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傾天 第三百七十二章 蛇蠍之心，化蝶之運

    兩人約定之地乃是一家小店，其實這家店佔地並不小，院子尤其大，店家將院子隔出來好多個小單間；這會正是飯點，鬧哄哄的，客流很多。

    金雲生之前來過這家小店多次，每次享用過美食後，都倍覺齒頰留香，流連忘返。

    然而這一次，他在店門前卻是愣了許久，往事歷歷而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往日，自己挽着女友，幸福的歡笑着前來……而今日……卻是來吃分手飯。

    往日來，心情愉悅幸福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但是今天，卻只有枯槁的心情。

    「您來了，金兄弟。」飯館夥計與金雲生都很熟了。

    「嗯，還有房間麼？」

    「您女朋友已經訂好了，就是裏面右面最角落的那個房間。」

    「最角落的房間？」

    金雲生苦笑，之前每次來都會選擇在最中間的房間，看着外面喧鬧的人群，心下更多幾分生氣，就算定不到最中間的也不會去最角落，寧可選擇在大廳……

    而今天，卻定在了最角落，果然是分手飯麼，這麼的與往昔不同。

    這似乎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真的走到了最角落？

    走到了盡頭？

    金雲生苦笑一聲：「她來了麼？」

    「還沒來呢。」

    「嗯，那我先進去等她，給來一壺……黑茶。」金雲生本來想點常喝的綠茶，但是剛要說出來卻感覺這個綠字如同一支箭，射進了自己心裏，下意識的改了口。

    「好勒！」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時輪已至華燈初上。

    而三皇子君長空面前的星圖，赫然已經熄滅了七顆，還剩下八顆，也就是說才剛剛完成了不到一半。

    而那號稱天星聖水的寶藥已經喝了四瓶。

    黑袍人始終不急不躁，全程就只得耐心等待着，偶爾還出言撫慰勸誡，再三叮囑君長空量力而為，無須躁之過急，唯有在星圖的星光黯淡下去一顆，黃光一閃的那剎那，他的眼中會爆出一團一閃而逝的亮光。

    不得不說，這位三皇子殿下，除了很怕死之外，還有急功近利，都告訴他不需要一氣呵成，鮮血灌注熄滅一顆星位之餘，是可以稍作歇息的，可他根本就不聽，反而迫不及待進行下一步，大抵也是因為於此，才不過熄滅七顆星位，已經耗去了天星聖水不少。

    那黑袍人卻是沒想到，這三殿下君長空，之所以會這麼幹，也是因為那天星聖水真箇神效，其間的四次停頓服用，竟令他已經停滯許久的歸玄修為陡增一成，端的是意外收穫，莫大裨益，是以對黑袍人所言，愈發的深信不疑起來，自然想更快的完成收取皇室氣運的過程！

    而君長空不知道得是，黑袍人搞出這麼大的動作，當真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將皇室氣脈開了一口子，然後用陣法延伸到了這裏，還有拋費許多密藥配合陣法，以星斗之力，將皇家氣運灌注入三皇子君長空身體，這一連串的動作，儘是大費周章。

    而他的終極目的，便是將皇室氣運以嫡系血脈身體為載體，再以精血為媒介的方式抽調出來，灌入星圖。

    如今已經走到最後一步，正是重中之重的關竅點，慢點……就慢點吧。

    只要能成功就好！

    不過這還真多虧了道盟的風雲兩家，若不是這兩家從白山城那邊一路找過來，豈能給到君長空如此龐大的壓力！

    而君長空這種人，若是不到絕境，是斷斷不會豁命一搏的。

    相形之下，自己捨去那許多秘藥，雖然浪費，總是物有所值的！

    就在黑袍人的密切關注之下，大量鮮血混雜着君長空看不到的隱隱黃色，噴涌而出，源源注入星圖之中……

    這持續的過程中，兩人已經半晌都沒有說話了。

    君長空充滿了期盼，期待，迫不及待，而黑袍人則是始終很平靜，很沉穩。

    相比較君長空的那種迫切，更加顯出來老江湖與新嫩的區別……

    行百里者半九十，老成持重如黑袍人，自然有遠超常人的沉穩！

    功成已經近在眼前，只要再過片刻，便是大功告成之刻！

    …

    另一邊，大院菜館之中，金雲生的女友終於到來了，姍姍來遲的她卻是跟別人一起來的，一位年輕的公子哥兒，身邊還帶着兩個保鏢。

    不得不說，金雲生這位女友，若是將為人品性放一邊，人樣子是生得相當不錯的，不管是身材面貌，都是異常的精緻，充滿了小家碧玉楚楚可憐的味道。

    若是女子以一百分為滿分，金雲生的前女友，雖然只是一介凡人，但其容貌仍舊有九十分以上的分數，若是在經歷富貴之後，容貌身材不改，且身上再增加一些雍容華貴的氣息氣度，還能再略略上漲一些。

    此際面對着女友和那位公子哥兒，金雲生反倒沒有想像中的拘束，竟自一下子灑脫起來。

    「請，請坐。」

    金雲生淡淡的道：「今日這一餐由我做東，祝願以後你生活幸福，一世和樂。」

    在看到女友帶着這個男人來的時候，金雲生瞬間就徹底死心，但也徹徹底底的放開了。

    心態完全放開的他，反而豁達大度，落落大方起來。

    固然未必能夠再見亦是朋友，兩句客套話還是應有之義，此際語出至誠，更顯風度。

    ……

    隔間裏。

    李成龍嘆口氣，道：「窈窈窕窕，惹禍根苗。古人說得好，人窮莫娶美嬌娘，這樣的女孩子，以這個金雲生現在的情況，無論如何，早早晚晚都是守不住的。」

    左小念淡淡道：「事在人為，只要這個女孩子守得住，金雲生就守得住，所以事情的關鍵還是在這個女孩。」

    左小多心中一動，伸手握住了左小念的手。

    在左小多覺醒之前，情況雖然有所差別，但是性質根本上卻是與面前的金雲生他們殊無二致。

    那個時候，左小念和自己分明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左小念卻從未動搖過。

    感受到左小多的心意，左小念展眉一笑。

    一時間只覺心頭溫暖，反手細細的手指頭就扣住了左小多的手指，只感覺心中平安喜樂，幸福滿足。

    「老大，這小子運勢真這麼好？」龍雨生心下不禁好奇，怎麼看這個金雲生也就是一個極為普通的武者，頂多也就是個先天修為……這等修為，在星魂大陸簡直不要太普通。

    「他現如今是一朝身亡的血光之災格局，本來再無前路可言，但若是度過死厄，卻是否極泰來，將成化蝶運勢，未來能夠走到哪一步不好說，但運勢必然旺盛……現在由於咱們的介入，令他的否極泰來跡象愈發明顯，算是一次以人力偏移人生軌跡的歪打正着，既然已經歪打正着了，便索性給他一個造化。」

    左小多道：「或者可以讓他到咱們公司去，或者到巧兒手下去。」

    高巧兒來了興趣：「聽這話的意思，這小子竟被老大如此看重，入得了您的法眼？」

    「說如何看重倒也未必，只能算是欣賞其果斷與格局。」左小多笑了笑：「說到底仍舊只是一步閒棋罷了。不過金雲生身上，以後有遇難成祥的運道，可堪大用。」

    左小念卻是注意到了另一個方向：「你還有公司？我怎麼不知道？」

    左小多、李成龍：「………」

    ……

    隔壁。

    也正在說到了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看來，我們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謂門當戶對，說是陳規陋習，未必不是至理名言……儘早分開，也是好事。」金雲生道。

    酒菜開始陸續上桌。

    金雲生淡淡道：「我沒有幾個錢，註定請不起各位吃更好的；最大能力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還請諸位莫要嫌棄；畢竟今日之後，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或許終此一生，都不會再見面。」

    「我也不說什麼怨懟的話，但更多祝福你們的話，我也說不出口，請，請舉杯。」

    金雲生自顧自的一揚脖子，一飲而盡：「我只希望，這樣的酒席，我金雲生此生，只吃一次。」

    對面的女孩眼中含淚。

    看着金雲生毫不留戀的冰冷的臉，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濃，淡淡道：「那真是不一定，如今這個社會，物慾橫流，金雲生，你若是不儘快的改變自己，這種飯，恐怕還真的要吃好多次。」

    「那也是我的命。」金雲生灑脫的笑，也不生氣，淡淡道：「今日之後，就不勞您費心了。」

    女孩子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貪慕虛榮，恨我忘恩負義，畢竟，當初我上學，學武，所有的費用，花銷，都是你給我出的……如今，我棄你而去，你肯定會恨我，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

    金雲生道：「你錯了，我並不恨你，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畢竟你長得那麼漂亮，還曾經與我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我該當很滿足的，因為從一開始我就應該知道，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能夠相處一時，已經是我的便宜，大概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吧？」

    女孩頓了一頓，幽幽道：「金雲生，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我長得不好看，你還會資助我嗎？」

    金雲生淡淡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不過你既然問了，我就老實的回答你：不會。」

    女孩長舒了一口氣，鄙夷道：「原來你從一開始，也不過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而已。」

    金雲生微笑點頭，心中卻是在空洞洞的苦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竟為論罪？可是我初初認得你的那會，你穿着破舊，面黃肌瘦，蓬頭亂髮，在菜市場裏撿菜葉子吃……我倒是真的想不明白，怎麼就是我看上你的美色了！

    我資助你讀書，資助你習武，資助你生活所需的一切，直到幾年後你才提出來感激我，愛上了我，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然後才是彼此改變了關係，成為了戀人，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單就初初的那個時候，憑你一個稚氣未脫身子還沒長開的小丫頭，又憑什麼談美色？！

    他只是平靜的看着，看着自己一手養大，視之為生命來守護的女孩，終於蛻繭成蝶，卻要就此而去，再不復見，心下雖無不舍不甘，終歸有幾分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底流動……

    女孩子沉默了許久，終於聲音沙啞道：「我很感激你這些年的照顧還有資助……請你原諒，我……我也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比絕大多數女人都好看，卻要跟着你受窮受苦受累，是的，我愛慕虛榮。但是我等不及陪着你奮鬥到事業成功了。」

    「雲生……我來之前，給你蒸了一籠你最喜歡吃的肉包子，算是……我也沒什麼臉面求你，只希望……你當着我面，吃一個包子，或者，我心裏會認為報答你了一些……便如你所說的，今日之後，我們或許不會再見面了……」

    女孩子的眼淚終於掉落下來。

    「好。」

    金雲生毫不猶豫，接過了熱騰騰的袋子，打開，裏面是六個雪白的大包子，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金雲生苦澀的笑了笑，道：「說起來當年包包子的手藝，還是我教你的。」

    少女道：「是。」

    金雲生笑着，拿起來一個包子，徑自放進了嘴裏。

    ……

    「包子有毒。」隔間的李成龍都聽出來了，甚至不用看就能猜出來。

    「明知道有毒還吃。」項冰瞪大眼睛。

    「不吃心不死，吃了，就可以毒死自己那一顆善心了。」余莫言冰冷的說道。

    眾人齊齊發出一陣嘆息。

    隔壁房間裏……

    金雲生緩緩咀嚼着，微笑着，眼淚卻是撲簌簌的流下來，輕聲道：「這樣美味的包子，我這一生……或許，就只吃這一次了。」

    少女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隨即站起身來，道：「我去個洗手間，等我回來，今晚，我陪你一醉。」

    「是啊，今生一醉。」金雲生淡淡的笑了笑，看着她走出去，然後平靜的眼神看着對面的三人，笑意愈盛起來。

    「你笑什麼？」

    「我在笑，毒已下好，我已吞服，她離席而去為你們創造機會，你們還在等什麼？」

    金雲生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