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相的書房,在賀府前院二進處,是賀相平時接客議事之地,屋子並不大,兩面牆壁是擺滿了書籍的紅木書架,迎門是一張大書案,兩邊桌沿微向下卷着,雕了花紋。
賀相坐在案後,賀雪鴻賀雲鴻都坐在案前的椅子上,大家都穿着認親時的衣服,明顯是從認親的廳堂直接過來的。賀霖鴻一進門,三個人都看向他。
賀霖鴻從小是三個兒子裏最不受待見的,現在見三個人都這麼重視他,很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可是他又覺得這事自己並沒有辦好,心有些虛,乾澀地笑了一下,對着父親行了禮。
那三個人可沒有笑,賀相皺着眉,賀雪鴻以幾乎同樣的表情皺着眉頭,賀雲鴻嘴唇緊閉,一副憤怒難平的表情。
賀相對賀霖鴻點了下頭,示意他坐下,賀霖鴻坐在一張椅子上,小心地說:「額……凌大小姐說,不要這婚事了……」
賀相一愣,問道:「她竟然不想另居鄉間別院?!」
賀霖鴻點頭:「她說不在乎是休棄之名,哪怕是七出之罪。那個,她說六個月……」
賀相生氣地看賀霖鴻,「你怎麼能和她談這些?!這不是你能定的!你胡說八道那些作甚?!」開玩笑!這婚事是賜婚,哪裏能這麼說完就完的?!
賀霖鴻慌神兒,有些冒汗:「那個,當時,我其實想探探她的虛實,話趕話的,不知道怎麼就成這樣了……」
賀相罵道:「沒用!你去和她重談!必須另居別院!」
賀霖鴻結巴着:「她……她是真的想走,她連京城都不想長住,我原來說一年,她沒接受……」
賀相緊皺眉頭。賀雪鴻想了想問道:「那她,提了什麼要求沒有?」
賀霖鴻哭喪着臉:「我就是以為她是想以此要挾,問了她,她說要好點兒的房子,自己開伙,隨時出入府門。」
賀相抬眼問:「就這些?」
賀霖鴻點頭:「就這些,就這些。」
賀相喃喃道:「不行,不能這麼做……」
賀霖鴻又說:「我……我對她說對不住了,她說我們對不住的,是勇王。」
賀雪鴻驚訝:「她自視如此之高?」把自己說成勇王的好意,明擺着是說她配得上這門婚事。
賀雲鴻哼了一下:「妄自尊大!」
賀霖鴻皺着眉:「是,她是特別……那個驕傲的樣子。」
賀雪鴻搖頭:「她憑什麼?!」
賀霖鴻說:「她刀耍得很好……」
賀雲鴻咬牙道:「匹夫之勇!」
賀相抬手示意大家先別說話,幾個人都沉默了片刻,賀相用手按住了鬢角,深嘆了一聲,搖頭道:「是為父疏忽了。」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對方竟敢不想要這門婚事!那時在殿上看,她的確是個慌張無措的鄉下女子,她已經二十歲了,年紀過了婚配之時,又與生父失和,沒有娘家的支撐,天家賜了這麼個機會,嫁給一個如此出眾的好郎君,對她而言,難道不是最好的事嗎?無論發生什麼,她不都該委曲求全,竭力維持婚姻,千方百計地討好婆婆嗎?只要她這麼想,任姚氏怎麼折騰她,她都不會去告訴勇王。可是現在她一說不要婚事,這就麻煩了!她如果不自認是賀家的人,那麼賀家就沒有娶進一個媳婦,而是娶進了一個禍事!她若不顧及勇王的心意,隨時都能去說一聲!這事賀家做的不光彩,捅出來,勇王,夏貴妃……
賀相閉目搖頭:「誰能想到,她的性子會如此決絕!竟然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因如此些許挫折,就不要婚事了……」她怎麼能這麼傻?!這對她難道不是一門好婚事嗎?!不就是農屋嗎?又沒有對她虐待!前朝有皇帝的寵妃,惹怒了太后,還要在太廟下跪半日!羅氏經常被姚氏責備刁難,她出自高門,都不曾有過怨言。趙氏就是接過了府中事務,也得對姚氏小心翼翼,從不違抗。這個女子怎麼能如此心窄?
賀霖鴻遲疑着說道:「父親,若她不是這種性子,怎能敢過萬軍之圍救出了勇王?」
賀雲鴻鼻子輕哼:「山野粗人,不習文字,自然沒有任何涵養!」他聽到凌大小姐竟然不要婚事,心中更氣!
賀相不快地看了賀雲鴻一眼,覺得這個一向沉着的孩子怎麼這麼浮躁了!此時可不是婚事的問題呀!
賀霖鴻咽了口吐沫,眼睛來回看着幾個人,小聲說:「我就弄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給她委屈受呢?這麼個女子,若是真入了咱們府,肯定是會全心維護這個家。現在,也不是沒有挽留之餘地……」
賀雲鴻不耐煩地打斷道:「不用說了!這事不已經定了嗎?她要休棄,就休棄吧!」
賀相對賀雲鴻瞪眼:「胡鬧!哪裏有這麼容易的?!此事豈可如此兒戲!」他看賀霖鴻:「你完全肯定她是這個意思?」
賀霖鴻點頭,「她是決定了!我還問了問,能不能,她說不能,因為不門當戶對。」
雖然他說的話只是片段,可是屋子裏的人都明白了什麼意思,這個女子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賀府的心思,明擺着人家看得特別透徹,接着就表示放棄婚姻——你看不起我,我寧可擔着惡名也要離開!一下子,賀府的那些小動作,就顯得特別不大方。
賀雲鴻臉皮漲紫,賀相苦笑,賀雪鴻有些憂慮:「這個,她日後會不會在外面說什麼?」
賀相說道:「真到那個時候,一紙休書,多少能遮掩些。只是,她說的對,無論用什麼罪名,我們都傷了勇王的好心。這個時候,可不能……」
賀雪鴻皺眉:「勇王怎麼給了三弟這麼個女子……」
賀霖鴻嘟囔:「我倒是覺得我府此時該有這麼個人……」
賀雲鴻陰冷地咬牙道:「不用再談這個事了!」
賀霖鴻翻了下眼皮:「怎麼不談?明日是回親之日,她沒有娘家,你們要回勇王府吧?」
賀相嘆氣,對賀雲鴻說:「你明日一定不要在勇王面前露出什麼,那女子既然答應了,該也是怕傷了勇王的面子,但願她此時不會說出去……」
賀雲鴻不耐煩地說:「不必多說了,我明白!恕我先告退,去看看母親。」他真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
賀相對他點了下頭,賀雲鴻起身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見他走了,賀相嘆了口氣,說道:「我總覺三郎老成,可畢竟,他還未及弱冠,這又是他的婚事,他失了進退……」
賀雪鴻也點頭:「三弟的脾氣,本來就不耐粗俗……」
賀相沒說話,思索着。
那個女子目光敏銳,絕對不是個鄉下土人!若是沒有簡辦婚事不准她洞房,現在看到她的樣子,大家該是喜出望外吧?可是如今,她的明利卻成了賀府的大++麻煩!本來姚氏想去拿捏她,結果她一說不要婚事,就反被她拿住了賀府的把柄!
賀霖鴻看着父親:「那……下面該怎麼辦……」
賀相緩緩地說道:「這事,我們府做錯了,要趕快補救!」
賀霖鴻小聲地說:「父親,我覺得,我們拖一拖,讓三弟……」
賀相點頭說道:「是!拖!一定要拖一拖!給她換個好地方,有什麼好吃的……」
賀霖鴻忙提醒道:「她們要自己開伙做飯。」
賀相搖手,「對,你說了。」
賀雪鴻有些詫異:「她們不吃我府的飯菜,怕我們給她們下毒?」
賀霖鴻唉了一聲:「不下毒也能幹別的吧……」
賀雪鴻眨眼,「她們把我府想得這麼壞?」可是說完,自己也有些臉紅。
賀相又嘆氣:「修身齊家,方可治國平天下,後宅不寧,乃是大忌!此事,必須儘快安撫下來!不要讓她生事,凡事儘量照顧,過些日子,看能否有轉機……最好不要走到休棄那一步。」……
賀雲鴻從書房出來,緊咬着牙,沒有去姚氏那裏,先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換下喜服!人家早上根本沒穿喜衣,接着就不要這個婚事了,他何必還巴巴地穿着這喜服!
雨石本來在書房外等着他,見他出來,就小跑着跟着他。賀府沒有女兒,長房有兩個孫子,所以後宅不甚嚴格,只是以院落分開各家:賀相夫婦一個大的院落,三個兒子各有宅院,另外有些小院子。出了各門院子,就是花園空地,植了樹木,府中有個小湖。前院兩進,是賀相辦事的地方。男性僕人和護院另有成排的房屋住所。
賀雲鴻正行走間,餘光見幾個女子的背影閃過,他看去,竟然是那個山大王帶着她的人大模大樣地出府去了。賀雲鴻怒氣橫生胸臆,真想追過去罵這個女子兩句,但回想早上在廳中,這個女子話語鋒利,讓人反感!自己當時都不願對峙,現在光天化日,周圍僕從更多,吵起來平白讓人看笑話,就沒過去。可是對身邊的雨石說:「你去盯着那些人,她們若是惹出什麼事來,馬上去告訴相爺!」別告訴我了!
雨石應了,轉身跑開。
賀雲鴻雖然不想多聽父兄們說這事,可心裏也是明白的。這個女子一說不想要婚事,她就可以破釜沉舟,無所顧忌了。那麼賀家幹的事,就遮掩不住了……還是,她只是在威脅賀家?!
這樁婚事,竟然比他想的更糟糕!
殿上指婚,他就深覺羞恥!勇王和父親暗示的日後萬一賀府淪陷,他能指望這個女子的雲山寨求生,真是荒唐!他堂堂相府公子,探花郎,殿上年紀最輕的朝臣,吏部侍郎,怎麼可能讓一個女強盜來救自己?他就是身敗名裂,死在爭鬥之中,也好過逃到荒山野嶺,苟且偷生!……
父母婚姻美滿,琴瑟和諧,雖然母親不懂父親的思慮,可母親至少貌美懂禮。他自覺天賦甚高,能蟾宮折桂,但唯有婚姻,要憑他人安排。母親至少懷着為他好的心,選了京城裏的才貌雙全的女子,哪怕婚事不成,他覺得日後再不濟,自己的婚事也該如父母一般,就是妻子不懂朝事,也會溫柔順眼,相敬如賓……
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卻和他都不商量一下,就動用權力給了他一個山大王!還不曾對他介紹過任何有關這個女子的事,他怎能不怒?!
接着市井上就流傳了有關這個女子的各色污言穢語,他深受其害!就是沒有全信,可她一定是個行事粗魯的人?這點肯定不會錯吧?!這種人進賀家,難道能安宅護家?肯定會與母親衝突,他後方不寧,怎能不怨?!
母親按照鄉下人的規格操辦婚禮,可這是他的婚禮!他一個探花郎都接受了,她竟然不能?母親為了教訓她,犧牲了他!他都能忍,她卻不能?!
他本打算等過段日子,等她被母親調++教得去了那些鄉野的俗氣和粗魯,變得知禮守矩,自己就如其他夫妻那樣,與她平淡地過日子。他難道還不夠寬容嗎?他對她幾乎沒有什麼要求,若是她能在家孝敬父母,在外不要胡言亂語,舉止粗俗,丟了賀府的顏面,他大概還得感激她!他只希望她不要煩人,日後他的全部身心要放在朝局上,解決太子登基賀家臨危這個問題。
昨天見了她,晚上他曾想:如果她不鬧騰,家宅安定,她的身材看着……他與她生幾個孩子,這門婚事也不算是壞事。也許她無需讓母親勞心調++教三個月什麼的,過兩天,自己就去對母親說,如果她脾氣惡劣,自己有辦法制住她。吏部那麼多官吏,不都被自己整治得安順?她一個山大王算什麼?
可今早她認親時,竟然真的不敬自己的父母,比昨日她對她父親安國侯還狠!甫一見面,就將母親氣倒在地!對自己的父親,一朝相爺,她也咄然無禮!他怎能不恨?!
那時他真的想當場休了她!雖然他知道這幾乎不可能——這是皇帝賜婚,怎能休棄?!誰能想到,她也說要放棄婚事!她是真想如此,還是想以此要挾?她如果是在玩手腕,可就太惡毒了!……
他臉色陰沉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幾個丫鬟迎上來行禮,賀雲鴻如沒看見一般,一路回到屋中,自己脫衣,綠茗忙上前幫着,小聲問道:「公子要換另一件喜服?」
賀雲鴻冷冷說道:「家常便衣!」
丫鬟們相互遞眼神,綠茗的眼裏帶着笑意。
那時剛知道三公子被指婚了個山大王,綠茗真是為公子心疼!三公子如此俊美卓越,京中多少名門之後都不敢企及,怎麼能娶個山大王呢!而且,一個粗俗的夫人,不知要如何拿捏她這樣貼身服侍三公子的人。綠茗以淚洗面!
後來,府中有人說,皇帝指婚的山大王都不及三公子身邊的貼身丫鬟,那就是自己了……賜婚的夫人都不及自己……綠茗的心開始狂跳。她變得特別喜歡聽那些有關未來的三夫人的醜事,她對別人講起來,也發自內心地高興!這麼一個粗野無禮的女子,也配嫁給三公子,相形之下,自己至少就該配得上當個……
過去,她雖然有隱約的心思,可是從沒有這麼明確地感到,她的夢觸手可及!她看着三夫人被扶入廳堂匆忙地拜了花堂,接着去了那過去放花園雜物的院子,她真解氣!
今天早上,她陪着三公子去認親。院子裏,她看到了那個山大王,長的不難看……可是這位山大王接着就差點氣死了老夫人!……綠茗忍了半天才沒當場露出笑容。
認親後,三公子去了前院,她回到院子裏,繪聲繪色地給大家講了那個山大王的情形,與姐妹們好好地笑了一通,她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快樂!
現在,三公子又不穿喜服了,這門親事算是完了。那下門親事不知何時,三公子年紀大了,怎麼也得有個通房……
綠茗給賀雲鴻穿衣時很溫柔很小心,只是賀雲鴻怒火中燒,沒有注意到。
賀雲鴻換了身深灰色衣服,綠茗給他披上斗篷,小聲問:「公子要去看老夫人嗎?我隨公子去吧……」
賀雲鴻說:「不用!」綠茗腿短個子矮,他急着要去看母親,難道要綠茗跟着他後面一路小跑?
賀雲鴻怒氣沖沖地一路疾行去告訴母親這件婚事的結果。他進了姚氏的院子,屋前廊下,羅氏正小聲安慰趙氏:「……那個女子甚是兇悍,我見她舞刀,哎呀,刀影幢幢,大嫂,不要與她置氣了。」
趙氏還是氣得半死,緊攥着袖子:「她竟然敢……」她嫁過來後就掌家,誰對她不是恭恭敬敬的?今天竟然被一個山寨的女子摔了盤子,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羅氏嘆道:「我家相公說要好好招待,不要弄手段了。」
趙氏見賀雲鴻走來,施禮道:「三弟,你要如何處理此事?」
賀雲鴻冷着臉子:「大嫂去問父親吧!」走入了屋內。他一進門,就有丫鬟過來為他解了斗篷,在外室的郎中剛剛寫好了方子,起身遞給了他,說道:「賀侍郎,老夫人這病是舊疾了,還是以前的話,安心靜養,不要動氣。」賀雲鴻謝了,郎中走了出去。
賀雲鴻看了方子,果然還是過去的那些藥品,他將方子給了一個婆子讓她去抓藥,自己進了內室。他見姚氏臉色蒼白地合目躺在床上,氣息虛弱,一時間把那個女子立時逐出府外的心都有了。他坐到床前,低聲對姚氏說:「母親,父親讓二哥去談了,半年,以七出不孝之名休了她,母親不要生氣了。」
姚氏微睜開眼,臉上現出了些笑意,虛弱地說:「那就……那就……好……」
賀雲鴻心裏鬆快了些,拍了拍姚氏的手說:「母親好好休息吧,我就在外面守着。」姚氏嗯了一聲。
賀雲鴻走到了外屋,坐在書案旁,拿起了本書翻開,可是心裏又氣又亂,焦躁不安,什麼也讀不下去。一定是他擔心那個女子去向勇王告狀,他覺得對不起自己自幼的好友,遺憾從此兩個人之間,再也無法有以往的情誼了……
凌欣送走了賀霖鴻夫婦,就讓幾個小姑娘跟她一起出去吃早飯。
春花還擔心着嫁妝箱籠,凌欣卻不在意,「你帶着單子就是了,回來少了什麼就去找他們要,現在就全留在這裏,我餓壞了,快走吧!」
凌欣本來就對路徑有敏感的記憶,黑夜裏都能摸上山峰,加上夏草敢隨便抓個人就問路,她們幾個大搖大擺地穿府而過,順利地出了賀府。
到了府前的大街上,凌欣左右看了看,指着遠處的一個酒樓說:「就那裏吧。」幾個小姑娘當然不會有異議,隨着凌欣入了酒樓。凌欣要了個單間,點了一大堆吃的,從小包子到麵條,外加各種糕點,擺了一桌。
幾個小姑娘離開了賀府,心情舒暢了,大吃一頓。飯後,凌欣還讓人包了幾盒子的點心帶走,冬木拎了,凌欣又帶着她們往回走。
賀府的大門是不開的,凌欣往側門走去,一個門人伸手道:「此乃賀府,豈容閒雜人等亂進?」
凌欣細看了看他,見是自己出府時站在門邊的一個人,一副尖嘴猴腮的憋屈樣子,就笑着問道:「你不知道我是誰?」
高門大戶,會故意安排幾個蠻橫的門人,以擋去前來打擾搗亂的人。那個門人平時凶慣了,何況,府中誰不知道這位新夫人不受待見!雖然裏面傳了話不要阻攔,可是對這位新夫人的輕蔑早已深入人心,他覺得說幾句噁心人的話還是可以的,就冷笑道:「不知道!什麼山村野女,也敢隨意登門相府?」你哭呀!求我吧!
凌欣扭頭大聲喊道:「叫車,既然賀府不讓我們回去,就去勇王府吧!」
夏草大聲應了,轉身對了大街喊:「有沒有僱傭的車?賀府不容凌大小姐,新房陳舊,不給飲食,現在竟然指使門房刁難人!走啦!」
一輛馬車停下,凌欣就上了車。
賀府裏面奔出一個人急忙攔住馬車,連聲道:「小姐請留步!」
夏草剛吃了飯,正力大無窮,一把推開這個人道:「閃開!什麼人竟敢攔我的姐姐?」對趕車的車夫說:「走吧!我們有銀子!」車夫樂得看笑話,一甩鞭子,馬車行進起來。
門內的雨石一見,忙轉身拼命往書房跑,賀相與賀雪鴻賀霖鴻談完了有關這件婚事的考慮,賀雪鴻賀霖鴻剛起身告辭,就見雨石一頭撞了進來,氣喘着說:「相爺!門前鬧開了,那個女子當眾說相府對她不好,上了車要回勇王府,車已經離開了……」
賀相急忙問:「什麼?!」他看向賀霖鴻,賀霖鴻皺眉:「方才還說得好好的!」他問雨石,「是怎麼發生的?」
雨石結巴着:「就……就是門上,有個人……阻了她一下,說她是鄉野村女,沒讓她進門……」
賀霖鴻一跺腳:「這幫蠢物!她真的是想走,大概正等着這個機會呢!」也不告辭,飛奔了出去。
賀相也氣得顫抖起來,說道:「讓……讓人,趕快攔住!讓管事的,大夫人,都過來!」
賀霖鴻跑到門前時,馬車已經慢吞吞地走出了半條街,府門前眾多的人都在指點談笑着,這些人中不乏前來見賀相的達官貴人。賀霖鴻現在算是知道這個女山大王真是不在乎什麼,一語不和就敢撕破了臉鬧,簡直沒有任何修養!可是現在卻不能讓她離開,忙繼續追過去,到了車邊,對車夫示意停車。車夫見這位公子衣着講究,就停了車。
賀霖鴻大喘了幾口氣,帶上了平時的嬉皮笑臉,走到車窗前說:「凌大小姐忒大的脾氣,怎麼能和一般的奴僕見識?這豈不是自貶身份嗎?」
凌欣在車裏說道:「我說的幾條,換房,開伙,出入,都並不難吧?既然我們談妥了交易,你若做不到,就算是毀了約。今天一個門子敢對我不敬,我若是縱容了,明天他就還會這麼幹,後天會有更多的人和他一起惹我討厭。人就是再不喜歡打蒼蠅,蒼蠅成團地撲過來,也會讓人煩心。我就替你們府省了後面那些騷擾吧,今天一次就解決了所有:既然你無法保證我的條件,那麼我們以前談的就不作數了,就此別過!」
賀霖鴻心說她的確是在找茬兒走人,前面談的半年,她都等不得,竟然也可以隨便推翻。他比賀雪鴻圓滑,比賀雲鴻放得下身段,聽凌欣這麼說,嘆氣道:「是我府管教不嚴!請小姐見諒!我保證,從今後,此種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小姐在我府里一定會過得舒適而愉快,進出得人尊重,望小姐守約如舊。」
凌欣也的確不想此時就這麼回去,賀霖鴻給了台階,她就下了,說道:「二公子,你記住一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在京城輸個精光,還可以拍拍手,回我的雲山寨去,可是你們,真要是輸了,能去哪裏呢?與其把精力放在和我鬥氣上,不如幹些有益賀府的事。」
賀霖鴻臉上的笑意掛不住了,對車夫示意掉頭,對着車窗說道:「多謝小姐贈言。」
凌欣在車裏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賀霖鴻苦笑着說:「大王在上,小生不敢。」
凌欣呵呵一聲,再不說話。
賀霖鴻領着車夫到了賀府前面,等着凌欣下了車,陪她一起進門。凌欣在門口處停下,笑着看幾個門人,方才惹事的家丁已經不見了,餘下的人都對凌欣彎了下腰,凌欣這才進了門口。
賀霖鴻在後面警告地瞪了幾個人一眼,跟着凌欣進了府。其他幾個小姑娘含着笑走在後面。
凌欣一路都沒有再說話,到了院子外停步,賀霖鴻見一群人正在搬運箱籠,就也在凌欣身邊站了,等着看那些人去哪裏。
羅氏走過來,乾笑着說:「請……小姐這邊來吧。」引着路,往內院走。
姚氏的外屋,賀雲鴻皺眉拿着本書努力專心地讀。窗外,趙氏和羅氏還在低聲說話,一個婆子匆匆進了院子,對趙氏急促地說了幾句,趙氏驚道:「我,我就去見父親!」她拉了一下羅氏說:「那個女子又鬧起來了!父親要見我,你隨我一起去吧!我實在不想再管她的事了!」
賀雲鴻聽她們說話,氣得喉頭堵塞。他其實也不想再管這事了!他恨不能再也不想再也不理這件婚事!可是坐了半晌,還是猛地站了起來,走出去。一時匆忙,竟然忘記了披外面的斗篷。
趙氏和羅氏早出了院子,知道她們去見父親,賀雲鴻也就再次往前院走。到了前院的門口,他的小廝雨石正往裏面來找他,賀雲鴻停步問雨石道:「出了什麼事?」
雨石湊上來低聲說:「門口有人攔着凌大小姐不讓她進門,叫她村野女子,她的人就在府外說相府虧待了她,她現在上車去勇王府了,二公子追出去了。」
賀雲鴻恨得咬牙:「她要惹多大的麻煩!」他忙走向父親的書房,見趙氏和羅氏與管家剛剛走出來,個個都耷拉着臉。
趙氏管着後宅之事,以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與外院的管事一起,被叫到了賀相書房中訓話。進了書房,她見丈夫賀雪鴻也站在旁邊,她後悔讓羅氏也來了,平白看自己出醜。
果然,賀相語氣嚴厲地問:「為何出這等事?!」
賀府的外院管事忙說:「是小的一時晚了一步!小的原來遠遠地跟着她們呢,見她們出府去吃飯,就在門裏等着他們回來。」
賀相哼了一聲,什麼叫晚了一步,明擺着這管事也想看看熱鬧,他嚴肅地說:「以前如何,不用追究了。可從今後,誰也不許刁難那個女子,不許有任何對她的挑釁,要將她奉為上賓,聽懂了嗎?!」
管事跟了賀相十幾年了,見相爺認真了,馬上低頭:「是,相爺!小的一定嚴加管教下人!會把那個門子打出去。」
趙氏心中委屈,後宅的事情全是老夫人的決定,怎麼「追究」?現在倒是要將那女子供上不成?她臉氣得發紅,低頭說:「是,父親。」
賀相一揮手,管事先退了出去。趙氏低着頭竟然沒看見賀相的手勢,羅氏拉了她一下,才發現趙氏眼裏含着眼淚,她忙拉着趙氏出去了。
賀雲鴻一進門,正聽見賀相對站在一邊的賀雪鴻說:「……你二弟好容易把她勸回來,這種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了!她現在佔着上風!你明白嗎?!你媳婦的那個樣子看來不明白!你告訴她,不能再起事端了!」
賀雪鴻一臉鬱悶,可點頭道:「是!」
賀雲鴻怒道:「父親,我們就這麼慣着她?!」
賀相疲憊地搖頭:「這個女子太過強硬,不知通融,不要再和她有任何衝突!」
賀雲鴻切齒道:「真如母親所說,她是個禍害!」
賀相搖頭:「她如一把利劍,出鞘就會傷人。可惜,我府沒能將她握在手裏……」
賀雲鴻不屑地哼了一聲,賀相看着賀雲鴻說:「我原以為……可是……也不怪你,你畢竟還是年輕,是我沒有料到這個女子是如此人物,你母親根本不能……」
賀雪鴻板着臉說:「她可算是忘恩負義了!既然知道門戶不對,可是我府認了婚事,她還要怎樣呢?」
賀相擺手:「看來這婚事並非是她想要的。」
賀雪鴻看向賀雲鴻——不要婚事,那她為何還嫁了……
賀雲鴻臉紅,罵道:「她做夢!」
賀相嘆氣:「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先靜靜。」
賀雪鴻與賀雲鴻一起走出了書房,到了院子外,見趙氏正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站在廊下,賀雪鴻走過去,小聲說:「父親說了……」
趙氏扭開身體說:「我知道!二弟妹帶人去她院子搬嫁妝去清芬院了,我才懶得弄這些事呢!」疾步走開,賀雪鴻看了賀雲鴻一眼,忙追着自己夫人走了。
賀雲鴻想了片刻,往清芬院走去,想斥責那個女子一頓,她的確如人所說,毫不要臉面,她這麼折騰想幹什麼?!別以為他不能罵人!
清芬院的院門外,有一棵大樹,凌欣站樹下,賀霖鴻和羅氏站在她旁邊,三個人看着下人們將嫁妝箱籠一隻只地搬入院子。
院牆的拐角,是一塊一人高的太湖石,賀雲鴻沿着小路走向假山石,再轉出院牆角,到那三個人的面前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2s 3.943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