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708年新年悄然來臨,朱瑾依然在天蒙蒙亮時就去了墓地,只是這一次是和蘇木一起去的。父女兩沉默站在墓前,站了許久,站得陽光灑滿整個墓園。
蘇木看了看身旁一身黑衣的朱瑾,想到妻子去世那一年,他聽到的朱瑾一年持續吃素,一年只穿黑白暗色衣服以給赫連藍守孝的行為,嘆了一口氣笑了笑對着朱瑾說道,「我們也該和你媽媽說說高興的事,她聽到也能高興。」
那守孝是他都不曾做到的,守孝在如今並不被人看重,繁忙的生活節奏,許多人在最親的親人走了之後很快又重新投入工作中。守孝這個詞,還是從哪一步歷史電視劇聽到知道,在古代作為子女對逝去的父母親人是那麼哀思的。
他知道如果哪一天他去了,朱瑾也會守孝,他看着朱瑾消瘦的樣子,想說到時候不要給他守了卻說不出。因為他知道說了也無用,且他知道朱瑾心裏對一年的守孝還是不滿意的,在她的心中,她應該守三年,且應該停止一切交際、工作和娛樂。
那樣三年的守孝,在現在的生活中怎麼可能做到,所以,他想來想去,發現最好的竟是什麼都不要提。
當年,妻子的突然離世,他幾乎跟着一起走,朱瑾到現在依舊傷神,可都過了這些年,他覺得不能再讓妻子只看到他們的悲傷,也應該讓妻子知道他們的幸福高興。
「高興的事嗎?」朱瑾看着蘇木重複,高興的事她其實也報過一次,可除了那一次星際**申請成功的喜訊外,這兩年似乎少有真正的喜事。
「是呀,我們應該和她多說說喜事,比如你就要結婚了,比如你今天要做的事,比如你的徒弟學生多出色,你的古醫術在發展起來…這些都可以告訴她,不管大小事,其實她最喜歡聽。」蘇木面上慢慢有了笑容,「雖然以前她沒表現出來,可從小到大她都為你驕傲,她都在背後默默的注視你的每一次成長和成功。」
「…那我以後就多來和她說說。」朱瑾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話,頓了一下才說道。
可不是,這麼明顯的事,因為愧疚她一直沒領悟過來,看蘇木亦是如此,今日兩人一起來,到突然想通了這一關節。
「是該好好和她說,讓她高興高興。」朱瑾也笑了起來。
開了頭,兩人輪流說着,才發現竟然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說開了,說得開心了,像和赫連藍聊天一般,這一次忌日,再沒以往的沉重。
到了十點多,蘇木才意猶未盡停了催朱瑾,「走吧,我們走吧,什麼時候再來看你媽媽,你今天不能太遲了。」
「好。」朱瑾點點頭,最後磕頭拜別,等起身和蘇木轉身走了兩步,抬起頭就看到了十餘米之外的赫連真。
蘇木、朱瑾、赫連真三人每一年都來墓地,可從來沒碰到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時間段,今年朱瑾和蘇木一起,走得晚了,竟與赫連真撞上了。
赫連真定定看着朱瑾扶着蘇木的手相依的樣子,目光諷刺。
蘇木愣愣看了赫連真片刻後,僵硬移開視線,低着頭繼續走,看樣子要繼續忽略。
赫連真嘲諷的目光,瞬間冰冷,揚聲叫道,「爸爸,姐姐,你們也來看媽媽,怎麼不叫我一起呢。」
蘇木依舊低着頭無動於衷,赫連真毫不在乎,「整個華都都熱鬧的,想不到姐姐竟然還在這裏,三個月的義診,還藥費全免,花費應該是很大的,如果要和慈善機構合作,姐姐可以找我。」
「不用。」朱瑾看着她搖了搖頭,扶着蘇木和她錯身而過。
赫連真回頭一直目送着他們,直到什麼都看不到了,她才慢吞吞來到赫連藍的墓前慢慢跪下。墓碑上赫連藍笑得溫柔笑得溫和,可赫連真卻一直沒抬頭。
她每一次來到這墓前,從來都不抬頭,也不開口,低着頭或者頭着地跪着,跪到雙腿發麻再起身離開,每一年、每一次都如此。
自赫連藍死後,赫連真再不看有關赫連藍的視頻,不聽她的聲音,再不去有赫連藍照片的地方,不能不去的去了也避開視線,這樣的忌諱,這兩年越發嚴重。
赫連藍的樣子刻在赫連真的記憶里,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可在赫連藍死後,赫連真的記憶中,赫連藍的樣子只剩下一個,青白的臉,滿臉僵硬,死死看着她。
赫連藍的聲音刻在赫連真的記憶里,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可在赫連藍死後,赫連真的記憶中,赫連藍的聲音只剩下一個,艱難的含糊的模糊的聲音,「藥,給我藥…」
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重樓每一年帶給她的臨死感受次數的增多,記憶越來越清晰,清晰得令人瘋狂,她想逃避,逃得遠遠的,可每一年忌日,一年中那一次次死亡感受後,她都會來到墓地。
着了魔,發了瘋一般,戒不掉。
行屍走肉般前來、跪下、離開,重複着,誰也不知道。
墓地寂靜如常,華都市中心卻熱鬧非凡,成千上萬的人聚在一起,圍着連夜建起的簡易房。簡易房已經萬事俱備,顯露出熟悉的醫院模式。圍觀的人山人海,媒體記者出現在每一個角落。
除了外圍的人群,簡易房和房外的廣場裏,一條條長長的隊伍整齊排列着,緩慢前行。
朱瑾從墓地趕來時,義診已經開始了。
這是朱瑾計劃了幾個月的義診,生病又好了以後,那一次去醫館和眾人的商議對話後,朱瑾後來想了許多。
再後來,再看到遇到的人對她的尊敬和愛戴,再看到網絡上那些對她發自內心的喜愛之詞,朱瑾看着只覺羞愧。
仔細想想,朱瑾其實很愧對水藍星人對她的厚愛,她比起從前,地位高了影響大了,可她真正服務水藍星人的機會卻越來越少,已嚴重違背了她推廣古醫術的初衷。
後來,在學校和學校老師、羅勒等人討論古醫術專業畢業生的最後實習考核問題時,朱瑾和他們討論着討論着,突然想到了前世的父親。
不管是經營前期朱家傳了幾代的『妙手回春』,還是經營後期的小小的『朱家醫館』,父親都遵循朱家家規,每一年必實實在在義診一個月,年年如此,從不間斷,不管多困難都如此。
朱家義診,也是檢驗朱家學徒醫術的時期,朱家學徒從幾十人到無人,依舊遵循着這一規矩。
朱瑾想起父親,笑了,也深深自責,她竟然忘了朱家最重要的家規。
那一天那一刻開始,朱瑾開始有了計劃,她開始加強對畢業生的訓練指點,帶着畢業生着手安排做準備,和監獄那邊商議,成倍加大藥材的生產,聯繫相關的部門單位,做好一切的準備。
忙到3707年年底,終於安排妥當了一切,才在3707年12月31日最後一天,在華都綜合大學召開校內發佈會,由朱瑾帶着畢業生親自正式公開將在水藍星開始為期三個月義診的消息。
「以後每一年新年開始,將由我帶領每一屆古醫術學科的畢業生,為水藍星人進行為期三月的義診,義診包括病情檢查、診斷、診治,全程費用包括藥費全免,這是我朱瑾唯一能回饋我們水藍星人的唯一方式。」
「因為第一輪坐診的是才取得行醫資格的畢業生,所有請大家多指出他們的不足,也謝謝你們支持他們的實習。當然,也請大家放心,三個月的義診,我和海洋醫院的羅勒醫生會全程監督、複診、對每一個處方進行審核,經過我們審核的藥方,藥房才給予抓藥。」
「三個月的義診是在全球進行的,由華都開始,輪流到每一個城市,每一個城市,根據情況不同跟換地方,方便患者就診。」
「今後只要不出意外,每一年都會有三個月的義診,希望大家多多指教,給出更好的建議。最後,不得不說一句,如果您身體健康,請勿打擾,也感謝海洋醫院對本次義診的支持。」發佈會在學校網站公開,新聞社的學生還給各大媒體打了招呼,沒兩個小時,水藍星人基本都知道這個消息了。
他們送給朱瑾的是歡呼,是掌聲,朱瑾覺得,這一次,面對這些歡呼和掌聲,心才沒那麼虛了。
義診的具體地址,是在前一天在學校網站、各媒體同步發佈的,方便想來就診的患者做好準備。
華都第一天的義診,人多得不像話,來到現場,習慣性的大家都在找朱瑾,沒看到朱瑾誰都疑惑,羅勒為此特意做了說明,說朱瑾很快就會到。因為不管是羅勒還是朱瑾,信譽都不錯,現場一直有序。
朱瑾出現後,也不知是誰開始的,很快,現場已是掌聲的海洋,熱烈的掌聲持久不息,許久以後才慢慢停歇。
如今,那麼多的醫院一年免費救治幾個生活困難的人,舉行一次簡單的免費檢查身體就大肆宣傳廣告。像朱瑾這樣如此大手筆的義診,誰也做不到,更何況朱瑾還承諾了,是每一年義診三個月。
朱瑾對着這些掌聲,深深鞠躬。
朱瑾相信,這世上,很多人都有着一顆慈悲之心,都想做她這樣的善舉,不過他們大都沒有她這樣的財力、能力去做而已。
她的身體要不是赫連楠,有着那麼大的資產,她要不是和黃老合作,賺了許多錢,她也做不到這般。
她如此做,只是回饋水藍星人而已,這些都是她應該做的。
掌聲過後,義診有條不紊繼續進行,朱瑾和羅勒開始巡視每一個畢業生,畢業生的學弟學妹們以自願報名的方式,沒課的就來現場幫忙學習,來的人不少,都在幫忙做力所能及的事。
石韋作為特殊的非古醫術專業學生,混在期間幫忙一點不突兀。
石韋內心一片沸騰,那些掌聲,對石韋的衝擊很大,讓他幾乎忘了呼吸,他看着掌聲中心的朱瑾,內心湧起的是無法言喻的驕傲。
石韋一直崇拜朱瑾,從那震耳的掌聲後,朱瑾成了他一生的榜樣。
在後來,他年紀大了老了,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總能清晰記起這一天,這一天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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