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謝青梓的焦灼,車夫下車看了看,又讓馬再用力了幾回,然卻仍是拉不上去。他只得扶着斗笠無奈道:「怕是得找人幫忙了。只是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謝青梓跳下馬車,不甘心的又讓車夫試了試,,卻仍是不行。
車夫瞧着謝青梓打着傘裙擺都被淋濕的樣子,便是道:「要不小姐在車上等着,我去叫人?」
謝青梓自是不敢的——她一個人留在這裏,縱應是沒什麼事兒,她卻也是害怕。而且,她還趕着去見老夫人。更是不想在這裏耽擱了。
謝青梓想了一想,便是道:「要不我自行上山,你若是想法子將車弄好了,便是追上來。若是弄不好……我趕時間自己走上去也就罷了。」
無非是累一些罷了。如今雨也不算大,自己走也不成問題。橫豎就算是坐馬車也不過是快一點點罷了,山路也快不到哪裏去。
車夫自是也是看出來了謝青梓的急迫,當下便是應了。末了又說給謝青梓退一部分銀子,畢竟也沒能將人送到。
謝青梓搖頭回絕了:「銀子你留着吧,畢竟大雨天的你出來跑這麼遠也是不容易。再說了,你家裏還有病人,便是留着給家裏人治病罷。」
說完這話,謝青梓甚至又掏出一點碎銀子來,算是打賞給了車夫。
車夫捧着錢,又愣又驚:「小姐怎知——」
「馬車底下有抓好藥,你身上還有藥味兒。便是猜到了。」謝青梓撐傘走遠,聲音落在風雨中,卻偏生是清脆得叫人心中一震。
風催雨疾,山上本又冷些,謝青梓走了幾步便是禁不住伸手攏了攏衣襟,微微打了一個寒噤。
深吸一口氣,她只頂着這漫天的風雨慢慢往前走。腳下滿是泥濘,穿着木屐走在這個路上自然是不容易的,一個不小心就怕摔了。她就這般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心中卻是無旁騖。
走着走着,她倒是忽的心生開闊起來。看着壯闊山巒,滿目蒼翠,她只覺得心裏頭的那些沉甸甸的東西都驀然消失了。山河如此壯闊,天地如此浩渺,她不過像是一粒塵埃。
她是謝家的血脈又如何?不是謝家的血脈又如何?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哪裏又能壞到哪裏去呢?大不了真像是阮蕊說的,被隨便當做聯姻的工具嫁了出去。
可即便是那般……她就當是報了謝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就是了。至於她自己……就算嫁得差一點那又如何?只要是肯好好過日子的,又哪裏害怕什麼呢?
越是這般想,她便越是覺得心中再無陰霾,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肺都是沁然。
謝青梓這頭霍然開朗,而那頭車夫卻是碰上了三個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人,這三人都是神色不善。直接就將馬車圍住了,其中一人吊着三角眼,嘬了一下牙花子,語氣不善的衝着馬車裏開了口:「小生這廂有禮了,小姐何不下來一敘?」
謝青梓早已不在馬車裏,自是沒有任何回應。
而那車夫卻是陡然反應過來,心中一緊,隨後便是強裝鎮定的道:「哪有什么小姐?不信這位大爺您自己看看就是。」
一聽這話,三角眼便是上去猛的掀開了車簾,果然便是看見了馬車裏空無一人。三角眼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被騙了,登時嘴裏就罵罵咧咧起來:「小娘皮竟是敢騙大爺?要是再見了她,定要剮了她的皮!」
不過三角眼很快又反應了過來,登時便是又瞪了一眼車夫,微微眯起眼睛來:「沒人?沒人你來這裏作甚?」當即便是直接將那車夫一把拽起來,而後冷笑一聲將車夫直接推到了地上:「定是沒走遠,咱們追。」
車夫卻是不敢惹了這三人,只不敢開口多說什麼。待到那三人走遠了,他便是忙去解那馬——此時下去找人,也不知還來得及來不及。
不過沒等車夫將馬解下來,後面卻是又來了一輛馬車。只看那馬車,就知道來人必是非富即貴的。登時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就忙沖了上去。事實上,他這般也的確是將這一行人當成了救星了。
也顧不得泥濘了,車夫直接便是在路中間跪了下來,高呼道:「貴人救命!」
他這一跪,那馬車便是只能一下子停下來。
謝青梓自是對這些一無所覺。所幸是山路難行,她雖走不快,那三人同樣也走不了多快。而且畢竟先走了好一陣子,所以一時半會兒的倒是也沒被追上。
等到覺察的時候,謝青梓自也是慌了——這連個路人都沒有的時候,碰見這麼三個人……她就算再怎麼膽大,她也是沒辦法不害怕。
越是害怕她就越是加快了腳步,越是想走快,就越是覺得腳下泥濘難行。
正慌亂的時候,路上便是衝上來三匹馬兒。為首那一匹通體漆黑,毛色油亮。騎在馬上那人身着褚色衣裳,雖太遠看不清面容,卻也只讓人覺得他必是十分的俊美。只看那身姿,更是叫人覺得如同風中勁草,柔韌卻也細瘦挺拔。
謝青梓從未見過這樣光芒耀眼的人,哪怕是沈慎那樣鳳毛麟角一樣的人物,也是比不上。哪怕只是驚鴻一瞥,卻仿佛是直接烙印了一般,讓人僅是這般看了一眼,就再難忘記。
為首那人在越過了那三人的時候,猛然勒住了韁繩,然後直接就停了下來。也不知到底是說了什麼,那人將馬鞭在空中虛虛一點,而後便是見那三人扭頭就往山下走,連滾帶爬的樣子叫人看着倒是不禁目瞪口呆。
不過謝青梓卻也是清楚,自己這是又避過了一劫——若是沒有這一行人來,她今日會如何,只怕還真不知道。但是想來,必是沒什麼好事兒,且定是十分悽慘。
銀子丟了也就罷了,可若是對方要的不只是銀子呢?
光是想想那樣的情景,謝青梓便是不寒而慄。只怕那時候,她倒是寧可縱身往這深淵底下一躍。
這般想着,謝青梓便是又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騎在黑馬上的那人。卻是恰逢那人也是往她這裏看過來。
雖遙遙隔空,可是謝青梓卻是分明覺得他們是四目相對了。那種感覺卻是形容不上來,只是有那麼一瞬,她卻是只覺得自己仿佛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身在何處,不知自己是誰。天地之間,也就只剩下了那人騎馬站在那兒。
不過短短一瞬之後,她卻是又猛然的回過神來,當即便是慌忙垂下頭來,將目光也抽了回來。
謝青梓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站在原地等着,想着不管如何總該說一聲謝謝。不管對方是不是舉手之勞,還是怎麼的,幫了她卻是事實。
那三人騎着馬倒是也很快就過來了。
謝青梓頭也不敢抬,只道:「多謝三位俠士。」
謝青梓不抬頭,卻也是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時之間只覺得後頸被盯着的地方都是有些灼灼。她一動也不敢動,而後便是聽見頭頂上傳來略顯冷淡低沉的男聲:「下次沒這樣好運了。」
謝青梓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獨自出門的事兒,當下羞臊得滿面通紅——她們這樣的人家,從小也是沒有單獨出門的道理的。這般行徑,卻是膽大妄為了。在旁人看來,怕也是有些不妥的。
訥訥的應了一聲,她再度道了謝,卻也是始終沒敢抬頭看對方一眼。總覺得她現在這樣狼狽的樣子,怕是在對方看來是有些看不上的。這樣一想,她便是越發拘謹了幾分。將幾乎沾滿了泥的木屐往裙子底下縮了縮。
這一縮不打緊,她便是看見了裙擺上濺着的泥巴點子。登時只覺得越發的卑微和尷尬,便是將頭埋得更加低了。
本來那馬兒已是往前走了幾步了,誰知又被勒住了,而後便是聽見那低沉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去寺廟?」
謝青梓一愣,下意識的想抬頭看一眼,不過最後又生生忍住。按說她是不該答的,總該有些戒備的才是。可也不知怎麼的,她竟是乖乖的答了:「嗯。」倒是半點的戒備也忘了有了。
「會騎馬嗎?」那聲音又問。
謝青梓這下是真的愣了,也忘了抬頭不抬頭的事兒,愣愣呆呆的抬頭那看人,似完全是沒聽懂一般。
於是謝青梓便是撞進了一雙幽深如淵海的眸子裏。眸色很深,卻又莫名的亮,像是倒映了漫天星斗的光。只是眼卻是丹鳳眼,眼角還有些微微上挑,於是本來還有些嫵媚的眼形,登時就顯得凌厲威嚴起來。
謝青梓只覺得自己是陷了進去,連呼吸都忘了一般。直到看見了對方唇角微微上揚的那一點弧度,她才陡然的漲紅了臉,又一下子慌張低下頭去。
她覺得對方一定是在笑他。
不過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是聽見對方又這般問了一句:「會騎馬嗎?」
謝青梓一下子反應過來,對方笑她,說不得就是覺得她這是沒聽清楚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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