着和那個青年一起過夫妻生活,可是僅僅半天,那些粉色的泡沫就全碎了。

    凌欣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走上了這個身體的母親——梁氏的道路!

    弟弟梁成小的時候,經常說起梁氏,說她一直認為安國侯是英雄,對安國侯真心崇拜,就是安國侯府不認梁成,梁氏還堅持讓梁成叫安國侯「爹」,她總給梁成講安國侯的事,說起來時,像是她還在那府里……凌欣可是一直覺得她好傻!安國侯就是個渣!對她沒有半點情分!

    今天,凌欣見了賀雲鴻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心情:一個被迫娶妻的人,對妻子是不會有好感的。這樣的丈夫必然對妻子厭惡挑剔,毫無感激。

    現在,她理解了梁氏,也理解了安國侯。

    可是她不是梁氏!她就是喜歡了賀雲鴻,也不會像梁氏那樣一生傾情!

    因為傾情也沒用!人家不愛你,無論你多麼愛,人家也照樣不會愛你!

    別說自己的父親安國侯是擺在那裏的活例子,前世的世界,人們都有了機槍大炮了,張學良因父親強迫,娶了於至鳳,還是一百個不高興。即使和於至鳳生了四個孩子,可真愛卻是趙四小姐!或者是,蔣四小姐?!(的確有個蔣四小姐。)可憐於至鳳為了這個丈夫耗盡心血,一生為愛死守。得了癌症,苦等24年後還是被離婚了!就是如此,於至鳳還念念不忘為這個丈夫掙錢,臨死留下遺言,說她龐大的財產全是張學良的,希望能和張學良葬在一起……她真是想得美!張學良只愛趙四(或是蔣四)?反正是和趙四葬在了一起,她於至鳳就是個要拋棄的原配,誰想和她葬一起?!於至鳳孤零零的墳塋邊,永遠是一個空冢。

    股市上,如果選了個垃圾股,無論投入了多少資金,一旦認清,都要果斷割肉止損,沒有其他的道路可走!這是鐵律,不然就是血本無歸。她雖然對賀雲鴻動了心,可這絕不是說她想一生痛苦!她有力量懸崖勒馬,立刻放棄!不會一路滾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凌欣深吸氣,閉了眼睛,咽回淚意:好吧,你若無情我便休……說到底,不就是你看不起我不想娶我嗎?你怕得罪皇上勇王,在外面不敢直說,卻在府中背着外人這麼作踐我,真是君子之行啊!我當然會如你的願!

    她起了大早,就是現在胸中不暢,也已經疲憊萬分,她要好好睡一覺,然後去打一仗!出出這口惡氣!

    賀府內的「新房」亥時未過,已經一片漆黑,姑娘們都沉睡了,

    賀府外的喜宴還是辦得熱鬧。人們杯晃交錯,賀相笑着與眾人寒暄,賀雲鴻溫和有禮地應付着各方來賓。

    勇王還過來了片刻,一見賀雲鴻那淡淡的沒達到眼底的笑容,就知道他還沒接觸凌欣。他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了,再等兩天很容易。他笑着喝了杯喜酒,馬上告別,臨走對賀雲鴻說:「我們倆個等我姐姐回門時見啦!」哼!只要你聽姐姐一說話,你立刻就會明白你錯了!

    賀雲鴻勉強笑着點頭,心中暗道:得讓母親與新婦說一下,若想日後過日子,回門時不要胡言亂語。

    簡陋的婚禮是賀老夫人姚氏安排的,屬賀家後宅之事,無需對外人多言。何況這婚禮是三公子的,婚禮寒酸,不也一樣委屈了他?他都沒說什麼,別人如何置喙?從道理上看,這麼個沒有好名聲的新婦,實在當不起賀家大肆操辦禮儀。且不說野蠻粗暴之類的,僅「為人不孝」這一項,放在普通家庭里,就是退親的事了!現在是皇帝指婚,賀府不能改變,可對新婦用不着呵護捧着吧?她該接受些教訓!她能如何?跑去勇王府叫苦嗎?她敢?誰不知道,一嫁入夫家,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她若是敢說賀府的壞話,那她還想繼續留在賀府嗎?

    只是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新婦並不想繼續留在賀府,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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