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喜宴上,眾人個個盡力奉承,吃的很是熱鬧盡興,就連李玉明和苗氏,也都一直陪到了散席。
恭送了寧老夫人等人,又扶已經七八成醉的李玉靖上了暖轎,李雲直深吸了口深夜的寒氣,努力平息着心底的滾熱,李雲志腳步微微有些浮飄的過來,伸手搭在李雲直肩上,低聲笑道:「你和二郎讀書雖好,可得記着,做人比念書要緊!」
「大哥說的極是!」李雲直忙笑應道,李雲志另一隻手拍着李雲直的胸口笑道:「明兒讓閔管事給你備份厚禮,去趟韓教諭府上,做人要周到,禮多人不怪!記着讓閔管事備份厚禮!」李雲志說完,腳步浮飄的往後晃了兩步,小廝忙上前扶了,一徑回去了,李雲深拍了拍李雲直笑道:「我跟大哥住東邊,你路上小心,讓丫頭熬碗醒酒湯喝了再睡。」李雲直急忙答應,和李雲深拱手告別,看着他扶着小廝很快隱入夜色,才慢慢轉過身,滿院通紅而溫暖的燈籠輕輕搖動,酒氣湧上來,他仿佛置身在韓教諭那簡陋卻溫馨無比的院落里,那個讓他魂牽夢繞、卻從來不敢多想的院子……
辦好了這件大事,寧老夫人心事了了一半,心情一時很是舒暢輕鬆,開爐節前,吩咐流蘇將自己的體已取了五百兩齣來,悄悄加到冬季施粥的銀子裏,又吩咐楊氏親手縫了幾根經幡送進大相國寺。
和寧老夫人說了單獨過開爐節的隔天,李丹若就尋李雨菊商量了大半天,定下了那天要請的人,定好人,兩人又一起去了趟枕翠閣請李金蕊,這府里統共三位姑娘,不管李金蕊來不來,不去請一趟總歸不好,李丹若原本壓根沒敢打算能請得動李金蕊,誰知道兩人到枕翠閣,沒費幾句口舌,李金蕊竟爽快的答應下來,聽說十月一是安姨娘四十五歲整生日,還笑着說一定要好好備份生辰禮,倒讓李丹若意外的不敢相信。
過開爐節的地點,三人選在了燕歸閣,那一處地方寬敞,分着里外間,又統鋪着地龍,推窗出去正對着湖,景色又好,離三人的住處又都不遠,最合適不過,定下地點,又商量好菜式,再往下的差使就由李丹若統接了,李丹若先去尋戴氏通報過,又和寧老夫人通了氣,替流蘇、瓔珞告了假,一切停當,只等十月一。
十月一頭天半夜起,天上就揮揮撒撒飄起了雪珠,到天快亮時,雪珠就大成了雪片,今年的京城,冷的早,雪下的也早的少有,李丹若抱着手爐,欣喜的站在廊下賞着雪,想着晚上要讓人在燕歸閣外多掛幾隻燈籠,燈影中看飄撒的雪花,最詩情畫意不過!
青桐院,天剛蒙蒙亮,李雲直已經抄完了十幾頁書,放下筆,掀帘子出來站在廊下,小廝雨桐忙取了灰鼠里斗篷出來,掂着腳小心的給李雲直披到身上笑道:「外頭冷,三爺別凍着。」李雲直拉了斗篷暖暖的裹在身上,仰頭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片發怔,這天怎麼冷的這麼早?!小秀小貴的棉衣不知道齊了沒有,這樣的天,手泡在冷水裏剝蓮子……李雲直心底的酸澀直頂到眼窩。
正怔忡間,大門口,平福穿着件墨灰色緞面棉斗篷,一溜小跑跳進大門,門口當值的小廝忙殷勤的替他拍去身上的雪花,平福將手爐遞給小廝,沿着抄手遊廊急步行到正屋門口,見了禮笑道:「三爺早!今兒天還沒亮,四姑娘就打發人吩咐小的趕緊把三爺的月錢領過來,四姑娘說,這是她疏忽了,府里的規矩,月半派月錢,若真等到十月中,還有大半個月呢,三爺這一陣子外出多、會文多,用銀子的地方必定多,讓小的趕緊領了給三爺送過來。」
平福說着,將手裏提着的兩隻半舊大荷包中的一隻遞到李雲直面前繼續道:「這隻荷包里一共十五兩銀子,三爺查查,這隻裏頭還有三十兩銀子,是四太太讓拿給三爺用的,四姑娘說了,三爺剛到府里,公中筆墨雖有,可要用的書啊、文抄啊什麼的,必定缺了不少,這銀子三爺先拿去買急用的書,若不夠,就讓書肆記帳,月底送過來,四太太再統總會帳就行。」
「這麼多!」李雲直拎着兩隻沉甸甸的荷包,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平福笑着解釋道:「府里的規矩,成年爺們一個月五兩月銀,中了秀才,一個月加五兩筆墨錢,中了舉人,一個月再加十兩會文錢,三爺是秀才,一個月只有十兩,上個月還有半個月,正好十五兩。」
李雲直緊握着荷包,下意識的就要往外走,腳剛抬離地面,又硬生生放下,糾結了片刻,看着平福勉強笑道:「今天初一,大相國寺肯定又有不少好書出賣,咱們……我想……去看看。」
「小的這就讓人備車,老祖宗今天也在大相國寺進香聽經,對了,四姑娘還讓小的給三爺捎句話,說三爺若是逛書肆,有本書,裏頭說的是什麼『受魚不如受魚』的,讓三爺記着給她帶一本回來。」李雲直怔怔的看着平福,半晌,才緩緩點了下頭:「替我謝謝四姑娘。」平福『噗』的笑出了聲,看着李雲直道:「三爺這話說的,您跟四姑娘是親兄妹,倒要小的替你謝?!再說,小的哪裏見得着四姑娘?」
李雲直笑起來,平福傳過來的話,讓他這心情一下子輕鬆下來,長呼了口氣,李雲直將手裏的荷包遞給平福笑道:「拿着這銀子,你跟着我,咱們倆去逛逛就行,不用別人跟。」平福答應了,收好銀子,又吩咐雨桐送了只手爐過來,和李雲直一起出了門。
李雲直也不瞞平福,帶着他徑直去了老封丘門外李雲更家,尋到李雲更,將三十兩銀子交給他,囑咐他用心尋個合適的營生做。
離了老封丘門回來,李雲直和平福到大相國寺逛了一趟,買了幾本書,穿過大相國寺出來,李雲直站在寺門台階上,怔怔的看着遠處的巷子,韓教諭家就住在那裏,往常都是他賣了字,再順便給三姑娘挑些繡樣繡線……李雲直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大相國寺最裏面那塊賣繡線繡樣的地方,呆了半晌,低着頭一徑進了寺內,挑三姑娘常用的繡線買了一堆,又挑了幅同心方勝底紋的荷葉蓮圖買了,讓人包在一處,出了寺門,躊躇了半晌,才叫過平福低聲吩咐道:「煩你送到前面羊草胡同韓教諭家,就說……這是韓三娘子從前托我買的。」平福接過棉紙包脆聲答應:「是!三爺還有別的吩咐沒有?往後三爺可別什麼『煩』不『煩』的,小的們哪裏受的起?要是三爺沒別的吩咐,我這就去了?」
李雲直笑着點了點頭,看着平福一溜煙往前面羊草胡同跑去。
李丹若今天連半個月一次的美味也沒顧上吃,一早上先和姚黃到燕歸閣細細查看了一遍,見各樣俱已妥當,又看着沈嬤嬤將她列單子指定的市井各家美味買回來,才放心的回來等着傍晚,她幫不了李雨菊,她的親事和未來,她連句話也說不上,更沒法讓她嫁個如意郎君,再幸福的過一輩子,她能做的,就是讓她多一點歡喜,在未來也許幸福、也許不幸福的日子裏,有那麼一點溫暖閃亮的記憶可以慢慢回想。
雪一直下到傍晚,地上厚厚的積了一層,天近黃昏,李丹若興奮的在院子裏踩了一圈雪,讓人取了件大紅羽緞翻毛鶴氅穿了,抱了手爐,吩咐幾個小丫頭好好看着院子,帶着姚黃等四個大丫頭和湖月等幾個二等丫頭,一路說笑指點賞着景,往燕歸閣慢慢逛過去。
上了燕歸閣台階,門口的婆子忙殷勤的打起帘子,一股夾着花草清香的溫暖熱氣撲面而來,李丹若舒服的眯着眼睛嘆了口氣,進門剛去了衣服,李雨菊和一身鮮亮新衣的安姨娘也到了,安姨娘先給李雨菊去了斗篷,才給自己除下,李丹若靠着張椅子,抱着手爐邊笑邊看,李雨菊臉頰被冷風吹的泛着粉紅,安姨娘剛和李丹若客氣了兩句,外頭婆子高聲稟報着,李金蕊裹着件大紅腥腥氈斗篷進來,去了斗篷,先給安姨娘見了禮,才和李雨菊、李丹若廝見了,安姨娘滿臉笑容,卻微微有些不安的往旁邊挪了挪,又挪了挪,四姑娘和二姑娘都在,三姑娘先和她見禮……幸虧……這會兒也沒人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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