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二姐姐生身母親,沒有人比姨娘更疼二姐姐了,為了二姐姐,就是這條命,姨娘都是捨得的。」李丹若接着道,安姨娘不停的點着頭,眼淚又湧出來,李丹若嘆了口氣:「姨娘教導二姐姐,每一句,每個字都是為了二姐姐好,可姨娘得想想,二姐姐,跟姨娘不一樣。」
安姨娘怔神的看着李丹若,呆站着想了好一會兒,猛的抬頭看着李丹若,嘴唇抖了半天,才說出半句話來:「我是姨娘?」
「可二姐姐不是。」李丹若低低的接道,安姨娘慢慢軟倒在炕沿下,一把抓住李雨菊的手緊緊握着,李雨菊反握着安姨娘的手,低低道:「姨娘都是為了我好,是我不爭氣。」
「四姐兒,求您幫幫二妮兒,求……」安姨娘突然撲倒在李丹若面前,李丹若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拉着她道:「快起來,別這樣,二姐姐是我的親姐姐,姨娘快起來,不能這樣。」安姨娘到底掙扎着磕了一個頭才勉強支着炕沿站起來,李丹若忙扶安姨娘在炕沿上坐了,又倒了杯茶遞給她,側身坐到旁邊,伸手拍了拍李雨菊,低聲說道:「過去的事,咱們就不提了,二姐姐得打算打算後頭的事。」
「能有什麼打算。」李雨菊流着淚、面如死灰的低低道,
「姐兒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才多大,你這路還長着呢,不能這樣,你得爭!你得去爭啊。」安姨娘看着李雨菊心痛不已,李丹若輕輕拍拍她,看着李雨菊道:「二姐姐是個明白人,其實這些事,二姐姐心裏都明白,就是這脾氣,過於良善了些,偏這府里的大/奶奶又是個潑皮破落戶,一絲臉面不要,咱們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也是糾纏不起,照我看,狄大人不在,二姐姐在這府里住着也艱難,可狄大人這一任,至少五年,二姐姐看看,是去任上尋狄大人呢,還是想法子搬到外頭住一陣子散散心?」
李丹若知道李雨菊的綿軟性子,乾脆直截了當的建議道,安姨娘正要說話,被李丹若一把拉住,李雨菊呆了片刻,看着李丹若低聲道:「我不想去任上,我不想見……我想搬出去,清清靜靜的……找個地方清修,為哥兒超度。」安姨娘聽了李雨菊的話,一下子哭出聲來:「你不能這樣,你得去任上,你得去尋狄大人,你離了狄大人怎麼行?!」李丹若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安姨娘道:「姨娘,二姐姐覺得怎麼樣過日子好,那就怎麼過,這得聽她的意思,她跟你不一樣!」李丹若將最後一句咬的極重,安姨娘手僵了僵,慢慢縮了回去,用帕子按着眼角,低低的抽泣起來。
李丹若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邊示意安姨娘不要哭,一邊看着李雨菊柔聲道:「我也二姐姐的意思一樣,二姐姐如今鬱結成這樣,出去清清靜靜散散心最好,半年一年的,把身子養好了,再打算後頭的事,我替二姐姐操辦這事,要不,」李丹若一邊想一邊道:「去城外住着吧,也好說些,二姐姐陪嫁的那處莊子,極小不說,房子也多年沒人去住過,肯定破舊的不堪了,狄家的莊子,必都是狄家大爺、大/奶奶管着的,咱們也別住進去惹那閒氣,不如這樣,陳州門外婆台庵有不少精緻院落往外賃,咱們尋個合適的院落,三進五進都成,二姐姐搬過去住一陣子去,外頭就說病了要靜養,那裏就挨着婆台庵,二姐姐想聽聽經什麼的,往來也便當,還有,那裏離太婆那處莊子也近,回頭太婆或是大伯娘到莊子裏小住,來回走動也極近,等二姐姐身子大好了,咱們再商量往後的事,二姐姐說這樣好不好?」
李雨菊連連點頭道:「我那些嫁妝,也能住上一年兩年的。」
「這哪能動用二姐姐的嫁妝?二姐姐嫁進了這狄家,是這狄家的當家主母,這銀子,不拘多少,自然是他狄府來出,難不成狄家的當家主母,還得靠嫁妝銀子才能過活?二姐姐放心,且安心躺一會兒,我先把眼前的事料理了,一會兒再回來陪你說話。」李丹若一邊說一邊站起來,看着一直想說話的安姨娘道:「姨娘細想想,二姐姐在狄家,有什麼好爭的?二姐姐這當家主母的身份地步兒,只要李家還在,任誰也動不得,若說當家理事,二姐姐嫁進來前,狄家大/奶奶就主持中饋好幾年了,狄大人又沒有一絲讓二姐姐當家理事的意思,再說,二姐姐又是這樣的脾氣性格兒,若說爭寵,姨娘,二姐姐不用爭寵。」
安姨娘低低的道:「我……也不是讓她去爭這個,我是……怕她將來……老了孤苦。」李丹若轉頭看着李雨菊苦笑道:「姨娘先別想那麼遠了,先看着眼前,讓二姐姐過幾天清靜日子要緊。」
「那往後?」安姨娘緊追了一句,李丹若嘆了口氣,看着安姨娘道:「姨娘,您說說,怎麼打算往後?」安姨娘一時語塞,呆了呆,涌着眼淚又抽泣起來:「我苦命的兒……」
李丹若煩惱的揉着眉間苦笑道:「姨娘既然一心替二姐姐打算往後,打算老了要孤苦的事,當初怎麼不替二姐姐尋個少年夫妻?姨娘且松鬆手,別逼二姐姐了,讓二姐姐靜靜心,好好歇一歇吧。」安姨娘連眼淚都僵住了,看着李丹若,渾身抖的說不出話來,李雨菊輕輕拉了拉李丹若低聲道:「不怪姨娘。」
「嗯,」李丹若也不跟安姨娘多說,拍了拍李雨菊道:「二姐姐先躺着,我一會兒就回來。」說着,招手叫過春妍吩咐道:「你跟我過去,春華留在屋好好侍候你們太太,沒我的吩咐,先別讓你們太太出去。」春妍叫了春華進來,李丹若輕輕拍拍李雨菊,示意她安心,轉身出了屋。
屋外,沈嬤嬤正站在廊下拐角處,見李丹若出來,忙迎上去,李丹若也不避春妍,看着沈嬤嬤低聲問道:「嬤嬤都問出什麼了?」
「沒問出多少,不過也能看出來了,都是陰勁兒,這裏拖一拖,那裏擋一擋,那奶娘疏忽不盡心是有的,真領過什麼吩咐,也不能有,這狄家大/奶奶雖說潑,精明卻是極精明的,哪會做這樣明目張胆又落人把柄的事?我也去問過那奶娘了,她這會兒嚇的人都快傻了,這事,唉,大宅門裏也常有,追到底,也不過疏忽兩個字。」沈嬤嬤低聲嘆息般說道。
春妍眼圈一下子紅了,李丹若站在台階上,遠望着狄府前院,半晌才深吸了口氣,看着沈嬤嬤冷笑道:「親弟弟半夜裏剛夭折了,母親還暈死在床上,他還能大宴賓客,真是好孝子,倒是咱們趕上了,煩勞嬤嬤親自跑一趟,去前堂尋五郎,就說我說的,讓他請狄家大郎過來一趟,我倒要好好和他說說這事,弟死母病,卻歌舞昇平、大宴賓客,這算不算忤逆不孝、喪心病狂,若好便罷,若不好,就是一張狀子,我要替二姐姐到府衙擊鼓,到禮部尋孫大人說一說這事去!」
沈嬤嬤乾脆的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走,春妍嚇呆了,李丹若轉頭看着她吩咐道:「別發怔了,還有正事呢,趕緊尋兩個健壯婆子過來,要咱們的人,守住這垂花門,沒我的吩咐,一個人也不能放進來,姚黃去給我搬把椅子,咱們坐到垂花門外等着去。」姚黃答應一聲,叫過兩個小丫寰搬了椅子,又讓人生了兩個旺旺的炭盆,一齊搬到垂花門內,將門關了一扇擋風,又吩咐湖月到院門口守着。
李丹若坐到垂花門下,從春妍手裏接過藥方和脈案,仔細看了一遍,也沒看出什麼不妥當來,唉,哥兒已經沒了,縱查實了醫不對症,藥不對症,也不過是個誤醫之過。
沈嬤嬤一路疾行進了正堂,見姜彥明的小廝捧硯站在正堂後侍候着,忙招手叫過他,吩咐他去叫了姜彥明出來,將李丹若的話轉告了,姜彥明兩根手指捏着下巴、高抬着眉頭想了想,看着沈嬤嬤問道:「你們奶奶想做什麼?想讓這狄家大郎做什麼?」沈嬤嬤怔了下道:「這個我倒沒問,不過哥兒夭折這事,這府上大/奶奶是使了陰勁兒的,二姑奶奶這會兒躺在炕上,只剩半條命了,這一家子只顧着宴客,連個大夫也沒請過,奶奶生氣的很。」
「嗯,那我知道了,」姜彥明想了片刻道:「回去讓你們奶奶稍等一等,別急。」姜彥明看着沈嬤嬤告退回去,站着又想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回到正熱鬧不堪的正堂內,朱五見姜彥明回來,端了杯酒站起來笑道:「敢逃席,來,先罰酒一杯!」姜彥明伸手擋了酒,看着朱五笑道:「真是有急事兒,這酒先等等,我得先尋狄大郎說幾句緊要的話兒,回頭我單請你陪這杯酒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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